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19:59
“他得到了三千英镑。”阿利克斯微笑着说。
“两千。”乔治重复道,“当时,也谈到了他的要价。”
“的确是三千。”阿利克斯说。
“女士们永远都不会理解数字。”乔治不相信地说,“艾姆斯先生还不至于厚着脸皮站在你的面前,不知羞耻地大声说三千英镑吧?”“他没这么跟我说,”阿利克斯说;“他是跟我丈夫说的。”
乔治又俯下身去侍弄花坛。
“售价是两千。”他执拗地坚持道。
阿利克斯没有再费工夫去和他争辩。她走向远处的一个花坛,采摘了一捧鲜花。
当她捧着芬芳霞郁的花束往回走的时候,阿利克斯注意到在一个花坛的枝叶之间隐约显露出一个小型的绿色物体。她俯身把它拾起,认出这是她丈夫的袖珍日记本。
她把本子打开,津津有味地测览着里面的条目。几乎从他们结婚时起,她就意识到冲动、任性的杰拉尔德难得地整洁而有条理。他对于准时开饭非常挑剔,而且总是用时间表精确地计划他未来的每一天。
看着日记,她惊奇地发现五月十四日这一条:“两点半在圣彼得教堂与阿利克斯结婚。”
“这个大傻瓜。”阿利克斯轻声对自己说,一边翻着本子。突然,她停了下来。
“‘六月十八日,星期三’——哦,是今天。”
在那天的空白处杰拉尔德整洁、准确地写着:“晚上九点钟。”其它什么也没有。杰拉尔德九点钟计划做什么?阿利克斯不知道。她冲着自己微笑,意识到如果这要是像她先前读过的故事,这本日记元疑会向她揭示一些激动人心的情况,这里面定然还会有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她懒懒地翻动着日记本后面的几页。里面有日期,约会,晦涩的有关生意的条目,但是只有一个女人的名字——她自己的名字。
然而,当她把日记本放进口袋,捧着花束向屋子走去时,隐约觉得有些局促不安。迪克·温迪福德的那些话语又回响在耳边,好像他就近在咫尺,重复着那句话:“你根本就不了解这个男人。你对他一无所知。”
的确如此。关于他,她知道些什么呢?毕竟,杰拉尔德已经四十岁了。四十年间,他生活当中一定有过不止一个女人……
阿利克斯烦躁地摇了摇头。她可不能被这些念头所左右。她还有更迫切的事情得处理。她应该,还是不应该告诉丈夫迪克·温迪福德给她来过电话?
有可能杰拉尔德已经在村子里遇见过他。可如果那样,他回来以后会马上跟她讲的,而她也就不必再心怀忐忑了。如果没有——那么,阿利克斯清楚地觉得她应该只字不提。
如果她告诉了他,他一定会建议邀请迪克·温迪福德到菲洛梅尔山庄来。那样她将不得不解释,迪克曾自己提出要来,而她却找借口不让他来。而如果他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她能说什么呢?把她的梦境告诉他?但他只会大笑——甚至更糟,认为她看重他认为无关紧要的事情。最终,颇为羞惭地,阿利克斯决定什么也不说。这是她向丈夫保守的第一个秘密,而一想到这一点,她就浑身不自在。
午饭之前不久,她听到杰拉尔德从村子里归来。她匆忙跑到厨房里面,假装忙着做饭,以掩饰她的窘迫。
很快事情清楚了,杰拉尔德根本没有见到迪克·温迪福德。阿利克斯立即感到既轻松又局促。她现在显然是采取一种藏而不露的策略。
他们用完了朴素的晚餐后,一起坐在起居室里面的橡木凳上。窗子开着,以便夹杂着窗外淡紫色和白色花卉芬芳的甜美的夜风能够吹进来。直到此时,阿利克斯才想起那本袖珍日记。
“这是你在给花浇水时掉的,”她说着把它扔到他的膝上。
“是把它掉在花坛里了,是吗?”
“是的;我现在知道你所有的秘密了。”
“不是你的罪过。”杰拉尔德摇摇头说道。
“你今晚九点钟的约会是怎么回事?”
“哦,这——”他看起来片刻间吃了一惊,随后又微笑起来,似乎什么事情给他提供了特殊的笑料。“是跟一个特别出色的女孩的约会,阿利克斯。她有着棕色头发,蓝色眼睛。她非常像你。”
“我不明白,”阿利克斯说道,假装严厉。“你在回避要点。”
“不,我没有。事实上,那是提醒我,今晚要冲洗一些胶卷,我想要你帮助我。”
杰拉尔德·马丁是一个狂热的摄影家。他有一架老式相机,但是,镜头非常好,另外,他还将一间小地窖拼凑成暗室,在里面制作自己的照片。
“而且,这必须得在九点整去做。”阿利克斯揶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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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20:00
杰拉尔德看起来有些生气。
“亲爱的,”他说道,举止中约略带着些许不快,“一个人总得为一件事作出具体的时间计划,然后,工作才能进展顺利。”
阿利克斯静静地坐了一两分钟,看着丈夫靠在椅子上抽烟。他面庞黧黑,头向后仰着,在阴暗背景的映衬下,显现出刮得干干净净的脸上分明的棱角。突然,不知为何,她身上涌过一丝惊恐,不禁喊了出来,“哦,杰拉尔德,我真希望能更了解你!”
她的丈夫转过脸,吃惊地看着她。
“可是,亲爱的阿利克斯,你的确完全了解我。我告诉过你我在诺森伯兰度过的童年,我在南非的经历,以及在加拿大度过的给我带来成功的十年。”
“哦,生意!”阿利克斯轻蔑地说。
杰拉尔德突然笑起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风流韵事。你们女人都是一个样子。你们所感兴趣的莫过于个人隐私了。”
阿利克斯感到嗓子发干,她喃喃说道:“嗯,一定有——风流韵事。我是说——如果我知道——”
又是一两分钟的沉默。杰拉尔德·马丁皱着眉,一脸的犹疑不决。他再开口的时候,神情庄重,他先前的诙谐渺无踪迹。
“阿利克斯,你觉得这样——这样——和女人胡来然后再把她们杀掉的举动明智吗?我生活当中有过女人,是的,这我并不否认。如果我否认,你也不会相信我。但我真心向你发誓,她们当中没有一个使我动心。”
他的声音中带着诚恳,他的妻子听了安定下来。
“满意了,阿利克斯?”他微笑着问道。随后,他带着些许好奇看着她。
“是什么使你在今晚,而不是在其它夜晚,想到这些不愉快的话题?”
阿利克斯站起来,开始不安地来回走动。
“哦,我不知道,”她说,“我整天都紧张不安。”
“奇怪,”杰拉尔德低声说,好像在自言自语,“真奇怪。”
“有什么奇怪?”
“哦,亲爱的,别这样冲我发火。我只是说这事有些蹊跷,因为,一般说来,你是那么可爱,那么沉静。”
阿利克斯挤出一丝笑容。
“今天事事都凑在一起惹我生气,”她承认。“甚至老乔治也荒唐地以为我们要去伦敦。他说是你这么告诉他的。”
“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杰拉尔德厉声问道。
“他今天而不是周五来上班。”
“该死的老傻瓜。”杰拉尔德怒气冲冲地说道。
阿利克斯诧异地盯着他。他丈夫的脸由于愤怒而痉挛。她以前从未见过他这样发火。
看到她吃惊的样子,杰拉尔德竭力控制住自己。
“是的,他是个该死的老傻瓜。”他断言道。
“你可能说过什么会使他这么想吗?”
“我?我从未说过什么。至少——哦,是的,我想起来了;我跟他开玩笑说‘早晨去伦敦’,我想他当真了。否则就是他没有听明白。你当然使他醒悟过来了,是吗?”
他不安地等着她的回答。
“当然,可他这种人如果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很难让他改变主意。”
随后,她又告诉他乔治所坚持的这个山庄的价格。
杰拉尔德沉默了一两分钟,随后缓缓说道:
“艾姆斯愿意接收两千英镑的现金,另外一千英镑用财产抵押。我想,这就是这个错误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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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20:00
“很有可能,”阿利克斯表示同意。
随后,她抬头去看钟,恶作剧地伸出一个手指指着它。
“我们得认真考虑一下了,杰拉尔德。比时间表晚了五分钟。”
杰拉尔德·马丁的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的微笑。
“我改变了主意,”他静静地说道;“我今晚不冲洗底片了。”
女人的心思真是怪异。那个周三的晚上,当阿利克斯上床睡觉时,感到心满意足,心平气和。她暂时受到打击的幸福感又重新确立起来,一如往昔那样得意洋洋。
但是,到第二天傍晚,她意识到某些微妙的力量正在破坏她的这种感觉。迪克·温迪福德没有再打电话来,然而,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影响力正在起作用。他的那些话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在耳边:“你根本就不了解这个男人。你对他一无所知。”伴随着这些话语,浮现在她记忆中的是深深地印在她脑海中的,丈夫说话时的面孔,“阿利克斯,你觉得这样——和女人胡来然后再把她们杀掉的举动明智吗?”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这些话语带着告诫——一种威胁的暗示。看起来,他实际上好像说:“你最好别窥探我的生活,阿利克斯。如果你这么做,你会大吃一惊的。”
到周五早晨时,阿利克斯已经确信杰拉尔德生活当中有过其他女人——一件他竭力向她隐瞒的风流韵事。她的妒嫉逐渐升腾,变得一发而不可收。
他那天晚上九点要见的是一个女人吗?他冲洗胶卷的说法是否为一时的借口而编造的谎言?三天以前,她本来还会坚定他说,她完全了解她的丈夫。而现在看起来,他是一个陌生人,她对他一无所知。她想起他对老乔治莫名的冲冲怒气,这与他平时宽容的举止如此格格不入。这也许是件小事,可它表明她并不真正了解是她丈夫的那个男人。
周五那天,需要到村子里去买几件东西。下午,阿利克斯提议,她去购物,而杰拉尔德可以呆在花园里;但使她感到奇怪的是,他强烈反对这个计划,坚持要他去,而她可以留在家里。阿利克斯不得不让步,但是,他的坚持使她感到意外,感到吃惊。他为什么这么反对她去村子里呢?
突然,一个解释浮现在她脑海里,一切都清楚了。没有可能,尽管杰拉尔德只字不提,他的确碰见了迪克·温迪福德?她的妒嫉在结婚时完全休眠着,只是后来才逐渐显现出来。莫非杰拉尔德也一样?他也急于阻止她再次与迪克·温迪福德再次相见?这个解释与种种事实如此吻合,使阿利克斯困扰的心绪得到了抚慰,所以她急不可耐地接受下来。当吃下午茶点的时刻到来又过去以后,她变得烦躁不安。自从杰拉尔德离去之后,她始终在与一种时时袭来的诱惑较量。最终,她安慰着自己说,这所房子的确需要彻底整理一下了。于是,走进楼上丈夫的更衣室。她拿了一把掸子,以便作为操持家务的藉口。
“如果我能肯定,”她对自己重复道,“如果我能肯定。”
她徒劳地告诉自己,任何了解的企图很久以前就应该放弃了。她进一步辩解道,男人有时的确会装着多愁善感来保守他们那些该诅咒的秘密。
最终,阿利克斯屈从于诱惑。由于为自己的行动羞惭,她的脸颊发烫。她屏住呼吸,在一扎扎的信件与文件当中搜寻着。她翻开抽屉,甚至她丈夫的衣服口袋。只有两个抽屉没有看;橱柜下面的抽屉与写字台右边的小抽屉都上了锁。但是,现在阿利克斯已经全然不顾羞耻。她肯定,在这些抽屉当中的一个里,她可以找到证据,找到这个使她困扰的、想象中的过去的女人。
她记起杰拉尔德不经意地把钥匙放在楼下的餐具柜上。她把它们拿来一把一把地试。第三把钥匙对应写字台的抽屉。阿利克斯急切地把它打开。里面是一个支票簿,一个塞满钞票的钱夹,在抽屉的尽头处是用一根红丝带捆在一起的一扎信件。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阿利克斯解开了丝带。随后,脸上感到滚烫。她把书信放回到抽屉里,关上,又重新锁好。因为这些信是她自己写的,在她嫁给杰拉尔德·马丁之前写给他的。
她现在又转向橱柜。她现在的期望与其说是想找到她要的东西,倒不如说是她不愿留下没有搜寻到的地方。
使她烦恼的是,那些钥匙没有一把与这个抽屉相配。阿利克斯依!日不认输,她跑进别的屋子,拿来一大串钥匙。使她满意的是,屋里衣橱的备用钥匙也能打开橱柜。她把锁落下,拉开橱柜。但是,里面除了一卷已被灰尘覆盖、颜色泛黄的剪报以外一无所有。
阿利克斯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但是,她还是看了一眼那些剪报,想知道是什么题目这么使他感兴趣,因而不怕麻烦,把这脏兮兮的东西保存下来,几乎都是美国报纸;日期表明大约是七年以前的,上面报道了臭名昭著的骗子与重婚犯查尔斯·勒梅特。勒梅特涉嫌谋杀妇女。在他租赁的一间屋子的地板下面发现了一具骨骼。和他“结婚”的女人也大都从此音讯杳无。
面对指控,在一些最出色的美国律师帮助下,他以纯熟的技巧为自己辩护。法庭最后的“证据不足”的裁决也许是这个案子的最好注解。由于证据不足,有关谋杀的指控未能成立,他被判无罪;但由于其它指控,他被判长期监禁。
阿利克斯还记得这个案子当时所引起的轰动,以及大约三年以后勒梅特逃走所引起的震动。他自此再未被捕获。当时的英国报纸都大量报道了这个男人的个性,他对于女人非凡的魅力,他在法庭上的易于激动,他激烈的抗辩。还有,偶尔地,他也会突然崩溃,因为他的心脏不好,尽管无知者把这归于他的演技。
阿利克斯拿着的剪报上有一幅他的照片,她饶有兴趣地仔细看着——长长的胡子,颇有学者风范的一位绅士。
这张面孔让她想起了谁?突然,她摹地一惊,意识到这正是杰拉尔德本人。眼睛,眉毛都与他一般无二。也许正是因为这个,他保存了这些剪报。她的视线移向图片旁边的段落。看起来。在被告的袖珍笔记本里记录了一些日期,人们辩论说,这些就是他谋害那些受害者的日期。随后,一位妇女作证,准确地辨认出了那个罪犯,因为他的左手腕上有一颗痣,就在手掌下面。
阿利克斯放下报纸,站起身来,身子一晃。在她丈夫的左手腕上,就在手掌下面,有一块小小的伤疤……
屋子在她周围旋转起来。后来,她突然想到,真奇怪,她早该得出这样肯定的结论。杰拉尔德·马丁正是查尔斯·勒梅特。她知道这一点,于是一瞬间接受了这个结论。在她的大脑中,各种没有关联的枝节旋来荡去,像是在拼凑一个七巧板。
购买房子的费用——她的钱——只是她的钱;她委托他保管的无记名债券。甚至她的梦境也被赋予了真实的含义。在她内心深处,那个潜意识的自我总是惧怕杰拉尔德,总想避开他。而这个自我正是去向迪克·温迪福德寻求帮助。这也是她之所以能够从容接受这个事实的原因,毋庸置疑。她本来会成为勒梅特的另一个牺牲品。也许,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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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20:01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差一点喊出来。星期三,晚上九点。地窖,那上面的石板可以轻而易举地抬起来!他以前曾把一个受害人埋在地窖里,星期三晚上都已经计划好了。但是,有条不紊地事先把它记下来——简直是精神错乱!不,这合乎逻辑。杰拉尔德总是事先在备忘录上记下要做的事情;谋杀对于他来说与其它的生意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是什么救了她?什么拯救了她?是他在最后一刻发了慈悲?不,一瞬间,她得出了答案——老乔治。
她现在明白为何丈夫会勃然大怒。毫无疑问,他事先已经做好准备,告诉他遇见的每个人,说他们第二天将去伦敦。随后,乔治意外地来上班,向她提到伦敦,而她反驳他的说法。那天晚上干掉她太冒险了,老乔治会对别人讲起那段对话。可这是怎样的死里逃生!如果她没有凑巧提及那件小事——阿利克斯浑身哆嗦起来。
随后,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呆若木鸡。她听到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她的丈夫回来了。有一刻,阿利克斯像是石头一样僵住了。随后,她踞着脚尖走到窗口,从窗帘后向窗外张望。
是的,是他的丈夫。他正自得地微笑着,嘴里哼着一只小曲。他的一只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差点使这个惊恐的女人心脏停止跳动。那是一把崭新的铁铲。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使她迅速得出结论。就是今晚……
但是,还有机会。杰拉尔德哼着小曲绕过屋子去了后院。没有再有片刻犹豫,她冲下楼梯,跑到山庄外面。但是,正当她出门时,她的丈夫出现在屋子的另一边。
“喂,”他说,“你这么急匆匆地要上哪儿去?”
阿利克斯拼命地使自己像往常一样镇静。现在,她没有机会了。但是,如果她小心,不引起他的疑心的话,还会有机会的。甚至现在,也许……
“我到路上散步,然后就回来。”她说话的声音在自己听来都显得柔弱而忐忑。
“好的,”杰拉尔德说,“我和你一起去。”
“不——请不要,杰拉尔德。我——紧张,头疼——我还是一个人去吧。”
他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她。她觉得在他眼中掠过一丝疑虑。
“阿利克斯,你怎么了?你脸色苍白——还在发抖。”
“没什么。”她强迫自己硬朗起来——微笑了一下。“我有些头痛,就是这样。散步会让我好受些。”
“哦,你说不要我一起去,这可不好。”杰拉尔德说,脸上带着随和的笑容。“无论你是否愿意,我都要和你一起去。”
她不敢再争辩了。如果他怀疑她知道……
总算,她努力恢复了一些常态。然而,她不安地感到,他总是时不时地侧眼看她,好像总也不放心似的。她感到,他的狐疑井未完全消除。
当他们重新回到屋子里,他坚持要她躺下,随后拿来一些科隆香水搽在她的太阳穴上。他严然还是平时那位挚爱的丈夫。阿利克斯感到自己孤立无援,像是手脚被捆住掉进了陷饼里的羊羔。他一刻也不离开她。他跟她到厨房,帮她把那些她已经准备好的简单的几样凉菜端进屋里。她吃晚饭时总是被噎住,于是强迫自己去吃,甚至看上去严然一副高兴、自然的模样。
她知道,现在她正为自己的生命而战。她一个人面对这个男人,最近的援助也在数英里之外,完全听凭他的摆布。她·惟一的机会是打消他的疑虑,以便能让她独自呆一会儿——才有足够的时间到客厅里打电话求援。现在,这是她惟一的希望了。
当她想起他先前是如何放弃自己的计划时,心中重又燃起一线希望。设想如果她告诉他迪克·温迪福德今晚要来看望他们,会怎么样呢?
这些话语在她的嘴唇上哆嗦——随后,她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可是,这个男人不会再次被阻止了。在他平静的举止之中透露出一种坚定和喜悦,而这使她感到恶心。她只能促成他的犯罪。他会在此时此地将她谋杀,随后镇定自若地给迪克·温迪福德打电话,告诉他阿利克斯突然被人叫走了。如果迪克·温迪福德今晚能来这里!如果迪克……
突然,她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她紧紧盯着旁边的丈夫,仿佛生怕他看透自己的心思。她终于想出一个计划,于是又壮起了胆子。她的举止十分自如,以致于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她煮好咖啡,随后将它端到门廊上,过去,在美丽的夜色下,他们常常一起坐在这里。
“顺便说一句,”杰拉尔德突然说道,“过一会儿,我们一起冲洗那些胶卷。”
阿利克斯感到浑身直冒凉气,不过,她平静地说,“你一个人不行吗?我今晚累了。”
“不要很长时间,”他冲自己笑一笑。“而且,我敢说,过后你再也不会感到累了。”
这些话看来使他开心。阿利克斯打了~个冷颤。或者马上,或者永远也没有机会执行她的计划了。
她站起身来。
“我去给肉铺打个电话,”她平静地宣布。“你坐着不用动。”
“给肉铺?在深夜这个时候?”
“傻瓜,当然,他的店铺已经关门了。但他一定在店里。明天是星期六,我想让他一早送些小牛肉排来,别让别人把它们抢走了。这个老伙计会愿意为我做一切的。”
她飞快地走到屋子里,随手把门关上。她听到杰拉尔德说“别把门关上”,随即轻快地说,“可以把飞蛾挡在外面。我讨厌蛾子。傻瓜,你以为我会和屠夫谈情说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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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20:01
一进屋子,她抓起话筒,拨打“旅行者纹章店”的号码。电话马上接通了。
“温迪福德先生?他还在那儿吗?我可以和他说话吗?’
随后,她的心里猛地一沉。门被推开,她的丈夫走进了客厅。
“你走开,杰拉尔德,”她生气他说道,“打电话时,我讨厌有人旁听。”
他只是一笑,一屁股坐在一把椅子上。
“你一定是在给屠夫打电话喽?”他嘲弄道。
阿利克斯感到绝望。她的计划失败了。迪克·温迪福德马上就会来到电话边。她是否应该不顾一切大声求援?
随后,她绝望地松开手中话筒上的小键。这个键可以让电话另外一头的人听到或是听不到电话的内容。她的脑中闪过另外一个主意。
“这很困难,”她心里想。“这意味着保持冷静,想出恰当的言辞,而且,不能有片刻支吾,不过,我想我做得到。我必须这么做。”
就在此刻,她听到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迪克·温迪福德的声音。
阿利克斯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她坚定地按下那个键开口说话。
“我是马丁夫人——从菲洛梅尔山庄给你打电话。请你来吧。(她松开了键)明天早晨,拿些新鲜小牛肉排来(她又重新按下键)这很重要(她又松开键)多谢你,赫克斯沃西先生:你不会介意我这么晚打电话吧。可是那些小牛肉排(她按下键)非常重要(她又松开键)。非常好——明天早晨(她按下键)尽可能快。”
她将电话放在挂钩上,转过身来,面对她的丈夫,喘着粗气。
“你就这么跟屠夫说话,是吗?”杰拉尔德说道。
“是女性的格调。”阿利克斯轻快地说。
她内心充满了兴奋,他没有起疑心。迪克,即使他不理解,也会来的。
她走进起居室,打开电灯。杰拉尔德跟在她的身后。
“你现在看上去情绪很好?”他说道,奇怪地看着她。
“是的,”阿利克斯说,“我的头现在不疼了。”
她坐在通常的位置上,冲着丈夫微笑。他则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她得救了,现在才八点二十五分,距离迪克九点钟来还有根长一段时间。
“我觉得你给我的咖啡不怎么样,”杰拉尔德抱怨说,“味道很苦。”
“我正在尝试一个新的品牌。亲爱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就不再煮它了。”
阿利克斯拿起一件针线活来,开始穿针引线。杰拉尔德读了几页他的书。随后,他抬头看看钟表,把书扔到一边。
“八点半了。该到地窖里开始干活了。”
针线活从阿利克斯的手中滑落。
“不,还不到。让我们等到九点钟吧。”
“不,亲爱的,八点半。是我定下的时间。这样你可以早些上床睡觉。”
“可我宁愿等到九点钟。”
“你知道,我一旦定下了时间,就总是坚持下去。来吧,阿利克斯。我一分钟也不想等了。”
阿利克斯抬头看着他,感到浑身一阵颤栗。面具掀开了。杰拉尔德的双手在抽搐,他的眼睛由于兴奋而闪闪发亮,他的舌头不停地舐着干燥的嘴唇。他不再掩饰他的兴奋。
阿利克斯想:“的确——他等不及了——就像是一个疯子。”
他大步走到她的面前,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把她拽起来。
“走吧,亲爱的——否则,我会把你抱到那儿。”
他的语调很惬意,可是它其中包含的那种不加掩饰的气势汹汹使她吃惊。好不容易,她挣开了,畏缩着紧靠在墙上。她软弱无力。她逃不掉——她什么也做不了——可他正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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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20:01
“现在,阿利克斯——”
“不——不。”
她尖叫着伸出无力的双手将他挡开。
“杰拉尔德——停住别动——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向你坦白——”
他果然停了下来。
“坦白?”他好奇地问。
“是的,坦白。”她是胡乱用的这个字眼,可她绝望地接下去,试图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轻蔑。
“我想,是先前的情人。”他讥讽道。
“不,”阿利克斯说,“是别的事情。你会把它称作,我想——是的,把它称作犯罪。”
瞬间,她看到自己说对了。他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住。看到这些,她又恢复了勇气。
她觉得自己又一次掌握了局面。
“你最好还是坐下来。”她平静地说。
她穿过屋子,走到她的那把旧椅子前坐了下来。她甚至还俯身拾起她的针线活。但在她平静的表面背后,她正急切地思考,编造:因为她的故事必须在救援到来之前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中间有两年的间隔。第一次作速记是在我二十二岁时。我遇见了一个男人,一个没有什么财产的上了年纪的人。他爱上了我,要我嫁给他。我接受了。于是,我们结了婚。”
她停顿了一下。“我诱使他为我而买了人寿保险。”
她看到丈夫的脸上突然一下子来了兴致,于是,重新获得了自信,接着把故事讲下去:
“在战争中,有一段时间我在医院诊疗室里工作。在那儿,我接触了各种各样罕见的药物和毒药。”
她若有所思地停下来。现在,毫无疑问,他非常有兴致。谋杀者必然会对谋杀感兴趣。
她把赌注押在这上面,她成功了。她偷偷瞥了一眼钟表。差二十五分九点。
“有一种毒药——是一种白色的粉未。只要一小撮,就可置人于死地。也许,你并不了解毒药吧?”
她略带恐惧地提出这个问题。如果他了解,她就得小心。
“不,”杰拉尔德说,“关于这个,我几乎一无所知。”
她松了一口气。
“当然,你听说过生物碱?这种药的作用原理与其它药物差不多,不过,绝对不留丝毫痕迹。医生会诊断为心力衰竭。我偷了一些这种药物,把它保存下来。”
她停顿片刻,集聚自己的力量。
“说下去。”杰拉尔德说。
“不,恐怕不行。我不能告诉你。下一次吧。”
“就现在,”他不耐烦地说,“我想听。”
“我们结婚后的一个月里。我对自己年长的丈夫非常体贴,非常和蔼,忠实。他向所有的邻居夸奖我。人人都知道我是一个忠实的妻子。我总是每晚亲自为他煮咖啡。一天傍晚,当我们独自在一起的时候,我把一撮那种剧毒的生物碱放进了他的杯子——”
阿利克斯停下来,又小心地重新穿针引线。她自己一生当中从未演过戏,可此刻,她比得上世界上最出色的女演员。事实上,她正扮演一个残忍的投毒者的角色。
“当时非常宁静。我坐在那儿看着他。有一刻,他喘着气要新鲜空气。我打开窗户。随后,他说,他在椅子上动弹不了。过了一会儿,他死了。”
她停下来,脸上挂着微笑。差一刻九点。他们肯定马上就要到了。
“那笔保险金额有多少?”杰拉尔德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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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20:01
“大约两千英镑。我用它来投机,可是全都赔进去了。我又重新做起了办公室工作。可我再也不打算在那儿久留。随后,我遇到另外一个男人。在办公室里我依旧用未婚时的名字。他不知道我以前结过婚。他比较年轻,长相不错,而且很有钱。我们婚后在萨塞克斯郡过着宁静的生活。他不愿投人寿保险,不过当然起草了一份于我有利的遗嘱。他一如我的第一位丈夫那样喜欢我亲自给他煮咖啡。”
阿利克斯若有所思地微笑起来。随后又简短地加上一句,“我煮的咖啡确实不错。”
随后,她又接着说:
“在我们居住的村子里我有几位朋友。当我的丈夫一天傍晚饭后突然因心力衰竭而去世时,他们都为我难过。我不喜欢那个医生。我倒不认为他会怀疑我,不过,对于我丈夫的突然去世,他当然感到非常惊异。我不明白自己后来为什么又回到办公室。我想,是习惯。我的第二位丈夫留下了大约四千英镑。这次,我没有用它去投机;我用它投资。随后,你瞧——”
可她被打断了。杰拉尔德·马丁的脸胀得通红,一边抽噎着,用颤抖的食指指向她。
“咖啡——上帝!咖啡!”
她盯着他。
“我现在明白它为什么是苦的了。你这个魔鬼!你又重施故伎了。”
他的双手抓住椅子的扶手,他准备向她扑过来。
“你给我喝了毒药。”
阿利克斯退到壁炉边。现在,惊恐万状地,她矢口否认——随后停顿了一下。他随时会向她扑来。她集聚了全身所有的力量。她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他。
“是的,”她说,“我给你喝了毒药。药力已经发作了。现在,别离开椅子——别动——”如果她能让他呆在那儿——即使几分钟……
啊!是什么?公路上传来脚步声。大门吱呀一声。屋外小径上传来脚步声。外面的门打开了。
“你别动。”她重复道。
随后,她从他身边溜过,匆匆逃到屋外,倒在迪克·温迪福德的怀里。
“天哪!阿利克斯。”他喊道。
随后,他转身面向那个同来的男人,一个高大健壮、身着警服的人。
“看看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小心翼翼地把阿利克斯放在沙发上,俯下身子。
“亲爱的,”他喃喃说道,“可怜的女人。他们把你怎么样了?”
她的眼皮抖动了几下,嘴里只是念叨着他的名字。
那个警察碰了碰迪克的臂膀,他才清醒过来。
“先生,那所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好像是吓坏了,而且——”
“什么?”
“哦,先生,他——死了。”
他们听到阿利克斯的声音都吓了一跳。她像是在说梦活,她的眼睛依旧闭着。
“过了一会儿,”她说,好像是在援引什么著作,“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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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20:02
勋爵失踪之谜
圣文森特夫人正在累加数字。她叹了口气,手不由得滑向隐隐作痛的前额。她一向不喜欢算术。可不幸的是,这些天来,她的生活似乎完全由一种特别的求和所组成,即不停地把一些数目虽小却又必须的开支加在一起,而计算结果总会令她感到意外与吃惊。
总数绝不可能是那个数目!于是她又重新查看那些数字。在便士的计算上她的确犯了个小小的错误,可其它的数字没有问题。
圣文森特夫人又叹了口气,她此刻实在头痛得厉害。门开了,她一抬头,正看到女儿巴巴拉走进屋来。巴巴拉·圣文森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她具有与母亲一样精巧的五官,一样高傲地扬起的头,只是她的眼睛是黑色而不是蓝色的,而且;她的嘴也不一样,红色的嘴唇噘着,看上去倒也不乏魅力。
“妈妈,”她喊道,“你还在摆弄那些可怕的陈年旧账啊?把它们扔进火堆里去吧。”
“我们必须知道自己的境况如何,”圣文森特夫人忐忑不安地说。
女孩耸了耸肩。
“我们总是境遇相同,”女儿冷冰冰地说道,“处境维艰。像平时一样只剩最后一个便士。”
圣文森特夫人叹了口气。
“我希望——”她说着又停了下来。
“我得找些事做,”巴巴拉语气生硬,“而且得快些找到。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参加了那个速记与打字课程学习班。可是就我所知,上百万的其他女孩也是如此!‘何种经历?’没有,但是——‘哦,谢谢,早上好。我们会把结果通知你的。’但他们从未通知过!我必须另找一份工作——任何工作。”
“别这样,亲爱的,”母亲恳求道,“再等一等吧。”
巴巴拉走到窗边,茫然地向外望去,她并未注意到对面那排脏乎乎的房子。
“有的时候,”她缓缓说道,“我真后悔让艾米表姐去年冬天带我一起去埃及。哎!我知道自己玩得很开心——那是我一生中从来没有遇到,而且以后也不可能再遇到的开心时刻。我的确开心——开心极了。然而,这却叫人烦躁不安。我的意思是——必须重新面对这一切。”
她用手在屋里横扫了一下。圣文森特夫人的视线随之移动,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是一间典型的廉价陈设的屋子。花盆里种的蜘蛛抱蛋上满是灰尘,屋里的家具纯粹只能权当摆设,墙纸俗气而又破旧。种种迹象表明,房客的个性与房东太太格格不入;一两件精制的瓷器上面满是修补过的裂纹,如果出售的话,根本分文不值。沙发靠背上扔着一块刺绣,另有一幅水彩画,上面是个年轻女子,穿着二十年前式样的服饰;这一切距离圣文森特夫人近在咫尺,不会看错。
“如果我们对于过去一无所知的话,那倒也无所谓,”巴巴拉接着说,“可是,一想到安斯蒂斯庄园——”
她停了下来,简直不相信自己会重提那个可爱的家。它几个世纪以来一直属于圣文森特家族,而现在却落入了异姓之手。
“如果父亲——没有投机——并且借钱的话——”
“亲爱的,”圣文森特夫人说道,“无论如何,你的父亲从来就不是个真正的商人。”
她说话的语调优雅,而且语气坚定。巴巴拉走过来,茫然地吻了她一下,嘴里喃喃说道,“可怜的妈妈,我再不说什么了。”
圣文森特夫人再次提起笔,俯身趴在桌上。巴巴拉重又回到窗边。过了一会儿,女孩说道:“母亲,今天早晨,我听到了——听到了吉姆·马斯特顿的消息,他想来看我。”
圣文森特夫人放下手中的笔,目光敏锐地抬起头来。
“来这儿?”她大声喊道。
“是啊,我们又没法请他去里兹饭店吃饭。”巴巴拉讥讽道。
她的母亲看上去气色不正。她再次心存厌恶地环视屋里。
“是的,”巴巴拉说道,“这是个让人讨厌的地方,太寒酸了!听起来倒是不错——一个白灰粉饰的村落,乡间风情,设计精美的印花棉布,盛开的玫瑰,热情周到的德比郡王冠茶水服务。书里是这么写的。可现实生活中,一个人得从办公室里最底层的工作做起,这就是伦敦。邋遢的房东,楼梯上脏兮兮的孩子,看起来永远像是混血儿的房客们,味道不怎么样而又权作早餐的黑鳕鱼——诸如此类。”
“如果——”圣文森特夫人开口说道,“可是,我真的开始害怕了。恐怕连这屋子的房租我们也支付不了多久了。”
“这就意味着我们得搬去住一间寝室客厅两用房间——对于你我来说——真可怕!”巴巴拉说道。
“屋里还得摆个橱柜,给鲁珀特用。当吉姆来的时候,我就在楼下的那间凌乱的屋子里接待他,而四周的墙壁上成群的斑猫沿墙挤在一起,瞪眼看着我们,一边还发出可怕的叫声!”
片刻沉默。
“巴巴拉,”圣文森特夫人终于开口说道,“你——我是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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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20:03
她停下来,脸上有些发红。
“你不必字斟句酌了,母亲,”巴巴拉说道,“如今谁还这样。我想你是要说,嫁给吉姆?如果他问我,我就立即答应。我真害怕他不肯。”
“哦,巴巴拉,亲爱的。”
“哦,这可不同于看到我跟艾米表姐一起出去,周旋于(像中篇小说里所说的那样)上流社会之中逢场作戏。他真的喜欢我。可现在,他要在这样的屋子里见我!你知道,他是个可笑的家伙,挑剔而又保守。我——我正喜欢他这一点。这使我想起安斯蒂斯和那个村子——样样都落后时代一百年,却是这么——这么——哦!我不知道怎么说——这么芬芳。就像是薰衣草!”
她笑起来,对于自己的迫不及待有些害羞。圣文森特夫人开口说话,语气里带着一种执着的淳朴。
“我愿意你嫁给吉姆·马斯特顿,”她说,“他是——我们当中的一员。而且他很富有,不过这一点我倒并不怎么十分介意。”
“我介意,”巴巴拉说道,“我都穷怕了。”
“可是,巴巴拉,这不是——”
“就为了这个?是的,我真的看重这个。我——哦!母亲,你不明白我看重这个吗?”
圣文森特夫人看上去忧心忡忡。
“我希望他能在合适的场合见你,亲爱的。”她愁眉苦脸地说道。
“哦,好了!”巴巴拉说,“担心什么?我们不如尽力而为,然后就笑面生活。真抱歉我刚才这么发脾气,振作起来,亲爱的。”
她弯下腰,轻轻地吻了一下母亲的额头,然后走出门外。圣文森特夫人放弃了计算账目的打算,在并不舒适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她的心头思绪索绕,像只被关进笼子里的松鼠一样。
“说实话,相貌的确可以打动一个男人。不是以后——不是他们真正订婚以后。他那时当然就会知道她是个多么甜美,多么可爱的女孩。可是年轻人总是易于受周围场合的格调的影响。现在的鲁珀特已经与从前大不一样了,我不是要束缚自己的孩子。绝对不是这样。
可是,如果鲁珀特与那个烟草商的丑闺女订婚,我就不赞成。我敢说,她也许是个好女孩,可她跟我们不是一类人。这事太难了。可怜的小巴巴拉。如果我能够做些什么——任何事情。可是钱从哪里来?我们已经变卖了所有一切,好让鲁珀特能够起步。可是,甚至连这个我们都支付不起。”
为了散心,圣文森特夫人拾起一份晨报,然后看起头版的广告来。这广告当中的大多数她都已经牢记在心里。有人想要资金,有人手头有资金又急于出手,有人想要购买牙齿(她总是想知道为什么),还有人想要高价出售皮毛大衣和长袍。
突然,她坐直了身子,注意力集中在什么内容上面。她把上面印刷的文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只租给温文尔雅的人们。位于威斯敏斯特的一间小屋,陈设精美,仅提供给那些愿意精心照料它的人们。房租完全微不足道。中介免谈。”
一则普普通通的广告。她读过许许多多同样或是——噢,几乎一样的广告。房租微不足道,这正是圈套所在。
然而,因为感到烦躁不安,并且急于从思绪之中解脱出来,所以她立即戴上帽子,搭乘一辆便利的公共汽车找到广告上所说的地址。这是一家房产公司的地址。不是刚刚开张,熙熙攘攘的那种,这是一个破敝、老式的处所。她有些胆怯地掏出那则从报上撕下的广告,打听详细情况。
接待她的白发老绅士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好极了。是的,好极了,夫人。那幢房子,广告上提到的那幢房子就是切维厄特街7号。你要预定吗?”
“我想首先知道房租是多少?”圣文森特夫人间道。
“啊!房租。具体的数目还没有定下来,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纯粹微不足道。”
“对于微不足道的理解因人而异。”圣文森特夫人说道。
老年绅士不禁格格笑了两声。
“是的,这是个老手法———个老手法。不过,你尽可以相信我的话,这件事不是这样。也许每周一两个几尼,不会更多了。”
圣文森特夫人决定把这房子预定下来。当然,她根本不可能支付得起个中的费用。但是,她依旧想要看一看。以这样价格出租的房子,一定是有什么严重的缺陷。
但是,当她抬头看到切维厄特街7号的外观时,她的心里不禁一颤。一幢漂亮的房子。安娜女王时代的建筑,而且状况良好!一个管家前来开门。他头发灰白,微微有些络腮胡,脸上沉思的表情像是一位大主教。一位心地善良的大主教,圣文森特夫人心里这么想。他宽厚温和地同意了她的预订。
“当然,夫人,我会带你去看看。这房子现在随时可以住人。”
他在前面带路,开门,一一介绍房间。
“客厅,粉刷过的书房,从这里通向盥洗室,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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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无缺——像是梦境一般。家具是同一时期的,每件上面都有磨损的痕迹,可是都经过精心打磨。松软的地毯是美丽的暗旧颜色,每间屋里都有几盆鲜花。从屋后可以俯瞰格林公园,整处寓所散发着古典的魅力。
泪水涌上圣文森特夫人的双眼,可她竭力忍住了。安斯蒂斯庄园看起来也是这个样子——安斯蒂斯——她不知道管家是否注意到了她的情感。如果注意到了,那么他完全是个训练有素的仆人,一点也没有流露出来。她喜欢这些上了年纪的仆人,与他们呆在一起,人们会感到安全,自在。他们就像是朋友一样。
“这是一间漂亮的房子,”她轻柔地说道,“非常漂亮,能够参观它,我感到很高兴。”
“是你一个人住吗,夫人?”
“我,我的儿子和女儿。可是恐怕——”
她没有再往下说。她太想住在这里了——太想了。
她本能地觉察到那个管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没有看她,只是超脱、淡然地说道:
“夫人,我碰巧知道这屋子的主人最重要的要求是必须是适合的房客。对他来讲,房租无关紧要。他希望住户必须是个愿意照料并且欣赏这里的人。”
“我欣赏这里。”圣文森特夫人低声说道。
她转身向屋外走。
“谢谢你带我参观。”她彬彬有礼地说道。
“别客气,夫人。”
他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口,看着她沿着街道离去。她心里对自己说:“他心里明白,他为我感到难过,他是那种守旧的人。他想让我住那儿——不是作仆役,也不是缀钮扣!我们这类人正在消逝,可是我们却碰到了一起。”
最终,她决定不再回房产公司去。有什么用呢?虽然她付得起房租——可是还得考虑佣人。在一幢那样的屋子里一定得有佣人。
第二天早餐时,她在盘子旁边发现一封信。是那家房产公司寄来的。信中提出让她在切维厄特街7号租住六个月,租金每周两个几尼,并且还说:“我们想,你已经考虑到这样一个事实,就是佣人的费用由房东出资?这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提议。”
的确如此。她感到异常惊讶,竟然大声把信读了出来。连珠炮般的问题接踵而至,于是,她重新描述了自己昨天的经历。
“亲爱的妈妈,你可真是守口如瓶!”巴巴拉喊道,“真有这样的好事吗?”
鲁珀特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了他的法庭讯问。
“这背后必有什么内幕。依我看,这事可疑。非常可疑。”
“说实话,我可不这么想,”巴巴拉嗅了嗅鼻子说道,“呃!为什么这背后就应该有什么内幕呢?鲁珀特,你总是这样,本来没事,你却弄得神秘兮兮的。那些可怕的侦探小说你读得太多了。”
“这样的房租不过是在开玩笑,”鲁珀特说道,“在这个都市里,”他又作了重要补充,“一个人对于各种各样的怪事总会变得警觉起来。告诉你们,这事有一点非常可疑。”
“别胡说了,”巴巴拉说,“这房子是个有钱人的,他喜欢它。当他离开时,想要找体面人住在里面。就这么回事。金钱对于他来说可能根本就不算一回事。”
“你说地址在什么地方?”鲁珀特问他的母亲。
“切维厄特街7号。”
“嗬!”他把椅子向后一推。“我说,这真是令人兴奋。这正是当初李斯特戴尔勋爵失踪的地方。”
“你敢肯定吗?”圣文森特夫人狐疑地问道。
“绝对肯定。他在伦敦各处都有寓所,但他只住在这里。一天傍晚,他说自己要外出去俱乐部,自此以后就再没有人见过他。人们猜测他逃到了东非或是什么地方,但是没有人知道原因。没错,他一定是在那幢寓所里被人谋杀了。你说过那儿有很多镶板?”
“是——的,”圣文森特夫人有气无力地说道:“可是——”
鲁珀特没有给她时间。他饶有兴致地接着说下去。
“镶板!你们听到了。一定是通向什么地方的秘密通道。尸体被扔在那儿,而且自此以后就一直在那儿,也许事先经过防腐处理。”
“鲁珀特,亲爱的,别再胡说了。”他的母亲说道。
“别冒傻气了,”巴巴拉说道,“你带那个把头发染成金色的女郎去看电影看得大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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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珀特面色庄重地站起身来——尽管他身材瘦长,尚且年轻,他还是表现得极其庄重。他发出了最后通牒。
“你去住这房子,妈妈。我来调查这起神秘的事件。你看我是否能弄它个水落石出。”鲁珀特恐怕上班迟到,所以匆匆离去。
两个女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我们去住吗,母亲?”巴巴拉战战兢兢地问道,“哦!如果我们去,那该有多好。”
“那些佣人,”圣文森特夫人悲哀地说,“得吃饭,你知道。我是说,当然,人们需要他们去做——可缺点正在这儿。当只是独自一人的时候——一个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凑合。”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巴巴拉。女孩点点头。
“这件事我们得好好考虑。”母亲说道。
不过,事实上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她看到了女孩眼里跳动的火花。她心里想:“吉姆·马斯特顿一定得在合适的场所见她。这是个机会——一个绝好的机会,我不能错过它。”她坐下来,给房产公司写信,表示接受他们的提议。
“昆廷,百合花从哪儿来的?我可买不起昂贵的鲜花。”
“夫人,它们是从国王切维厄特庄园送来的。这一直是这里的习俗。”
管家退了出去。圣文森特夫人如释重负。昆廷走了以后该怎么凑合?他把一切都安排得这么便利。她心里想,“这种情形太好了,持续不了多久。我不久就会从梦中醒来,我知道我会的,而且发现不过是好梦一场。我在这儿真开心——已经两个月了,真是光阴似箭。”
她生活得的确非常开心。昆廷,那个管家,表现出了切维厄特街7号的贵族气质。“你还是把一切都交给我,夫人,”他恭恭敬敬地说道,“你会发现这是最好的做法。”
每周,他都把家政册拿来,他们的支出总是低得惊人。另外的仆人只有两个,一个厨师,还有一个女仆。他们举止得体,做事勤快,可是,管理家事的是昆廷。餐桌上有时会出现野味和家禽,这就使得圣文森特夫人倍感焦虑。昆廷安慰她,这些是从李斯特戴尔勋爵的乡间居所,国王切维厄特庄园,或是从他在约克郡的野地那边送来的。“这是惯常的做法,夫人。”
圣文森特夫人心里暗自思忖,不知失踪的李斯特戴尔勋爵是否会同意这种说法。她怀疑昆廷是在越权,他自作主张。显然,他喜欢这么做,在他眼里,再怎么做,这也不算过分。
昆廷的宣称引起了她的好奇。圣文森特夫人再次见到房产经纪人时,她简短地提到了李斯特戴尔勋爵。白发老绅士即刻作出了答复。
是的,李斯特戴尔勋爵是在东非。过去的十八个月一直呆在那儿。
“我们的这位主顾可真是个怪人。”他说着脸上绽开了笑容。“他离开伦敦的方式可真是不同寻常,这你也许还记得?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报纸抓住了这条消息。甚至伦敦警察厅也在调查这事。幸运的是,人们收到了李斯特戴尔勋爵本人在东非的消息。他将全权委托给他的表弟卡法克斯上校。正是后者对于李斯特戴尔勋爵的一切事务进行了安排。是的,恐怕很奇怪。他总是喜欢在荒原旅行——在卡片上他还说,几年之内他不会重返英格兰,尽管他年事已高。”
“当然,他年纪还不算很大。”圣文森特夫人说着,心目中突然想起一张瘦削、长满胡子的脸,就像一个伊丽莎白时代的水手,这形象她曾在一本图片杂志上见到过。
“中年,”白发绅士说道,“五十三岁,根据德布雷特英国贵族年鉴的记录。”
圣文森特夫人将以上这段对话转述给鲁珀特听,以此来反驳这位年轻人的说法。
然而,鲁珀特却一点没有气馁。
“在我看来,这比以往更加可疑。”他宣布道,“这个卡法克斯上校是谁?或许如果李斯特戴尔勋爵出了什么意外,他就可以承袭这个头衔。东非来的信件也许是伪造的。三年,或者是多少年以后,这个卡法克斯就会假定勋爵已经死亡而继承他的头衔。同时,他也得到了那些房产。我说,这非常可疑。”
他甚至不怕屈尊降贵亲自去调查这间寓所。闲暇的时候,他会去敲敲镶板,进行精确测量,以测定可能的密室的位置。但是,他渐渐对李斯特戴尔勋爵之谜失去了兴趣。而且,他对于烟草商的闺女的话题也失去了热忱。家里的氛围可以说明这一点。
对于巴巴拉来说,这房子给她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吉姆·马斯特顿已经来过家里,而且经常来访。他与圣文森特夫人相处极其融洽。可是,一天他对巴巴拉说的话使她感到吃惊。
“你知道,对于你母亲来说,这是一个美妙的场所。”
“对于母亲来说?”
“是的,这简直就是为她而造的!她与这地方极其相称。你知道,关于这屋子有些古怪的事情,一些怪诞迷离而又无法解释的事情。”
“别像鲁珀特似的,”巴巴拉恳求道,“他确信是那个邪恶的卡法克斯上校谋杀了李斯特戴尔勋爵,然后把他的尸体藏在地板下面。”
马斯特顿笑了起来。
“我欣赏鲁珀特做侦探的热情。不过,我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然而,总是有一种特别的气氛,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氛围。”
他们在切维厄特街已经住了三个月。一天,巴巴拉兴冲冲地跑到母亲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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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姆和我——我们订婚了。是的——昨天晚上。哦,母亲!就像是一个童话变成了现实。”
“哦,亲爱的!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母亲与女儿紧紧拥抱。
“你知道,吉姆爱你就跟爱上我差不多。”巴巴拉最终说道,一边恶作剧地笑着。
圣文森特夫人脸红了,看上去更加可爱。
“他的确是这样,”她坚持这么说,“你以为这房子会给我创造一个合适的场所,而事实上,这一直都是你的地方。鲁珀特和我住在这里不合适。你合适。”
“别胡说了,亲爱的。”
“这不是胡说。这里有种迷人的城堡的风情,你是迷人的公主,而昆廷就是——就是——哦!一个好心的魔术师。’
圣文森特夫人笑着认可了最后一项。
鲁珀特听到他妹妹订婚的消息时非常镇静。
“我已经听说了这事。”他自作聪明地品评道。
他正在与母亲一起吃饭;而巴巴拉则与吉姆外出了。
昆廷把波尔图葡萄酒放在桌上,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这是个古怪的老家伙。”鲁珀特冲着紧闭的门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人有些奇怪,你知道,有些——”
“可疑吗?”圣文森特夫人打断了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噢,母亲,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鲁珀特一本正经地质问道。
“你自己经常这么说,亲爱的。你觉得什么都可疑。我想你认为是昆廷除掉了李斯特戴尔勋爵,然后把他弄到了地板下面。”
“在镶板后面,”鲁珀特纠正道,“你总是把事情搞错那么一丁点儿,母亲。不,这事我已经问过了。当时,昆廷正在国王切维厄特庄园。”
圣文森特夫人冲他一笑,然后从桌边站起身来,走向楼上的休息室。就某些方面而言,鲁珀特还远未长大。
突然,她心中掠过一丝诧异,不知李斯特戴尔勋爵为什么如此仓促地离开了英格兰。这背后必有内情可以解释他的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她正在考虑这事,这时昆廷端着咖啡盘子走了进来。她冲动地开口说话。
“你跟了李斯特戴尔勋爵很久,不是吗,昆廷?”
“是的,夫人;当我还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少年的时候。那还是在已经故去的老勋爵在世的时候。我开始的时候是个三等仆役。”
“你一定非常了解李斯特戴尔勋爵。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管家把盘子转动了一下,以便她可以更方便地加糖,一边漠然地说道:
“李斯特戴尔勋爵曾经是个非常自私的人,夫人:他从不为别人着想。”
他拿起盘子离开房间。圣文森特夫人手里端着咖啡杯子坐在那儿,皱着眉头困惑不解。除了这话本身所表达的内容以外,还有什么东西让她感到非同寻常。刹那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昆廷用的是“曾经”而不是“现在”。那么,他一定以为——一定相信——她坐直了身子。她像鲁珀特一样坏!可是,局促不安袭上她的心头。她的第一丝疑虑就从此刻开始。
由于巴巴拉的幸福和前途有了保证,她就有了时间考虑自己的事情,而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的是,她的思绪开始集中在李斯特戴尔勋爵之谜上。
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无论如何,昆廷一定了解这事。他说的那些话很奇怪——“一个非常自私的绅士——从不为别人着想。”这话暗指什么呢?他说话的方式就像是个法官,超然而又不偏不倚。
李斯特戴尔勋爵失踪事件,昆廷是否也参与了呢?如果真的发生过一起悲剧,那么昆廷是否曾经积极参与了呢?毕竟,尽管当时看来鲁珀特的假想是荒谬的,但是那封来自东非的委托信——嗯,值得怀疑。但是,尽管她会尝试揭开这个谜,她并不相信昆廷真的邪恶。昆廷,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是个好人——她像是个孩子似的使用这个字眼。昆廷是个好人。但他的确知道些什么!
她自此以后再也没有跟他谈起他的主人。这个话题显然已经被遗忘了。鲁珀特和巴巴拉还有其它的事情要考虑,所以,也就没有更进一步的讨论。
直到临近八月底时,她的模模糊糊的猜测才逐渐变成现实。鲁珀特花两周时间与一位有汽车和拖车的朋友去度假。可他才仅仅离去十天,圣文森特夫人就吃惊地看到他匆匆忙忙跑进她正在写字的那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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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20:04
“鲁珀特!”她喊道。
“我知道,母亲。你原指望再过三天才能见到我。可是发生了一件事。安德森——我的朋友,你知道——他一向不介意去任何地方,于是我就建议去国王切维厄特庄园看看———”“国王切维厄特庄园?可是为什么——”
“你很清楚,母亲,我对于这里的事情一直怀疑。喔,我参观了那个古老的地方——它被出租了,这你知道——那儿一无所有。我倒不是指望找到什么东西——可以说,我只是在四处探查。”
是的,她心里想。鲁珀特此刻正像是一只猎犬,在直觉的引导下,忙碌而又快活地兜着圈子在寻找什么若隐若现、模糊不清的东西。
“正当我们穿行在一个八九英里之外的村落的时候,这事发生了——我是说,我看到了他。”
“看见了谁?”
“昆廷——正在走进一间小茅舍。这里一定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我对自己说,于是我们停下车,我就赶了回来。我敲了敲屋门,开门的正是他自己。”
“可是我不明白。昆廷根本没有离开——”
“我就要说到那一点了,母亲。你听我说,别打断我。那个人是昆廷,又不是昆廷,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圣文森特夫人的确不明白,于是他就进一步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人就是昆廷,但不是我们家里的昆廷。那人才是真正的昆廷。”
“鲁珀特!”
“听着。起先,我被蒙住了,问:‘你就是昆廷,不是吗?’那个老人说:‘正是,先生,这正是我的名字。我能帮助你们吗?’随后,我才明白,他不是我们家里的人,尽管他们看起来很像,声音什么的都像。我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作了答复。这个老头不知道自己被怀疑。他曾经是李斯特戴尔勋爵的管家,退休以后就依靠退休金过活。就在李斯特戴尔勋爵被认为动身去非洲的那个时刻他被赠与那间茅舍。你明白这可以使我们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寓所里的这个家伙是假冒的——他出于自己的目的正在扮演昆廷的角色。我的猜测是,在那天傍晚他来到镇上,谎称是从国王切维厄特庄园来的管家,然后见到了李斯特戴尔勋爵,谋杀了他,并将他的尸体藏在镶板的后面。这是间旧屋子,一定会有密室——”
“哦,让我们别再谈论这个了,”圣文森特夫人慌忙打断了他。“我受不了这个。他为什么要——我想要知道这个——为什么?如果他这么做了——你听着,我根本不信——那么原因是什么?”
“你说的对,”鲁珀特说道,“动机——这很重要。现在,我已经调查过了。李斯特戴尔勋爵有很多房产。在过去的两天里,我发现他几乎所有的这些房子在过去的十八个月当中都被租给了像我们这样的人们,而租金微不足道——条件是仆人都要保留下来。而昆廷自己总是每次亲自——我是说那个自称昆廷的男人——到那儿去作一段时间的管家。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珠宝,或是文件——藏在李斯特戴尔勋爵的某处房产里,而这帮匪徒不知道在哪儿。我设想有一个匪帮,但是这个昆廷一定是单枪匹马。有一个
圣文森特夫人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
“鲁珀特!停一停。你让我头晕。无论如何,你说的都是胡话——那些关于匪帮和隐匿的文件的话。”
“还有另外一种推断,”鲁珀特承认。“这个昆廷也许曾经受过李斯特戴尔勋爵伤害。那个真正的管家告诉我有关一个名叫塞缨尔·洛——一个下等花匠的许多事情。他跟昆廷自己身高和体格都差不多。他对李斯特戴尔勋爵心存嫉恨——”
圣文森特夫人吃了一惊。
“从不为别人着想。”她的耳朵里又回响起那个漠然、审慎的腔调。话说得不多,可它们代表什么意思呢?
在沉思之中,她几乎听不见鲁珀特在说些什么。他飞快地作了一个什么解释,她没有听清,随后他就转身离开了屋里。
这时她醒悟过来。鲁珀特去了哪儿?他将要怎么做?她没有听清他最后说的话。也许他要去警察局。如果那样——
她突然站起身来,按响了铃铛,昆廷一如既往地立即应声而来。
“是你按铃吗?夫人。”
“是的。请进,把门关上。”
管家照办了。圣文森特夫人沉默片刻,用眼睛上下仔细打量他。
她心里想:“他对我很好——没有人知道有多好。孩子们根本不明白。鲁珀特的这个故事也许纯粹就是一派胡言——另一方面,也许——是的,也许——这说法有些道理。一个人为什么要下结论呢?结果不会知道的。我是说,这事的错与对无关……我将冒险——是的,我将这么做——认为他是个好人。”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发烧,战战兢兢。
“昆廷,鲁珀特先生刚刚回来了。他去了国王切维厄特庄园——去了一个邻近那里的村子——”
她停下来,注意到他不禁猛地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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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20:05
“他——见到了什么人?”
她以审慎的语调接着说道。
她心里在想:“噢,他得到警告了。无论如何,他得到警告了。”
在蓦然一惊之后,昆廷又恢复了他沉静的常态,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她的脸。他的目光警惕而又敏锐,她以前从未见过他这样。这双眼睛第一次看起来是个男人,而不是个仆人。
他犹豫片刻,微妙地换了一种声音讲话: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圣文森特夫人?”
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屋门大开,鲁珀特大步走进屋里。跟他一起走进来的是一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脸上微微有些络腮胡子,脸上一副心地善良的大主教的神情。是昆廷!
“他来了,”鲁珀特说道,“真正的昆廷。我让他呆在屋外的出租车里。现在,昆廷,看着这个人告诉我——他是否就是塞缪尔·洛?”
对于鲁珀特,这是个辉煌的时刻。但却是短暂的,他几乎立即就嗅出了有些不对劲。真正的昆廷看上去面有愧色,很不自在,而另外一个昆廷却在微笑,一点也不掩饰脸上开心的微笑。
他拍了拍面有愧色的同名者的脊背。
“好了,昆廷。我想,总得让事情真相大白。你可以告诉他们我是谁。”
那个面容威严的陌生人站直了身子。
“先生,这位,”他宣布道,带着责备的口气,“就是我的主人,李斯特戴尔勋爵。”
接下来的一刻发生了许多事情。首先是过分自信的鲁珀特瘫倒在地。他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由于这个惊人的发现,他的嘴大张着。他发觉自己正在被轻轻抬到门边。耳朵里听到一个友好然而却又陌生的声音。
“没事了,我的孩子。没有摔断骨头。但是我想和你的母亲谈谈。你干得不错,用这种方式把我找出来了。”
他躺在屋外,盯着关上的门。真正的昆廷站在他的身边,慈祥的解释的话语从他的嘴里源源而出。在屋里,李斯特戴尔勋爵正与圣文森特夫人四目相对。
“听我解释——如果我能解释得清的话!我一生当中都是个自私的魔鬼——直到有一天我才明白这一点。我想我要尝试一下利他主义来改变自己。作为一个狂热的傻瓜,我狂热地开始了自己的事业。我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捐钱,但是我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一~哦,亲自去做。我一直同情那些无法乞讨,那些在沉默中遭罪的人们——可怜的人们。我有很多房产。我想出一个主意,把这些房子租给那些——哦,真正需要,并且欣赏它们的人们。正在创业的年轻夫妇,带着儿女闯世界的寡妇们。昆廷对于我不仅仅是个仆人,他还是我的朋友。在他的同意和帮助之下,我借用了他的性格。我一向具有表演才能。一天晚上,在去俱乐部的路上,我想到这个主意,于是我就径自去找昆廷商量。当我发现他们正在为了我的失踪而大惊小怪的时候,我就安排了一封寄自东非的信。在信里,我向自己的表弟莫里斯·卡法克斯作了详细交代。然而——哦,总之,情况就是如此。”
他没有全都说完就停了下来,眼睛出神地看着圣文森特夫人。她直直地站在那儿,目光坚定地盯着他。
“这是一项好心的计划,”她说道,“一项非同寻常计划,一项给你带来荣誉的计划。我——非常感激。但是——当然,你能理解我们必须离开吧?”
“这一点我料到了,”他说,“你的自尊心不允许你接受这个,你也许会称之为‘慈善’。”
“难道不是这样吗?”她语气沉稳地问道。
“不,”他回答道,“因为我想要什么东西作为回报。”
“什么东西?”
“所有一切。”他大声说道,是个习惯于支配别人的声音。
“当我二十三岁的时候,”他说道,“我娶了自己心爱的女孩。她一年以后就去世了。自此以后,我非常孤独。我一直希望能够找到一位女士——一位我梦中的女士……”
“我算是这样的人吗?”她低声问道,“我这么老——这么憔悴。”
他笑起来。
“老?你比自己的两个孩子都年轻。可以说,倒是我老了。”
随后,她也会心地大声笑起来。欢乐的笑声在屋里轻轻荡漾开来。
“你?你还是个男孩。一个喜欢穿戴的男孩。”
他紧紧地握住了她伸出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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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20:07
列车上的女孩
“就这么完了!”乔治·罗兰懊丧地评论道,一边抬头凝望刚刚走出的那幢威严的、被烟尘玷污的大楼的正面。
这件事可以说恰如其分地体现了金钱的重要性——而威廉·罗兰,即前面提到的乔治的叔父,刚才不过是在代表金钱慷慨陈词。在短短十分钟内,乔治从他叔父的掌上明珠,他的遗产继承人,一个商业生涯前途无量的年轻人,突然变成了失业大军中的一员。
“穿着这身衣服他们甚至连救济也不会给我。”罗兰先生怅然地思量道,“至于作诗,然后上门以两便士的价格(或者“女士,你愿意给多少?”)兜售,我可没有这个本事。”
诚然,在乔治身上展现了裁缝艺术的辉煌成就。他穿着精美雅致。国王所罗门以及田野里的百合花都无法与之媲美。但是,男人不能只靠衣饰——除非他在艺术方面受过良好的训练——罗兰先生早已痛心地意识到这一事实。
“都怪昨晚那场糟透了的演出。”他闷闷不乐地想道。
昨晚那场糟透了的演出是指伦敦科文特加登皇家歌剧院的舞会。罗兰先生回来时,天色已晚——或者说,时间还相当早——事实上,他根本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罗杰斯,他叔父的管家,一个勤谨的家伙,肯定会对这事添枝加叶。第二天,他头痛得厉害,喝过一杯浓茶之后,才在差五分十二点,而不是九点半去上班,这就引发了这场灾难。说到老罗兰先生,他二十四年来一直在尽一个深谋远虑的亲戚之所能,宽宏大量,按时付钱。突然之间,他摒弃了这些策略,严然一副不同以往的模样。乔治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这年轻人依旧头痛得要命,像是在中世纪的宗教裁判所里受刑)使他更加愤怒。威廉·罗兰处事非常老练。他只用简洁的寥寥数语就将侄子打发到了外面的世界。随后,他静下心来,着手处理被打断的有关几座油田的调查。
乔治·罗兰把从他叔父办公室里带来的尘土从鞋上抖去,然后漫步在伦敦街头。乔治是个讲求实际的小伙子。他想,在审时度势之前,一顿可口的午餐至关重要。他先去吃了午饭。随后,他重新回到叔父的府第。是罗杰斯开的门。在这个非同寻常的时刻见到乔治井未使他久经世故的脸上流露出惊讶。
“下午好,罗杰斯。你能把我的东西打一下包吗?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好的,先生。只是为了再来看一眼,先生?”
“再见了,罗杰斯。今天下午我就动身到殖民地去。”
“真的吗,先生?”
“是的,如果有合适的轮船。你知道有关航运的情况吗,罗杰斯?”
“先生,您要去哪个殖民地?”
“我不挑剔,随便哪个都行。就说澳大利亚吧。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罗杰斯?”
罗杰斯审慎地咳嗽两声。
“哦,先生,对于想找工作的人,那里真是海阔天空。”
罗兰先生凝视着他,满怀兴趣和钦佩。
“说得不错,罗杰斯。我也在这么想。我不去澳大利亚——无论如何,不是今天。给我拿本全国列车时刻表,好吗?我们得找个近些的地方。”
罗杰斯取来他要的书。乔治随意地把它打开,然后飞快地用手翻动书页。
“珀斯——太远——帕特尼·布里奇——太近了。拉姆斯盖特?我想不行。赖盖特我也不感兴趣。啊——真是好极了!原来还有个地方叫罗兰城堡。听说过它吗,罗杰斯?”
“先生,我想,您得从滑铁卢车站去那儿。”
“罗杰斯,你真太好了。你什么都知道。哦,哦,罗兰城堡!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不是什么大地方,我只能这么说,先生。”
“那更好;竞争不会那么激烈。这些宁静的小山村里,封建思想依旧流行。原先的罗兰家族的最后一个成员定会即刻受到赏识。我一点也不怀疑他们一周之后就会选我作市长。”
他砰地一声把书合上。
“就这么定了。给我打点一个小行李箱,好吗,罗杰斯?还有,请代我向厨师致意。问她是否可以好心地把猫借给我。你知道,就是迪克·惠廷顿。当你出发去就任市长大人时,一只猫是至关重要的。”
“抱歉,先生。现在猫不在家里。”
“怎么回事?”
“一个八口之家,先生。它们今早到的。”
“真的吗?我想她的名字叫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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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先生。我们都感到吃惊。”
“起名不当,性别错误,啊?好吧,好吧,我不带猫去了。马上把那些东西打点好,可以吗?”
“好的,先生。”
罗杰斯犹豫片刻,然后又向屋里挪动了一下。
“请恕我直言,先生,可如果我是你,我根本不会过多去想今早罗兰先生说过的话。他昨晚参加了一个市里的宴会,所以——”
“别说了,”乔治说,“我明白。”
“所以就容易——”
“我知道,我知道。对你来说,真是一个紧张的夜晚,罗杰斯。跟我们两个呆在一起,呃?不过,我已经下了决心,一定要在罗兰城堡——我名垂青史的家族的发源地——出人头地——这听来像是演讲,不是吗?如果什么时候准备好了炖小牛肉,可以发电报,或是在晨报上登载一条不显眼的广告,我会随时回来的。而现在——去滑铁卢——像是惠灵顿将军在那场具有历史意义的战役前夕所说的。”
那天下午,滑铁卢车站并不是它最光彩照人的模样。罗兰先生终于找到一趟带他去目的地的列车,但这是一列普通客车,样子一点也不威风——看起来没人会乐于坐它去旅行。罗兰先生坐在列车前部的头等车厢里。一阵雾气在这个都市隐约降临,时散时聚。站台上空无一人,只有机车发出的哮喘声打破了沉寂。
正在此时,突然,转眼间发生了几件令人始料不及的事情。
首先是一个女孩突然出现。她拧开门跳上车,将罗兰先生从打盹中惊醒,一边喊道:“哦,把我藏起来——哦!请把我藏起来。”
乔治是个非常注重行动的人——不问为什么,只是去做,去牺牲,诸如此类。在列车车厢里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躲藏——座位下面。几秒钟之后,女孩被安置在那里,而乔治的手提箱则随意地立在地上,遮住了她的藏身之处。没过多久,一张怒气冲冲的面孔出现在车窗上。
“我的侄女!她在你这儿。我要我的侄女。”
乔治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刚才斜倚在拐角处,正用心在读一份晚报的三十版的体育栏目。他把报纸搁在一边,脸上的表情像是才从遥远的地方回到现实中来。
“你说什么,先生?”他礼貌地问道。
“我的侄女——你把她怎么样了?”
想到进攻总是比防守要好的策略,乔治立即付诸行动。
“见鬼,你说什么?”他喊道,模仿着他叔父的举止,非常逼真。
对方愣了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汹汹气势吓了一跳。这是一个体态肥胖的男人,依旧有些气喘吁吁,似乎是一路跑来的。他留着平顶式的头发,蓄着德国霍亨索伦式的胡子。
他的腔调带有浓重的喉音,而他僵直的举止表明他穿着军服会比不穿更为自在。乔治具有英国人那种天生的对于外国人的偏见——特别是讨厌看上去像德国人的外国人。
“见鬼,你说什么,先生?”他愤怒地重复道。
“她刚才来这儿,”对方说,“我看到了。你把她藏哪儿了?”
乔治把报纸扔在一边,从窗户里探出头和肩膀来。
“原来是这样,”他咆哮道,“敲诈。可是你找错人了。我在今早的每日邮报上读到过你们的劣迹。警卫!警卫!到这儿来!”
负责人员早就听到了远处的争吵声,于是忙不迭地跑过来。
“警卫,来这儿,”罗兰先生说,脸上带着那种普通阶层如此仰慕的十足的长官神气。“这个家伙打扰了我。如果有必要,我会指控他试图敲诈。他谎称我把他的侄女藏在了车上。总有这样一帮外国人玩弄这套把戏。应该阻止他们。你会把他带走,是吗?这是我的证件,如果你想看的话。”
警卫打量了一下他们两个,很快下了决心。他所受的训练使他鄙视外国人,而尊崇、敬重衣着体面、坐头等车厢旅行的绅士们。
他用手抓住那个入侵者的肩膀。
“喂,”他说道,“你别捣乱了。”
在这个关键时刻,陌生人的英语卡壳了,于是用母语激烈地谩骂起来。
“够了,”警卫说,“站在一边,听到没有?火车就要开了。”
一阵旗子挥舞,汽笛长鸣。列车不情愿地猛然一抽搐,徐徐驶出了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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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依旧呆在他的观察哨位上,直到他们离开站台。随后,他探回头,抓起手提箱扔到行李架上。
“没事了。你可以出来了。”他安慰道。
女孩爬了出来。
“哦!”她喘口气。“我该怎么谢你?”
“没什么。我很乐意这么做,我保证。”乔治淡然说道。
他冲她抚慰地一笑。她的眼中流露出迷惆的神情,看来正在思念已经朝夕相处的什么人或事物。正在此刻,她在迎面的窄玻璃里瞥见了自己,不禁急促地吸了口气。
车厢保洁员究竟是否清扫座位下面值得怀疑。看来他们不这么做,不过也许每块尘上和烟尘都像是归巢的小鸟一样在那儿找到了归宿。乔治当时来不及注意女孩的容貌,因为她蓦然出现,旋即钻入藏身之所。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消失在座位下的是个整洁、衣着得体的年轻女士。而现在,她的红色小帽被弄皱压瘪了,脸上也因为长长的尘土条纹而变了模样。
“哦!”女孩喊道。
她伸手摸索手提包。乔治真正具有绅士的风范。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窗外,欣赏泰晤士河以南伦敦的街景。
“我该怎么谢你?”女孩又一次说道。
听到这个可以重新开始谈话的暗示,乔治拢回自己的目光。他再次表示没有必要。不过,这一次他的举止中显出格外的热情。
这个女孩真可爱!乔治告诉自己,他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可爱的女孩。于是,他举止之中流露出的热情越发明显。
“我认为你真是太出色了。”女孩热切地说道。
“一点也不。世上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了。能帮助你,不胜荣幸。”乔治咕哝着说道。
“非常出色。”她加强了语气又重复道。
毫无疑问,见到你最心爱的女孩盯着你的眼睛,然后告诉你她认为你有多么出色,这有多么令人愉悦。乔治也正如任何人一样,感到欣喜异常。
然而,接下来却是一段令人窘迫的沉默。看来,女孩已经明白,对方期望她作出进一步的解释。她的脸有些发红。
“令人尴尬的是,”她紧张地说,“恐怕我没法解释。”
她脸上带着让人怜爱的不安看着他。
“你不能解释?”
“不能。”
“真是妙极了!”罗兰先生热切地说。
“你说什么?”
“我说,真是妙极了。正像那些让人整夜手不释卷的好书。女主人公总是在第一章里说,‘我不能解释。’当然,最后她会解释,而事实上,她根本没有理由为什么不在第一章里这么做——只有一点,那样会破坏这个故事。我没法告诉你,能够卷人一个真正的谜当中,我有多高兴——我不知道真有这种事情。我希望它与机密文件,还有巴尔干快车有关。我非常喜欢巴尔干快车。”
女孩睁大了眼睛,狐疑地盯着他。
“是什么使你想到巴尔干快车?”她敏锐地问道。
“但愿我没有显得轻率,”乔治赶忙插话。“也许,你的叔父坐它旅行。”
“我的叔父——”她停下来,然后又接着说,“我的叔父——”
“正是这样,”乔治同情地说,“我自己也有一个叔父。没有人应该为他们的叔父而负责。生活中小小的缺憾——我这么称呼它。”
女孩突然笑起来。当她开口讲话时,乔治注意到她语调中带有的些许外国腔调。最初,他还以为她是英国人。
“你真是个令人愉快、不同寻常的人,呃——”
“罗兰。朋友们叫我乔治。”
“我叫伊丽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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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停下来。
“我喜欢伊丽莎白这名字,”乔治说,以掩饰她片刻的不知所措。“我希望他们不会把你称作贝西,或类似的可怕名字。”
她摇摇头。
“好了,”乔治说,“既然我们认识了,我们最好还是谈点正事。伊丽莎白,如果你愿意站起来,我可以给你掸一下衣服后面的尘土。”
她顺从地站起来,而乔治也没有食言。
“谢谢你,罗兰先生。”
“乔治。记住,我的朋友们叫我乔治。你不会跳上我的这节空车厢,藏到座位下,诱使我向你的叔父说谎,然后又拒绝作朋友。你会吗?”
“谢谢你,乔治。”
“好极了。”
“我现在看起来没事了吧?”伊丽莎白问道,一边试图从左肩向后看。
“你看上去——哦!你看上去——你看上去没事。”乔治说着,一边竭力忍住暗笑。
“你瞧,一切都突如其来。”女孩解释说。
“一定是这样。”
“他看到了我们坐着出租车,随后我逃到这里,知道他就尾随在我身后。顺便问一句,这火车去什么地方?”
“罗兰城堡。”乔治毅然决然地说道。
那个女孩看起来有些困惑。
“罗兰城堡?”
“当然,不是马上。要停停走走很长时间。但我确信午夜之前可以到达那里,老牌的西南铁路线可以信赖——虽然慢,但是保险——我敢肯定南方铁路公司依旧坚持老的传统。”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想去罗兰城堡。”女孩犹疑地说。
“你让我伤心,这是一个非常令人愉快的地方。”
“你去过那儿吗?”
“准确地说,没有。不过,如果你不喜欢罗兰城堡,你可以去许多其它地方。有沃金、韦布里奇、温布尔登。火车一定会在当中的某站停下来。”
“我明白了。”女孩说,“是的,我可以在那儿下车,也许随后乘车返回伦敦。我想,这也许是最好的计划。”
甚至在她说话时,火车已经放慢了速度。罗兰先生的眼睛恳求地盯着她。
“如果我能做些什么——”
“不,的确,你已经做了很多。”
那女孩停顿了一下,随后突然说:
“我——我希望我能解释一下。我——”
“看在老天的份上,别这样!这会毁了一切的。不过听着,真的没有我能做的事情吗?把秘密文件带到维也纳——或是诸如此类的事情?总该有秘密文件。给我一次机会吧。”
火车已经停下来。伊丽莎白飞快地跳到站台上。她转过身来透过窗户和他说话。
“你是真心的吗?你真的愿意为我们——为我做事吗?”
“我愿为你做世上的任何事,伊丽莎白。”
“即使我不说出理由?”
“去他的理由!”
“即使——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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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危险越好。”
她踌躇片刻,随后似乎下了决心。
“看窗户外面。低头看站台,好像你并没有在真正观察。”罗兰先生尽力照着这个有些蹊跷的建议去做。“你看到那个正在上车的男人了吗——留着小黑胡——浅色的大衣?跟着他,看他做什么,到哪里去。”
“就这些?”罗兰问道,“我怎么……”
她打断了他。
“我会给你进一步的指示。盯着他——还有,护着这个。”她把一个密封的小包扔进他的手中。“用你的生命去保护它。这是解决一切问题的钥匙。”
火车继续前行。罗兰先生依旧盯着窗外,目送着伊丽莎白高挑优美的身影沿着站台逐渐远去。他手里紧紧抓住那个密封着的小包。
接下来的旅程单调而平凡。车开得很慢。它在哪儿都停。每到一站,乔治都探头到窗外,以防猎物下车。偶尔,停车时间很长时,他也下到站台上来回踱步,心里肯定那个男人依旧在车上。
火车最后的终点站是朴次茅斯,正是在这站,那个黑胡子旅行者下了车。他走进一家小型的二流客栈订了一个房间。罗兰先生也订了一个房间。
这两间屋子在同一条走廊上。中间只隔两扇门。这种安排在乔治看来令人满意。尽管在跟踪这方面,他还完全是个新手,可他急于表现自己,以不辜负伊丽莎白对他的信任。
吃饭时,乔治被安排在一张距离他的猎物不远的桌子上用餐。屋子里井没有坐满人,绝大多数的餐客,依照乔治的估计,都是旅行的商人。这些体面的人静静地、津津有味地品尝着他们的食物。只有一个人引起他的特别注意。这人身材矮小,姜黄色头发和胡须,衣着中透露出对于赛马的爱好。他看来也对乔治感兴趣,所以用完餐后,他提议一起去喝酒,打台球。但乔治看到黑胡子男人正在戴上帽子,穿上大衣,于是就礼貌地谢绝了。随后,他走到街上,此刻,他进一步认识到跟踪的难度。这次跟踪看来漫长而令人困倦——而结局也许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在沿着朴次茅斯的街道拐弯抹角地行约四英里之后,那个男人回到了旅馆,乔治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一丝疑虑袭上他的心头。是不是那人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当乔治正站在大厅里琢磨这事时,外面的门被推开了。那个小个子,长着姜黄色头发和胡须的男人走进来。显然,他也刚刚外出闲逛回来。
乔治猛然意识到办公桌前的漂亮女士正在同他说话。
“是罗兰先生吗?两位绅士来拜望您。两位外国绅士。他们在走廊尽头的小屋里。”
乔治有些吃惊,他走向那个房间。两个男人正坐在那儿。他们站起来拘谨地向他一躬身。
“罗兰先生吗?毫无疑问,你猜得到我们的身份。”
乔治凝视他们两人。说话的人年纪稍长,是个灰白头发,讲一口流利英语的傲慢绅士。另外一位是个高个男人,脸上有些丘疹,具有日耳曼人的气质,不过并不更吸引人,因为此刻他正虎视眈眈地怒视着乔治。乔治发现这两个人当中没有一个是他在滑铁卢车站遇到的那个老绅士,于是略微松了口气。他摆出一副温文尔雅的举止。
“请坐,先生们。认识你们很高兴。要来一杯吗?”
那个年纪较长的人伸手阻拦。
“谢谢你,罗兰大人——我们不喝。我们时间很紧——只想请您回答一个问题。”
“你们把我列入贵族阶层,这真大好了,”乔治说,“真遗憾,你们不想来一杯。那么,这个要紧的问题是什么呢?”
“罗兰大人,您跟一位女士一起离开伦敦,结果却独自到达这里。那位女士去了什么地方?”
乔治站起身来。
“我不明白你的问题。”乔治冷冷地说,竭力模仿着小说中的男主人公。“不胜荣幸,祝你们晚安,先生们。,,
“但你的确是清楚的。非常清楚,”那个年轻一些的人突然叫嚷道,“你把亚历克萨怎么样了?”
“镇静,先生,”另一个低语道,“请你镇静~点。,,
“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乔治说,“我不认识你们所说的这位女士。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那个年纪较长的人目光咄咄逼人地上下打量他。
“这不可能,”他沙哑地说道,“我冒昧地查看了宾馆的登记簿。您登在上面的名字是罗兰城堡的G·罗兰先生。”
乔治不由得脸一红。
“这只是个玩笑。”他无力地解释。
“这借口不怎么样。喂,别兜圈子了。殿下究竟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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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说伊丽莎白——”
那个年轻人怒吼一声,又向前冲来。
“你这只蠢猪!你怎么敢这么称呼她!”
“我是指,”另一个男人缓缓说道,“你也许早就听说过,卡多尼亚的阿娜斯塔西娅·索菲亚·亚历山大·玛丽亚·海伦娜·奥尔加·伊丽莎白公主。”
“哦!”罗兰无力地叹道。
他竭力回忆卡多尼亚的有关情况。据他的回忆,这是巴尔干半岛上的一个小王国。他隐约记得那儿发生过一场革命。他又重新打起精神。
“显然,我们是说同一个人,”他高兴地说,“只是我把她称作伊丽莎白。”
“为此,你得接受我的挑战,”年轻人咆哮道,“我们得打一架。”
“打架?”
“决斗。”
“我从不与人决斗。”罗兰先生决然道。
“为什么不?”对方悻悻问道。
“我很害怕受伤。”
“啊!是这样吗?那样我至少可以揪掉你的鼻子。”
年轻人气势汹汹地逼过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难以看清,但他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头晕眼花地从地上挣扎起来。罗兰先生的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
“正像我所说的,”他品评道,“我总是害怕受伤。这正是我为什么要学习柔道的原因。”
片刻沉默。两个外国人犹豫地看着这个面目和蔼的年轻人,仿佛突然意识到在他温文尔雅的举止背后潜藏的是某种危险的品性。那个年轻的日耳曼人气得脸色煞白。
“你会为此而后悔的。”他气喘吁吁地说。
年长的人依旧保持着他的威仪。
“这就是你最后要说的,罗兰先生,你拒绝告诉我们殿下的下落?”
“她的下落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别指望我会相信你的话。”
“恐怕你生性好疑,先生。”对方只是摇了摇头,喃喃说道,“事情还没完。你会再次听到我们的消息。”说完两个男人悻悻地走了。
乔治把手放在额头上。事情发展得太快了。他显然被卷人了一场欧洲的丑闻之中。
“也许,这意味着一场新的战争。”乔治满怀希冀地说道,一边四处搜寻那个黑胡子的下落。
看到他仍然坐在商务室的角落里,乔治才如释重负。乔治在另一个角落里坐下来。大约三分钟以后,黑胡子起身去睡觉了。乔治尾随着在他身后,看到他走进屋子带上了房门。乔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需要休息一晚,”他喃喃自语道,“非常需要。”
随后,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假如黑胡子已经意识到乔治在跟踪他怎么办?假如正当乔治安然酣睡时他溜走了怎么办?几分钟后罗兰先生想出了一个解决难题的方法。他拆开一只袜子,抽出一根长长的淡色丝线,随后悄悄溜出房间。他用整张邮票将线的一端贴在远处陌生人的门上,随后将线的另一端拽进自己屋里。他把这一端系在一个小银铃上——昨晚奇遇的战利品。他心满意足地看了看这些安排。黑胡子如果企图离开屋子,铃响会立即向乔治发出警报。
这件事办完以后,乔治立即走到长沙发旁边,把那个包裹小心翼翼地藏在枕头下面。随即,他陷入了片刻的沉思。他的想法可以这样表达:
“阿娜斯塔西娅·索菲亚·玛丽亚·亚历山大·奥尔加·伊丽莎白。去他的,有个名字想不起来了。不知道现在
他无法立即入眠,干着急就是没法理解眼前的局势。究竟是怎么回事?出逃的公主与密封的小包还有那个黑胡子男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公主要逃避什么?那几个外国人是否知道密封小包就在他的手里?这里面可能会是什么呢?
想着这些,带着毫无进展所产生的不快,罗兰先生睡着了。
忽然,他被微弱的铃声惊醒。罗兰先生可不是那种一醒来就行动的人,他只花了一分半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随后,他跳起身来,跋拉上拖鞋,蹑手蹑脚地打开门,溜到走廊上。走廊另一端尽头隐约闪现的身影向他指明了猎物逃走的方向。罗兰先生蹑足潜踪地尾随着黑影。他看到那个黑胡子进了洗手间。这令人困惑,特别是因为在他房间对面就有一个洗手间。走近微开着的房门,乔治从门缝向里窥视。只见那人跪在浴缸旁边,正对着紧靠在它后面的壁角板忙碌着。他在那儿呆了有五分钟,随后站起身来。乔治机警地撤开身,安然躲在自己屋门的后面。目送着对方从门前经过以后,乔治又重新回到自己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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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20:09
“好了,”乔治对自己说,“明天早晨再去调查洗手间之谜。”
他爬上床,把手伸到枕头底下,以确信那个宝贝小包依旧在那儿。可紧接着,他已经在慌乱地抖动床单被褥。令他吃惊的是,小包不见了!
第二天早晨,倍受痛苦煎熬的乔治正坐在桌边吞食鸡蛋与咸猪肉。他辜负了伊丽莎白。
他居然把她托付的宝贝小包让人偷走了,而“洗手间之谜”又令人沮丧他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是的,无疑,乔治做了件蠢事。
吃过早饭,乔治走上楼去。走廊里站着一个神情疑惑的女服务员。“怎么了,亲爱的?”乔治和蔼地说。
“是住在这里的那位绅士,先生。他要我八点半叫他,可没人应声,而且门上了锁。”
“是真的吗?”乔治问道。
他的心里突然想起了什么,匆忙跑进自己的屋里。然而,一个始料不及的发现使得他正在制订的计划全然被抛到了脑后。在梳妆台上搁着的正是头天晚上被偷走的小包!
乔治把它拿起,仔细查看。是的,无疑,是同一个包。可是,封条已经被打开了。犹豫片刻,他将包拆开。如果别人已经看过里面的东西,那他就没有理由不去看一下。而且,里面的东西也许已经被人盗走了。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个小纸板盒,属于珠宝商用的那类。乔治把它打开。盒子里面,倚偎在绒布上的,是一枚普通的金制结婚戒指。
他拿起戒指仔细端详。上面没有刻字——与别的结婚戒指别无二致。乔治呻吟着用手捧住头。
“疯了,”他喃喃说道,“是的。完全是发疯。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突然,他想起女服务员说的话,同时,他注意到窗外有宽宽的围栏。通常,他不会尝试这样的表演,可是,此刻好奇与愤怒的火焰已经熊熊燃起,困难在他心中已经不复存在。
他跳到窗台上。几秒钟之后,他已经在透过黑胡子的房间窗户向里窥探,窗户开着,里面空无一人。不远处是一座太平梯。猎物是如何逃走的显而易见。
乔治从窗户跳进屋里。失踪男子的物品依旧丢落在四处。或许,从中可以找到线索,以此来释去乔治心头的疑云。他开始四处搜寻,首先从一个破旧的狭长行李袋开始。
一种声音使他停下了搜寻——一种细微的声音,然而,无疑就在这间屋里。乔治的目光移到大衣橱上。他跳过去猛地把门扭开。与此同时,一个男人从里面跳出来,在地上一骨碌爬起身来,却被乔治一把抱住。这人可不是普通的敌手。乔治使出浑身解数也不怎么管用。终于,他们都已精疲力竭,才算分开。乔治这才看清他的对手。原来是那个长着姜黄色小胡子的矮个男人。
“你究竟是谁?”乔治质问道。
作为答复,对方掏出一张卡片递给他。乔治大声读道:
“侦探——贾罗尔德警督,伦敦警察厅。”
“正是,先生。请把你所知道的这事的来龙去脉好好说说。”
“我,是我吗?”乔治若有所思地说,“警督,你是否知道,我想你是对的。我们是否先换个适当的场所再谈?”
在酒吧里一个僻静的角落,乔治倾诉了他的心事。贾罗尔德警督同情地听着。
“非常使人困惑,正如你所说的,先生。”乔治说完后,他品评道,“有许多情况我也摸不着头脑,不过,有一两点我可以向你澄清。我在这儿跟踪马登伯格(就是你的黑胡子朋友),而你的出现与观察他的方式都让我生疑。我想不起你是谁。昨晚,当你外出时,我溜进你的屋子。是我从枕下偷拿了那个小包。当我打开它,发现里面并不是我要找的东西时,就立刻找机会把它送还到你的房里。”
“这无疑使得事情清楚些了。”乔治思考着说,“看来,我自始至终都够蠢的。”
“我可不这么认为,先生。作为一个初学者,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你说你今天早晨去过洗手间,并取回了藏在壁角板后面的物品?”
“是的。不过只是一封蹩脚的情书。”乔治抑郁地说,“见鬼,我可不想探听这个可怜家伙的私生活。”
“能让我看看信吗,先生?”
乔治从口袋里取出一封折叠好的信件递给警督。后者把它展开。
“正像你说的,先生。不过我想,如果你在带点的字母I之间连线的话,你会得出不同的结论,哦,天哪,先生,这是一张朴次茅斯城防图。”
“什么?”
“是的。我们监视这个人已经有段时间了。但对我们来说,他太狡诈了。他让一个女人做这件肮脏活计的绝大部分。”
“一个女人?”乔治颓然说道,“她叫什么?”
“她有很多化名,先生。最常用的是贝蒂·布莱特艾。她是个非常美貌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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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20:09
“贝蒂——布莱特艾,”乔治说,“谢谢你,警督。”
“对不起,先生,可你的脸色不好。”
“我觉得不舒服。我觉得很不舒服。事实上,我想我最好乘第一班火车回伦敦去。”
警督看了看他的手表。
“先生,恐怕那是一班慢车。最好还是等快车。”
“没关系。”乔治黯然说道,“没有什么车会比我昨天来时乘的那班更慢了。”
乔治又一次就坐在头等车厢里,他饶有兴致地浏览着当天的新闻。突然,他坐直了身子,瞪着眼前的报纸。
“昨天,在伦敦举办了一桩浪漫的婚礼。罗兰·盖爵士,阿克斯敏斯特侯爵的次子,与卡多尼亚的阿娜斯塔西娅公主成婚。婚礼被严格保密。自从卡多尼亚发生动荡以来,公主一直与她的叔父住在巴黎。当她还是卡多尼亚驻英国使馆的秘书时,她遇到了罗兰爵士。他们彼此的倾慕也自此开始。”
“哦,我——”
罗兰先生想不出什么强烈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他依旧盯着天空。车在一个小站停下,一位女士上了车,在他的对面坐下。
“早上好,乔治。”她语音甜美地说道。
“天哪!”乔治喊道,“伊丽莎白!”
她冲他一笑,看上去比从前更加可爱。
“听着,”乔治喊道,一把抱住自己的头。“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诉我。你是阿娜斯塔西姬公主,还是贝蒂·布莱特艾?”
“都不是。我是伊丽莎白·盖。我现在可以都告诉你了。而且,我得道歉。听着,罗兰(他是我的兄弟)一直爱着亚历克萨——”
“你是说公主?”
“是的,家里人这么称呼她。哦,正如我所说的,罗兰一直爱着她,而她也爱他。随后,革命降临了,而亚历克萨在巴黎。正当他们准备安排婚期时,老施特厄姆,那位首相,出面井坚持要带走亚历克萨,逼迫她嫁给她的表兄卡尔王子,一个脸上长着丘疹,令人生畏的家伙——”
“我想我已经见过他了。”乔治说。
“她恨这个人。老王子乌斯里克,她的叔父,不许她再见到罗兰。于是,她逃回英格兰。我在镇上遇到她,我们就给在苏格兰的罗兰发电报。就在最后一刻,当我们乘出租车去登记处的时候,与老王子乌斯里克乘坐的出租车迎面相遇。当然,他就尾随我们,而我们却无计可施,因为他一定会动真格的。而且,无论如何,他到底是监护人。随后,我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互换角色。如今的女孩,除了她的鼻尖,你几乎什么都看不到。我戴上亚历克萨的红帽子,穿上她的棕色外套,而她穿上我的灰色衣服。随后,我们让出租车去滑铁卢车站。我在那儿跳下车,冲进车站。老乌斯里克就跟着那顶红帽子,根本没有想到出租车里还躲着另一个人,当然,可不能让他看见我的脸。所以,我箭一般冲进你的车厢,求你帮忙。”
“这些我都明白。”乔治说,“可我不明白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我知道。这正是我必须道歉的。我希望你别大发脾气。你知道,你当时看上去如此热衷,好像这就是个真正的谜——就像书中一样,所以,我也没法抗拒这种诱惑。我从站台上挑出一个长相凶恶的人,要你跟踪他。随后,我把包裹扔给你。”
“里面是一枚结婚戒指。”
“是的。是亚历克萨和我买的。因为罗兰直到婚礼前才能从苏格兰赶来。当然,我知道,当我赶到伦敦时,他们已经不再需要这个了——他们用的也许是舞台铃铛或是什么。”
“我明白了。”乔治说,“世界上的事情就这样——你知道了就这么简单!让我看看,伊丽莎白。”
他拿掉她左手的手套,看到她无名指上空着,才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
“好了,”他评论说,“无论如何,这个戒指不会被浪费掉了。”
“哦!”伊丽莎白喊道,“可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
“你知道我是个好人,”乔治说,“顺便,我刚刚想到,你当然就是伊丽莎自·盖女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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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20:10
简找工作
简·克利夫兰沙沙翻动着每日导报,随后叹了口气。这叹气发自心灵的最深处。她厌恶地看着大理石面的桌子,静卧在上面的烤面包与荷包蛋,还有那一小壶茶。倒不是她不饿。事实恰恰相反。简饥肠辘辘。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能够吃下一磅半烧透的牛排,另外再加上炸上豆条,也许还得再来些四季豆。然后,再品着佳酿而不是茶水,吃下所有的食物。可是,对于经济窘迫的年轻女子而言,她们没有选择。简能够点一只荷包蛋,一壶茶已经算是幸运了。看来,她明天就连这个也做不到了。除非——
她再次去看每日导报中的广告。实话说,简刚刚丢掉一份工作。情况变得日益严峻。管理那间破敝公寓的房东,一位斯文的女士也已经在斜睨这个特别的女子了。
“可是,”简对自己说,一边习惯性地生气地扬起下巴。
“可是我人很聪明,长相漂亮,又受过良好教育。雇主们还想要什么呢?”
根据每日导报,他们看来想要经验丰富的速记员,拥有小笔资金的商店经理,饲养家禽的女工(这里依旧要求一小笔资金),还有难以计数的厨师,女佣,客厅侍女——特别是客厅侍女。
“当客厅侍女我不介意。”她自言自语道,“可是,没有经验,谁也不会要我的。我敢说,我可以到什么地方去作个‘志愿女子’——可他们不会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付给年轻的‘志愿女子’。”
她又叹了口气,把报纸支在面前。随后,散发着她健康的青春活力,简狼吞虎咽地吃起那只荷包蛋来。
当她打发完最后一口,简把报纸翻过来,去研究上面的“私事广告”栏目,一边还喝着茶水。这个栏目是她最后的希望。
如果她有几千英镑,这事就容易多了。至少有七个难得的机会——每个机会每年都至少能赚三千英镑。简掀起嘴唇。
“如果我有两千英镑,”她喃喃说道,“要把我和它分开可不容易。”
她的视线投向栏目的底部,随后又以长期炼就的从容向上扫视。
有一位女士,她总出高价收购穿旧的衣服,“贵妇们的衣物可以上门收购”。也有些绅士什么东西都收购——不过主要是些假牙。另有一些有头衔的贵妇人,在行将出国之际,会以荒唐的价格把她们的毛皮大衣处理掉。此外,还有哀伤的牧师,勤快的寡妇,残废的军官,都可能会报出五十到两千的数目不等。突然,简停下来。她放下茶杯,把那条广告又重新看了一遍。
“当然,这里面必定大有文章,”她喃喃自语道,“这种事情总是有圈套。我一定得小心。不过——”
这条引起简·克利夫兰兴趣的广告内容如下:
诚征一位女士,年龄二十五至三十岁,深蓝色眼睛,金黄色头发,黑色睫毛与眉毛,鼻梁挺直,身材苗条,身高五英尺七英寸,善于模仿,能讲法语。请于下午五至六点来恩德斯利大街7号,她将听到对她有利的消息。
“看上去真像那么回事,否则,为什么女孩子们会上当受骗,”简喃喃低语。“我当然得小心。可是,那种事情根本不会有这么多具体的要求。我现在该……让我们来仔细看看这些条件。”
她接着看那些要求。
“二十五到三十——我今年二十六。深蓝色眼睛,没错。金黄色头发——黑色睫毛与眉毛——都没问题。鼻梁挺直?是——的——无论如何,我的鼻梁是够直的。既没有向下钩起,也没有向上翻起。而且,我体态苗条——即使现在看来也够苗条的。我身高只有五英尺六英寸——但我可以穿上高跟鞋。我善于模仿——没什么稀奇的,我能模仿人们说话的声音。而且,我说起法语来就像是一个天使或者法国女人。事实上,我正是合适的人选。当我出现的时候,他们应该喜不自禁。简·克利夫兰一走进屋里就中选了。”
简毅然撕下那条广告,把它放进手提包里。随后,她要了账单,声音听着焕然轻快起来。差十分五点时,简已经在恩德斯利大街附近进行勘查了。恩德斯利大街是条较小的街道,被夹在牛津圆形广场附近的两条大街之间。它尽管单调乏味,却还体面。7号房看起来跟周围的屋子没什么不一样。它看起来像是由几间办公室组成的。但是,抬头一看,简有生以来第一次明白,她并不是惟一的蓝眼睛,黄头发,鼻梁挺直,身材苗条,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的女人。显然,伦敦有许多这样的女孩,而且仅在恩德斯利大街7号的外面至少就聚集着四五十人。
“竞争,”简说,“我最好还是赶快排队。”
她这么做了。此时又有三个女孩刚刚转过街角。她们后面还跟着其他人。简通过打量她身边的邻伴来消遣时光。在每个人身上,她总能找出不对劲的地方——黄色而不是黑色的睫毛,灰色而不是蓝色的眼睛,人为而非天然的金色头发,形状各异的鼻子,以及只有慈悲至极的人才会称之为苗条的身材。简来了精神。
“我相信我在哪方面的机会也不比任何人差。”她喃喃自语道,“不知道竞赛是什么样的。我希望是遴选美女合唱队。”
队列缓慢然而又不停地向前移动。不久以后,另一队女孩开始从屋里鱼贯而出,她们当中一些人垂头丧气,另外一些则装出一副笑脸。
“没有被录用,”简欣喜地说,“我真希望在我进去之前职位还空着。”
女孩的队列依旧在向前移动着。有人焦急地在小镜子里扫视自己,有人在狂乱地往鼻子上搽粉,还有人恣意挥舞着唇膏。
“我真希望自己的帽子能更好看些。”简难过地想。
终于,该轮到她了。在屋子里面,一边是一扇玻璃门,上面刻着传奇人物卡思伯森先生的名字。申请人一个接一个地所通过的正是这扇玻璃门。轮到简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里面是一间外部办公室,显然是职员们的。在屋子尽头是另外一扇玻璃门。简在旁人指示下,穿过这扇玻璃门。她走进一间小一些的屋子。里面有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目光敏锐,蓄着浓密、外国样式的小胡子。他扫了一眼简,随后用手一指左边的一扇门。“请在那儿等着。”他利落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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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20:10
简照着做了。她走进屋子时,里面已经有人。五个女孩笔直地坐在那里,彼此瞪眼瞧着。
简清楚,她已被列入可能的候选人当中。她来了兴致。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就广告上的条款而言,这五个女孩和她一样有资格入选。
时间流逝。更多的女孩正在穿过内部办公室。她们当中的绝大多数被从一扇通向走廊的门打发走了。但是,每隔一会儿,会走进一个入选者,来壮大这支候选队伍。六点半时,那里已经聚集了十四个女孩。
简听到办公室里传来低低的谈话声,随后那个外国人模样的绅士出现在门边。因为他的小胡子具有军人风范,所以,简心里给他起个绰号“上校”。
“我将每次会见一位女士,请,”他宣布道,“请以你们到来的先后为序。”
当然,简是第六个。二十分钟过去了,她被叫了进去。“上校”双手背在身后正站在那儿。他先是一连串的快速盘问,接着测试她的法语知识,随后测量她的身高。
“小姐,”他用法语说道,“可能你正是合适人选。我不知道,但是有可能。”
“请问,这是什么职务?”简直截了当地问道。
他耸了耸肩膀。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如果你被选中——那你会知道的。”
“这看起来很神秘。”简表示异议。“我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就去干一份工作。我是否可以问问,这跟演戏有关吗?”
“演戏?不,没有关系。”
“哦!”简喊道,吃惊非小。
他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她。
“你很聪明,是吗?而且审慎。”
“我有足够的聪明与审慎,”简镇定地说,“薪水如何?”
“薪水是两千英镑——工作两周。”
“哦!”简差点晕了过去。
她对于这个慷慨的数目大吃一惊,没能马上恢复常态。
上校接着说下去。
“我还挑选了另外二位年轻女士。你与她一样适合。也许还有其他的我没有见到。我会指导你通过下面的进程。你知道哈里奇宾馆吗?”
简急促地喘了口气。在英格兰谁不知道哈里奇宾馆?那家位于伦敦西区梅费尔高级住宅区边道上,不十分惹眼的著名的旅馆。事实上,知名人物与皇室成员在那里进进出出。今天早晨,简刚刚在报纸上读到奥斯特洛瓦大公夫人波林的到来。她来开办一个义卖市场,以救助那些俄国难民。她,理所当然,正住在哈里奇宾馆。
“是的。”简对上校的问题答道。
“很好。到那儿去。去找施特雷蒂奇伯爵。递上你的名片——你有名片吗?”
简拿出一张。上校接过去,在角上写了一个小小的P,又把它递还给她。
“这可以确保伯爵会见你。他会明白你是我派去的。最终取决于他——还有另外一个人。如果他认为你合适,会向你解释情况,而你可以接受或是拒绝他的提议。满意了吗?”
“非常满意。”简说道。
“到目前为止,”当简出现在大街上时喃喃自语,“我看不到有什么圈套。可是,一定有。世上不会有这样的事,你什么也不做就可以拿到钱。一定是犯罪!没有其它的可能了。”
她的兴致高涨起来。在某种程度上,简并不反对犯罪。近来报上登的皆是各女匪的卓越勋绩。简曾认真考虑过,如果其它方法不成功,那么就加入并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她好不容易找到哈里奇宾馆的大门,略显胆怯地走了进去。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希望有一顶新帽子。
但她还是勇敢地走到接待处,递上名片,要求谒见施特雷蒂奇伯爵,举止当中没有丝毫的犹疑。她猜想那个职员正在好奇地上下打量她。然而,他还是接过名片,随手递给身边一个小听差,然后低声耳语了几句。简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不久,听差回来了,请简跟着他走。他们乘坐电梯上楼,沿着一条走廊来到一扇高大的双开门前,听差停下来敲门。过了一会儿,简被领进一间宽敞的屋子,在她对面是个高大、瘦削的男子,留着金色的胡须。他一只白皙无力的手里正捏着简的名片。
“简。克利夫兰小姐。”他嘴里缓缓念道,“我就是施特雷蒂奇伯爵。”
她张开嘴,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想要挤出一个微笑。可是并没有产生令人愉快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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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20:10
“我知道你是应征来的,”伯爵接着说,“好心的克莱宁上校把你派来的。”
“他真是上校。”简心里想,对自己的洞察力沾沾自喜。不过,她只是点点头。
“请原谅,能提几个问题吗?”
没等简回答,他接下来像克莱宁上校一样将她盘问了一气。她的回答看来令他满意。他点了点头。
“小姐,现在请你走到门边,再慢慢走回来。”
“也许,他们想让我作时装模特,”简心里想,她照着做了。“可他们是不会付给一个模特两千英镑的。不过,我想最好还是过一会儿再提问。”
施特雷蒂奇伯爵皱了皱眉。他用白皙的手指轻弹桌面。突然,他站起来,打开隔壁的屋门,冲着里面的人讲话。
他又重新回到座位上,一位矮小的中年女士走进屋来,随手关上门。她体态丰满,形容非常丑陋,可是脸上的神情表明她是个重要人物。
“喂,安娜·米哈伊洛夫娜,”伯爵说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那位女士将简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好像女孩是蜡像馆里的塑像一样。她没有装腔作势地同简打招呼。
“她也许行。”她终于说道,“严格来讲,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身材肤色都不错,比其他的都强。你觉得它怎么样,费奥多·亚历山大洛维奇?”
“我同意你的观点,安娜·米哈伊洛夫娜。”
“她能讲法语吗?”
“她的法语很出色。”
简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假人。这两个古怪的家伙看来已想不起她还是一个真人。
“可是,她会小心谨慎吗?”女士问道,一边直冲简皱眉。
“这是波波伦斯基公主,”施特雷蒂奇伯爵用法语对简说,“她是问,你是否小心谨慎?”简向公主答话。
“在有人向我解释这个职务以前,我不会作出任何承诺。”
“说得好,小家伙。”女士评论道,“费奥多·亚历山大洛维奇,我觉得她很聪明——比其他的女孩聪明。告诉我,小家伙,你也有勇气吗?”
“我不知道。”简困惑地说道,“我不愿意受伤害,不过。我能忍受。”
“啊!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你不介意冒险,不介意?”
“哦!”简叫到。“冒险!这没什么。我喜欢冒险。”
“你很穷?想要挣很多钱?”
“让我试试吧。”简几乎是热切地请求道。
施特雷蒂奇伯爵和波波伦斯基公主交换了一下目光。随后,他们同时点点头。
“要我把事情解释一下吗,波波伦斯基公主?”伯爵问道。
公主摇摇头。
“公爵夫人要亲自向她解释。”
“没有必要——也不明智。”
“不过,这是她的命令。你问完话后,我得和她谈谈。”
施特雷蒂奇耸耸肩。显然他有些不快。一样显然的是,他并不打算违抗命令。他转身面对简。
“波波伦斯基公主要带你去见波林大公夫人。别吃惊。”
简一点也不吃惊。她一想到能见到一位在世的真正的公爵夫人就满心欢喜。简可不是社会主义者。这一刻,她甚至不再担心自己的帽子了。
波波伦斯基公主在前面领路,她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尽管处境不妙,可她还是竭力在步伐之中显露威仪。她们穿过隔壁的屋子,这不过是前厅而已。随后,公主在更远处的一堵墙上敲了几下。里面有人应声,公主打开门走了进去,简紧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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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20:11
“夫人,让我来向你介绍,”公主语调庄重地说,“简·克利夫兰小姐。”
屋子另一头大扶手椅上坐着的年轻女子跃起身跑了过来。她紧盯着简看了一两分钟,随后开心地笑了。
“可这简直太妙了,安娜。”她答道,“我从未料到事情会这么顺利。来,让我们肩并肩来看看自己。”
她拉着简的手臂走到屋子另一边,在一面挂在墙上的大穿衣镜前停下脚步。
“看到了吗?”她欣喜地喊道,“真是天生的一双!”
实际上,在她第一眼看到波林大公夫人时,简就开始明白了。公爵夫人也许比简年长一两岁。她有同样颜色的金色头发,同样苗条的身材。也许,她只是约略高出一些。现在她们站在一起,相似是很明显的。即便细看,她们的肤色也几乎完全一样。
公爵夫人拍了拍双手。她看来是个很开朗的年轻女子。
“真是再好不过了。”她宣布道,“安娜,你得代我向费奥多·亚历山大洛维奇祝贺。他干得的确太出色了。”
“可是,夫人,”公主低声说道,“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对她的要求是什么。”
“是这样。”公爵夫人说道,稍微平静下来。“我忘记了。哦,我会让她明白的。噢,别打扰我们,安娜,米哈伊洛夫娜。”
“可是,夫人——”
安娜·米哈伊洛夫娜生气地一跺脚,极不情愿地离开了房间。公爵夫人坐下来,示意简也坐下。
“那些上了年纪的女人令人厌烦。”波林品评道。
“可是,人们还离不开她们。安娜·米哈伊洛夫娜比大多数人要优秀。好了,小姐——啊,是的,简·克利夫兰小姐。我喜欢这名字。我也喜欢你。你有同情心。我瞬间就能分辨一个人是否具有同情心。”
“夫人,您真聪明。”简这才第一次开口说话。
“我是聪明。”波林镇定地说,“好了,现在让我把事情向你解释一下。没有多少要解释的。你知道奥斯特洛瓦的历史。几乎我所有的家人都死了——被激进主义者除掉了。我也许是我们家族的最后一个成员。我是个女人,不能登上王位。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我。但不是这样。无论我去哪儿,总有人试图暗杀我。很荒唐,不是吗?那些浸在伏特加酒中的野兽从没有分寸感。”
“我明白了。”简说,感到自己该说些什么。
“绝大部分时间我都过着一种退隐的生活——这样可以采取预防措施。不过,偶尔,我也会在公众仪式上露面。比如,在这儿,我必须参加几个半公开的典礼。还有,在我回到巴黎之后也一样。你知道,我在匈牙利有一处房产。那里的体育活动真是美妙极了。”
“真的吗?”简问道。
“无与伦比。我崇拜体育。而且——我不该告诉你这个,可我要说,因为你看上去这么有同情心。那里正在制订一些计划——非常秘密地,你明白。有一件事很重要,就是在今后的两周内,我不能被暗杀。”
“可是,警察一定会——”简开口说道。
“警察?哦,是的,我相信他们很出色。我们——我们也有自己的密探。暗杀发生之前,我可能事先会得到警告。不过,也可能得不到。”
她耸耸肩。
“我开始明白了。”简缓缓说道,“你想让我作你的替身?”
“只是在某些场合。”公爵夫人急切地说,“我必须能够随时找到你,明白吗?在以后的两周里,我也许需要你两次,三次,甚至四次。每次都是某种公开场合。自然,在私人场合,你不能代替我。”
“当然不能。”简表示同意。
“事实上,你会干得很出色。费奥多·亚历山大洛维奇居然想出刊登广告,是不是很聪明?”
“假设,”简说,“我被谋杀了会怎样?”
公爵夫人耸耸肩。
“当然,有这种危险。但根据我们的秘密情报,他们只是想绑架,而并不想把我干掉。不过,我还是很诚实——他们投出一枚炸弹也是可能的。”
“我明白了。”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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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20:11
她竭力模仿波林轻松的举止。她急于谈到钱的问题,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圆满地引入这个话题。不过,波林没有让她多费周折。
“当然,我们会支付给你可观的费用。”她不经意地说,“我不记得费奥多·亚历山大洛维奇提议的数目是多少了。我们当时说是以法郎或是克郎计算。”
“克雷奇上校,”简说,“他说大约两千英镑。”
“是的。”波林说道,脸上放出光彩。“我现在想起来了。我希望这个数目足够了?或者,你想要三千?”
“哦,”简说,“如果对你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话,我宁愿要三千。”
“我明白了,你很会做生意。”公爵夫人和蔼地说,“我真希望自己也这样。只是我对金钱一窍不通。我所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就是这样。”
在简看来,这种心态简单却又让人钦佩。
“当然,像你说的,会有危险。”夫人心事重重地说道,“尽管在我看来,你似乎并不介意冒险。我自己也不。希望你别以为我是胆小鬼,所以才要你替代我的位置。我应该结婚,而且至少得有两个儿子,你瞧,这对奥斯特洛瓦至关重要。这以后,我再发生什么事就无关紧要了。”
“我明白了。”简说。
“你接受吗?”
“是的。”简毅然说道,“我接受。”
波林使劲拍了几下手掌。波波伦斯基公主旋即出现在眼前。
“安娜,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公爵夫人宣布道,“她愿意做我们想要的事,而她将得到三千英镑。告诉费奥多把这事记下来。她的确非常像我,不是吗?不过,我觉得她长得更漂亮些。”
公主摇摇摆摆走出房间,再次返回时,后面跟着施特雷蒂奇伯爵。
“我们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费奥多。亚历山大洛维奇。”公爵夫人说道。
他鞠了一躬。
“我想知道,她能扮演您的角色吗?”他问道,狐疑地打量着简。
“我来向你演示。”女孩突然说,“夫人,您同意吗?”她向公爵夫人问道。
后者爽快地点了点头。
简站了起来。
“可这简直太妙了,安娜。”她说道,“我从未料到事情会如此一帆风顺。来,让我们肩并肩来看看自己。”
正像波林曾经做过的那样,她把另外一个女孩拽到镜子跟前。
“看到了吗?天生的一双!”
言语,举止和姿势,模仿得极像夫人的问候的方式。公主点点头,咕哝一声,表示赞许。
“演得不错,”她断言道,“可以骗过大多数人。”
“你很聪明。”波林赞许地说,“我就扮演不了别人来拯救自己。”
简相信她。她已经想到,波林还年轻,还很真诚。
“安娜会向你布置细节的。”公爵夫人说道,“安娜,带她到我的卧室里来,给她试试我的衣服。”
她将头一点,优雅地道别。随后,由波波伦斯基公主来护送简。
“夫人就穿这些来出席义卖市场的开幕式。”老年的女士解释道,手里举着一件黑白色的极新潮的礼服。“时间是在三天以后。 也许你得替代她。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还没有收到消息。”
在安娜的命令下,她匆忙换下自己褴褛的衣衫,试穿那件上衣。正合身。公主满意地点点头。
“几乎就是完美的了——只有一点长,因为你比夫人矮大约一英寸。”
“这很容易弥补。”简迅即答道,“我注意到公爵夫人穿的是低跟鞋。如果我穿上同一式样的高跟鞋,就可以进行很好的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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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20:11
安娜.米哈伊洛夫娜给她看夫人通常与这件衣服一起穿的那双鞋子。它用鳄鱼皮制成,有一根皮制的带子。简记住了它们的样子,然后设法找到一双同样的鞋,只是鞋跟不同。
“你最好是,”安娜·米哈伊洛夫娜说道,“穿颜色与质地与夫人不同的衣服。这样,如果事先接到通知,要你调换位置的话,这种替换不会引起注意。”
简想了片刻。
“火红色布料怎么样?我也许该再来一副普通的夹鼻眼镜。这很容易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两个建议都被接受了。她们接着讨论下面的细节。
简离开旅馆时,一百英镑的钞票装进了她的钱夹。她还被指示如何购置必须的全套衣服,并化名来自纽约的蒙特里索小姐住在布利茨宾馆。
隔了一天,施特雷蒂奇伯爵前来看她。
“真是判若两人。”他说着,一边鞠躬。
作为回复,简也模仿他鞠躬。她非常喜欢这些新衣服,还有这种奢华的生活。
“所有这一切都好,”她叹口气。“不过,我想你的来访意味着我得忙起来挣钱。”
“正是这样。我们接到了情报。可能会有人企图在夫人从义卖市场回家的途中绑架她。义卖,你知道,将在伦敦以外十英里的奥里恩大厅举行。夫人将必须亲自参加,因为促办这次义卖的安切斯特伯爵夫人认识她。但接下来是我制订的计划。”
简全神贯注地听他叙述大致情况。
她问了几个问题,最后果断他说她已完全明白了她所必须扮演的角色。
第二天黎明,天气晴朗明媚——对于伦敦的一个重要事件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日子:由安切斯特伯爵夫人促办的,以救助居住在英国的奥斯特洛瓦难民的义卖即将在奥里恩大厅开幕。考虑到伦敦天气的多变,义卖在宽敞的奥里恩大厅里举行。这里五百年来都属历任安切斯特伯爵掌管。人们已经借贷来了各式各样的收藏,一个绝妙的主意是,一百位上流社会的女士每人从自己项链上取下一颗珍珠,每颗珍珠都将在第二天拍卖售出。当场还将有很多吸引人的助兴活动。简一早就以蒙特里索小姐的身份抵达那儿。她身着火红布料的衣服,头戴一顶小号红色钟形礼帽。脚上穿着鳄鱼皮的高跟鞋。
波林大公夫人的到来是一件盛事。她被护送着走上讲台,一个孩子不失时机地献上一束玫瑰。她作了简短却又动人的演说,然后宣布义卖开始。施特雷蒂奇伯爵和波波伦斯基公主在旁边陪着她。
她穿着简见过的那套衣服,白底上是醒目的黑色图案,头戴小号黑色钟形札帽,帽边垂挂着不少白色羽毛,一块镶边的面纱半遮着脸部。简冲自己笑笑。
大公夫人在市上四处走动,参观每个货摊,购买几样物品,而且总是彬彬有札。随后,她准备离开。
简迅速理解了这一暗示。她请求与波波伦斯基公主说话,并要求被引见给大公夫人。
“啊,是的!”波林大声说,“蒙特里索小姐,我记得这名字。我想,她是个美国记者。
她为我们的事业做了不少事。我很高兴为了她的报纸而简短地会见她。有什么地方我们可以不受别人打扰吗?”
在公爵夫人的吩咐下,立即安排了一间小接待室。随后,施特雷蒂奇伯爵被派去把蒙特里索小姐带进来。当他照办,又退出去之后,只剩波波伦斯基公主在一边陪伴。于是,迅速交换了衣服。
三分钟之后,门开了,“大公夫人”出现在门口,手里的玫瑰花束举到脸部。
她冲着安切斯特女士彬彬有礼地一躬身,又用法语说了几句道别的话。随后,她走出市外,登上已经等候在那里的汽车。波波伦斯基公主坐在她的旁边,车子开走了。
“哦,”简说,“很顺利。不知道‘蒙特里索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没有人会注意她。她可以悄悄溜出去。”
“是的,”简说,“我干得不错,不是吗?”
“你的角色扮演得很出色。”
“伯爵为什么不和我们在一起。”
“他必须留下来。得有人负责夫人的安全。”
“我不希望有人扔炸弹,”简惴惴不安地说,“哎!我们偏离干道了。怎么回事?”
车子正加大了油门,箭一般地驶过一条旁路。
简跳起来,把头伸出窗外,一边责怪司机。他只是笑着加大了车速。简又跌坐在座位上。
“你们的密探是对的。”她笑着说,“我们就是为了这事才来的。我想我们坚持越久,大公夫人就越安全。无论如何,我们得给她足够的时间安然返回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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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5 20:12
一想到面临的危险,简来了兴致。她不希望遇到炸弹,不过,这种危险正合她冒险的本能。
突然,一个急刹车,车子猛然停下来。一个男子跳上踏板。手里拿着一枝左轮手枪。
“举起手来。”他怒吼道。
波波伦斯基公主立即举起双手,但简只是蔑视地看他一眼,双手依旧放在膝上。
“问问他为什么这么怒气冲冲。”她向同伴用法语吩咐道。
但后者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男人已经破门而入。他开口说了一大堆外国话。
简一个字也听不懂,只是耸耸肩,什么也没说。司机从座位上下来,去跟那个男人会合。
“可否请尊贵的女士下车?”他咧嘴笑着问道。
简依旧把花举在脸边,走出车外。波波伦斯基公主跟在她的身后。
“尊贵的女士请这边走。”
简没有理会这个男人嘲讽、无礼的举止,而是径自向一间低矮、凌乱的屋子走去。这间屋距离他们停车的地方约有一百码远。这条路是个死胡同,它的尽头是大门和车道,通向这间显然无人居住的房子。
那个男人依旧挥舞着手枪,走在他们身后。当他们上楼梯时,他从他们旁边擦身而过,撞开左边的一扇门。屋子里是空的,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显然才搬进来。
简走进屋里坐下。安娜·米哈伊洛夫娜跟在她的身后。那个男人砰地把门关上,转了几下钥匙。
简走到窗边向外张望。
“当然,我可以跳出去,”简评论道,“可我跑不了很远。不,我们现在还得呆在这里,尽量想办法。不知道他们是否会给我们吃的东西?”
大约半小时以后,她的问题有了答案。
有人端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还有两片干面包。
“显然,没有贵族的奢华。”当门关好落锁之后,简愉快地评述道,“你先吃,还是我先来?”
波波伦斯基公主惊恐万状,对吃饭的建议置之不理。
“我怎么吃得下?谁知道我的主人会不会遇到危险?”
“她没事的。”简说,“我担忧的,是我自己。你知道,当这些家伙发现他们抓错了人,是不会高兴的。事实上,他们会很不高兴。我将尽可能长时间地扮演傲慢的公爵夫人这一角色,然后,一有机会就逃走。”
波波伦斯基公主没有回答。
简饿了,把汤全都喝完了。味道有些奇怪,不过温热可口。
随后,她觉得昏昏欲睡。波波伦斯基公主看来在暗自抽泣。简在那张不舒适的椅子上以最舒适的方式坐下,然后垂下头。
她睡着了。
简蓦然醒来。她感到自己睡了很久。她感到头发沉,很不舒服。
突然,她看到的东西惊得她睡意全消。
她正穿着那件火红布料的上衣。
她坐起身来,向周围张望。是的,她依旧在那件空屋子里。陈设都跟她入睡前一模一样,只有两点例外。
首先是波波伦斯基公主已经不在另一张椅子上。其次是无法解释地,她已经换了衣服。
“我不会是在做梦。”简说,“如果做梦的话,我不应该在这儿。”
她看着对面的窗户,注意到另一个重要的事实。当她睡觉时,阳光从窗户倾泻进来,而现在,屋子在洒满阳光的车道上投下一道清晰的影子。
“房子面向西方。”她沉思道,“我睡觉时是下午。所以现在一定是第二天早晨。所以,那汤里放了药物。所以——哦,我不知道。看起来,一切都发疯了。”
她站起来,走到门边。门没有上锁。她在屋里搜寻了一遍。房间里寂静而又空旷。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5 20:12
简把手放到隐隐作痛的头上,竭力思索。
随后,在前门旁边,她看到地上有一张撕破的报纸。醒目的标题跃入眼帘。
“美国女匪在英格兰,”她读道,“红衣女郎。奥里恩大厅义卖发生重大抢劫案。”
简蹒跚着走到阳光下。坐在台阶上,她读起了报纸,她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那事实简洁而又明了。
在波林大公夫人离开后不久,三个男人还有一个红衣女郎拿着手枪抢劫了众人。他们劫走了那一百颗珍珠,随后驾驶一辆高速赛车逃之夭夭。目前为止,还没有追查到他们的踪迹。
据临时加印的最新消息(这是一份刚刚出版的晚报),上面有寥寥数语,大意是“红衣女匪”曾自称来自纽约的蒙特里索小姐住在布利茨宾馆。
“我完了,”简说,“全完了。我就知道这里面准有圈套。”
随后,她吃了一惊。远处重重地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每隔不久就说出一个单词。
“该死,”那个声音说,“该死。”接着又说,“该死!”
简听到这声音,身子一颤。这如此准确地表达了她的感受。她跑下台阶。在楼梯拐角处躺着一个年轻人,他正竭力要从地上抬起头来。简发现这是她所见过的最英俊的脸庞。他的脸上有些雀斑,神情略显古怪。
“该死,我的头。”年轻人说道,“该死,我——”
他停下来,盯着简。
“我一定在做梦。”他声音微弱地说。
“我也这么说过。”简说道,“但是我们没有。你的头怎么了?”
“有人在我头上敲了一下。幸亏它还结实。”
他挣扎着坐起来,做了个鬼脸。
“我想,我的大脑不久即可运转。我看到,我依旧在原来的地方。”
“你怎么到这儿来的?”简好奇地询问道。
“这故事很长。顺便问一句,你不是大公夫人吧,她叫什么来着?你是吗?”
“我不是。我是普通人简·克利夫兰。”
“无论如何,你不普通。”年轻人说,满怀钦佩地望着她。
简脸红了。
“我想该给你取些水或是什么,是不是?”她不安地问。
“我想这是通常的做法。”年轻人表示赞同。“不过,如果你找得到,我宁愿来点威土忌。”
简找不到威士忌。年轻人喝了一通水,说他好些了。
“是我讲我的冒险,还是你讲你的?”他问道。
“你先说。”
“我的冒险不怎么样。我凑巧注意到大公夫人走进那间屋子时穿着低跟鞋,出来时却穿着高跟鞋。我觉得奇怪。我不喜欢事情怪异。
“我骑着摩托车尾随那辆车,我看到你被带进屋子。大约十分钟以后,一辆宽大的跑车飞驰而来。一个红衣女郎和三个男人下了车。她穿着低跟鞋。他们走进屋子。不久,穿低跟鞋的女人身着黑白色衣服走出来,随同一个老妇人还有一个金色胡须的高大男人,一起坐第一辆车走了。其余的人坐跑车走了。我以为他们都走了,正要从窗户进去救你,有人从背后在我头上一击。就这样。现在该你了。”
简讲了她的历险。
“幸亏你跟来了,否则,”她最后说道,“你明白我本来会遇到多大麻烦吗?大公夫人就有完美的她不在场的证明。她在抢劫之前就离开了市场,然后坐车回了伦敦。可是难道会有人相信我这离奇而又难以置信的故事吗?”
“无论如何不会。”年轻人肯定地说。
他们如此沉醉于各自的叙述,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况。现在,他们抬头一看,略感惊讶地看到一个身材高大,形容沮丧的男人斜倚在屋边。他冲他们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