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1

第十四章 牧师的女儿

“但愿我们能帮助某一个牧师的女儿。”塔彭丝说道,一面在办公室里忧郁地走来走去。

“为什么呢?”汤米问道。

“我自己曾经就是牧师的女儿,你大概已忘记了这个事实吧。我深刻地了解她们是什么样的人。她们主张利他主义——祟尚一切为他人着想的精神——弘扬——”

“依我看,你是在做准备去扮演罗杰·谢林厄姆探长吧!”

汤米调侃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的中肯评价是:你倒是学会了像他那样口若悬河,但却没学会像他那般妙语连珠。”

“恰好相反,”塔彭丝说,“在我的言语中充满了女性独有的敏锐,je ne saisquoi①,为何竟没有一个男人能达到这种境界。不仅如此,在我的原型中蕴藏着鲜为人知的能量——我用了原型这个词吗?语言的变化总是太大。它们经常听起来恰到好处,但其含意却与说话者想表达的意思相去甚远。”

①法语:我不理解。——译注。

“请往下讲。”汤米友好地说。

“我是要讲的。我刚才停下来只是为了喘口气。为了验证我所蕴藏的能量,我希望今天能帮助一位牧师的女儿。汤米,待会儿你会发现,今天来请求布伦特卓越的侦探大师们帮助的第一个人将会是一位牧师的女儿。”

“我和你打赌,绝对不是。”汤米毫不让步。

“一言为定。”塔彭丝也不示弱,“嘘!你听,有人来了。以色列①,快到打字机那边去!”

①圣经中以撒的儿子稚各。他曾在稚博渡口彻夜和天使摔跤并获胜。神给他取名为以色列。——译注

布伦特先生的办公室里顿时活跃和繁忙起来,这时艾伯特推开门说:“莫尼卡·迪恩小姐求见。”

一位身材苗条、棕色头发、衣着相当破旧的姑娘走了进来。她站在门口显得犹豫不定。汤米立即朝她走去。

“早上好,迪恩小姐。请坐,我们能为你做什么?噢,请允许我向你介绍,这位是我的机要秘书谢林厄姆小姐。”

“迪恩小姐,能与你认识很荣幸。”塔彭丝热情地说,“我想,你父亲曾在教堂里工作过。”

“是的,那是过去的事。噢,你怎么会知道的呢?”

“啊!我们自有我们的办法。”塔彭丝说,“你不在意我说话喋喋不休的吧。布伦特先生就喜欢听我说话,他总是讲这会启发他的灵感。”

那姑娘仔细打量着塔彭丝。她身材苗条,并不非常漂亮亮,但那忧虑的面容却透出另外一种美。她那灰褐色的头发长得又浓又柔软。尽管她的黑眼圈使她显得忧愁和焦急,但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仍然很动人。

“迪恩小姐,你能给我们谈谈你的情况吗?”汤米问道。

那姑娘转过脸来感激地看着他。

“我的情况讲起来就像一个杂乱无章的长篇故事。”那姑娘说,“我的名字叫莫尼卡·迪恩。我父亲是萨福克郡小汉普斯利镇的教区长。三年前他就去世了,留下了母亲和我。我们那时一贫如洗,我就出去当保姆。真是祸不单行,我母亲不久就生了场大病。我又不得不待在家里照料她。我们那时可真是穷困潦倒极了。忽然有一天,我们收到一位律师写来的信。信上说我父亲的姐姐去世了,她把生前的一切都留给了我。我过去常听说过这位姑母,很多年以前她和我父亲关系不好,经常吵嘴。我知道她很有钱,因此,那无疑是说我们的苦日子熬到头了。但是,事情并不完全像我们所期望的那样好。我继承了她曾居住过的房子。但是付完一两笔遗产税后,我们居然一分钱也不剩了。我猜想她肯定是在战争中把钱丢失了,当然她也可能一直完全靠她的财产生活。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有了一幢房子。几乎与此同时,我们曾有一个极好的机会把房子以很可观的价格卖出去。但是,我当时愚蠢到了极点,竞拒绝了买主。可那幢房子虽说小了点,但却很像样。于是我想,住在这红屋内也挺不错的。”

母亲可以住在舒适的房间里,我们还可以租几间出去,靠收房租也能支付我们的日常开支。

“我一直坚持这个计划,尽管另外一个想买这幢房子的先生提供的价格更为诱人,我也没改变我的主意。搬进去之后,我们登广告招租房客。刚开始那段时间,一切都很顺利,有好几位房客住了进来;我姑母原先的佣人仍和我们住在一块,我和她轮流做家务活。但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就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怪事。”

“什么样的怪事?”

“那是最稀奇古怪的事。整幢房子就像中了邪似的。墙上挂着的画哗啦哗啦地往下掉,连摆得稳稳的陶器也哈哈噜满屋子乱滚,然后碰成碎片。有一天上午,我们还发现所有的家具都被挪动了位置。刚开始时,我们还以为是有人在搞恶作剧,后来我们就不得不改变了这种想法。有一次,当我们大家坐在一起吃饭时,突然听见头顶上轰隆一声巨响,吓得我们魂飞魄散。等我们跑上楼去一看,连个人影也没有,只是一件家具倒在地板上。”

“那肯定是捉弄人的鬼魂。”塔彭丝忽然大叫一声,此刻她已被对方的故事完全迷住了。

“对,奥尼尔博士也是这样说的,但是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呢。”

“那是一种邪恶的灵魂,专门捉弄人。”塔彭丝解释道。

事实上,她本人对这个问题也不甚了解,不敢肯定对这个词的解释是否充分。

“最后,这件事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我们的房客都吓得要死,赶紧搬走了。后来的新房客也同样如此。我是无计可施了,更糟糕的是,姑母原先投资的那家公司也倒闭了,我们原来靠此得到的那点微薄的收入也就突然没有了。真是雪上加霜啊:我完全处于绝望的境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1

“唉,真可怜呀!”塔彭丝同情地说,“你们的日子多惨啊!你是想让布伦特先生为你调查这件恼人的怪事吗?”

“也不完全是。三天前,一位先生曾去过我家。他是奥尼尔博士。他告诉我们他是物理研究学会的会员,听说在我们房子里发生了神秘现象具体化的怪事。他说了对此非常感兴趣等诸如此类的话。然后,他说准备从我们手中买下那幢房子,目的是在那儿做一系列的实验。”

“真的?”

“当然是真的。起初,我真高兴得不得了,因为这似乎是:我们摆脱困境的最好方式。但是——”

“又怎么了?”

“你也许会认为我这个人大富于幻想了,或许我确实如此。但是——啊!我敢肯定我绝没有犯错误。他是同一个人!”

“什么同一个人?”

“他是过去想买房子的同一个人。啊!我肯定我一定没错。”

“但这为什么不可能呢?”

“这你是不会理解的。这两个人完全不同,不仅名字不同,而且任何地方都不同。第一个人很年轻,他大约三十几岁,皮肤微黑,样子很潇洒。但是奥尼尔博土差不多五十岁了,他长着黑色的胡子,戴着眼镜,平时都是弯腰驼背的。当他说话时,我看见他口中镶有一颗金牙。只有当他在笑的时候,你才能看得见。另外的那个人也有同样的一颗金牙,并且也在同样的位置。于是,我又仔细地观察了奥尼尔博士的耳朵。因为我曾经注意到另外那个人的耳朵长得特别奇怪,几乎没有耳垂。你猜怎么着,奥尼尔博士的耳朵居然也是那种形状。这两件事情绝对不可能是巧合,是吧?我经过再三考虑,最后决定给他写封信,说我在一星期之后给他答复。

我过去曾看到过布伦特先生的广告——事实上,我是从垫在厨房抽屉里的一张旧报纸上看见的。于是,我把广告剪了下来,就直接进城来了。”

“你做得很正确,”塔彭丝说,她坚定地点了点头,“这事确实需要认真调查。”

“迪恩小姐,这是一件十分有趣的案子。”汤米说,“我们很乐意为你把这事查清楚——呢,谢林厄姆小姐,你说呢?”

“这当然是责无旁贷的。”塔彭丝回答道,“我们会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迪恩小姐,”汤米继续对那姑娘说,“我知道你家现在有你、你母亲和一个佣人。你能否把那佣人的详细情况给我谈谈吗?”

“她的名字叫克罗克特,跟随我姑母大约已经八年,或许有十年了。她上了点年纪,性情有点古怪,但却是一位很好的佣人。她有时爱摆摆架子,因为她妹妹嫁了一个颇有地位的丈夫。克罗克特有一个侄儿,她常对我们夸他是个非常体面的绅士。”

“嗯!”汤米哼了一声,一下子竟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好。

塔彭丝一直审视地看着莫尼卡,这时,她突然果断地说:“我看最好是让迪恩小姐和我一块出去吃午餐。现在刚好一点正。她会把所有的细节都告诉我的。”

“那是肯定的,谢林厄姆小姐。”汤米正求之不得,马上赞同道,“这是一个绝好的主意。”

“我说,迪恩小姐,”当她们很舒适地坐在附近的一家餐馆里的小桌旁时,塔彭丝说,“你能否告诉我,是不是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你才打算把所发生的一切都弄清楚的?”

莫尼卡的脸涨得通红。

“呃,你说这事——”

“请直截了当地说吧!”塔彭丝鼓励着对方。

“嗯——有两个人——他们——都想娶我。”

“我想又是那类常发生的故事,一个富有,一个贫穷。而那贫穷的人恰好是你最倾心的。”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如此料事如神的。”那姑娘低声说道。

“这是一种自然规律。”塔彭丝解释道,“这种事会发生在每个人的身上,我也不例外。”

“你知道吧,即使我把房子卖掉,我们也不会有足够的钱过日子。杰拉尔德是多好的一个人啊。尽管他是个非常有才气的工程师,却非常穷困。倘若他能有一小笔资金的话,他工作的公司就会接纳他为合伙人。另外一个是帕特里奇先生,人也挺不错的。我知道——他相当富有。如果我嫁给他,我们艰难困苦的日子也就结束了。然而……但是“这我能理解。”塔彭丝善解人意地说,“这完全是两码事。你可以不断地说服你自己他是那么好、那么有价值,并且再把他的品格作为附加条件也算上——但是,最终他还是不能激发起你的的热情。”

莫尼卡点了点头。

“我看就谈到这儿吧。”塔彭丝说,“我认为我们最好到你那儿去,在现场对这事进行调查。你住在哪儿?”

“红屋,在马什的斯托顿镇。”

塔彭丝把地址写在她的笔记本上。

“我还没问你——”莫尼卡吞吞吐吐地说,“费用是多少?”她讲完话,脸也憋红了。

“我们严格地按调查结果来收取报酬,”塔彭丝严肃地说,“如果红屋的秘密会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比如,那些买主因急于购买房产而愿出高价而产生的效益,我们就可以按很小的百分比来提成。否则的话——我们就分文不收!”

“那就太感谢了!”那姑娘感激不尽地说。

“好了,你现在什么也不用担忧,”塔彭丝说,“一切都会顺利的。让我们一面好好吃午餐,一面谈点什么有趣的事吧。”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2

第十五章 红屋

“妙极了,”汤米说着,透过“花冠和锚小旅店”的窗户朝外望去,“我们居然来到这种癞蛤蟆洞似的鬼地方——管它叫什么名字,反正这个小镇挺让人讨厌。”

“我们还是先研究一下这个案子吧。”塔彭丝说。

“当然可以喽。”汤米说,“首先,我要谈谈我的看法,我认为那位生病的母亲嫌疑最大。”

“理由是什么?”

“我亲爱的塔彭丝,假定这捉弄人的鬼魂事件是有预谋的,其目的就在于促使那姑娘赶快把房子卖掉。因此,肯定就有人把屋内的东西乱摔。那姑娘曾说所有的人都在用餐——但是应有一人例外。如果那位母亲病情特别严重的话,她势必就会待在她楼上的房间里。”

“如果她的病情真的十分严重,那她也不可能摔得动家具。”

“哼!但是如果她不是真病、而是装病呢?”

“那么原因呢?”

“正是这一点我无法找到答案。”她丈夫坦率地承认道,“我一直在认真地遵循众所周知的侦破原则——那就是重点怀疑那些看似最不可能作案的人。”

“你总是对任何事情都开玩笑。”塔彭丝严肃地说,“当然,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才会使得那些人急于得到那幢房子。倘若你真不愿意把这事的来龙去脉查清楚的话,那就由我来干。我喜欢那姑娘,她是那么可爱。”

汤米很正经地点了点头。

“我毫无意见。塔彭丝,我有时只是忍不住要和你开开玩笑而已。当然喽,这幢房子里所发生的事是非常蹊跷的。

但是,不管它是何种秘密,要查清楚都是很困难的。否则只要简单的一次入室盗窃不就解决问题了吗?又何必玩弄这种把戏。急于要买下这幢房子就意味着非得撬开地板,推倒墙壁,甚至掘地三尺才能达到目的。要不就是在后花园的地底下有一座煤矿。”

“我倒不想它是一座煤矿,埋藏着财宝不是更具有浪漫色彩吗?”

“嗯!”汤米说,“如果属于这种情况的话,那我就有必要去拜访一下当地银行的经理了。我会对他说我要待在这儿过完圣诞节,很可能还打算买下红屋呢。然后再和他讨论一下开银行账户的问题。”

“但是,为什么——?”

“等着瞧吧!”

半小时后,汤米回来了。他的双眼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塔彭丝,事情大有进展了。我和那经理的见面完全照我的意旨进行。在与他交谈的过程中,我很随便地问他,是否有人在他们的银行里存过金子,现在这种事在这类小镇银行里时有发生。你知道吧,有不少的小农场主在战时曾把金子埋藏在地下。围绕这个话题我们自然而然地谈起了有些老太太的稀奇古怪的行径来。我临时编造说我有一个姑母,她曾在战争爆发时赶着一辆四轮马车去过海军仓库,回来时,车上居然装着十六只火腿。他马上接着说,他自己的一位顾客曾坚持要把所存的钱统统取走,连一个便士也不留下。她要求尽可能地用金子支付。不仅如此,她还执意要把原来由银行托管的所有证券、无记名债券以及类似的东西全部交由她自己保管。我感叹这纯属愚蠢的行为,接着他又说那老太大就是红屋原来的房主。塔彭丝,你清楚了吧?

她把所有的钱从银行里取出来,再把它们藏在某一个地方。

莫尼卡·迪恩曾提到过,她们当时很惊奇她留下的资产是那么少得可怜,这一点你还记得吗?很显然,她把钱藏在红屋里了,并且有人知道这件事。我也能准确地猜出那人是谁。”

“是谁呢?”

“你对那个忠诚的克罗克特的看法如何?我想她肯定很了解她女主人的怪癖。”

“那么对那个镶金牙的奥尼尔博士你又怎么看呢?”

“当然就是那个一副绅士派头的侄子,我怀疑的正是他。但是她究竟把钱藏在哪儿了呢?塔彭丝,你对老太太的了解肯定比我强得多。她们一般往哪儿藏东西?”

“裹在袜子里,或者包在衬裙里,要不就塞在床垫下。”

汤米点了点头。

“我真希望你是正确的。但是,她不会那样去做,因为一旦她的东西被翻动,钱肯定就会被发现。我一直在考虑——

像她那样的老太大怎么也不可能撬开地板,或者是在花园里去挖坑的。但有一点不容否认、那就是钱一定藏在红屋的某一个地方。克罗克特也还没发现藏钱的地方,可是她知道钱就藏在那儿。一旦这幢房子属于她和她那个宝贝侄儿所有,他们就可以毫无顾忌地翻个底朝天,直到发现他们想要的东西为止。因此,我们必须抢在他们的前头。塔彭丝,赶快!我们立刻就到红屋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2

莫尼卡·迪恩小姐热情地接待了他俩。她对她母亲和克罗克特介绍时说,他俩可能成为红屋的买主。就这样,他俩便可自由自在地观察整幢房子的里里外外。汤米没把自己所得的结论告诉莫尼卡,只是问了她几个细致的问题。那去世的老太大的部分衣物和私人物品已送给了克罗克特,而其他的东西则送给了几个贫困的家庭。任何细小的东西都翻过,并且都仔细检查过了。

“你姑母曾留下文件之类的纸没有?”

“有的,书桌里塞得满满的,还有一些在她卧室的抽屉里。但是没有一样是重要的。”

“它们没被扔掉吧?”

“没有,我母亲一向不太愿意把旧纸扔掉。在这些文件中有一些很旧的处方,她打算哪一天仔细地把它们看一看。”

“很好!”汤米赞许道,随即指了指正在花园的一个花圃里忙着的那个老头。他问道:“你姑母在世时,那位老花匠就在这儿工作吗?”

“是的,他过去是一周来工作三天。他就住在这小镇里。

啊,多好的一位老人,除了花园里的话儿而外,他还帮了我们不少的忙呢。我们现在一周只请他来一次把花园弄整洁。

因为我们付不起更多的工资。”

汤米对塔彭丝使了使眼色,示意由她来和莫尼卡打交道。他自己却朝那老花匠工作的地方走去。他和那老人愉快地交谈了几句,然后问他老太大活在世上时,他是否就在这儿干活。最后又很随便地说:

“你曾经为她埋过一些箱子,对吧?”

“没有,先生,我从未为她埋过任何东西。她有什么必要埋箱子呢?”

汤米摇了摇头,满面愁容地回到屋里。看来只有寄希望于仔细研究那老太大留下的文件了,或许从中可找出某些线索来。否则的话,这个问题是太难解决了。虽说这幢房子本身就是旧式的结构,但又可能像那类特别古老的建筑物,里面有什么暗室,或者暗道。

就在他俩准备告辞时,莫尼卡送来了一个用绳子捆得紧紧的纸箱子。

“我把所有的文件都收集好了,”她悄声说道,“全都放在这里面。我想你们可以带走。这样,你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去看一遍——但是,我敢肯定,你们不可能找到任何有助于解开这幢房子秘密的线索来——”

突然,从楼上发出的一阵恐怖的巨响打断了她的话。汤米飞快地几步跑上了楼,只见一间前屋里的地板上躺着已被摔成碎片的一个罐子和一只盆,而屋内连个人影都没有。

“那鬼魂又在耍花招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沉思着慢慢地走下了楼。

“迪恩小姐,我想我是否可以和那佣人——就是克罗克特谈一谈,只要一会儿功夫就行。”

“那当然没问题。我马上去叫她来见你。”

莫尼卡向厨房走去。不一会儿,她与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佣人走了过来。那女佣人曾为他俩开过大门。

“我们正打算买下这幢房子。”汤米轻松愉快地说,“如果我们真买下了,我太大想知道你是否愿意和我们待在一块儿?”

克罗克特那高傲的脸上丝毫表情也没有。

“非常感谢,先生,”她说,“如果我愿意的话,我会仔细考虑的。”

汤米转脸看看莫尼卡。

“迪恩小姐,我对这幢房子很满意。我知道市场上还有另外一位买主,也知道他开的价钱。但是,我愿意多付一百英镑。很对不起,这是我能出的最高价了。”

莫尼卡态度不明朗地嘀咕了几句,贝雷斯福德夫妇俩就告辞了。

“我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当他俩走到屋外的车道上时,汤米说,“克罗克特肯定参与了此事。你注意到她刚才连呼吸都很急促吗?那是因为她把那罐子和盆摔在地板上后,又急急忙忙地从后面的楼梯跑下来。当然,她很可能有时会悄悄地把她侄儿藏在屋里,由他来干这种你称之为鬼魂现形的勾当。与此同时,她就可以安然地与这个家庭的人待在一块,而显得与此事毫不相干。我敢肯定,在明天之前,奥尼尔博士将会再次提高买房子的价格。”

果然不出所料,晚餐过后,他们收到一张便条。那是莫尼卡叫人送来的。

“我刚才得到消息,奥尼尔把他原来的买价提高了一百五十英镑。”

“那位侄儿肯定是个诡计多端的人。”汤米沉思道,“塔彭丝,我告诉你,他想得到的回报显然非常可观。”

“啊!是的!我们要能找到那笔财富该有多好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3

“那好,让我们开始做艰苦细致的工作吧!”

接着,他俩便开始仔细地审查那一大箱文件,这可是件挺费劲的事。他俩漫无目标地在那堆乱七八糟的纸堆里面搜寻着,每隔几分钟就交换一下情况。

“塔彭丝,你的最新发现是什么?”

“两张已付了款的账单,三封毫无价值的信,一张纸上记有保存新鲜土豆的诀窍,另一张是介绍如何制作柠檬乳酪饼的方法。那么你发现了什么呢?”

“一张账单,一首描写春天的诗,两篇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文章:一篇是‘为何女人要买珠宝——一种明智的投资手段’;另一篇是‘一夫四妻——非同寻常的故事’;还有一页是介绍清炖野兔之妙法。”

“这太令人失望了。”塔彭丝心灰意冷地说。接着,他俩又再次投入那烦人的工作。最后,那箱子被翻了个底朝天,他俩面面相觑。

“我刚才把这个放在了旁边,”汤米说着拿起一半页纸。

“因为它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但是我并不认为这会与我们在寻找的线索有任何联系。”

“让我看看。啊!是那种滑稽可笑的内容,人们把它们称作什么?对,叫字谜游戏,或者称为用诗、画凑字的游戏。”

她大声地念道:

“我的第一部分可放在火上烧,

我的整个可放入我的第一部分;

我的第二部分永远排行第一;

我的第三部分讨厌冬天的寒风。”

“哼!”汤米尖刻地说,“我看不出这诗人的韵律有何高明之处。”

“我倒也看不出你所发现的令人好奇之处在哪儿。”塔彭丝反唇相讥道,“大约五十年以前,每个人都常收集这类东西,并把它们保存好。在冬天的夜晚,大家围着壁炉时就可玩玩这类游戏来消磨时光。”

“我刚才指的并非诗体方面的问题。使我感到好奇的是写在它下面的那几个字。”

“圣路加,第十一章 ,第九首诗。”她读完后说,“这是《圣经》经文的标题。”

“对的。难道这不会让你也感到奇怪吗?一个信奉宗教的老太太怎么竟会在一个字谜游戏的下面写上这种东西呢?”

“这事确实很奇怪。”塔彭丝想了一下赞同道。

“既然你是牧师的女儿,我想,你应该随身带着《圣经》,你有吗?”

“当然有,我确实随身带着。啊!你对此可想不到吧。等一下。”

塔彭丝向她的旅行箱跑去,从中抽出一小本红色的书,然后走过来把它放在桌子上。她迅速地翻着书页。

“啊,找到了。圣路加,第十一章 ,第九首诗。咳!汤米,你来看。”

汤米俯下身来看着塔彭丝用小手指指着的那首诗中的一句。

“只要追求你便有收获。”

“正是如此,”塔彭丝叫了一声,“我们有办法了:只要破译了这段密码,财富就属于我们了——更准确地说应该属于莫尼卡。”

“那好,让我们一起来破译这段你所说的密码吧。‘你可把我的第一部分放在火上烧。’这是什么意思?接下来——

‘你的整个可放人我的第一部分。’这纯粹是无稽之谈。”

“这太简单了,真的。”塔彭丝和气地说,“这只不过是小小的文字游戏而已。让我把它弄清楚。”

汤米正巴不得让贤。塔彭丝往扶手椅上一靠,便开始皱着眉头喃喃自语起来。

“哼!这太简单了,真的。”半小时过后,汤米低声讥讽道。

“你别幸灾乐祸好不好!我们这一代人对此可不太精通。我有一个好主意,明天回伦敦去请教一下某位老太大,她极有可能像眨眼那样容易地就弄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反正这是个小小的文字游戏,仅此而已。”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3

“依我看,我们还是再试一下。”

“并没有那么多东西是你可以放在火上烧的。”塔彭丝沉思道,“如果是水,那火就会被浇灭,要不就是木材,或者是水壶。”

“但是我考虑这必定是一个单音节的词。会不会是木头呢?”

“可是你并不能把任何东西放进木头里面去。”

“就这首怪诗而论,除水而外就几乎没有其他恰当的单音节词。但在水壶之类的器皿中肯定有某件物品可以放在火上,并且它的名称是单音节词。”

“平底锅,”塔彭丝开着玩笑说,“煎锅。要不就是锅?或者是罐?喂,带有锅或者罐字的器皿中有哪些可以用于烹调的?”

“陶罐,”汤米建议道,“它可以放在火上烘烤。难道这还不够接近吗?”

“但音节还是不对。煎饼锅?噢,更不对!真麻烦。”

这时,一位小个子的女佣人来通知他们晚餐在几分钟后就会准备好,这才打断了他俩。

“拉姆利太大只是想知道你们喜欢油煎土豆,还是连皮煮的土豆?她每种都有一些。”

“连皮煮的土豆,”塔彭丝立即答道,“我最爱吃土豆——”她突然停止了说话,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

“塔彭丝,你怎么啦?你看见鬼了吗?”

“汤米,”塔彭丝回过神来大声说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就是这个词了:我的意思是——土豆①‘我的第一部分可放在火上烧’……”那是个罐。‘我的整个可放进我的第一部分’——煮土豆是整个地煮。‘我的第二部分永远排行第一’——那就是A,字母表的第一个字母。‘我的第三部分厌恶冬天的寒风’——当然就是脚趾了!”

①土豆一场英文为Potatoes.前三个字母为—单词pot,意为“罐”;中间为英文第一字母a;最后四个字母为另一单词toes,意为脚趾。——译注。

“塔彭丝,完全正确。你太聪明了。但我恐怕我们浪费了大量的时间仍一无所获。土豆和失踪的财宝之间绝无任何联系。嗯,等一下。刚才我们在翻那箱子的时候,你说你看见了什么?好像是保存新鲜土豆的诀窍。我想那其中是否真有什么秘密。”

他迅速地在那堆记有诀窍秘方之类的纸中翻着。

“啊,找到了。‘土豆保鲜法。将新鲜土豆装入马口铁罐,再将其埋人花园里。即使在隆冬,土豆之味仍鲜美如初。’”“我们终于明白了,”塔彭丝欣喜若狂,“正是如此。财富就在花园里,是装在铁皮罐里埋在地下的。”

“但我已问过那花匠,他说他从未埋过任何东西。”

“是的,他一点没错。那是因为人们不会真正回答你想知道的内容,而是按他们所理解的意思来回答。他只知道他从未埋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我们明天去找他,就直截了当地问他在哪儿埋过土豆。”

第二天是圣诞前夜。他俩一早就打听找到了那老花匠的小屋。和那老人闲聊几分钟后,塔彭丝便直接转入正题。

“我真希望在圣诞节期间大家都能吃上挺新鲜的土豆。”她说,“土豆烧火鸡是最可口的啦!您知道这周围有人把土豆装在铁皮罐里埋在地下吗?我听说这种方法可使土豆保鲜呢。”

“有啊,我们这儿是有人这么做的。”那老人说,“老迪恩小姐,就是红屋原先的主人,她在每一个夏天都要埋上三铁皮罐的土豆。但她往往又忘记再把它们挖出来。”“一般来讲,都是把铁罐埋在房子的地基旁边,她也是这样做的吗?”

“不,她把它们埋在靠那棵松树的墙下面。”

既然获得了想得知的信息,他俩便立刻向那老人告辞,临走时还赠给他五先令作为圣诞礼物。

“好了,现在应该去找莫尼卡了。”汤米说。

“汤米!你太缺乏浪漫情调了。把这事交给我吧。我已经有了一个美妙的计划。你认为你能设法去乞讨、去借、或者干脆去偷一把铁铲吗?”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及时地找到了一把铲子。那天夜晚,两个隐约可见的人影悄悄地溜进了红屋的花园里。那花匠指点的地方极为容易地被找到了。汤米即刻开始行动。仅一会功夫,他手中的铁铲就碰响了一个金属的东西。几秒钟后,他便挖出了一个很大的装饼干的铁皮罐。罐的四周用橡皮膏封得死死的。塔彭丝用汤米的小刀迅速地把罐撬开。

她低声地叫了起来,那罐里满满地装着土豆。她将土豆一古脑儿倒了出来,罐子见了底,但没发现任何其他的内容。

“再挖,汤米。”

没过多久,他们的辛劳没白费,第二个罐子也被挖出来了。塔彭丝如法将其打开。

“怎么样?”汤米焦急地问道。

“也全是土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3

“他妈的!”汤米骂道,又接着开始铲土。

“第三应该是吉祥的数字。”塔彭丝安慰道。

“我相信这整个事件就如海市蜃楼一般。”汤米抱怨着,但他还是不停地挖着。

终于,第三个铁皮罐被挖出来了。

“又是土——”塔彭丝刚一开口,便立即停止下来,“啊!

汤米,我们找到了。土豆只在上面一层。瞧!”

她手中拿着一个很大的旧式丝绒布袋。

“先赶快回去再说,”汤米催促道,“天气太冷了。你先把布袋带回去,我必须把土铲回原处。塔彭丝,你记好了,在我回去之前你要是先单独打开布袋的话,你就要遭到千万次最恶毒的诅咒!”“放心好了,我一定光明正大。唉呀!我手脚都冻麻木了。”说着,她飞也似地跑了。

返回小旅店,她没等多久,汤米也就赶回来了。他是急急忙忙铲完土、又匆匆忙忙跑着来的,头上还冒着热气呢。

“喂!”汤米说,“私家侦探创造了奇迹!贝雷斯福德太大,请打开我们的战利品吧!”

在那布袋里有一个用浸过油的丝绸裹好的小包和一个沉甸甸的羚羊皮袋。他们先打开了羚羊皮袋,里面装满了一英镑的金币。汤米数了数。

“一共二百个。我想这都是从那家银行换的。赶快用刀割开那小包!”

塔彭丝立即照办。里面是一卷裹得很紧的钞票。汤米和塔彭丝俩人仔细地点了一下数,不多不少,共计二万英镑,“呦!”汤米惊叹道,“我们既富有又诚实,这对莫尼卡说来真是莫大的幸运,对吧?喂,那个用薄纸包着的是什么?”

塔彭丝把那小纸包展开,抽出一串精美匀称的珍珠。

“我对这种玩意儿可不太在行,”汤米慢吞吞地说,“但我敢肯定这些珍珠至少要值五千英镑。你看看它们的大小就知道了。现在我明白了,那老太大为什么要保存那张关于买珍珠是最佳投资方式的报纸剪片了。她肯定把她全部的债券都卖掉,并将其兑换成现金,或者买了珠宝。”

“啊,汤米,这简直太好了:现在,那可爱的莫尼卡就可以嫁给她所倾心的年轻人,并且永远过上幸福的生活了,这正如我一样。”

“塔彭丝,你说这话真让人感到心里乐滋滋的。那么,你和我在一起是非常幸福的唉!”

“说句心里话吧,我确实很幸福,”塔彭丝说,“尽管我的意思是不想这样说的,可偏偏又说漏了嘴。那大概是太兴奋的缘故,再加上今天是圣诞前夜,真是喜事一桩连一桩。”“倘若你真爱我的话,”汤米打断了她,“你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可不喜欢得理不饶人,”塔彭丝说,“但是—那好——你问吧。”

“你是如何知道莫尼卡是牧师的女儿的?”

“噢,那只是略施小计而已,”塔彭丝快活地说,“我看过她要求与我们见面的信。有一位迪恩先生曾是我父亲的代理牧师,他也有一个小女儿叫莫尼卡。她比我小大约四五岁吧。因此,我就按照这个事实大胆推理而得。”

“啊,原来如此,你的脑袋瓜还真灵光呢。”汤米说,“喂,你听,时钟敲响了十二点。塔彭丝,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汤米。对莫尼卡来讲,这也是一个快乐的圣诞节——当然这也全仗我俩。我真是快活极了。啊,可怜的姑娘,她的遭遇曾是那么悲惨。汤米,你知道吗?我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心里发酸,喉咙发哽。”

“啊,塔彭丝,我亲爱的。”汤米温柔地说。

“汤米,我亲爱的。”塔彭丝说,“你看我俩是愈来愈多愁善感了!”

“圣诞节只是一年一度,”汤米充满深情地说,“我们的爷爷、奶奶们都是这样说的。我期望每逢圣诞都有许多的真理出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4

第十六章 大使的长统靴

“我亲爱的伙伴,我亲爱的伙伴!”塔彭丝一边喊着,一边摆弄着一块涂了很多黄油的松糕。

汤米瞪着眼睛看了她一两分钟,然后咧嘴笑了笑。他低声说道:

“我们应该小心加谨慎为好。”

“那是当然,”塔彭丝兴奋地说,“你猜不到吧,我现在是赫赫有名的福琼博土,而你是贝尔警监。”

“你怎么可能成为雷金纳德·福琼呢?”

“那是因为我特别喜欢吃热黄油。”

“那也只是让人高兴的一面,这谁都学得会。”汤米说,“但还有另一方面,那就是你必须能辨别被严重毁容的各种各样的面孔,以及让人惨不忍睹的形形色色的尸体。这你办得到吗?”

塔彭丝将一封信扔给了他,算是作为答复。汤米看后,惊奇得连眉毛都扬了起来。

“啊,是美国大使伦道夫。威尔莫特。真奇怪,他怎么会有求于我们呢?”

“明天十一点正我们就会知道的。”

第二天,美国驻英大使伦道夫·威尔莫特先生准时到了布伦特先生的办公室。他清了清嗓子,以极为庄重且富于个性化的表情开始讲话。

“我此次专程来拜访——布伦特先生——请原谅,我是特意要与布伦特先生本人谈话的,不知您是不是——”

“当然是的,”汤米说,“我就是西奥多·布伦特,本侦探所的头。”

“我一向喜欢和部门的头打交道。”威尔莫特先生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样做都要让人满意些。布伦特先生,我刚才正准备说的是,这事让我很生气。当然,此事也勿须去打扰伦敦警察厅。因为不管怎样说,我本人并未受到丝毫的伤害。事情报可能是由于一个小小的误会所造成的。但是,我却看不出这误会又是如何产生的。我可以肯定地说,这其中毫无犯罪的迹象,然而我只是想澄清这件事。如果对所发生的事情不知其来龙去脉的话,这会使我很恼火的。”

“那是肯定的。”汤米说。

威尔莫特继续讲述下去。他说话慢条斯理,任何琐碎的细节也不漏掉。最后,汤米好不容易才插上嘴。

“你所说的情况大概是这样的,”他说,“一周前你乘坐‘游牧号’轮船到达伦敦。不知怎么搞的,您的长形帆布用具袋和另外一位先生的混淆了。那位先生叫拉尔夫·韦斯特哈姆,他姓名的首字母与您的相同。于是,您拿了韦斯特哈姆先生的帆布袋,而他却拿了您的。韦斯特哈姆先生很快发现了这个错误,便把您的帆布袋送到了大使馆,然后把他自己的取走了。您看,我没说错什么吧?”

“丝毫不错,所发生的一切就是这么一回事。那两个帆布袋的式样肯定完全相同,再加上行李标签上写的姓名首字母都同样是R.W.,这就很容易造成失误。对此,我是可以理解的。我自己是在我的贴身男仆向我报告后才知道这件事的。那位韦斯特哈姆先生是位参议员,我一向对他很钦佩。是他叫人来取走他的帆布袋,并把我的那个送还了我。”

“但我不明白——”

“你马上就会明白的。刚才讲的只是事情的开始;昨天,简直太巧了,我竞碰见了韦斯特哈姆参议员。我以开玩笑的口吻对他提起了这件事。使我大吃一惊的是,他似乎并不知道我在讲些什么。在我讲述完所发生的一切后,他完全加以否认。他下船时根本没有错把我的袋子当作他自己的拿走——事实上,他的行李中压根儿就没有长形帆布用具袋之类的物品。”

“这多么奇怪啊!”

“布伦特先生,这事确实让人纳闷。这似乎是太莫名其妙了。如果有人想偷我的帆布袋,他很容易就能办到,完全犯不着采用这种兜圈子的办法。不管怎么说,我的帆布袋没有被盗,因为已经物归原主。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分析,如果它确实因误认而被拿走,那为什么要冒充韦斯特哈姆参议员呢?这真叫人摸不着头脑——正是想解开这个谜,我来想把这事的底细查清楚。我希望你不会因为这事太平常而不愿承担。”

“噢,我怎么会呢?这事虽小,但颇有诱惑力。正如您所说,尽管它表面上看来让人莫名其妙,而在很多方面却需要让人信服的解释。首先,倘若真是偷梁换拄的话,那就应该查清偷梁换柱的目的何在。您刚才说,那帆布袋返回到你手中时,里面的东西一件不少,对吧?”

“我的仆人说什么也没丢。他应该更清楚。”

“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袋里都有些什么呢?”

“主要是长统靴。”

“长统靴!”汤米感到很失望。

“是的,”威尔莫特先生说,“是长统靴。很奇怪,是吧?”

“请原谅我再问一下,”汤米很有礼貌地说,“你没有把任何秘密文件,或者类似的重要东西缝在靴子的衬布里,或者塞在空的靴跟里吧?”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4

那位大使似乎被这个问题逗乐了。

“即令是秘密外交文件,我想也用不着那样鬼鬼祟祟的。”

“当然,这只会发生在小说里,”汤米略带歉意地说道,并且很得体地微笑着,“但是您看,我们至少已讨论到有关这件事的一些实质性问题。谁去使馆拿那个帆布袋——我的意思是——另外的那个帆布袋?”

“估计是韦斯特哈姆的一个仆人吧。据我所知,那是个极普通的人,并且沉默寡言。我的贴身仆人看不出他有什么可疑之处。”

“您知道那帆布袋被打开过吗?”

“这我可说不准。我估计没有。你也许想问我的仆人几个问题吧?对这事,他应该比我更能准确地回答你的问题。”

“威尔莫特先生,我想这将是最好的办法了。”

大使先生在一张名片上潦草地写下几个字,然后把它递给了汤米。

“我想你宁愿亲自到大使馆去做调查。对吧?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就叫那位仆人上你这儿来。另外,我还应该告诉你,他的名字叫理查兹。”

“威尔莫特先生,谢谢您!不用麻烦了,我应该亲自上大使馆去。”

大使先生站起身来,看了看手表。

“啊,上帝!我还有一个约会呢。恐怕要晚了。就这样吧,布伦特先生,再见。我把这事交给你处理了。”

他匆匆忙忙地走了。汤米望了望塔彭丝。她刚才是以鲁宾逊小姐的身份娴静地坐在那儿,一直在记事本上迅速地写着,“老搭档,你对这事的看法如何?”他说,“刚才那老家伙说,发生的整个事情让人莫名其妙。你看出了什么名堂没有?”

“我是什么也看不出。”塔彭丝轻松地回答道。

“不管怎么说,这终归是个开始!很显然,这件事的后面肯定有很复杂的背景。”

“你这样认为吗?”

“这是任何人都能接受的假设。我们必须牢记歇洛克.福尔摩斯顺藤摸瓜的推理,但有时也不妨摸瓜顺藤去刨根究底——我的意思是采取逆向推理的办法。我这人总是急于了解有关案件的所有情况。但愿福尔摩斯的搭档华生有一天会从他的笔记本上发掘出适用于任何案件的侦破方案来,那我就是死了也会瞑目的。总之,我们必须赶快行动了。”

“确实应该如此。”塔彭丝说,“那位尊敬的威尔莫特先生办事并不很迅速,但却很稳妥。”

“福尔摩斯她能洞察一切人。”汤米说,“啊,对不起,我应该说他——而不是她——能洞察一切人。当谈到某一位男性大侦探的特点时,我老爱混淆,将他说成她。”

“啊,我亲爱的伙伴,我亲爱的伙伴!”

“塔彭丝,请多采取点行之有效的行动,少背诵点那些无益的话。”

“侦探故事的经典词句无论重复背诵多少遍也不会嫌多。”塔彭丝郑重其事地说。

“还是吃点松糕吧。”汤米表示和解。

“谢谢,在上午十一点钟我是不吃松糕的。唉2这案子多没劲呀。长统靴,为什么会是长统靴呢?”

“行了,”汤米说,“那又为何不可呢?”

“长统靴,这肯定很无聊。”她摇了摇头,“谁会去偷其他人的长统靴呢?这事从头至尾都是愚蠢的。”

“他们有可能拿错了包。”汤米设想道。

“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如果他们想得到的是文件,那就可能去拿公文递送箱,而不是普通的包。一提到大使先生们,人们联想到的只会是重要的秘密文件之类的东西。”

“但长统靴使人联想到脚印。”汤米若有所思地说,“你认为他们是否想在某个地方留下威尔莫特先生的脚印吗?”

塔彭丝暂时放弃了自己的推测。她很认真地考虑着汤米的看法。最后,她摇了摇头。

“这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她口气很坚定,“相反,我相信长统靴并不是这个案件的关键,我们应该认清这一点。”

“也罢,”汤米叹了一口气,“下一步就该去找理查兹。他也许会为解开这个谜带来一线希望。”

汤米出示了大使先生的名片,便获准进入了美国使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5

不——会儿功夫,一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来见汤米,他的举止极其谦卑和温顺。

“先生,我是威尔莫特先生的贴身仆人理查兹。我知道您想见我,是吧?”

“是的,理查兹。威尔莫特先生今天上午与我见了面,他建议我来这儿问你几个问题。主要是关于那个长形帆布用具袋……”

“先生,我知道威尔莫特先生对这事很不高兴。我真看不出是什么原因,这事毕竟没产生任何严重的后果。从来取另外那个布袋的人口中,我得知那布袋是属于韦斯特哈姆参议员的。很显然,我确实已经犯了个错误。”

“那人是什么模样?”

“他是个中年人,一头灰发。我这样说吧,他显得很有教养,举止也很高雅。我想他准是韦斯特哈姆参议员的贴身仆人。他留下威尔莫特先生的布袋,然后把另外的那个拿走了。”

“布袋被打开过没有?”

“先生,您说的是哪一个?”

“嗯,我的意思是你从船上带回来的那个。我当然也想知道另外的那一个——就是威尔莫特先生自己的布袋被打开过没有?”

“先生,没有。它仍然像原先我在船上时绑好的那样。我应该说,那位绅士——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曾打开检查过——他发现不是他们的,就立即又关上了。”

“没丢什么东西吧?哪怕很小的东西也没丢吧?”

“先生,我想没有。事实上,我是很肯定的。”

“现在来谈谈另外的那个布袋。你曾经打算整理过里面的东西吗?”

“是的,先生。我正要把它打开的时候,韦斯特哈姆的仆人恰好到这儿来了。那时我刚解开绳子。”

“你到底把它打开过没有?”

“先生,事实是这样的,我和那人一起把它解开过,其目的是确认这一次不再犯任何错误。那人说没问题了。他把布袋再次捆好后就拿走了。”

“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也是长统靴吗?”

“先生,不是。我很奇怪,里面主要是卫生间里的用品。

我还看见一罐浴盐呢。”

汤米决定不再按那条线索询问下去。

“在船上时,你没发现有人碰过你主人放在客舱的东西吧?我这也仅是设想而已。”

“嗯,没有,先生。”

“也绝没有发生任何值得怀疑的事吗?”

“我也拿不准那究竟会有什么意义,”他自言自语道,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值得怀疑的事嘛——让我想想看。”

他犹豫了一会儿。

“啊,我记起来了—一—”

“说吧,”汤米焦急地说,“是什么?”

“我想这与帆布袋的事并没有丝毫联系。嗯,在船上有一位年轻的女士。”

“是吗?你说有一位年轻的女土。她干了些什么?”

“先生,她在船上晕倒过。她的名字是艾琳·奥哈拉。那位女士挺讨入喜欢的。她长得很秀气,个子不高,头发黑油油的,看起来有点像外国人。”

“请往下讲!”汤米催促着,他有点等不及了。

“刚才我说她有点奇怪,她就晕倒在威尔莫特先生的船舱外面。她请我去找医生。我当时曾先把她扶到沙发上,然后急忙去找医生。我费了点劲才把医生找到。当我把他带到船舱来时,那位年轻的女士居然又恢复正常了。”

“啊,真的!”汤米也感到奇怪。

“先生,您如何考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5

“要知道该如何去考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汤米含含糊糊地说,“那位奥哈拉小姐是单独一个人旅行吗?”

“是的,先生,我想是的。”

“你上岸后没再见过她吗?”

“没有,先生。”

“那好。”汤米说。他考虑了一两分钟后又说:“我想就谈到这儿吧。理查兹,谢谢你了。”

“先生,应该谢谢您。”

一回到侦探所的办公室,汤米立即把与理查兹谈话的内容详细地告诉了塔彭丝。她非常用心地听着。

“塔彭丝,你对此有何想法?”

“啊,我亲爱的伙伴,医生们总是对突然的昏厥持怀疑态度!那是太容易办到了。不管是艾琳还是奥哈拉,听起来都太像爱尔兰人的姓和名了,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

“不管怎么说,事情最终有了突破口。塔彭丝,你知道我马上要做什么吗?登广告我那位年轻的女士!”

“什么?”

“对,广告上就说艾琳·奥哈拉小姐某月某日乘坐某号轮班,我们现在急于获得有关她的任何信息。如果真有其人,那她自己便会来应答广告,要不就会是其他人来给我们提供有关她的情况。就目前情况来分析,这是惟一的一线希望。”

“那你也别忘了应对她保持警惕。”

“那是当然,”汤米说,“但人总要有点冒险精神。”

“可是,我仍然看不出他们做这件事的真正动机是什么。”塔彭丝的眉头紧锁着,“倘若是一伙窃贼拿了大使的包,过了一两个小时后再把它送回来,那么从中他们可能会得到什么益处呢?除非那包里装有他们想复制的文件,然而威尔莫特先生一口咬定,包内根本没有这类东西。”

汤米凝视着她。

“塔彭丝,你对这事的分析很有见地。”他最后说道,“你的话使我茅塞顿开。”

事隔两天后,汤米一人单独待在西奥多·布伦特先生那间简朴的办公室里。他正抓紧机会读着最新出版的惊险小说。塔彭丝则出去吃中饭了。

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艾伯特出现在门口。

“先生,有位年轻的女土想见您。她是西塞莉·马奇小姐。她说她是看到一则广告后才来这儿的。”

“马上请她进来。”汤米惊喜地说,随手把小说扔进了旁边的一个抽屉里。

过了一会儿,艾伯特把那年轻的女士带了进来。汤米刚来得及打量那女土一眼——她一头金发,长得漂亮极了,这时突然发生了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

艾伯特刚走出去才关上的那扇门被猛然地撞开了,门口赫然出现一个彪形大汉。他看上去像是西班牙人,皮肤黝黑,扎着一条鲜红的领带,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手中握着一把亮锌挣的手枪。

“哈哈:这就是那爱管闲事的布伦特先生的办公室喽!”

他以一口流利的英语说道,“乖乖地把双手举起来——赶快——否则我就开枪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汤米只好顺从地举起双手。那姑娘蜷缩在墙边,吓得呼呼地喘着粗气。

“这位年轻的女士必须跟我一块走。”那人说道,“你出来,我的小姐,你必须跟我走。你以前当然没看见过我,但这无关紧要。我不愿让我的计划被你这样冒失的毛丫头毁掉。

我似乎记得你是‘游牧号轮船’上的一位乘客。你肯定已经偷看到与你毫不相关的事情,但我绝对不会让你向这位布伦特先生泄露任何秘密的。布伦特先生真是绝顶聪明,居然会使出登广告的高招来。可他却不曾料到,本人一向关注报纸的广告栏,因此,我才有可能得知他要耍什么小花招。”

“你的话太使我感兴趣了。”汤米面带微笑地说,“请继续讲下去。”

“布伦特先生。嬉皮笑脸可帮不了你什么忙。从现在起,你已被挂了号。放弃对这事的调查,我们就会相安无事。要不然的话——只有上帝才能拯救你!任何阻挠我们计划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汤米一声不吭,这时,他瞥见这非法闯入者的身后好似有个鬼影在晃动。

事实上,他所看见的那个影子又远比任何鬼魂更使他感到恐惧。直到这个时候,他也根本不会想到艾伯特的存在。他刚才已经确认艾伯特早已被这神秘的陌生人解决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6

倘若他还真顾得上考虑艾伯特的话,那他所想到的也只是艾伯特已被打昏躺在外面办公室的地板上。

现在,他可看清了,艾伯特已奇迹般地避开了那陌生人的注意。艾伯特并没有按机警的英国人惯用的方式奔出屋外去叫警察,恰好相反,他已准备单枪匹马地干。那陌生人身后的门悄然无声地被半打开了,只见艾伯特站在门的间隙处,手中拿有一卷粗绳子,汤米惊慌地脱口大声喊叫着阻止他,可是为时已晚,怒火中烧的艾伯特已经快得迅雷不及掩耳地抛出一个索套,将那入侵者的头部死死勒住,然后使劲猛地一拉,只见那人双脚离地朝后倒下,不可避免的事发生了。那人握着的手枪摔在了地上,砰地一声走了火。汤米只觉得一颗灼热的子弹呼啸着从他耳边飞过,射进了他身后的墙内。

“先生,我逮住他了!”艾伯特高声叫道,他因胜利而兴奋得满脸通红,“我用套马索把他套住了。先生,我一有空就练习使用套马索,现在可派上用场了。你能帮我一下忙吗?

这家伙劲可大啦。”

汤米赶紧跑去协助他那忠诚的仆人,同时暗下决心不再让艾伯特有过多的空闲时间。

“你这该死的笨蛋,”汤米说道,“你为什么不跑去叫警察?就因为你这愚蠢的行动,他差一点就敲碎了我的脑袋。”

“哎!我这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九死一生的场面呢!”

“我是在关键时刻把他套住了。”艾伯特说,他那高兴劲丝毫没有减弱,“先生,只有大草原上的小伙子能干的我也会了,我太高兴了。”

“你确实不简单。”汤米说,“但是我们不是在大草原上。

我们现在是生活在高度文明的大都市里。”

“怎么样,我尊敬的先生,”他又对已被制服的对手说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处置你呢?”

回答他的只是一串用外语骂骂咧咧的粗话。

“闭嘴!”汤米大声呵斥道,“我听不懂你所说的任何一个字,但我明白你的那些话是不该在一位女士面前说的。小姐,也请你原谅他。在这小小的欣喜之中,我竟忘了你的芳名,还请你多多谅解。”

“我叫马奇。”那姑娘说。此刻她脸色仍然苍白,浑身也还抖个不停。接着,她走到汤米的身边,低头看着那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陌生人。“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我现在可以去叫警察来。”艾伯特自告奋勇地说。

汤米抬起头来望着那姑娘,发现她微微地摆了摆头表示否定。于是他不失时机地接受了对方的暗示。

“这一次我们就饶了他,”他决定道,“然而我倒非台高兴把他踢下楼去——但愿这会教会他今后在女士面前要放规矩点。”

汤米给那人松开套索,使劲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然后迅速地把他推出了外面的办公室。

倾刻问,只听见一阵尖厉的叫喊,然后是砰的一声闷响。汤米走了回来。他满脸通红,但是喜形于色。

那姑娘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睛瞪得圆圆的。

“你——弄疼他了吧?”

“我希望如此。”汤米答道,“这些南欧人在没被弄疼之前就声嘶力竭地大吼大叫,我还真不敢肯定到底弄疼了他没有。马奇小姐。我们是否可以回到我的办公室去继续我们的谈话?我想我们不会再被打扰了。”

“先生,为防万一,我会把套索准备好的。”艾伯特兴致勃勃地说。

“把它放到一边去!”汤米严厉地命令道。

他跟着那姑娘走进了里面的办公室。他坐到自己的办公桌旁,而那姑娘则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我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那姑娘说,“你刚才也听那入讲了,我是‘游牧号轮船’的乘客。奥哈拉小姐,就是你打广告寻找的那位女土,也在船上。”

“非常准确。”汤米说,“这个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我想你一定了解她在那艘船上做了些什么,否则那粗鲁的家伙便不会气急败坏地跑来捣乱。”

“我把我所了解的全都告诉你。美国大使也在船上。有一天,当我经过他的船舱时,我看见那个女人在里面。她在那儿鬼鬼祟祟的,我便停下脚步看了一下。你猜怎么着,她手里拿着一只男人的长统靴——”

“一只长统靴?”汤米兴奋地说,“噢,对不起,马奇小姐,请往下讲。”

“她正在用一把小剪刀拆开靴子的衬里,然后,她好像又把什么东西塞了进去。正在这时,医生和另外一个男人沿着过道走了过来,她急忙倒在长沙发上,又立刻呻吟了起来。我又等了一会儿,从他们的谈话中我断定她是假装头晕。我说的是假装——因为我刚才看见她的时候,她显然完全不像要晕倒的样子。”

汤米点了点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6

“还有呢?”

“我很不愿意告诉你下面的情况。我——我好奇心很强。不妨告诉你,我一直喜欢看一些离奇的小说。我当时想,她会不会把一颗炸弹,或者是一根毒针,或许是什么类似的东西塞进了威尔莫特的长统靴里去了。当然,我的想法也许很荒谬——但是我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过了一会儿,当我第二次经过那船舱时,发现里面没人。我就溜了进去,仔细地检查了那只长统靴。我从衬布里抽出了一张纸。我刚把那张纸拿在手上,就听见乘务员走了过来。我急忙跑出船舱,以免被他发现。我把那张纸紧紧地摄在手里。回到我自己的船舱后,我急忙打开一看,布伦特先生,你说怪不怪,那上面只写了《圣经》上的几个短句。”

“只是《圣经》上的几个短句?”汤米感到很奇怪。

“至少我当时是这样认为的。我真的不能理解那纸上写的是什么,因此我想也许那是某个宗教狂写的东西。但不管怎样,反正我认为毫无必要把它归还原处。于是,我就保留了那张纸,也没再多去考虑。直到昨天,我才用它给我的小侄子折了一只船,让他放在浴缸里划。那纸被弄湿了,结果我发现上面显出了一种奇异的图案。我急忙把它从浴缸里拿出来,又赶紧把它展平。是水把暗藏的秘密显示出来了。

纸上的图案是个线路图——看起来像是个港口。事情刚发生,我便看见了你们的广告。”

汤米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

“这一点是最重要的。现在,我全明白了。那图案很可能是个重要军港的防卫计划。那个女人把它偷到了手。她害伯有人跟踪,便不敢把它藏在自己所携带的物品里,而是设法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事后,当她重新得到那个装长统靴的布袋的时候,却发现那张纸无影无踪了。马奇小姐,请告诉我,你是否把那张纸带来了?”

那姑娘摇了摇头,“我把它放在我的店里了。我在邦德大街开了一家美容院。事实上,我是纽约‘仙客来牌化妆品’的代理商。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去美国的原因。我想那张纸可能很重要,因此,在我来这儿之前,我就把它锁在保险柜里了。先生.是不是也应该把这事告诉伦敦警察厅呢?”

“是的,很有必要。”

“那么,我们现在就应该上我那儿去,拿上那张纸,然后直接去伦敦警察厅。你的意见呢?”

“今天下午我非常忙。”汤米说,摆出了他那特殊职业的惯用架势,又看了看表,“伦敦大主教希望我为他处理一桩案子。那案子很奇特,涉及几件祭饱和两位副牧师。”

“既然如此,”马奇小姐说,她站了起来,“我只好一个人去了。”

汤米抬手示意叫她别走,“刚才我正要讲——”他急忙说,“大主教可以等一下。

我会给他留下几句话,由艾伯特转告。马奇小姐,我十分肯定,如果不把那张纸安全地交由伦敦警察厅保管的话,你将随时面临危险。”

“你真这样认为吗?”那姑娘怀疑地问道。

“那是当然。对这种事我很有把握。请原谅。”他在面前的记事本上飞快地写下几行字,然后撕下那页纸叠好。

他拿上帽子和手杖,对那姑娘表示他已做好准备陪同她前往。来到外面办公室,他态度极严肃地把那张叠好的纸条交给了艾伯特。

“我应邀出去处理一桩特急案件。如果伦敦大主教来了,你给他解释一下。你把这张便条交给鲁宾逊小姐,上面是有关这案件的简要情况。”

“先生,我一定照办。”艾伯特说。他的表演无可挑剔。

“那么公爵夫人的珍珠怎么办?”

汤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怎么办?那她也只得等。”

他与马奇小姐一道匆匆走出办公室。他们刚下到楼梯中间,就与正在上楼的塔彭丝相遇。汤米走过她身边时不高兴地说:“鲁宾逊小姐,你又迟到了。我马上出去处理一桩很棘手的案子。”

塔彭丝站在楼梯上伤了一会儿,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突然她的眉头一皱,便迅速地上了楼,进了办公室。

汤米和那姑娘来到街上,一辆出租车正朝着他俩开过来。汤米刚要招手,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马奇小姐,你喜欢步行吗?”他认真地问道。

“是的。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步行呢?乘出租车不是更好些吗?乘车显然要快得多。”

“或许你刚才没注意到,那出租车司机在街那一头的不远处拒载了一位乘客。他一直在等待着我们。你的敌人在监视着你呢。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们最好步行到邦德街去。在这样拥挤的街上,想必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们。”

“那也好。”那姑娘说,但她似乎很不以为然。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6

他们一直朝西走去。正如汤米所料,大街上人潮如流,他俩行走的速度很慢。汤米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走着走着,他突然把那姑娘拉向街边,而她往四周望了望,却看不出任何值得怀疑的迹象。

汤米望着她,很内疚地说:

“你看起来精疲力竭,肯定是受到了那人的惊吓。走,我们到那家咖啡屋去喝上一杯浓浓的咖啡。我想你不会不愿意喝一点白兰地吧。”

那姑娘摇摇头,随之淡淡地一笑。

“那我们还是喝咖啡吧。”汤米说,“我想,喝咖啡安全点,我们不至于会冒中毒的危险。”

他俩慢慢地喝着咖啡,消磨了一段时间。然后又继续赶路,这一次,他俩加快了步伐。

“我看我们已经把他们甩掉了。”汤米说着,扭头朝身后望去。

所谓“仙客来化妆品有限公司”实际上只是邦德街上的一家小店。橱窗里挂着浅红色塔夫绸的帘布,里面作为摆设装饰的也仅是一两瓶润肤香脂和一块香皂。

西塞莉·马奇走进店内,汤米紧跟其后。屋内显得很狭小。左边摆有一个玻璃柜,里面放着一些梳妆用品。在玻璃柜的后面站着一个灰发的中年女人,看上去气质很高雅。她看见西塞莉·马奇走进来,只是微微地点了一下头,接着又与她正在服务的女顾客谈起话来。

那位女顾客身材瘦小。她的背部朝着汤米他俩,因此,他们看不见她的脸。她正缓慢费劲地讲着英语。屋内的右边摆着一张沙发、几把椅子和一张小桌,桌上放着几本杂志。有两个男人坐在那儿一很显然,他们属于那类陪伴太太,而又百无聊赖的丈夫。

西塞莉·马奇穿过房间,径直朝最里面的那扇门走去。

她开门走了进去,然后让门半开着,以便让汤米好跟着她。

正当他进门那一刻,那位女顾客突然大声叫道:“哈哈!我想我该行动了。”只见她朝着他俩身后冲去,将一只脚插进正要关上的门缝里。与此同时,那两位男人迅速站起身来,一个紧随那女人冲进那扇门内;另一个几步跑到女服务员跟前,用手将她的嘴死死地捂住,使她来不及叫出声来。

此刻,在那扇还在摇晃的门后也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汤米刚才进门那功夫,他的头猛然被一块布罩住,随之,一股难闻的气味便钻进他的鼻孔内。也只在顷刻之间。

罩在他头上的那块布又一下子被扯下来。这时,他听见一个女人正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汤米眨了眨眼,又连着咳了好几声,这才看清了面前的情况。在他的右边,站着那个几小时前见过的神秘的陌生人。而正忙着给他戴手铃的却是刚才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

在他的正前方,西塞莉·马奇正徒劳地扭动着,她竭力想从紧紧抱着她的那位女顾客手中挣脱出来。那女顾客转过头来,她戴着的面纱松开后掉了下来,出现的竟是塔彭丝的脸。

“塔彭丝,干得漂亮!”汤米说着向前走去,“让我来帮你的忙。奥哈拉小姐一一也许你喜欢叫做马奇小姐吧,我要是你的话,就乖乖地站着别动。”

“汤米,这位是格雷斯警督,”塔彭丝说,“我一看完你留下的便条,就立即给伦敦警察厅通了电话。然后,格雷斯警督和另一位先生就与我在这小店外会合了。”

“逮到了这家伙真叫人高兴。”警督说道,指了指他的俘虏,“他是被迫捕的要犯,但是我们从未怀疑过这个地方一一我们一直认为这是——家正经的美容院呢。”

“是的,”汤米和气地说,“我们确实应该细致入微才好!

为何有人只需要使用大使先生的布袋一两个小时呢?我以逆向推理的方式来考虑这个问题。假设那另外的布袋才是非常重要的,那么也才会有人想把这个布袋交由大使先生保管一两个小时。这是多么发人深省!因为外交使节的行李是免于海关检查的。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显然是走私。可是走私什么呢?绝对不可能是庞然大物。我立即联想到毒品。接着,在我的办公室里就发生了那场闹剧。他们当然已经看到我登出的广告,因此便企图使我失去线索一—一或者造成错觉,最终完全误入歧途。无法查清这桩案子。但是,当艾伯特使出索套的绝招时,我偶然注意到这位漂亮女土的眼中那副麻目不仁的表情。那自然与她所扮演的角色并不相符。这位陌生人采取突然袭击的手段,其目的是让我相信她。我当时便将计就计,使出浑身解数装作一个轻信他人的傻瓜侦探——听信了她那胡编乱诌的故事,然后让她把我骗到这儿来。然而,在临行之前,我却仔细地留下了如何处理这特殊情况的简要指示。不仅如此,我还以种种借口拖延我们到达这儿的时间,目的当然是为你赢得充足的时间。”

西塞莉·马奇小姐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看。

“你这个疯子。你指望在这儿找到什么呢?”

“我记得理查兹说过,他曾看见过一罐浴盐。警督先生,我们就从浴盐开始查起,您看如何?”

“先生,这是个极好的主意。”

格雷斯警督拿起一个精美的罐子,将里面的东西全倒在桌子上。那姑娘哈哈大笑起来。

“全是纯净的晶体,嗯?”汤米说,“难道这全都是碳酸氢钠吗?”

“应该试试那保险柜。”塔彭丝提醒道。

在屋内的墙角有一个镶在墙里的小保险柜。钥匙正插在锁眼里。汤米走过去把它打开,仔细地看了看,随即惊喜地叫了起来。原来那保险柜的背板竟是一个暗藏的壁洞的门。那宽大的壁洞内整齐地放着许多排同样精美的浴盐罐。

他拿出一个罐来,又把盖子撬开。罐内上面一层还是那种粉红色的晶体,而下面却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格雷斯警督也惊愕地叫了一声。

“先生,你终于找到了。那些罐子里十有八九都装有纯净的可卡因。我们早已得知在这附近有一个毒品的集散点,毒品就从这儿秘密送往伦敦西区。但是,我们还无法找到任何线索。先生,你这是一鸣惊人啊!”

“更为准确地说,这个胜利应该属于布伦特的卓越侦探大师们。”当他俩走出店门来到街上时,汤米兴高采烈地对塔彭丝说,“做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可以获益匪浅。你的谆谆教诲终于教会我如何去识别过氧化物之类的化学药品。而你那金灿灿的头发也确实使我常常豁然开朗。我看我们应该按常规给大使先生写一封信,告诉他这件事已圆满处理完毕。那么现在——我亲爱的伙伴,我们该去喝杯茶,再多吃几块热气腾腾的黄油松糕了。你意下如何?”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7

第十七章 代号十六的人

汤米、塔彭丝和警察局长卡特先生关在那间私人办公室里秘密交谈着。警察局长正热情而诚恳地称赞着他俩。

“你们所取得的成功真令人钦佩。由于你们的杰出工作,我们至少抓住了五名警方感兴趣的人物。从他们口中我们获得了大量颇有价值的情报。在此期间,据可靠情报,莫斯科的间谍总部对其间谍屡遭失败已引起警觉。尽管我们采取了种种防范措施,但情况不妙,我估计他们已开始察觉你们那儿。因此,他们特别怀疑我称为警探中心——就是西奥多·布伦特先生的办公室——即国际侦探所。”

“长官,既然如此,”汤米说,“我估计他们在某个时候肯定会光顾我们那儿。”

“正如你所说,这也仅仅是估计而已。但是,我却有点担心汤米太大。”

“长官,我会悉心照料她的。”汤米说。几乎在同一时刻,塔彭丝也说道:“我完全能自己照料自己。”

“喂,”警察局长卡特先生说,“过分的自信正是你俩的特点。可是,你们至今未受到任何挫折,这是否完全依赖于你们那超人的智慧呢,还是某种程度上凭借了运气?对此,我还不便贸然下结论。你们知道吧,风水是会轮流转的。但不管怎么说,我并不想对此争论不休。据我对汤米太太的充分了解,我想,让她在下一两周之内别出头露面,是不是完全不可能?”

塔彭丝很坚定地摇了摇头,“现在,我所能做的,就是把我所知的全部情况都告诉你们。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莫斯科已决定派遣一名特殊的间谍进入我国。我们目前还不知他在旅途中用什么姓名,也不知他何时到达。然而,我们对他确实有些了解。战争期间,他曾给我们制造过很大的麻烦。那时,他无处不在。凡是我们不愿让他去的地方,他反而偏在那些地方出现。他出生在俄国,在语言方面造诣颇深——因此,他能在六七个国家里畅通无阻,当然也包括我们国家。不仅如此,他在乔装打扮方面也算得上是个老手。反正他是个老谋深算、诡计多端的家伙。他就是代号十六的人,他什么时候来,以及以何种方式来,我全都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地说,他一定会来。再者、我们也准确地了解到,他本人与真正的西奥多·布伦特先生并没有打过交道。”

“我估计他会到你的办公室去,他会以委托你办理一桩案子为借口,并且会以暗语来试探你。首先,是提到十六这个数字,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正确的应答应该是包含有同样数字的一句话。其次,是询问你是否跨越过英吉利海峡。对此,我仍也是刚了解到。正确的答案是:‘上个月十三号我在柏林。’目前为止,我们所掌握的情况就是这些。我要提醒你的是,你对答暗语时必须正确无误,而且你要尽最大努力去赢得他的信任。你要尽可能恰如其分地扮演好你的角色。再有,即令他看起来已完全被蒙骗住,你也必须保持高度警惕,注意保护自己。我们的这位朋友十分狡诈,他扮演起两面派来可谓滴水不漏,或许更胜于你。但不管他以何种身份出现,我都希望通过你来逮住他。从今天起,我已采取特殊的防范措施。昨天夜里,我们在你的办公室内安装了一个窃听器。因此,我的手下在楼下的房间里就能听到你办公室里的一切动静。这样的话,一旦发生任何不测,我便会及时接到报告,并采取必要的措施来保护你和你太大的安全。与此同时,将我追踪的要犯缉拿归案。”

警察局长又进一步作了些指示,他们又共同研究了总的行动方案。这之后,这对年轻夫妇就告辞了,他们要尽快赶回布伦特卓越的侦探大师们的办公室。

“噢,有点晚了,”汤米说道,他看了一下手表,“正好十二点正。我们和警察局长谈了很长时间。但愿我们没错过什么特别有趣的案子。”

“总的看来,”塔彭丝说,“我们已干得相当不错。我昨天把我们办案结果统计了一下。我们解开了四个一团乱麻似的谋杀秘密;成功地侦破了一个假钞犯罪团伙以及一个毒品走私团伙——”

“准确地讲,应该是两个犯罪团伙。”汤米插嘴道,“我们确实很成功!我为此感到很骄傲。‘犯罪团伙’这种提法使我们显得更像专业的侦探。”

塔彭丝继续往下说、她扳着手指头计着数。

“一件珠宝盗窃案;两次从虎口脱险;一桩减肥女士失踪案;拯救了一个穷困潦倒的年轻姑娘;成功地查清了无懈可击的伪证。遗憾的是,在——个案子中我们曾干了蠢事。但总的看来,我们功大于过。我认为,我们是非常聪明的。”

“你完全可以这样认为。”汤米说,“再说,你一向总是这样认为的。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感到我们有一两次全凭交了好运。”

“胡说!”塔彭丝极不赞同,“那都是完全凭借了我们的聪明智慧。”

“不管怎么说,至少我有一次是交了好运的。”汤米说,“就是艾伯特使用索套的那一天:塔彭丝,难道你能说那也不算是凭运气吗?”

“那倒也是。”塔彭丝说,很明显地降低了声音,“这次是我们要处理的最后一枚案子了。伟大的侦探大师们在将那些超级间谍缉拿归案后,往往就会解甲归田,去养养蜜蜂,或是种种蔬菜。结果终归是如此。”

“你己感到厌倦了,是吧?”

“是——的,我想我是感到有点累了。更重要的是,截至今日,我们都是成功的。但是,运气是可能改变的。”

“喂,现在是谁在大谈运气了?”汤米不依不饶地问道。

塔彭丝没有回答。这时,他俩已走进“国际侦探所”办公室所在的那幢建筑物的大门。

艾伯特在外面办公室里值班,他正自娱自乐地将一把直尺立在鼻梁上,竭尽全力地保持着尺子的平衡。

伟大的布伦特先生见此极不高兴,他皱着眉头,几步便走进了自己的私人办公室。他脱下外套,摘掉帽子,然后打开了壁橱。壁橱的隔板上整齐地排列着著名侦探小说中的经典著作。

“可供选择的范围愈来愈狭窄了。”汤米嘀咕道,“我今天应该效仿哪一位侦探大师呢?”

塔彭丝在他的身后忽然开口说话。她的语气与平时判若两人,这使得他诧异地转过身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7

“汤米,今天是这个月的几号?”她问道。

“我想想看——是十一号——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吗?”

“你看看那日历。”

墙上挂着一本那类每天撕一页的日历。那日历已经被撕到十六号、星期天的那一页,然而今天才是星期一。

“啊,这太奇怪了。肯定是艾伯特多撕掉了几页。这粗心大意的小淘气鬼。”

“我可不相信是他干的。”塔彭丝说,“我们不妨先问一问他。”

艾伯特被叫了进来。当得知所发生的情况后,他感到异常惊讶。他发誓说他只撕下上周星期六和星期天的那两页。

他说的话很快使得到证实,被他撕掉的那两页在壁炉里找到了。而接下来的几页却在废纸篓里发现了,很显然,它们是被整叠撕下来的。

“这简直就是井井有条的犯罪行为。”汤米气愤地说,“艾伯特,今天上午谁上这儿来过?是一位委托人吗?”

“先生,只有一个人来过。”

“他是什么长相?”

“来的人是她,是一位医院里的护士。她说急于要见到你。她还说要等到你回来。我请她到‘办公重地’的那间办公室里去等,因为那儿比较暖和。”

“那她当然可以从那儿很方便地走进这儿来,而且还不会让你看见。她离开多久了?”

“大约半小时,先生。她说今天下午还要来。她像母亲那样慈祥。”

“一个慈祥的母亲——是吗?艾伯特,你给我出去!”

艾伯特很委屈地退出了办公室。

“这是一个奇怪的信号,”汤米说,“看起来似乎毫无目的。可是,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我想壁炉里该不会藏有一颗炸弹、或者什么危险物品吧?”

而后,他消除了那种疑虑,坐到了办公桌旁,接着转向塔彭丝:

“我亲爱的伙伴,”他说,“我们将面临严峻的考验。你还记不记得那个代号为四的家伙,在多洛迈特时。我像捏蛋壳似地把他弄得粉身碎骨——bien entendu①,那是借助了烈性炸药的威力。但是。他并没有真正地死掉——不,应该说,他们并没有真正地消亡。我指的是那些超级罪犯们。依我之见,我们将遭遇的对手必定比他们凶恶好几倍。他是四的平方——换句话说,他就是代号为十六的那个人。我亲爱的伙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①法语:当然。一一译注

“那是当然,”塔彭丝说,“你现在是伟大的赫尔克里.波洛。”

“一点不差。虽不长胡须,但却智力过人。”

“我有一种感觉,”塔彭丝说,“这次特殊的冒险行动可以被称为‘黑斯廷斯的胜利’。”

“不行,”汤米说,“鹿死谁手,还无定论呢。一旦成了傻瓜,就永远是傻瓜。在这类游戏中,是有规矩的。顺便向你提个建议,我亲爱的伙伴。你能把头发梳成中分,而不要只往一边梳,行吗?你现在的发式显得既不对称、又不好看。”

这时,汤米桌上的蜂鸣器刺耳地响了起来。他立即回复了信号。紧接着,艾伯特拿着一张名片走了进来。

“弗拉迪罗夫斯基亲王,”汤米低声念道,望了一眼塔彭丝,“我猜想——艾伯特,让他进来!”

来人中等个子,蓄着灰白色的胡须。他的举止很优雅,年纪大约三十五岁左右。

“你是布伦特先生吗?”他问道,他的英语无可挑剔,“有人竭力向我推荐你。你能为我处理一个案子吗?”

“你能否先给我介绍一下详细情况——”

“那是当然。这事是关于我朋友的一个女儿——她有十六岁。我们很不愿意闹出什么丑闻来,我想你是理解的。”

“我尊敬的先生,”汤米说,“本侦探所之所以能成功地经营了十六年,主要原因就是,我们严格执行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的原则。”

他很奇怪地发现对方的眼里突然闪烁出微妙的神色来,这种神色转瞬即逝。

“我相信你在英吉利海峡的对面也设有分部,对吧?”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8

“噢,是的。”汤米特别慎重地说道,“事实上,上个月十三号我本人就在柏林。”

“既然是这样,”那陌生人说,“那就毫无必要绕弯子了。

有关我朋友的女儿的事可以不用再提了。你应该知道我是谁——至少,你已经看到我要来的信号了。”

说着,他朝挂在墙上的那本日历看了一眼。

“的确如此。”汤米说。

“我的朋友们——我此次是专程来调查一些情况的。最近发生了什么?”

“出现了叛徒。”塔彭丝此刻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

那俄国人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身上,他的眉毛扬了扬。

“啊哈,真是这样的吗?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人是塞吉厄斯吗?”

“我们认为是的。”塔彭丝面不改色地答道。

“我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但是,你们怎么样?你们没被怀疑吧?”

“我认为没有。我们一直是正当合法地经营,这你也是明白的。”汤米解释道。

那俄国人点了点头。

“这是很明智的做法。总而言之,我相信,即使我没再来这儿的话,你们肯定也会干得更好。目前我住在布利茨大酒店。我能带马里斯去我那儿吗?我想——这位就是马里斯吧?”

塔彭丝点了点头。

“在这儿怎么称呼你?”

“鲁宾逊小姐。”

“那好。鲁宾逊小姐,你跟我一块回到布利茨大酒店去,我们在那儿用午餐。三点钟,我们全体在总部会合。清楚了吗?”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汤米。

“非常清楚。”汤米口中答道,心中却在犯愁,那总部究竟在何处。

但是,他猜测,卡特先生急于要发现的也正是那个总部。

塔彭丝站起身来,披上她那件豹皮衣领的黑色长大衣。

她娴静地表示,自己已作好准备陪伴亲王前往酒店。

他俩一块儿走了出去,留下汤米一人待在办公室里。此刻汤米的内心十分矛盾。

假设安装的窃听器出了故障;假设那位神秘的护士莫名其妙地找到了窃听器,又将其破坏得无法使用,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他急忙抓起电话,拨了一个特殊的号码。仅一会儿功夫,他便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一切正常。立刻到布利茨大酒店去!”

五分钟后,汤米和卡特先生在布利茨大酒店的棕搁园里会和了。卡特先生显得生气勃勃、充满信心。

“你们干得很不错。那位亲王和那位女士正在酒店里用午餐。我已安排我的两名手下装扮成侍者待在那儿了。不管他起了疑心,还是没起疑心一一我相当肯定他没有—一一反正他已经在我们的掌心之中了。我还在楼上安排了两个人去监视着他的房间。酒店外也布置有人。无论他们去哪儿、随时都有人跟踪他们。因此,你不用担心你太太。在任何时候、她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我是绝对不会冒任何风险的。”

特工人员不时前来向卡特先生汇报情况。第一次来报告的是一位待者,是他给那位亲王送去的鸡尾酒。第二次来的是一位穿着时髦但表情茫然的年轻人。

“他们走出餐厅了。”卡特先生说,“我们最好藏到这根柱子的后面去、以防他们会走过来坐在这儿。当然,他也可能把她带到他的房间去。啊,对的,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从他们所站的有利位置,汤米看见那位俄国佬和塔彭丝穿过了大厅,然后走进了电梯。

几分钟过后,汤米开始有点坐立不安了。

“长官.你认为一一他们会单独待在那套房间里——我的意思是一一”“不用担心,年轻人。在房间里有我的一位手下,他正藏在大沙发的后面。”

一位侍者穿过大厅,快速向卡特先生走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8

“长官,我已接到信号,说他们刚才乘电梯上楼了。但是,到现在他们还没到达楼上。长官,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什么?!”卡特先生显得有点着急了,“我亲眼看见他俩走进电梯的。就是在——”他看了一下表,“四分半钟以前。

他们到现在还没在电梯上出现……”

他急忙向电梯走去。正在那时,电梯也恰好降到大厅处。他赶紧问那位身着制服的侍者。

“几分钟前,你把一位蓄着灰白胡须的先生和一位年轻的女士送到了三楼,对吧?”

“先生,不是三楼。那位先生叫我把他们送到四楼去。”

“啊!”警察局长跳进了电梯,并示意汤米也进去,“请把我们送到四楼去。”

“我没料到竟会发生这种情况。”他低声说道,“但请保持镇静,酒店的出口都有人严密地监视着,在四楼我也安置了一个人——事实上,每一层楼都有我的人。我是不会让他有机可乘的。”

电梯升到了四楼。门一打开,他们便冲出电梯,迅速地沿着过道走去。刚走到过道的中间,一位穿戴像侍者的人走到了他们面前。

“长官,一切正常。他们现在在318号房间里。”

卡特先生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很好。那房间有其它出口吗?”

“那是一个套间,只有两扇门通向过道。从任何一个房间走出来的人都必须经过我们才能到楼梯,或者是到电梯那儿去。”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你马上给楼下打个电话,查清楚是谁住在这个套间里。”

一两分钟后,那位侍者回来了。

“是从美国底特律来的科特兰·范斯奈德夫人。”

卡特先生马上陷入沉思之中。

“现在,事情就有点蹊跷了。这位范斯奈德夫人是他们的同伙呢,还是——”

他没把话说完。

“听见里面有任何响动吗?”他突然问道。

“什么响动也没有。这些门关闭得很紧,不能指望能从门外清楚地听见房里的声音。”

卡特先生立刻作出决定。

“我想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马上进去。你带了万能钥匙吗?”

“长官,带了。”

“马上叫埃文斯和克莱德斯利上楼来!”

那另外两个人的加入增强了他们的力量。于是,他们一起朝那个套间的门快步走去。那位侍者把钥匙插入锁眼,门无声无息地被打开了。

他们走进了屋内的小过厅里,只见右边浴室的门开着。

他们的正前方是起居室,在其左边有一扇紧紧关闭的门。从那扇门里传出一阵微弱的声音——好像哮喘病人的喘息声。卡特先生把门推开,走了进去。

那是一间卧室,里面摆着一张很大的双人床,上面铺着玫瑰色和金黄色相间的华丽的床罩,在床罩上躺着一个衣着时髦的中年女人,她的手脚被结结实实地绑着,口中塞着一个张口器。由于极度的痛苦和愤怒,她的双眼似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卡特先生一声令下,其他那两个人马上把整个套间警戒起来,只有汤米和他进了卧室。卡特先生走到床边,俯身使劲解开了那女人身上的绳索。紧接着,他的双眼困惑地打量了——下整个房间。里面除了那一大堆典型的美式行李而外,就再没有什么了,连那俄国佬、或是塔彭丝的影子也看不见。

过了一会儿,那位侍者匆匆地走了进来。他报告说其余的房间也都空无一人。汤米走到窗户边向外看了看,又立刻退了回来,并且摇了摇头。窗户外没有阳台,只是高耸的墙壁直接连着下面的街道。

“他们肯定走进了这间房子吗?”卡特先生严厉地问道。

“肯定是的。当然还有——”那位侍者指了指躺在床上的那位女人。

卡特先生用一把铅笔刀把缠在科特兰·范斯奈德夫人脖子上的围巾割开,那条围巾使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很显然,尽管她遭受这么多折磨,她仍能咿唔地说出话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9

在她义愤填膺地发泄了一通之后,卡特先生温和地说:

“你能把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从头给我讲讲吗?”

“对所发生的这一切,我要控告这家酒店。这简直是暴行。我当时正在找我的那瓶治流感的药,突然,一个人从我身后扑过来,他把一个小玻璃瓶子放在我的鼻子下面。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完全失去了知觉。当我苏醒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了这张床上,全身被牢牢地捆住。只有上帝才知道我的那些珠宝是否还在。我想,他一定拿走了许多。”

“我告诉你,你的所有珠宝都安然无恙。”卡特先生冷冰冰地说,然后转过身去从地板上拾起一样东西来,“当那人向你扑过来时,你是否就站在我现在的这个位置?”

“是这样的。”范斯奈德夫人说。

卡特先生刚才拾起来的是一块很薄的玻璃碎片。他闻了闻那玻璃片,然后把它递给了汤米。

“是氯乙烷。”他低声说道,“它属于快速麻醉剂,但它只能让人昏迷很短暂的时间。范斯奈德夫人,当你苏醒过来时,他肯定还在这间屋子里,对吧?”

“难道我刚才不是一直在对你们说吗?啊!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出去,这简直要让我发疯了。而我却不能动弹,也就谈不上采取什么行动了。”

“他走了出去?”卡特先生马上问道,“从哪儿出去的?”

“就是那扇门。”她指了指对面的墙,“还有一个姑娘和他——起,但她看起来毫无精神,连路都走不稳。也许她也被用了同样的麻醉剂。”

卡特先生以询问的目光看着他的随从。

“长官,那扇门可以通往隔壁的房间。但是,连通两个房间的这扇门——可能两面都被闩死了。”

卡特先生仔细地检查了那扇门。然后,他直起腰来,转身看着床上的那个女人。

“范斯奈德夫人。”他很平静地说,“你仍然坚持那个人是从那扇门走出去的吗?”

“那是当然,他肯定是从那儿出去的。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因为门的这一面正巧是闩死的。”卡特先生不露声色地说。他一边说着,一边格格地扭动着门的把手。

范斯奈德夫人的脸上顿时充满了惊慌的神情。

“除非有人在他走后把门闩上,”卡特先生接着说,“否则,他是完全不可能从这儿出去的。”

他转身走到刚走进卧室的埃文斯的面前。

“他们显然不在这个套间里?还有其他连通别处的门吗?”

“长官,没有。肯定没有。”

卡特先生的目光在卧室里四处搜索着。他打开了大衣橱,俯下身子检查了床底下,抬头看了看烟囱,又搜查了所有窗帘的后面。最后,他突然有了个想法。他不顾范斯奈德夫人大喊大叫地抗议,打开了那个大衣箱,非常仔细地检查着里面的东西。

汤米一直在检查着通往隔壁房间的那扇门。他突然大声惊叫起来。

“长官,快来这儿,你仔细看看。他们的确是从这儿出去的。”

那门的插销被巧妙地用处子挫过,它刚好插进插销孔内,因此两者的连接处很不容易被察觉。

“这门打不开,是因为那一面被门死了。”汤米解释道。

过了一会儿,他们走出房间,再次来到过道上。此刻,那位侍者正在用万能钥匙开着隔壁套间的门。这个套间没人住。他们径直朝连通两个套间的那扇门走去,结果,他们发现这一面的插销也同那面的情况一样,插销也被挫刀以同样的方法挫过。门是销着的,钥匙已被取走了。然而,在这个套间里,也仍然发现不到塔彭丝、或者是那位蓄着灰白胡须的俄国佬来过的迹象。并且,除了与过道连通的门而外,就再没有通住别处的门了。

“但是,如果他们从这个套间出去,我肯定会看得见他们的。”那位侍者辩白道,“我绝对不可能让他们从我的眼皮底下溜走的。我敢发誓,他们绝没有从这个套间走出去。”

“他妈的,真见鬼了。”汤米气愤地骂道,“他们总不可能消失在空气里吧!”

卡特先生这时却显得异常地镇静,他那敏锐的脑子迅速地运转着。

“马上给楼下打电话,查清楚昨天晚上、在什么时间、是谁住在这个套间里。”

这时,克莱德斯利正在隔壁套间里警戒着,与他们在一起的埃文斯马上去执行警察局长的命令。不一会儿,他放下电话,抬起头来。

“是一个生了重病的法国青年,他的名字叫保罗·德瓦雷齐。他还带着一个护士。今天上午就离开酒店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9

另外一位特工人员,即那位侍者,突然惶恐起来。他的脸色也即刻变得惨白。

“病重的青年——护士,”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们——

他们曾在过道里经过我的身旁,我做梦也不会想到——在这之前,我常看见他们。”

“你敢肯定他们每次都是相同的模样吗?”卡特先生大声问道,“嗯,你敢不敢肯定?你每次都认真地观察过他们吗?”

那位特工摇了摇头。

“我几乎没仔细看过他们。您知道,我一直在警惕地等着另外的两个人,就是那位蓄着灰白胡须的俄国人和那位姑娘。”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卡特先生沮丧地说,“他们就正好算计到了这一点。”

汤米忽然大叫一声,只见他弯下腰,从沙发底下拉出一个卷成一团的黑色包袱。他急忙将包袱解开,顿时,有几样东西掉了出来。裹在包袱外的就是塔彭丝当天穿的那件黑色长大衣,包袱里面是她外出穿的衣服,帽子,还有一副长长的灰白色假胡须。

“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他痛苦地说,“他们已逮走她——逮走了塔彭丝。那个俄国魔鬼从我们手中溜掉了。那个护士和那个年轻人是他的同党。他们在这酒店待了一两天,目的是让这儿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存在。那俄国佬在用午餐时就肯定察觉出他已身处陷阱之中,他便加快实施了他的阴谋。他可能已估计到什么时候隔壁套间没有人,并且趁那个时候巧妙地把插销处理好。然后,他又用麻醉剂使那位女士和塔彭丝都失去知觉。这之后,他把塔彭丝弄到这个套间来。给她穿上那年轻人的衣服,又改变了自己的形象,最后便大摇大摆地从这儿走了出去。乔装用的衣服肯定事先就已准备好,并且藏在了这个套间里。但是,我到现在还不清楚,他是如何让塔彭丝一声不吭地扮演了那个年轻人的。”

“让我来告诉你。”卡特先生说,他从地毯上拾起半截闪闪发亮的钢针,“这是用于皮下注射的针头的一部分。她被麻醉后而任人摆布。”

“啊,我的上帝!”汤米伤心地叫道,“他就这么畅通无阻地走了。”

“我们对此还不能确定。”卡特先生迅速地说道,“别忘了所有的出口都有人监视着。”

“我们的人只会注意到一位男人和一位姑娘,而不会留意一个护士和一个病重的年轻人。他们这时早已离开酒店了。”

经过核实,情况正如汤米所料。大约五分钟之前,那位护土和她的病人一起乘出租车离开了酒店。

“我说,贝雷斯福德,”卡特先生说,“看在上帝的分上,请振作起来。你应该相信我,哪怕是把这个城市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找到那姑娘。我马上就回到我的办公室去,要不了五分钟,所有的情报部门都会立即行动。我们会找到他们的。”

“长官,那就全仗您了。那俄国佬是个狡猾的魔头。从他这次使出的伎俩就能证明这一点。我当然相信您会竭尽全力,只是——愿上帝保佑,这不会太晚吧。他们这次是采取非常手段来对付我们的。”

他离开了布利茨酒店,盲目地沿街走着,却不知应该上哪儿去。此刻,他已心力交瘁,束手无策。上哪儿去寻找呢?

该干些什么呢?

他走进了格林公园,有气无力地坐在一张椅子上。他根本没注意到这时另外有人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突然,他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这使他大吃一惊。

“先生,请原谅,我是否很鲁莽……”

汤米抬起头来。

“噢,是你呀,艾伯特。”他的表情很阴郁。

“先生,情况我都知道了,但是,请别这样灰心丧气。”

“别灰心丧气……”他惨淡地笑了一下,“说起来还不容易吗?”

“先生,请你好好想一下。布伦特卓越的侦探大师们是绝不会被打败的!如果你能原谅的话,我就告诉你。今天上午,我偶然偷听到你和太太开玩笑时说的话。你们提到波洛大侦探,还有他那超凡的聪明智慧。先生,你为什么不学学他,也超常发挥你的聪明智慧,去想想应该做些什么呢?”

“我的小伙子,那是在小说中,而在现实生活中要超常发挥聪明智慧就难得太多喽!”

“但是,先生,”艾伯特固执地说,“我不相信会有任何人能任意摆布夫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先生,你是最了解她的。她就像你给狗买的那些橡皮骨头——保证嚼不烂,也砸不碎。”

“艾伯特,”汤米说,“你这是在安慰我吧!”

“那么,先生,请你还是发挥一下你的聪明智慧吧!”

“艾伯特,你还真会磨人。到目前为止,麻痹和轻敌已让我们尝到了苦头。我们要再试一试。我们把所有的情况都按顺序回忆一下,再仔细地分析分析。两点十分,我们的猎物走进电梯。五分钟后,我们与开电梯的侍者谈话,在听完他讲的情况后,我们也乘电梯上了四楼。喂,两点十九分,我们进入了范斯奈德夫人的套间。到此为止,哪一点是我们应该特别注意的呢?”

这时,他们两人都默不作声。这段时间内确实没有什么他俩应特别注意的情况。

“在那个房间里好像没有大衣箱之类的旅行用具,对吧?”艾伯特问道,他的双眼突然闪烁着兴奋的神色。

“我的朋友,”汤米说,“你根本不了解一位刚从巴黎回来的美国女人的心理。我来告诉你吧,她的房间里共有十九个皮箱。”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一具尸体要藏在房间里的话,大衣箱是合用的东西——当然,我并不是说夫人已经死了,只是昏迷了一会儿,”“那儿只有两个能装得进人的大衣箱,但是我们都仔细检查过。按时间顺序来看,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情况呢?”

“先生,你们忽略了一个情况——就是夫人和那家伙装扮成护土和病人后,经过那位侍者走出过道的时间。”

“我肯定发生在我们登上电梯之前。”汤米说,“他们恰好避免了与我们面对面地相遇。他们的行动相当利索。”他突然停了下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49

“先生,怎么啦?”

“别出声,我的朋友。我忽然有一个小小的想法——但结果却是非常的伟大、非常的了不起——赫尔克里·波洛大侦探总是在不早不晚的时候产生类似的想法。如果真是如此——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啊,上帝,但愿我还为时不晚。”

话音刚落,他抬起腿来迅速地向公园外跑去。艾伯特也紧随其后,他边跑边气喘吁吁地问道:“先生,怎么回事啊?

我一点也不明白。”

“你不明白也不要紧。”汤米说,“你没有必要明白。黑斯廷斯先生从未明白过。如果你的智力不比我的太低下的话,那你认为我从这场游戏中会得到什么样的乐趣呢?我这时还谈这些废话干什么——唉,我真是无法控制自己。艾伯特,你真是个好小伙子。你知道塔彭丝的价值吗?她要值十二个我和你。”

汤米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他们终于跑到了布利茨酒店。一进酒店的正门,他就看见了埃文斯。他把那位特工拉在一边,迅速地对他说了几句话。然后,他们两人就走进了电梯,艾伯特一步不拉地紧跟着。

“上四楼!”汤米说。

走到318号房间门前,他们停住了脚步。埃文斯掏出万能钥匙立即把门打开。他们一声不吭,直接走进了范斯亲德夫人的卧室。那位女士还躺在床上,只不过这时她已穿上了合体的长睡衣。她很惊奇地盯着他们。

“对不起,我忘了敲门了。”汤米轻松地说,“但我要找我的夫人。你不会在意从床上起来吧?”

“我看你是完全发疯了!”范斯奈德夫人大声叫道。

汤米把头朝旁边一歪,双眼目光炯炯地望着那女人。

“你的手段真高明,”他一字一顿地说,“然而却不能得逞。我们曾看过床底下——但没发现什么。我记得年轻时就常把那儿作为藏身的好去处,也就是在那与床成水平位置的床的支撑架上。当然喽,那口漂亮的大衣箱是准备待会儿用来把人装走的。我们刚才是太急躁了一点。你曾先把塔彭丝弄昏迷,又把她放在了那床的支撑架上,然后由隔壁的同伙把张口器放入你的口中,再把你捆绑好。我承认,我们当时曾听信了你编造的故事。但是,当人们清醒过来,再认真思考——按时间顺序和逻辑来推理——就不难找出破绽来。要在仅仅五分钟之内,先用麻醉剂使一个姑娘失去知觉,又给她换上男人的衣服,再把另一个女人的嘴塞住,然后把她结结实实地捆好,最后自己又改头换面,要在五分钟之内完成这一切是根本办不到的。按自然法则来推断,绝对不存在这种可能性。那位护士和病人不过是诱饵罢了。我们曾上当误入了那条歧途,而把范斯奈德夫人作为受害者来同情。埃文斯,请帮助这位女士下床来,可以吗?你把自动手枪准备好了吗?很好。”

尽管范斯奈德夫人声嘶力竭地反抗着,她还是从床上被拖了下来。汤米几下便把床单、床垫统统掀开,只剩下了床架。

啊!塔彭丝正平躺在床架的上面。她的双眼紧闭着,脸上呈蜡黄色。一时间,汤米惊恐得手足无措。突然,他看见塔彭丝的胸部微微地起伏着。啊、她没有死,她还活着。只是被麻醉了。

他转过身来看着艾伯特和埃文斯。

“好了,先生们,”他像演戏那般说道,“该收场了!”

他出其不意地一把抓住范斯奈德那精心梳理的头发,头发掉了下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汤米自豪地说,“他就是代号为十六的先生。”

大约半小时过后,塔彭丝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她看见一位大夫和汤米正俯着身子看着自己。

在接下来的一刻钟内,大夫采取了一些必要的措施,塔彭丝也渐渐恢复正常。在忙碌过那段时间后,那位大夫确认她已完全转危为安,便告辞了。

“黑斯廷斯,我亲爱的朋友,”汤米柔情地说,“你仍然活着,我感到多么地欣慰啊!”

“我们逮住了代号十六没有?”

“我再一次像捏蛋壳似的把他击碎了——换句话说,应该是卡特先生逮住了他。多么了不起的聪明智慧!我顺便告诉你,我要给艾伯特加工资。”

“快把一切都告诉我。”

汤米省略了部分细节,只把鼓舞人心的部分给她描述了一下。

“你没因为我而焦急万分吧?”塔彭丝虚弱地问道。

“我并没有特别焦急。人应该保持镇静,这你是知道的。”

“撒谎!”塔彭丝说,“你现在看起来还疲惫不堪呢!”

“也许吧,我亲爱的,我刚才只是有点担心而已。我说——我们从现在起就应该罢手了,你说是吧?”

“确实应该如此。”

汤米宽慰地舒了口气。

“我希望你应该变得理智点才好,尤其是经历了像这样的危险之后——”

“这谈不上什么危险。你知道,我对任何危险都是从不在乎的。”

“真是一根橡皮骨头——砸不碎也嚼不烂。”汤米嘀咕道。

“我有一些更有趣的事要去做。”塔彭丝继续说道,“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兴奋的事了。这种事我以前还从未做过。”

汤米紧张而又忧郁地望着她。

“塔彭丝,我不允许你去做。”

“这你可办不到。”塔彭丝说,“这是自然法则。塔彭丝,你到底在讲些什么?”

“我在讲我们的孩子。”塔彭丝温柔地说,“今天,做妻子的不会只是窃窃私语了。她们要大声疾呼,我们的孩子:汤米,你看,这世上的一切是多么美好啊,难道不是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50

大侦探十二奇——赫拉克里士的功绩

前言

赫尔克里·波洛的住所基本上是现代化装饰,闪亮着克罗米光泽。几把安乐椅尽管铺着舒服的垫子,外形轮廓却是方方正正的,很不协调。

赫尔克里·波洛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干净利落地坐在椅子正中间。对面一张椅子上坐着万灵学院院士伯顿博士,他正在有滋有味地呷着波洛敬的一杯“穆顿·罗德希尔德”牌葡萄酒。伯顿博士可没有什么干净可言。他胖胖的身材,邋里邋遢。乱蓬蓬的白发下面那张红润而慈祥的脸微笑着。他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边格格笑着,习惯性地把身上和周围弄得满是烟灰。波洛尽管在他周围放了好几个烟灰缸,却白搭。

伯顿博士正在问一个问题。

“告诉我,”他说,“你为什么叫赫尔克里?”

“你是指我的教名吗?”

“这不能算是个教名,”对方反驳道,“根本就是个异教徒的名字,可为什么?我就是想知道这一点。你父亲的奇想吗?你母亲灵机一动的怪念头吗?有没有什么家庭背景的原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尽管我现在的记忆力不像原先那样强了——你有个兄弟叫阿喀琉斯(译注:希腊神话人物,他生下后,其母把他倒提着在冥河水中浸过,因此除脚踵没着水外,身体其他部分刀枪不入),对不对?”

这句话勾起波洛想起希腊神话中的阿喀琉斯·波洛的一生经历。那些事真的都发生过吗?

“那个名字只用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他答道。

伯顿博士巧妙地从阿喀琉斯·波洛那个话题转移到别的事上来。

“给孩子起名字应当多加小心,”他沉思着说,“我也有好几个义女。我知道,有一个叫布朗雪(译注:在法语里是“白”的意思)——可是肤色却跟吉卜赛人一样黑!还有一个叫迪尔德丽(译注:凯尔特神话中一宫廷吟唱诗人的女儿,一生凄惨),《忧伤的迪尔德丽》(译注:是爱尔兰戏剧家J·M·辛格的一出悲剧)——可却非常快活。另一个叫佩兴丝(译注:在英语中意为“耐心”),她叫英佩兴丝(译注:在英语中意为“不耐烦”)才名副其实!再有一个叫戴安娜(译注:罗马神话中的月亮和狩猎女神)——嗯,戴安娜——”伯顿博士打了个冷战接着解释道,“现在体重已有二百四十镑——她才十五岁!人家说这只是少年时期的肥胖,我可不那么看。戴安娜!他们原来还要给她起名海伦(译注:希腊神话中著名的美人,相传为主神宙斯之女,斯巴达王梅内莱厄斯之妻,后被特洛伊王子帕里斯劫走,因而引起特洛伊战争),可我坚决不同意。我知道她爸爸和妈妈长得什么样!还有她奶奶那副样子!我尽量想给她起个比较合情理的名字,玛莎或是多尔卡丝什么的——可是白搭——白费唾沫。真是一群怪人,父母嘛……”

他又轻轻地呼哧呼哧起来——那张小胖脸都皱了起来。

波洛探询地望着他。

“想像这样一段对话吧。令堂和那位已故的福尔摩斯的太太坐在一起,一边缝制小衣服或者织小毛衣,一边琢磨着‘阿喀琉斯,赫尔克里(译注:希腊神话中,主神宙斯和阿尔克墨涅之子,力大无比,以建立十二项丰功伟绩闻名,亦称大力神),歇洛克(译注:英国柯南道尔所着《福尔摩斯探案集》的主人公,大侦探福尔摩斯的名字),麦克夫特……’”

波洛没有分享他朋友的这种幽默。

“我理解你是想说,我的外表不像大力神赫尔克里,对不对?”

伯顿博士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赫尔克里·波洛,扫过这个穿着条纹长裤和合适的黑上装、打着漂亮蝴蝶结的干干净净的小个子,又从他那双黑漆皮鞋望到他的蛋形脑袋和嘴唇上方点缀着的那副特大的唇髭。

“坦率地说,波洛,”伯顿博士说,“我认为,你不像!”他又加了一句:“你从来都没有用很多时间研究古典文学吧。”

“是这么回事。”

“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你损失了不少。依我之见,人人都应该学点古典文学!”

波洛耸耸肩:

“可我没有学那玩意儿照样生活得蛮不错嘛。”

“生活!生活!这根本不是生活的问题。这个观点根本就错了!古典文学不是现代函授课程那种能飞快通往成功发迹的阶梯!这不在于工作时间——而在于业余时间怎样利用。它就是我们所犯错误之处。就拿你来说吧,你现在生活得不错,假如你要摆脱你的业务,想活得轻松自在些——那你在业余时间想干些什么呢?”

波洛顺口说出他的答复。

“我打算专心——真的——栽培西葫芦。”

伯顿博士大吃一惊。

“西葫芦?你这是什么意思?那种淡而无味、里面像装着一包水似的鼓鼓囊囊的绿色大玩意儿吗?”

“啊,”波洛兴奋地说,“主要问题就在这里。它们无须乎淡而无味。”

“哦!我明白——上面洒上奶酪,或是奶油酱,或者撒上葱花。”

“不对,不对——你搞错了。我的想法是西葫芦本身的味道可以改进,可以让它具有,”波洛眯起眼睛说,“一种酒的香味——”

“老天!伙计,这不是红酒啊。”一说起酒的香味,倒使伯顿博士想起近在手边的那杯酒。他便呷一口慢慢品着。“这真是好酒。醇得很。没错儿。”他点头赞赏。“不过西葫芦的事——你不是当真吧?你不是指”——他十分厌恶地说——“你当真要弯腰曲背”——他的双手也表示怜悯而厌恶地垂在他的大肚皮上——“弯腰曲背,耙弄粪肥往上撒,一缕缕用水泡过的羊毛一缕缕地铺盖在上面吗?”

“听起来你倒对培育那种玩意儿还挺在内行?”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51

“我在乡下住的时候,见过园丁那么干的。不过,认真来说,那算什么业余消遣啊!那怎能跟这样一种业余爱好相比呢?”——他换了一种表示赞赏的愉快声调——“在一间摆满书籍的长方而低矮的房间里,坐在燃着木柴的壁炉旁边的一张安乐椅上——必须是间长长的屋子——不是方形的。四周都是书。一杯红酒——一本书在你手中打开。你读书的时候,时间随着倒退回去了。”他声音洪亮地引述了一段希腊文。

他接着把这段希腊文翻译出来:

“‘舵手在漆黑的大海上再次靠技能拨正那艘被惊涛骇浪冲击的轻舟。’你当然永远领会不到那种原文的精神!”

他在这阵兴奋的心情中,一时忘掉了波洛。波洛却在望着他,突然感到疑惑——内心感到一阵刺痛。自己是不是真有些什么没能领会到呢?一些丰富的精神本质?哀伤不禁涌上心头。对,自己原本应当熟悉古典文学……早该如此……可现在,唉,太晚啦……

伯顿博士打断了他的伤感情绪。

“你是说你真想退休吗?”

“是的。”

对方格格笑起来。

“你不会的!”

“可我向你保证——”

“你办不到,伙计。你对自己的工作太感兴趣了。”

“不——真的——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安排。再办几个案子——几个精选的——要知道,不是来一件就办一件——而是只办那些对我有吸引力的案子!”

伯顿博士咧嘴一笑。

“这倒是个办法,只办一两起案子,然后只再办一起——等等,等等。你绝对不会像首席女歌唱家举行告别演出那样告别而去,波洛!”

他又格格笑一阵,慢慢站起来,真像个讨人喜欢的白发苍苍的人精。

“你做的工作不是赫尔克里大力神所干的那些艰难的丰功伟绩,”他说,“你做的是心甘情愿的事情。你等着瞧我说得对不对。我敢打赌,再过十二个月你还会在这里。西葫芦培育的事仍然会是——”他停了一下——“一句空话。”

伯顿博士向主人道别后,走出那间方形的房间。

他传播了这种古代传说却又不再细谈。我们所关心的则是他留下来的那个想法。

因为他走后,赫尔克里·波洛就像个梦中人那样慢慢坐下来,喃喃自语道:

“赫尔克里艰难的丰功伟绩……对了,这倒是个好主意,这……”

次日,赫尔克里·波洛便翻阅一本厚厚的小牛皮封面的书和其他几本较薄的作品,偶然也匆匆瞥一眼各种打着字的小纸条。

他吩咐秘书莱蒙小姐把一切有关大力神赫尔克里这个主题的资料统统搜集来放在他的面前。

莱蒙小姐不是老爱打听“为什么”的那种人,她高效率地完成了这项工作。

赫尔克里·波洛便首先一头栽进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古代传说的海洋中,尤其是关于“大力神赫尔克里,一位著名的英雄,死后进入众神行列,享有神圣的荣誉”。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但此后就不再一帆风顺啦。波洛勤奋地阅读了两个小时光景,记些笔记,皱皱眉头,参阅那些小纸片和其他参考书。他昨天晚上那种刺痛感一下子给驱散了。真格的,这都是些什么人物啊!

就拿这位赫尔克里大力神来说吧——这位英雄!确实是位英雄!然而只是个一身肌肉疙瘩、智力低下而且还有犯罪倾向的大块头!这不禁使波洛想起一八九五年在里昂受审的一个叫阿道夫·杜朗的屠夫——一个杀害了好几个孩子的蛮牛一般有力气的凶手。那场答辩简直是疯疯癫癫的——他本人为此也肯定是活受罪——判定他究竟是恶贯满盈还是恶贯不满盈竟进行了长达好几天的争论。这位古代的赫尔克里也许会受到恶贯满盈的判定吧。不,波洛摇摇头,古希腊人如果是这样认定英雄,那按照现代标准来衡量则是行不通的。整个这些古代故事的格调使他感到惊讶。那些男女神祗——他们好像跟现代的罪犯一样,都有许多不同的别名。看来他们肯定都属于罪犯那一类型。酗酒啦,淫逸放荡啦,乱伦啦,强奸啦,抢劫啦,杀人啦,诈骗啦——准能让一位预审法官忙得没有一丝空闲。他们没有正派体面的家庭生活,没有秩序,没有条理,甚至在他们的犯罪行为当中,也没有秩序和条理!

“真是个赫尔克里大力神!”赫尔克里·波洛说着,灰心丧气地站起来。

他赞赏地环视室内四周。一个方形的房间,陈设着方形现代家具——就连一个精美的现代派雕塑都是由一个方块安放在另一个方块上面组成的,那上面还有个铜丝盘成的几何图形。在这间亮堂而整洁的房间当中是他本人。他朝镜子里望一眼自己。那么,这里是一个现代赫尔克里——跟那个浑身鼓出肌肉疙瘩、挥舞一根棍棒的裸体人物那张不讨人喜欢的素描画面上的形象迥然不同。正相反,他是个矮小壮实的人,穿着城市居民规规矩矩的服装,还蓄着一副唇髭——赫尔克里大力神做梦也没想到要蓄起的唇髭——一副漂亮而不落俗套的唇髭。

但是,这个赫尔克里·波洛和古代传说中那个赫尔克里却有一点相似之处,他们两个人毫无疑问都一直有助于消除世界上的某些灾害……他俩都可以说是他们所生活的那个社会的恩人……

昨天晚上,伯顿博士临走时说:“你做的工作不是赫尔克里大力神所干的那些艰难的丰功伟绩……”

啊,这他可说错了,这个老化石。赫尔克里的丰功伟绩应当再现一次——一位现代的赫尔克里所干的。这真是一种巧妙而有趣的自负!在我最终退休之前,我再接办十二桩案子,不多也不少。这十二起精选的案件必须跟古代那位赫尔克里的十二桩大事有关联。对,这不仅会很有意思,而且还会具有艺术性,具有灵性。

波洛拿起那部古典文学辞典,再次沉浸在古代传说中。他不打算完全仿效那个原型。这里面不应该有女人的情爱,不应该有内萨斯(译注:希腊神话中的半人半马的怪物,因企图夺去赫尔克里的妻子,被赫尔克里用毒箭射中。它死前欺骗赫尔克里的妻子说,把它的血染在给赫尔克里穿的内衣上能保持爱情。后来赫尔克里因沾上衣服上残余的箭毒而身亡)的衬衫……只有那些丰功伟绩。

那么,第一桩大事就是扼死涅墨亚狮子那件事。

“涅墨亚狮子。”他试着说了几遍。

当然他并不期望一桩案子里真包括一头有血有肉的狮子。要是真有动物园负责人找他侦破一桩跟一头活狮子有关的案件,那可就太巧啦。

不,这里只应当是象征性的。第一桩案件应该跟社会上一位知名人士有关,应该激动人心而且至关重要!那是一名手段高明的罪犯——或是公众眼里像是一头狮子那样的罪犯。某一位著名作家,某一位政客,或者某一位著名画家——甚至或许是某一位皇亲?

他喜欢皇亲这个念头……

他不必着急。他可以等待一桩极端重要的案件的侦破成为他自愿承担的第一桩艰难的大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53

第一桩 涅墨亚狮子

(译注:涅墨亚狮子:希腊神话中巨人梯丰和巨蛇厄喀德娜之子。它蹂躏阿尔戈利斯的原野,任何人间的武器都不能伤害它。大力神赫尔克里在涅墨亚用手把它扼死,剥下它的皮做了自己的衣服。这是赫尔克里一生所做的十二桩大事的第一桩。)

“莱蒙小姐,今天早晨有什么趣事儿吗?”他在次日早晨走进办公室问道。

他信任莱蒙小姐。后者虽是个没有幻想的女人,但她却有一种直觉;只要她提出什么事儿值得考虑,一般来说,那事儿准值得考虑。她天生是个当秘书的好人才。

“没有什么,波洛先生。只有一封信我想您可能会产生兴趣。我把它放在卷宗最上面了。”

“是什么啊?”他颇感兴趣地往前走了一步。

“一个男人给您写来的,请您给他调查一下他太太的一条北京哈巴狗失踪的事儿。”

波洛还没等脚着地就愣住了。他朝莱蒙小姐不满地瞥了一眼,可她没注意到,接着打起字来了。那打字的速度简直跟一挺开火的机关枪一样快。

波洛气得不得了,真是又气又恼。莱蒙小姐,这位尽职的女秘书太叫他失望了!一条北京哈巴狗!一条北京哈巴狗!这事竟发生在他昨夜做的那个好梦之后。梦中,他在白金汉宫当面受到了嘉奖后,正迎出来那当儿,他的好梦被打断了:他的男仆端着他清晨必喝的热可可走了进来!

一句话就挂在他发颤的嘴边——一句挖苦的俏皮话。可他没说出来,因为莱蒙小姐又在飞快而有效地打字,想必不会听见。

他不乐意地嘟囔一声,拿起那封放在写字台边上的卷宗上面的信。

对,正像莱蒙小姐所说的那样,信是从城里的一个地址写来的——一项公事公办、简短而粗俗的要求。项目——调查一条北京哈巴狗被人绑架的事。一位阔太太娇生惯养的那种鼓眼睛、小短腿的宠物狗。赫尔克里一边看信,一边轻蔑地噘起嘴唇。

这事儿既不蹊跷,也不异常,或者说——但是,对,对,倒是有一处小地方令人生疑:莱蒙小姐判断正确。啊,真有一处小地方有点不大对头。

赫尔克里·波洛在椅子上坐下来,再慢慢仔细地看一遍那封信。这既不是他平常要办的那种案子,更不是他指望要办的那种案子。从任何角度来看,这都不是一起重大案件,简直一点也不重要。这不是——他不喜欢这个案子的关键在于——如果侦破了,这也不是一项与赫尔克里业绩相类似的那种事。

可他却感到好奇……

对,他感到好奇……

他提高嗓门,盖过莱蒙小姐打字机的声音,好让她听见。

“打个电话给这位约瑟夫·霍金爵士”,他吩咐道,“约个时间,我去他的办公室跟他面谈。”

像往常一样,莱蒙小姐的判断是正确的。

“我是个平凡的人,波洛先生。”约瑟夫·霍金爵士说。

赫尔克里·波洛用右手打个含含糊糊的手势,表示(如果你愿意这样理解的话)赞赏约瑟夫爵士尽管事业有成却这样谦虚地描绘自己,可是这也能被看成是不大赞成他这种声明的表示。反正叫人看不出赫尔克里·波洛这时头脑里最主要的想法其实是:约瑟夫爵士确实是(用更口语的话来说)一个很不起眼的人。赫尔克里·波洛挑剔地望着他那隆起的下巴,凹陷的小眼睛,球状的圆鼻头和紧闭的嘴巴。总的印象是让他想起一个什么人或什么事,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或什么事。脑中翻腾着模糊的回忆。很久以前……在比利时……肯定是跟肥皂有关的什么事……

约瑟夫爵士在继续往下说。

“我不摆什么臭架子,说话也从不兜圈子。大多数人,波洛先生,都不会计较这件事,只把它当做一笔销掉的烂账,忘掉了事。可这不是约瑟夫·霍金的作风。我是个阔人——换句话说,这两百英镑对我来说并不算一回事儿——”

波洛敏捷地插嘴道:“我祝贺您!”

“呃!”约瑟夫爵士顿了顿,那双小眼睛眯得更细了。他强调道:“可这并不是说我习惯乱扔钱。该付的钱,我照付。不过我照市价付——不会多给一个镚子。”

赫尔克里·波洛说:“您有没有意识到我的费用很高呢?”

“嗯,嗯。不过嘛,”约瑟夫爵士狡猾地望着他,“这倒是桩小事。”

赫尔克里·波洛耸耸肩,说道:“我从不讨价还价。我是一名专家。对一名专家的服务,您得付出高价。”

约瑟夫爵士坦率地说:“我知道在办这类案子上你是个顶尖儿人物。我打听过了,人家告诉我你最合适。我打算非把这事调查个水落石出不可。我不在乎要花多少钱。所以我到你这儿来。”

“您很幸运。”赫尔克里·波洛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54

约瑟夫爵士又“呃”了一声。

“非常幸运,”赫尔克里·波洛肯定地说,“我可以不必谦虚地这样说,现在我正处于事业的巅峰状态,再过些日子,我就打算退休啦——到乡下去住,偶尔出游,到世界各处去看看——另外或许我就在我的花园里耕种——特别注意改良蔬菜品种。非常好的蔬菜——没有怪味儿。然而,这倒不是主要的。我不过是想解释我在退休之前已经给自己订了那么一个任务,决定再接办十二个案子——不多也不少。自己强加的一种赫尔克里业绩般的重任,如果可以这样形容的话。约瑟夫爵士,你这个案件是十二项里的头一件。”他感叹道,“它那么无关紧要,倒真把我吸引住了。”

“紧要?”约瑟夫爵士问道。

“我说的是无关紧要。人们请我侦破过各式各样的案子——凶杀啦,无法解释的死亡啦,盗窃啦,抢劫珠宝啦等等。可这还是破题儿第一遭让人要求靠我的才能智慧来搞清楚一桩北京哈巴狗被绑架的案子。”

约瑟夫爵士嘟囔一声,说道:

“你可真叫我吃惊!我应该说你想必压根儿也没有遇到过女人没完没了地拿她们宠爱的狗跟你纠缠吧!”

“这倒确实是的。不过这可是我头一次荣幸地遇到作丈夫的请我办这类案子。”

约瑟夫爵士感激地眯着小眼睛,说道:“我开始明白人家为什么把你推荐给我了。你是个十分精明能干的家伙,波洛先生。”

波洛喃喃地道:“那就给我讲讲案情吧。那条狗什么时候丢的?”

“整整一个星期前。”

“我料想尊夫人现在急得都快疯了吧?”

约瑟夫爵士瞪起两眼,说道:“你不明白。那条狗又给送回来了。”

“送回来了?容我问一声,那你来请我干什么?”

约瑟夫爵士满脸涨得通红。

“因为有人在该死地想法儿诈骗我!现在,波洛先生,我就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你听听。一星期前,那条狗被人偷走了——那是我太太雇用的伴侣带它到肯辛顿公园去遛弯儿的时候,让人剪断牵狗的绳索弄走的。第二天我太太接到勒索两百英镑的通知。请注意——两百英镑!赎回整天绊在你脚底下的一条汪汪叫的狗崽子!”

波洛喃喃道:“那您当然不同意支付那笔款子喽?”

“当然不同意——或者说,我要是知道了实情,当然不会付。可我的太太米丽足智多谋,事先什么也没跟我说就把钱——按要求全是一镑一张的钞票——寄到指定的地址去了。”

“于是狗就给送回来了?”

“对。那天傍晚,门铃一响,那条狗崽子就蹲在门前的石阶上,可一个人影儿也没看见。”

“很好。接着往下说。”

“随后,米丽当然就坦白了自己做的蠢事,我便发了点脾气。但是过了一会儿,我也就心平气和下来了——再说这事已经做了,你根本没法要求一个女人做什么合乎理智的事——要不是在俱乐部碰上了萨姆森老家伙,我敢说也就让这事过去了。”

“怎么回事呢?”

“真见鬼,这纯粹是个敲诈的骗局!他也遇到了同样的事。人家敲诈了他太太三百英镑!说真的,这可太过分了!我决定制止这种事再发生,便请你来了。”

“可是,约瑟夫爵士,最恰当的办法——也是最省钱的法子——是报警啊。”

约瑟夫爵士揉揉鼻子,问道:“你结婚了吗,波洛先生?”

“唉,”波洛答道,“我没有那份造化。”

“这就怪不得了。”约瑟夫爵士说,“我不懂什么是造化,不过,你要是结了婚,就会知道女人们是群滑稽可笑的人物。我太太只要你一提起警察,就会犯歇斯底里——她满脑子认为我如果去报警,她那宝贝儿山山就会遭殃。她决不同意那样做——我还可以说她也不大同意请你来调查此案。可我在这一点上坚持不变,她也就让步了。可你该知道她并不喜欢我这样做。”

赫尔克里·波洛轻声说:“这事,我看倒挺不好办。我也许最好去见见尊夫人,从她那里再获得一些详细情况,同时也向她保证这样做就会使她的宝贝狗今后安全啦。”

约瑟夫爵士点点头,起身说:“那我现在就开车带你去。”

两位妇人正坐在一间虽然宽大,但颇感闷热的、过分装饰的客厅里。

约瑟夫爵士和赫尔克里·波洛走进去,一条北京小哈巴狗立刻狂吠着跑过来凶恶地围着波洛的脚脖子挺玄乎地转着圈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55

“山——山,过来,到妈妈这边来,小宝贝儿——卡纳拜小姐,去把它抱过来。”

另外那个女人急忙奔过去。赫尔克里·波洛小声地说道:“还真像头狮子咧!”

那个捕捉山山的女人气喘吁吁地附和道:

“是啊,真格的,它真是一条很好的看家狗。什么也不怕,谁也不怕。得了,好乖乖!”

经过必要的介绍之后,约瑟夫爵士说:

“波洛先生,那就请接着办吧。”他点了点头,便离开了那间屋子。

霍金夫人是个看上去脾气暴躁的矮胖子,染着一头红发。她那焦虑不安的伴侣卡纳拜小姐是一位看上去和蔼可亲、体态丰满的女人,年纪约莫介于四十至五十之间。她非常尊敬霍金夫人,而且显然怕她怕得要命。

波洛说:“现在,霍金夫人,就请把这桩可恶的罪行整个儿经过讲给我听听吧。”

霍金夫人满面通红。

“我很高兴您这么说,波洛先生。因为这确实是一种犯罪行为。北京哈巴狗很敏感——跟孩子们一样敏感。可怜的山山,甭说别的,想必真给吓坏了。”

卡纳拜小姐喘着气附和道:“是啊,真恶毒,太恶毒了!”

“请讲讲实际情况。”

“嗯,经过是这样的:山山跟着卡纳拜小姐到公园去遛弯儿——”

“唉,是啊,都是我的过错。”那位伴侣又插嘴道,“我怎么竟会那么笨,那么粗心大意——”

霍金夫人尖刻地说:“我并不想要责怪你,卡纳拜小姐,可我确实认为你应该更警觉点儿才对。”

波洛把目光移向那位伴侣身上。

“出了什么事?”

卡纳拜小姐便滔滔不绝且有点激动地说起来:

“这简直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我们正沿着那条鲜花小道朝前走——山山当然跑在前头——它在草地上小跑着——我正想转身回家,忽然一辆婴儿车里的小娃娃把我吸引住了——那么可爱的娃娃——直冲我微笑——美丽的粉红脸蛋儿,一头漂亮的鬈发。我忍不住跟那位保姆聊起来,问她孩子多大了——她说十七个月——我敢肯定只跟她说了一两分钟的话,接着我回头一看,山山没影儿了,那条牵狗绳索让人割断了——”

霍金夫人接过话茬儿说:

“当时你如果对你的工作尽职的话,也不会有人偷偷走过来割断那根绳索了。”

卡纳拜小姐看上去要放声大哭似的,波洛连忙插嘴道:“后来又怎么样了?”

“嗯,我当然就到处去寻找,扯起嗓门叫喊!我还问了公园看守人是否见到有人带走一条北京哈巴狗,可他什么也没注意到——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啦——便继续四处寻找,最后当然只好垂头丧气地返回家——”

卡纳拜小姐突然顿住,可是波洛蛮清楚地想像到后来发生的情景。他问道:

“后来你们就收到了一封信?”

霍金夫人接过话茬儿。

“对,是第二天早晨第一班邮件送来的。信上说我如果想见到山山活着回来,就必须用不挂号的邮件寄一镑一张的两百英镑现款到布卢姆斯伯里大街广场三十八号柯蒂兹上尉处。信上还说如果钱上做了记号或是报了警——那么——山山的耳朵和尾巴就会给割掉!”

卡纳拜小姐开始大声抽泣。

“太可怕了,”她低声说,“人怎么竟会这样狠毒!”

霍金夫人接着往下说:“信上说如果立刻把钱送去,山山当天傍晚就会给活着送回来。可是如果——如果我事后去报警,山山今后可就会为此付出代价——”

卡纳拜小姐眼泪汪汪地嘟囔道:“哦,我的天,到现在我还害怕呢——当然,波洛先生不完全是警察——”

霍金夫人焦虑地说:“所以,您瞧,波洛先生,您调查这事时得十分小心谨慎。”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55

赫尔克里·波洛马上就减轻了她的顾虑。

“我不是警察局里的人。我当然会十分小心谨慎,而且静悄悄地进行侦查。您自管放心,霍金夫人,山山会很安全,不会出事儿。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

两位妇女似乎由于这句神奇的话而感到放心了。

波洛接着问:“您还留着那封信吗?”

霍金夫人摇摇头。

“没有,信中告知在付钱时必须把它一并寄回。”

“您照办了?”

“是的。”

“嗯,真可惜。”

卡纳拜小姐机灵地说:“可我还保留着那根牵狗绳索呢。我去把它拿来好吗?”

接着她便走出客厅。波洛趁她不在场的时候问了几个有关问题。

“爱美·卡纳拜吗?哦,她还可以。心眼儿挺好,当然有点糊涂。我先后雇用过好几位伴侣,全都是些笨蛋。不过爱美挺喜欢山山,她对这次不幸事件感到挺难过——尽管她也完全可能——在同遛弯儿的人闲聊天,忽视了我的小宝贝儿,这帮老处女全都一样,酷爱小娃娃!不,我敢肯定她跟这事一点牵连都没有。”

“看上去倒也不像。”波洛同意道,“不过,小狗是在她负责照管时丢失的。这就得弄清楚她是否忠诚啦。她在您这儿工作多久了?”

“快一年了。我有她的品行优良的证明推荐材料。她在哈廷菲尔德老夫人那里干了十年,直到老太太去世。随后她照顾一位生病的修女一阵子。她真的是个挺好的人——不过,正如我说过那样,是个大笨蛋。”

这当儿爱美回来了,有点气喘吁吁的,非常严肃地把那根被割断的牵狗绳索交给波洛,抱着无限希望瞧着他。

波洛仔细检查一番,说道:“可不是嘛,肯定是给割断的。”

那两位妇女期望地等待着。他说:“那我就先留下这个。”

他郑重其事地把它放进口袋里。两位妇女深深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正在干一件她俩期望他做的事。

赫尔克里·波洛习惯事事都要核对一番,一个也不落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卡纳拜小姐只是个傻乎乎、糊里糊涂的女人,波洛还是设法会见一位有点令人生畏的妇女,她是已故哈廷菲尔德夫人的侄女。

“爱美·卡纳拜?”马尔特拉弗斯小姐说,“我当然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她心眼儿好,对尤丽娅姑姑百依百顺。她宠爱狗,而且善于高声朗读。她机智得体,从不跟病人发生抵触。她出了什么事?我希望不会有什么不幸吧。一年前我曾经把她推荐给一位妇人——姓霍什么的——”

波洛连忙说明卡纳拜小姐眼下还在那儿工作,只是最近为一条丢失的小狗出了点麻烦。

“爱美·卡纳拜宠爱小狗。我姑姑有过一条北京哈巴狗,去世后把它留给卡纳拜小姐了,卡纳拜小姐十分宠爱它。后来那条狗死了,她伤心极了。哦,是的,她是个好人,当然,不那么太有智慧。”

赫尔克里·波洛同意这种看法:恐怕不能说卡纳拜小姐有智慧。

下一步他又去寻找出事那天下午跟卡纳拜小姐谈话的那个公园看守人。这倒没费多大劲儿。那人记得这件事。

“是个中年妇女,胖胖的——没有什么异常——丢失了她的北京哈巴狗。我认得她——下午她多半都来遛狗。我见到她带着狗进来了。狗丢了,她显得心烦意乱,跑到我这儿来问我是否看见有人带走一条北京哈巴狗?这我倒要问问!我可以跟您说,这个公园里哪儿都是狗——各类品种——狼狗啦,北京哈巴狗啦,德国短腿猎狗啦——甚至还有俄罗斯狼狗——可以说我们这儿什么狗都有。比起别的狗,我总不会单单更注意一条北京哈巴狗吧?”

赫尔克里·波洛沉思地点点头。

他又去到布卢姆斯伯里大街广场三十八号。

三十八号、三十九号和四十号连在一起成了私营巴拉克拉瓦旅馆。波洛走上台阶,推开门。里面阴暗,有股煮白菜的味儿,还有点早餐熏鲑鱼的味儿。左边一张红木桌上放着一盆凄凄惨惨的菊花,桌子上方有一个挺大的分隔式邮件架,用绿色台面呢盖着,上面插着不少信件。波洛沉思地朝那块板架望了片刻。他推开右边一扇门,走进休息室,里面有几张小桌和几把所谓的安乐椅,上面盖着令人抑郁的印花装饰布。三位老太太和一位相貌凶恶的老头儿抬起头来,充满恶意地望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赫尔克里·波洛只好窘迫地退了出来。

他顺着过道走下去,来到楼梯口。右边有个小过道可以拐到明显是间餐厅的那边去。

走进那条过道,没多少路就有一扇门,门上标着“办公室”字样。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56

波洛轻轻叩一下那扇门,没人回应。他便推开门,朝里望一眼。屋里有一张大写字台,上面放满了文件,却没有一个人影儿。他退出来,关上门,朝前走进餐厅。

一个围着脏围裙、神态忧郁的姑娘正在从一个小筐里掏出刀叉来摆桌子。

赫尔克里·波洛歉疚地说:“对不起,我想见一下你们的女经理,可以吗?”姑娘两眼无光地望了他一下,说道:“我不知道她在哪儿,确实不知道。”

赫尔克里·波洛说:“办公室里没人在。”

“那我肯定也不知道她眼下在哪儿。”

“也许,”赫尔克里·波洛耐心地坚持道,“你给我找一下,好吗?”

姑娘叹口气。她的日子已经过得枯燥乏味,现在又给加上这个新负担。她阴沉地说:

“唉,那我就试试看吧。”

波洛向她致谢后,又退到过道里,不敢再去休息室面对里面那几位含有恶意的目光的老人。

他抬头凝视着那个邮件架,忽然传来一阵衣裙窸窸窣窣声和一股浓烈的德温郡紫罗兰香水味儿,这表明女经理来了。

哈特太太彬彬有礼地说:“太对不起了,我方才没在办公室里。您要订房间吗?”

赫尔克里·波洛喃喃道:“恰恰不是。我是来打听我的一个朋友柯蒂兹上尉最近是不是在您这里住过?”

“柯蒂兹?”哈特太太诧异道,“柯蒂兹上尉?让我想想看,好像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名字?”

波洛没再提醒什么。她摇摇头。

波洛说:“那就是说没有一位柯蒂兹上尉在您这里住过了?”

“对,至少最近没有。可您知道,这个姓听起来相当耳熟。您能不能简单地把这位朋友形容一下?”

“哦,”赫尔克里·波洛答道,“这倒有点困难。”接着他问道:“我料想有的信寄到这里,事实上有时收信人并不住在这里吧?”

“是的,确实有这种情况。”

“那您怎么处理那种信呢?”

“我们一般把它们保留一个时期。因为,您知道,收信人或许晚几天会来。当然,信件或包裹如果长期无人领取,就给退回邮局。”

赫尔克里·波洛理解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接着他补充道:“要知道是这么回事:我给一个朋友往这儿写了封信。”

哈特太太脸上的表情显得明朗了。

“这就对了。我准是在信封上见到过柯蒂兹这个姓。可是,许许多多退役的军爷们常在我们这儿下榻——让我查查看。”

她抬头盯视着墙上那个邮件架。

赫尔克里·波洛说:“没有那封信。”

“那我想一定把它退给邮差了。太对不起了。但愿不是什么要紧事吧?”

“没关系,没关系,不是什么要紧事。”

他转身朝大门走去,哈特太太浑身带着一股刺鼻的紫罗兰香水味儿追了上来。

“您的朋友如果真来——”

“大概不会来了,我想必是搞错了……”

“我们的房价很公道,”哈特太太说,“饭后咖啡不另外加钱。我想请您参观一下我们的一两套带起居室的客房……”

赫尔克里·波洛费了不少劲儿才脱身。

萨姆森太太家的客厅更宽敞,布置得更奢华,另外比起霍金太太家,暖气也热得更叫人憋闷。赫尔克里·波洛在那些靠墙放的镶金边的螺形托脚小桌和一大群雕塑之间眼花缭乱地择路而行。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56

论个头,萨姆森太太比霍金太太更高些,头发是用双氧水漂白的。她那条北京哈巴狗叫南凯波,两只鼓眼睛傲慢地审视着波洛。萨姆森太太的伴侣基布尔小姐又干又瘦,卡纳拜小姐则是胖胖的,可她也健谈而且也有点儿气喘吁吁的。她也由于南凯波失踪而受到过责备。

“波洛先生,这真是件令人吃惊的事。全都发生在一秒种之内。那是在哈罗德公园外边。有位护士问我几点钟——”

波洛打断她的话:“一位护士?医院里的护士吗?”

“不是,不是,——一位看孩子的保姆。那个小娃娃太漂亮了!真是个可爱的小宝贝。那么漂亮的红润脸蛋!人家都说伦敦的孩子看上去都不健康,可我敢肯定——”

“爱伦!”萨姆森太太喊了一声。

基布尔小姐脸红了,结结巴巴地闭住了嘴。

萨姆森太太尖刻地说道:“基布尔小姐在跟一个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过路人闲扯淡,那个坏蛋便割断了那条牵狗绳,把南凯波偷走了。”

基布尔小姐泪汪汪地嘟囔道:“全都发生在那一瞬间。我一转身,可爱的宝贝儿就没影儿了——手里只剩下了半截牵狗绳索。也许您愿意看一下那根绳索吧,波洛先生?”

“不必了。”波洛连忙说。他无意收集一大堆割断的牵狗绳索。“我料想,”他接着说,“你们不久就收到了一封信,对不对?”

整个儿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全一模一样——那封信啦——要割掉南凯波的耳朵和尾巴的威胁啦。只有两处不同:勒索的款项是三百英镑;指定把钱寄到肯辛顿区克隆梅尔花园街七十六号哈林顿旅馆布莱克利海军中校收。

萨姆森太太接着说下去:“等南凯波安全回来后,我亲自到那个地址去了一趟,波洛先生,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三百英镑,一笔不算少的钱啊。”

“当然,相当可观。”

“我首先看到我寄钱去的那封信插在墙上的邮件架上。在我等女经理出现前,我顺手把那封信偷偷取下来塞进自己的手提包。可惜的是——”

波洛替她说:“可惜的是等您打开信封一看,里面装的只是一叠白纸。”

“您怎么知道的?”萨姆森太太纳闷地望着他。

波洛耸耸肩。

“很明显嘛,亲爱的夫人,那名窃贼在送回小狗之前肯定要把钱先拿到手,然后他再往信封里塞些白纸放回邮件架上,免得别人发现那封信不见了。”

“压根儿就没有一位叫布莱克利的指挥官在那里住过。”

波洛微微一笑。

“我丈夫对这事当然非常恼火。事实上,他气得脸都发青了!”

波洛小心谨慎地轻声问:“您把钱寄出去之前——呃——没跟他商量吗?”

“当然没有。”萨姆森夫人肯定地说。

波洛有点疑惑地望着她。那位夫人连忙解释道:

“我一点也不敢冒那个险。只要一提到钱,男人就特别反感。雅各布想必会坚持去报警。我不能冒那个险。我那可怜的南凯波宝贝儿,那样做,它准会出事儿!当然,我事后不得不告诉我的丈夫,因为我得解释为什么我在银行里超支了。”

波洛轻声说:“理所当然——理所当然。”

“我从来没见过他居然会那样生气。”萨姆林太太一边说,一边整理一下手腕上那个漂亮的镶了钻石的手镯,转动几下手指上的几枚戒指,“男人只关心钱,别的什么都不管。”

赫尔克里·波洛乘电梯上楼,来到约瑟夫·霍金先生的办公室。他送进名片去,被通知说约瑟夫爵士正有事,待会儿马上就接见。没多会儿,一位高傲的金发女郎从霍金先生办公室里走出来,手上捧着一摞文件。她从这个古怪的小个子男人身边走过去时,鄙夷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约瑟夫爵士坐在他那个庞大的红木写字台后面,脸颊上有块口红印儿。

“怎么样,波洛先生?请坐。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了?”

赫尔克里·波洛说:“整个这件事简单得让人惊奇。两起案件都是把赎款寄到一家寄宿宿舍或者私营小旅馆。那种地方都没有看门人,大厅里也没有服务员。里面总有一批批来来往往的旅客,包括相当一大批退役军人。谁都可以走进去轻而易举地从墙上那个邮件架上抽取信件,要么把它拿走,要么把信封里的钱拿走,换上些白纸再把它放回原处。因此,两起案件的线索到这面墙上就断了。”

“你的意思是说没办法弄清那个取信的人是谁?”

“我倒是有些想法。还得花几天时间追踪下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6 14:57

约瑟夫爵士纳闷地望着他。

“干得好。那就等你一获得成果——”

“我就到您家中去汇报。”

约瑟夫爵士说:“你如果真的把这事调查得水落石出,那可是件了不起的成就。”

赫尔克里·波洛说:“绝对不会失败,赫尔克里从来也不会失败。”

约瑟夫·霍金爵士望着那位小个子,咧嘴一笑。

“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对不?”他问道。

“信心十足。”

“那好。”约瑟夫·霍金爵士朝椅背上一靠,说道,“要知道傲慢可是失败的前奏!”

赫尔克里·波洛坐在他那个暖气炉前面(对它那种几何图形的整洁式样感到心满意足),在对他的家务总管兼男仆下达指示。

“听明白了吗,乔治?”

“一清二楚了,先生。”

“更可能是公寓楼上的一套房间或小屋。肯定局限在某个范围之内。也就是说在公园南边,肯辛顿教堂东边,奈兹桥兵营西边和福厄姆路北面。”

“全都听明白了,先生。”

波洛喃喃道:“一件奇怪的小案子。案情表明作案人很有组织才能。当然,那位作案明星令人惊奇地隐身在幕后——我可以管他叫做涅墨亚猛狮。对,一件挺有意思的小案子。我本来希望会对那位雇主更感兴趣。遗憾的是他长得很像列日(译注:比利时一城市)那位肥皂商,就是那个为了要跟一个金发秘书结婚而毒死了结发之妻的家伙。那是我早期侦破的一起案子。”

乔治晃晃脑袋,低沉地说:“那些金发女郎,先生,许多麻烦事都是她们惹起来的。”

三天过后,那位可贵的乔治说:“这是那个详细地址,先生。”

赫尔克里·波洛接过一张递给他的纸条。

“太棒了,尽职的乔治。可是每周哪一天呢?”

“每逢星期四,先生。”

“星期四,今天正巧是星期四。那就不必耽搁啦。”

二十分钟过后,赫尔克里·波洛来到一个时髦住宅区邻近的一条窄街道,登上一座偏僻楼房的楼梯。罗休姆公寓十号在三楼,也是最高那一层,可是没有电梯。他只好非常吃力地顺着那螺旋式的窄楼梯,转着圈儿往上爬。

他好不容易才到达那最高层楼梯平台那儿,停下来喘口气。这当儿,从十号房门里突然传出一阵声音——一条狗的吠声,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赫尔克里·波洛脸上展现了微笑。他点点头。揿一下十号的门铃。

那吠声更响了——一阵脚步声走到门口。门给打开了……

爱美·卡纳拜小姐大吃一惊,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丰满的胸脯。

“允许我进来吗?”赫尔克里·波洛问道,还没等对方答复就跨进门槛。

右边是起居室,敞开着门,他便走进去。卡纳拜小姐疑惑地跟在他身后。

那间屋子很小,拥挤不堪。可以看到家具当中有一个人,一位老妇人躺在一张给拉到煤气炉附近的沙发上。波洛走进去的时候,一条北京哈巴狗从沙发上跳下来,冲他发出一阵怀疑的狂吠。

“啊哈,”波洛说,“主角在这儿呐!向你致敬,我的小朋友。”

他弯腰伸出一只手。小狗闻了一下手,两只敏锐的眼睛盯视着那个陌生人的脸。

卡纳拜小姐有气无力地说:“那您都弄明白了?”

赫尔克里·波洛点点头。
页: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查看完整版本: 《中短篇小说集》--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