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6:30
(一三一)无明宿命
绿娇娇大喝道:“大家快进结界!”
由她发出的火球式结界,几乎在山下叶隐发出爆雷的同时,以极大的能量和极快的速度向整个前厅扩张。忍者的最强爆雷好比暴雨打在一把正在撑大的巨伞上,虽然带着震撼的声势,却无法打到伞下人的位置。
绿娇娇在芙蓉嶂一役中也使用过这一招,可是上次的保护却因为自己的薄弱,使结界被对方击破,自己和杰克也险些毙命。这一次在前面经过大上清宫的阻击战,她和杰克已经是强弩之末,并没有必胜的信心驱使出九字印,只是志在全力一搏;可是在最危急的情况下,她感到自己对结界的收放程度和速度,结界的质感和力度都和芙蓉嶂时完全不同。
八字中以木为用神的绿娇娇,修炼出来的内丹以绿为色,淡绿色的结界是她从自我保护出发修炼而成的结果,如今她发出火球一般的结界,是修炼层次达到以木生火的进阶。这一次,绿娇娇以极大的信心用结界向山下叶隐反击。没有抽大烟,经过百战苦炼的绿娇娇不再是一触即溃的弱者,她的身体和心志都坚强得足以和任何一流高手对抗。
孙存真和安龙儿迅速闪入结界,聚结到绿娇娇身边,邓尧却在结界扩张的同时向蹲在墙上的山下叶隐跃去。
山下叶隐看着自己用毕生功力发出的爆雷被对方象雨点一样挡开,那个一直在扩大的火球正在把爆雷向天空,向自己压来。他冷冷地看着这一幕,脑子里激烈地想着对策。由自己从甲贺带来的忍者们可能已经全部死去,地上还倒着五具他们的尸体,是对手太强?还是自己指挥不力?
他看到全部对手都聚集到那个穿铠甲的跛足少女身边,她是谁?为什么有如此强的凝集力?
他看到一个健壮得象熊一样的男人,从地面的八卦图跃上空中向自己扑来。他身穿紧身劲束的棉衣,棉衣没有双袖,裸露出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双臂,这证明他刚才和自己一样战斗过,他一定是从另一场战斗中活下来的人;他一出现在前厅就以绝对的实力把自己击退,被他击中的右胁仍在钻心的疼,现在他又在自己形势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对自己主动进攻……
忍者的法则充许山下叶隐离开这种没有胜算的战斗,可是忍者的尊严让他不能逃避生命中的生死关头,他嘴里喃喃地念了一句咒语,双脚发力从墙上向邓尧跳去,他的刀带着黑光和妖魔般的咆哮声从空中斩向邓尧。
这一刀在忍流九字印的驱动下快得无法躲也无法挡,邓尧左掌先探出,挟着惊雷向山下叶隐的右肘击去,直插他挥刀的双手之间。山下叶隐双手略略回抽,避开邓尧精确的破刀势,以刀斩开雷击,斩开掌势,以无可阻挡的气势向邓尧的左肩斩去。
两人都在空中接战,没有人可以闪开或回避,邓尧左掌无法插入对方双手之间破刀,以掌接刀是唯一办法。他在刀刃未斩到之时,手腕一转硬生生握住刀身后段,这里是全刀最厚重也是最不锋利的位置,但一触之下,邓尧仍感到可以分开一切的锋利,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是一把名刀。
邓尧心念已定:手可以断,但对手一定要付出代价。
他的左手已经被刀割入骨中,但他仍用尽全身力量握住刀刃拉向自己,以十成功力向无法再腾出手防守的山下叶隐当胸击去。
密集的爆雷声中传出轰天巨响,每个人都不到任何声音,那种宁静让一瞬间变得令人恐慌的漫长。
山下叶隐的身体有被撕碎的感觉,他感觉到离世前一刻的觉悟。这一刻,眼前的一切,为之战斗的一切都突然变得如此地不重要;只要可以带着那些为了梦想而愿意和自己一齐来到中国的忍者们,带上收割庄稼的镰刀,一齐回到甲贺的山林和宁静的小村……
甲子殿前的地面震起一层灰土,随即龟裂下陷,从下陷的中间现出一个巨大的火球,火球中一头熊形巨兽展开双臂打开地面的石板跃在空中,化成一股冲天龙卷风。
邓尧手上仍握着山下叶隐的忍刀,一手滴着血一手横抱着安龙儿跃向狐仙殿;杰克背着绿娇娇,一手拉着孙存真的长棍迈出仍在下陷的大坑。
孙存真一回到狐仙殿门前,就摔倒地面,他背上有长长的刀伤,腰胁上也有穿透身体的血洞。他急促地喘着气,仍在大声说着:“快去玉皇殿,张天师在那里……”
邓尧、绿娇娇和杰克并没有见过张天师,也不知道其间在发生什么事,这时给孙存真包扎是当务之急,杰克放下绿娇娇就连忙去帮邓尧为孙存真包扎。
孙存真推开邓尧说:“安清源和日本人,还有张天师都在玉皇殿,你们快去。”大家一听到安清源三个字,马上互相对望了一眼,安龙儿却想也不想就提着雷刺冲向玉皇殿,邓尧马上叫住他,把山下叶隐的刀递到安龙儿手上。
安龙儿接刀在手,才发现刀身很轻,手感很好;仔细看看刀刃,发现这把刀和宫部良藏他们用的刀有点不同,虽然也是细细长长的刀身,可是全刀笔直没有一点弧度,而且比堀田家的武士们用的刀稍短一点,一道黑色的霞光慢慢地在刃面上游动,刀后段深深地刻着两个字“无明”,看来“无明”就是这把刀的名字。他没有时间多欣赏宝刀,立刻把雷刺插在腰间,提着无明忍刀就首先冲向玉皇殿。
对于安龙儿来说,张天师传授给他《斩龙诀》,宫部良藏传授给他精妙的剑术心法,安清源尽管对绿娇娇无穷无尽地追杀,可是对安龙儿来说,却仍觉得安清源有他自己的道理,他们之间的战斗,无论结果如何,都不是安龙儿愿意见到的。
他提刀跑到玉皇殿,却只看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大殿,中间是玉皇大帝的雕像,四周是风调雨顺四大天王,可是其中一个天王的手上却少了一件法宝,他本来应该拿着一把巨大的罗伞。殿内一点打斗的痕迹都看不出来,安龙儿心里想,孙存真不是看错了吧?难道张天师招呼安清源和几个日本武士喝茶去了?
他前后左右找了一圈,仍是没有发现,然后就看到邓尧跑进来。邓尧一进玉皇殿就双手交叉,左掌心向外,右掌心向内,手指交织之间叉开一个菱形的洞,结成能看透各界的天眼印,他从天眼印中环顾玉皇殿一周,对安龙儿说:“张天师结下了冥狱之界困住安清源和日本人,现在他们正在作战,你搭着我的肩……”
然后邓尧两手掌心朝天,尾指相扣,中指朝天,拇指与无名指在中指后相接,结成双雷诀后,口中念道:“威灵显化,倾刻到临。”两人瞬间从玉皇殿中消失,进入张培原天师结下的异度空间,冥狱之界。
他们眼前一黑,便发现自己身陷围墙之内,张培原天师正手挥天王伞,以金刚现世的气势,压倒性地向安清源与其他堀田家武士进攻。堀田家等武士前赴后继地力图击杀张培原,可是每一次进攻都受到加倍的反击,安清源一见邓尧和安龙儿入围墙之内,马上大声对安龙儿叫:“龙儿危险,快离开这里!”安龙儿一向觉得安清源关心自己,这一下更是不知所措。
邓尧一进围城就对张培原说:“张天师,邓尧来帮你斩妖除魔!”话音未落,就象箭一般突刺到安清源面前,双掌一错,以白虎双扑的招式,挟着雷劲就向安清源袭去。
那边宫部良藏和丹羽如云竭尽全力地抵住张培原,堀田正睦和堀田正伦却从地上爬起来挥刀斩向邓尧,要对安清源施以援手。
安龙儿和堀田正伦一同练习过剑术,也和堀田正睦一同在青原山上饮酒,听他和安清源漫谈天下大事,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要以死相拼。
他大声叫着:“不要打!幺哥不要打了!张天师!安大哥!宫部先生!”他展开双手追着邓尧,想拦在他们中间,可是高手对决之间,那里容得下一个小孩在旁边扰攘,他还未跑到邓尧和安清源的战团之间,就被激烈的气浪撞开。堀田正睦举刀向邓尧斩去,堀田正伦却挥刀斩向安龙儿。
安龙儿看到这一幕完全惊呆了,他想不到向他举起刀的,是不久前和他天天在山中练剑的小伙伴。他无意识地举起无明忍刀振开堀田正伦的正眼斩,条件反射般以连环斩的招式向堀田正伦反击。
他突然发现,战斗是一种本能,是一种长期练习产生的惯性,他不愿意向同伴出刀,可是刀却出去了,这就是心吗?不,象宫部老师所说,要战胜对方,只有用在自己想斩之前就会斩出去的刀,这是比心还快的刀。
安龙儿是来劝止战斗的,可是他却卷入战斗之中,他停不下刀,堀田正伦也停不下刀,没有人敢停,没有人知道对手会不会在自己停下时杀死自己,要活下去,只有一直战斗,直到有一方倒下。
安龙儿的眼中迸出眼泪,但他仍要狠狠地睁开,不能让泪水模糊了眼睛,他扯破了喉咙问道:“我们在为什么战斗!我们为什么要杀死对方?!”
堀田正伦的表情同样痛苦而无助,他憋红了脸,可是刀速丝毫没有减下来,他也大喊着:“全都是宿命,我们不能回避,这是宿命之战!象个男人一样觉悟吧!”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6:33
一三二)劫持
那边邓尧向安清源毫不留情地袭去,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更开心张培原设下了冥狱之界让他可以放手做想做的事。这是一个没有人可以看得见的空间,这里没有法律,没有道德,只有人的本能和心念。
安清源见邓尧和安龙儿一齐出现,心里又惊又喜。他想不到邓尧可以这么快从魔井中脱身,张培原已经让自己陷入困境,现在再加上邓尧,作战只会更加艰苦;可是以邓尧可以现身在这里看来,绿娇娇和杰克也有可能已经脱险,无论如何,想到绿娇娇还可能活着,他的心里倒有一丝安慰;而他来天师府就是为了找安龙儿,见到安龙儿,就很有可能见到《斩龙诀》,在没有见到《斩龙诀》之前,安龙儿是一个很重要的利用对象。
他已经被张培原多次重击,原气受到了极大的消耗;他的身体也重伤累累,只能勉强挺剑招架邓尧,就算有堀田正睦的支援,仍是无论闪到哪里都受到邓尧的截击。
他在围墙中且战且退,呼吸急促地对邓尧说:“老肖,你不要走火入魔,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一向待你不薄,回来帮我……”
邓尧已经让过长剑,闪到安清源身侧一掌打入他肋下,安清源剑招已出,回手不及只好运起真气硬接,身体与掌锋碰撞出一片黄光,邓尧一掌击中并不回手,竟然掌力再吐向刚才击中的位置再发一掌,安清源顿时向外摔出去。如此高水平的接战,堀田正睦根本无法对安清源施以援手,邓尧也对他的存在毫不在乎,简直不屑于浪费时间和堀田正睦交手。
邓尧如影随形地飘身跟上安清源,掌上带着凛冽的雷风从天而降,他对安清源喝道:“我早知道你是个伪君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不死,我老婆孩子就会死,安大人,你脑子那么精,你想我会不会放过你?”话说完霹雳声就在安清源头上响起,从邓尧双掌压出五股闪电刺向安清源的身体和他可以躲闪的四个方向。
安清源从地面翻身跪起,口中说道:“肖检,我真是看错你了,在朝廷效命几十年也没见你露出真功夫,现在你居然用这种功夫来杀同僚!”他快剑转花护身,银色的剑花如雪片般笼罩住自己的身体,雷击到剑花之上,他全身一震吐出一口鲜血再次摔到远处。
邓尧眼看安清源已经奄奄一息,他双掌一抱从胸前捧出一团红光,对安清源说:“神霄雷法只为天下造福,你们这些腐败清官当然没有机会看,不过你说得那么捧场,今天我就给你看一回!”说完一声呐喊把红色的斗大炎雷极速打向安清源。
这时安龙儿仗着手上无比锋利的宝刀无明,居然已经把堀田正伦的刀斩断。刚刚逼退堀田正伦,就见到邓尧要对安清源下手,马上飞身撞向邓尧的双手,炎雷在他一撞之下打空,安清源借机再次翻身站起来挺剑扑向邓尧。
邓尧大喝道:“龙儿你疯啦!他下过命令让我杀你!”
安龙儿听到这句话猛然回头看着安清源,眼神里充满疑惑和求证,安清源的长剑已经攻到他的眼前,安清源对安龙儿叫道:“龙儿快让开,他是骗你的,他是朝廷的叛党!”
安龙儿却展开双手护在邓尧面前说:“安大哥别打了,幺哥救过我的命……”话未说完,剑气已经刺到他的胸前。安清源的剑气如飞刀乱舞,一瞬间已经在他胸前划出七八道伤口,尽管安龙儿吞身卸力,安清源也极力收招,他胸前的衣服还是被割成无数碎片,从怀里跌出染上安龙儿鲜血的《斩龙诀》。
《斩龙诀》刚刚露出,安清源已经看到。他千辛万苦硬闯天师府就是为了找安龙儿,找安龙儿就是为了找到《斩龙诀》。刚才一直不向安龙儿出手,只是因为还没有肯定《斩龙诀》是否在安龙儿身上,当《斩龙诀》突然出现在他视线中,他马上收剑加速前冲,在安龙儿面前出手从空中接住书。
邓尧早就不在安龙儿身后,在安清源向他出剑时,他闪身到安清源身后;当安清源伸手接到《斩龙诀》,他却伸手抓住安清源的头发向后扯,把安清源硬生生拉回仰面朝天摔到地上,不等他身体落地,邓尧已经举起雷掌向安清源的胸前击去。
一声雷响,安清源同时运气护身,身体被重重打在地上,口中又喷出一口鲜血,可是他仍死死握住《斩龙诀》。《斩龙诀》到手,他的计划已经完成,身边的一切人一切事都必须放下,战斗、利用和欺骗都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只有马上离开才是最后的成功。他圈出一片护身剑气逼开邓尧,滚身爬起来把《斩龙诀》递给安龙儿,同时对安龙儿说:“龙儿,快接住书!”
安龙儿发现《斩龙诀》从衣服里跌出来,还被安清源拿到手之后大惊失色,正要挥刀冲向安清源把书抢回来,却看到安清源伸手把书递给他,这个举动让他大喜过望,无暇多想就伸手接书。
邓尧看到这个情形也大出意料之外,以他对安清源的了解,知道其中必定有诈,可是又无论如何想不到:为什么安清源要把废尽心机得到的《斩龙诀》交还给安龙儿?想要叫“龙儿小心不要中计”,却实在叫不出口。
其他堀田家武士尽管一直和张培原苦战中,可是都很明白此战的目的,安清源手上一出现书,他们马上放弃和张培原的缠斗,这一瞬间全部人都飞身向安清源扑来。
安清源看安龙儿的手伸过来,眼睛看着安龙儿,却回手向邓尧刺出十几道剑气,剑气一改之前的无力颓势,如回光返照一般激射、笼罩和控制。
安龙儿的手已经握住书,安清源也没有放手,他逼得邓尧忙于防守之际,长剑脱手飞出,越过丹羽如云和宫部良藏,径向张培原刺去。张培原正在追击日本武士,也实在想不明白安清源以强弩之末向自己遥击是什么意思,左手一挥剑指,轻描淡写地弹开长剑,迅速向安清源逼近。
安清源右手已空,他左手紧握住《斩龙诀》把安龙儿拉向自己,同时向天空喷出一口鲜血,口嘴流着血却念念有辞,右手剑指在头上的血雾中快速地缠画出一道不断收缩的螺旋线。看到这一招,邓尧和张培原突然明白了安清源的用意,他使出的是天师道术中的护身杀着“陷魂血咒”,只要自己的血泼在对手身上,对手的魂魄就会被赶出体外而成为行尸。在大上清宫的伏魔殿中,绿娇娇被夺命梵音控制的时候,同样是使出这一个毒咒。
张培原大叫道:“龙儿快闪开!”邓尧更是以五行遁形术突进到安清源身后,但是安清源的血雾已经洒遍安龙儿和《斩龙诀》,安龙儿的魂魄马上离开身体,一手握书一手握刀,呆呆地站在原地。当邓尧意欲出掌分开安清源和安龙儿,披头散发的安清源左手已经收书入怀中,改而扣住安龙儿的颈项,右手接过安龙儿手上的刀反手抵住他的胸刺入半寸,口中喷着血花大喝一声:“停手,放我出狱界!”此话一出,狱界中一干人等全都被各怀心事地定住。
堀田正睦、宫部良藏和丹羽如云惊的不是劫持,而是安清源手上的忍刀,他们对追杀自己的忍者军团,及其首领山下叶隐早就做了相当细致的情报收集,他们认得这把曾威胁自己生命的忍者名刀无明。无明忍刀到了安龙儿手上,是否意味着忍者军团已经被消灭?
邓尧惊的是《斩龙诀》的转移,安龙儿的安危;只有张培原最清楚,书只是《斩龙诀》的其中一部份,没有阴阳二气、咒法和雷刺的配合,书绝不容易发挥作用,在这个取舍之间,保证能以个人修成阴阳二气来驱动《斩龙诀》的安龙儿活下来,比一切都重要。
张培原双手一挥也喝道:“不要动,全部人不要动!你想干什么?!”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安清源怒喝之下,手上的无明忍刀又向安龙儿刺入半分。
“好!别动!龙儿要留下,你自己走……”张培原忙不迭地说道。
安清源脑里闪过一丝疑惑:安龙儿是什么人?这个黄毛小孩很重要吗?他的命可以换《斩龙诀》?可是他已经内外重伤,再不离开天师府的话,怕是得到《斩龙诀》也没有命去实现大计。
他应一声好,张培原马上挥手解狱,众人一同跌落到地面,回到丝毫无损的玉皇殿中。殿内已经围满赶来助战的其他道士,绿娇娇和包扎好的孙存真靠在墙角,杰克手拿长剑护在两人身前,看到安清源劫持着安龙儿出现都大吃一惊,可是张培原却一直以天师的身份全面控制住场面,不让大家出手夺回安龙儿,在他眼中,安龙儿的生命比一纸《斩龙诀》重要得多。
安清源在张培原的安排下,胁持着安龙儿顺利退出天师府大门,他看了看堀田家四个日本人,堀田正睦等人只是立刀组成自我防卫的阵形跟随,却没有跟他离开的意思。他再回头看看大门外的绑马桩,一脸惊讶的金立德一瘸一拐地小跑过来要关心他,安清源对金立德说:“留下两匹马,其他的马杀掉,快!”
金立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管按安清源的安排照办。其后安清源扔下行尸走肉的安龙儿和忍刀无明,和金立德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6:34
(一三三)情种
大家看安清源离开后,都向昏迷在天师府大门前的安龙儿围过去,堀田家的武士全部收刀入鞘,宫部良藏首先冲到安龙儿身边蹲下,扶他坐起来。丹羽如云也马上来到安龙儿身边给他把脉诊治。
堀田正睦和张培原及绿娇娇互相沟通过之后得知,他的直觉正确,他不再跟安清源离开的选择也最合理,因为山下叶隐果然已经在狂雷猛击中消失,忍者兵团也被全歼在地下迷宫中,要依靠安清源的事情已经完全解决;至于《龙诀》本非他们来中国的初衷,他为给天师府所添的麻烦作了诚恳的道歉。
邓尧也对绿娇娇说过在冥狱之界里发生的事情,把《斩龙诀》落到安清源手里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说过一次,而张培原也向绿娇娇说明了《斩龙诀》的使用和构成,这让绿娇娇知道安清源得到了《斩龙诀》后并不可能马上实施斩杀龙脉,心情也稍为放松。
这时绿娇娇趴在杰克背上,坐得最高看得最远,看到三匹快马在落日下沿泸溪远远奔来。快马来到面前一看,原来是绿娇娇的二哥安清远,带着秦大海和吕顺两个镖师。安清远一到天师府前,也远远看到高高在上的绿娇娇,他飞身下马跑到绿娇娇面前,拉着绿娇娇的手就问:
“小茹!担心死我啦,我求了无味大师三天三夜,还捐了几百两香油钱他才告诉我你到了天师府,我们几天马不停蹄赶到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伤成这样了?你盘起发髻是不是嫁人了?”
绿娇娇一看到安清远就哭得伤心欲绝,她掐着安清远的脖子一边用力地摇一边说:“二哥,你又来迟啦……”
在丹羽如云的救治下,安龙儿很快就醒过来,他醒来后一脸茫然地摸摸胸前扯破的棉衣,猛地站起来对绿娇娇说:“娇姐,书被人抢了,我去追回来!”说完发足向上清镇外跑去。
宫部良藏连忙追上去抱住他,杰克背着绿娇娇赶到安龙儿面前,绿娇娇对他说:
“龙儿,你已经做得很好,其他事从长计议吧,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养伤……”
安龙儿一脸愧疚,低着头对绿娇娇说:“对不起,是我太笨了。”
绿娇娇慈祥地摸着他的头说:“龙儿,你不笨,你是娇姐见过最勇敢的人……相信娇姐说的话,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
杰克也微笑着对安龙儿说:“张天师都告诉我们了,你才是最有能力驱动《斩龙诀》的人,那本书就算给坏人得到,他们也不会用。你先养好伤,我们再一起努力把书夺回来。”
安龙儿也笑了笑,没有再多的表情。
睦田正睦手上拿着忍刀无明走到安龙儿身边对他说:“龙儿,这把刀是甲贺忍流三大忍刀之一,名字叫做无明,在日本国是传说中的宝物。你和这么多中国朋友歼灭了追杀我们的忍者军团,解决了我们无处不在的生命危机,这把刀是属于你的荣誉……”
安龙儿正在推托,睦田正伦也说:“你向宫部先生学习了最强的剑法,没有一把好刀不能发挥你的剑术,龙儿君,请不要推辞。”
安龙儿接过刀,脸上露出诚挚喜悦的笑容,他向几个日本武士鞠躬道谢后,张培原就招呼大家进入天师府。
当大家回到玉皇殿找孙存真时,他已经不知去向。
经过一段时间的安顿和治疗,各人都开始为自己的下一步作安排。
经大家研究,都认为安清源得到《斩龙诀》后,必然会马上试用,也必然会没有效果,那么他再来找绿娇娇或是安龙儿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要夺回《斩龙诀》,目前来说一动不如一静,从明处转入暗处对其进行反击是最明智的做法。
要转入暗处的话,最好莫过于远走他乡一段时间,于是安清远提议绿娇娇夫妻等人和他一起到云南腾冲玩上一阵,反正绿娇娇很喜欢玉石首饰,她可以学习赌石,一不小心还会发个大财。这话听得绿娇娇喜上眉梢,天天单脚跳着说要上云南。
一众日本武士不但对绿娇娇等人非常感激,还和张培原天师成了好朋友。他们在天师府住了十多天,参加了对受伤道士的治疗和对天师府的整修工作后,整理好自己的行装便与大家告辞,重新上路寻找强国之道《海国图志》。
一个月后,绿娇娇的脚伤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期间她和安龙儿都正式受录成为天师道的道士,得到张培原天师亲授的天师道秘法,功力和符术都更进一步。
一天,绿娇娇和大家商量,应该是时候上路去云南了。杰克当然举双手赞成,邓尧也很乐意先避开官府对他追捕的风头而一起去云南,只有安龙儿搭着大花背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绿娇娇早就发现,从天师府一役以来,安龙儿就一直过度地沉默寡言。
绿娇娇试探性地问道:“龙儿,想不想去云南玩?”
安龙儿这些天一直在想安清源对他说过的话。安清源问过他,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是不是可以一辈子跟着绿娇娇,一个男子汉应该怎样活着?
绿娇娇没有和杰克成亲之前,安龙儿喜欢跟着绿娇娇,愿意为绿娇娇做任何事,可是现在他从中得到的只有痛苦;就算绿娇娇接受自己跟在身后,自己也已经不是当天甘心做一辈子下人的安龙儿。
在青原山上和安清源、堀田正睦把酒赏月,临风观水畅谈天下大势的晚上,安龙儿问过安清源,男子汉应该怎样实现自己的人生,怎样建功立业。安清源告诉他,首先要有一个远大的目标,然后要了解要达到这个目标的路,最后就是脚踏实地一步步去走。
路也许会错,走得也许会不那么快,可是只要不停下来,目标没有变,每走出一步,都会更接近目标。
从安清源的话中,安龙儿学会了不甘心,这让他不想再按过去的方式生活。绿娇娇无疑是他的人生目标,可是现实中这个目标不可能达到,一个不实际的目标怎么可能通过努力去实现呢?
绿娇娇给了安龙儿新的名字,新的人生,也给了他生存的能力,但是再跟着绿娇娇,就会陷入另一种一成不变。
他仍然带着期待中的答案反问绿娇娇:
“娇姐,你想我跟你一齐去云南吗?”
绿娇娇听出话中有话,她走到安龙儿面前,意味深长地微笑了一下:“路是自己选的,三个月前的路我由你选,今天的路也一样……”
看似顺从却没有挽留和要求,这不是一个有需要的回答。安龙儿黯然神伤地说:“张天师说我可以留在天师府继续修练。”说完,他低下头自顾自地摸着大花背的头。
绿娇娇轻声对安龙儿说:“那好,江湖再见。”
绿娇娇离去的第一个晚上是十五月圆之夜,安龙儿带着大花背走到泸溪旁,久久看着绿娇娇等人离开的路。
银色的月光下,结着薄冰的河岸边,大花背卷着身子一寸一寸地舔着身上的毛,然后舔干净自己的四肢和爪子,最后有如虔诚的宗教仪式般用爪子洗干净自己的脸;前脚高高撑起身体,后脚用力后蹬挺直腰身,仰头向着圆月发出长长的狼嚎声……
安龙儿发现,这只杂种狗的身体里,流着纯种的狼血。
无力再承受下去的孙存真,从天师府不辞而别。
他离开净居寺时,无味大师对他说过,觉得苦的时候就回来,他回到净居寺之后,一直跪坐在大雄宝殿的佛祖面前。
三天后,晚课已完众僧散去,大雄宝殿中只有孙存真一人跪守在青灯前,矮小精瘦的无味大师拄着比他高一头的禅杖,再次走到他身边,站了一会突然问道:“明白了吗?”
孙存真没有回答,无味大师看到他遮脸的黑布微微颤动,从他嘴里吐出一个字,“苦”。
无味大师小声问道:“什么苦?”
“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蕴炽烈……”
无味大师微笑着回头看一看高大的佛祖,慢慢转过身用手掌贴着孙存真的额头,轻轻地吟诵道:
“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
无情即无种,无性亦无生。”
良久的静默之后,孙存真全身剧烈地抖动抽搐,无声地痛哭,双手掩面深深跪倒在蒲团上。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6:38
一三四)小神仙
广州陈塘馨兰巷四周的烟花柳巷仍是熙熙攘攘,巷口的妓院万花馆天天晚上灯火通明,天不发亮就静不下来。
自从跟绿娇娇学习女丹功开始,安龙儿就没有睡觉的习惯,漫漫长夜只是他行功修炼的其中一课。现在已经是四更天,安龙儿坐在东房的书桌前,轻轻地闭着眼睛。他任由内气在自己体内的奇经八脉中游荡,也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过去搜寻。
三年前,这个房间里住着绿娇娇,而他被绿娇娇安排住在院子的中房。从风水上说,只有主人家才可以住中房,可是当安龙儿以一个仆人的身份来到这个家,马上就得到这种优待。
三年前的安龙儿只是一个卖艺的小孩,如此细节的安排,连一个大人都不一定有心思猜透,他又怎么可能注意?可是今天他坐在这里,完全明白了绿娇娇当时的心思。
一个玄学家为自己起一个名字,绝不会只是图个顺口好听。她为自己起名为绿娇娇,一则以妓为名表达自己的悲愤,二来想必是因为她命中缺木;东方五行属木,东厢房带有强烈的木性,命中缺木的绿娇娇主动住到东厢房,本身就给自己的命局缺陷做了极大的补充。再说她一个女孩子隐居在陈塘风月之地,自住中房无疑是告诉贼人这个家没有男人,如果主动避开中房偏安一隅,就算是独自在家遇上麻烦了,也有个中房可以让贼人扑个空缓冲一下,安全性会大为提高。
安龙儿只是觉得有一点可惜,当年的绿娇娇为什么不养一条狗呢?花再多的心机布局防贼,不如养只狗来得实际。现在大花背就趴在自己的脚边,只要有人不小心碰到大门,大花背都会给他一阵乱吠;要是有人爬进来偷东西的话,大花背必然会咬他一口。想到这里,安龙儿忍不住泛起微笑,如此聪明伶俐的绿娇娇,也有想不到的地方。
安龙儿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天,大屋被他收拾得干净整洁,完全按照绿娇娇离开前的布置来摆设。一椅一几,一床一桌,以至前厅的茶杯茶壶摆放的位置,天井那张重新买回来很适合躺在上面抽大烟的竹床,都丝毫不差地重演着三年前安龙儿刚到这个家的回忆。莫管这个家居布置是否最好的风水局,那怕这是一个天煞死局,安龙儿也愿意住在这里,让自己感觉时间从来没有流动过的幸福。
安龙儿自从天师府大战之后,独自留在天师府修练了三年,也等待了三年。他和张培原天师都很清楚,只得到《斩龙诀》孤本的大清国师安清源,没有斩龙诀心法罡步配合,也没有雷刺在手,绝不可能成功地斩杀龙脉,所以他一定会回来寻找心法罡步和雷刺。
这一天迟早会到来,让张培原天师和安龙儿不解的是,三年以来却从来没有任何动静。他们每年一卦计算安清源的去向和运程,都只是算出他官运不堪,估计有丢官罢职之事,而且几年的卦象都呈现六冲不定之卦,主人四处游走,居无定所。难道安清源从此放弃对《斩龙诀》的追寻吗?
这次来广州是安龙儿的个人决定。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八字,可是以流年卦算出,今年会有不寻常的大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种时候仍留在天师府,等于把麻烦转嫁给张天师。雷刺在自己手上,那么《斩龙诀》最后的争夺焦点一定也在自己身上,与其左右躲闪,不如公开身份和地点,自己首先亮到明处,住到安清源最容易找到的地方主动求战,速战速决反而落得个干净利索。
绿娇娇在天师府和安龙儿分别前说过,要找她就去云南腾冲。可是不愿意连累天师府的安龙儿,更不会连累绿娇娇。他明白了安清源所说的人生目标,当雷刺传到他手里的那一刻,他就注定了以《斩龙诀》为宿命,那么就让自己和《斩龙诀》纠缠到底吧。
他目前最需要做的是回到广东见到安清源,因为安清源用《斩龙诀》的目的就是要斩杀广东的天子龙脉,安清源不会离开广东,安龙儿在广东就有最大的机会见到安清源;阻止安清源出手,夺回《斩龙诀》就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安龙儿的生活在绿娇娇的安排下完全不成问题,因为绿娇娇和他分别前,留给他上百两银票,再加上安龙儿自己平时储蓄的钱银,他已经可以在乡间买一座大宅子。安龙儿没有烟酒恶习,每天只是到市场买些肉菜,大花背吃的肉比他还要多,又免费住在绿娇娇的旧居,日常开销极低,这让他觉得这辈子都花不完手上的钱。
他晚上会在家打拳练剑,早上会到城里四处走走。生活不用愁并不代表人可以懒着,他想找一件适合自己的事去做。他目前认为当算命先生是很好的选择,一来在街头亮相的机会多,安清源容易找到自己。如果国师府仍在暗杀民间玄学家的话,他的出现无疑可以最快接触到国师府;二来苦学几年道法玄学一直没有机会印证,到街头坐点可以实践一下自己的玄学功夫;三来没有生意的话,也可以好好看书。
主意一定,他开始有步骤地到城里游走,寻找最多人的集市,最多算命先生的地方。他要用风水师的眼光重新看看,自己从小长大的广州城到底是怎样的风水;他也要探探算命的行情,街上高手的多寡可以猜测到国师府在这几年有没有积极活动,了解算个命要收多少钱,也可以让自己试试能不能象绿娇娇那样一出手就发大财。
安龙儿对绿娇娇的赚钱能力一向无比敬佩,绿娇娇孤身一人来到广州那一年也是十六岁,两年后就赚足钱买下馨兰巷的大屋。如果天下太平的话,自己干两年又能不能这样呢?
怀着这种好奇,他在东山和西关游走了几天。东山是广州城里的军政要地,三教九流比较少;西关上下九路一带最为龙蛇混杂,占卜算命的摊子相当多,于是他着重在西关流连。
这天天色有些阴沉,不久前还下了一阵小雨,安龙儿背着用布包好的雷刺,手上打着油纸伞,在街边买一块蒸糕,一边吃一边站在几个占卦的摊子前看热闹,发现胡说八道的先生还真是不少,可见国师府这几年没有少干活,有真功夫的人怕且都被处理了。
不远处看到有一大堆人在围观,人头顶上十七八把油伞连成一片,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到他们在围观什么,只见一支长枪杆支着一面垂幅,上书“小神仙”三个大字,表面看来不是占卦就是算命了。
天气不好,除了卖伞没几个行业可以有好生意,可是这小神仙旗下却比卖武还要旺人气,安龙儿实在无法想象占卦算命如何可以这等热闹,安龙儿快步走过去,只想不要错过了高人。
二十多人挤得水泄不通,安龙儿用力挤了几下,挤进去一层之后再也无法再进去,不过已经可以从人头缝里看到大家围着什么。
人圈被五张条凳围出的半圆形阻挡着,半圆里放着一张小桌子,这张桌子中间开了一个洞,小神仙的大旗就插在这桌子里面。桌子旁边站着一个比安龙儿高半个头的男人,他穿着丝绸长衫,头戴镶着碧玉的瓜皮帽,辫子又长又粗,黑亮而柔软;脸上戴着一副茶晶墨镜,面色白里透红,鼻梁高挺脸形瘦削,骤眼看去让安龙儿想起杰克的脸;他的脸上还留着三络乌黑长须,使人无法看出是什么年纪。
他的声音很好听,柔润明亮的男中音听起来中气十足却不刺耳。他手上打着油伞,眼睛环视着人群不停地说话:
“别看这里人不多,可是事情可不少,我用眼睛一看,就可以看出谁有什么事……这里有两个人在找事做,不过还没有找着……”
小神仙的眼睛从墨镜后环顾了一下,又开口说:
“有一个人很运滞,他正在打官司,现在都不知道是输是赢……有一个心里很烦,他家里有个病人……”
他顿了一下,用更神秘的声音说道:
“有个人气色很差,正在犯小人天天和人口舌之争……还有一个人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一直找不到……”
说到这里,小神仙的墨镜向安龙儿晃了一下,安龙儿顿时把眼睛瞪得老大。他左右看一下,在阴天的伞下基本上看什么都模糊,这小神仙还戴着茶晶墨镜,这么黑都可以看相真是不简单。再说绿娇娇如此高的相学水平,才一次给一个人看相,小神仙居然站在路中间一看就是五六个,而且连自己正在找《斩龙诀》也可以看出来,这功力真是不简单。
小神仙引起了安龙儿极大的兴趣,他一边听小神仙说话,一边使暗劲往前挤。
“今天看相不要钱,送的!”小神仙说出大家最想听的话,人群很激动地大声叫好。
“不过……”
大家的心又悬了起来。
“可不能全都送,只能送五位!”
人群中传来低声的交头接耳,小神仙的音量一直压着人群,他雄浑激昴又字正腔圆地说:
“我这相法聋子不送,我说什么他听不见;哑巴不送,我说完他不会给我传名声;小孩不送,我说什么他听不懂……我有个主意,我这里有五张纸条,谁要想我白送个相法,把手伸过来领一张,领得到的不要高兴,领不到的不要生气,都是老天安排的缘份……来啦,这位大哥伸手最快,给你一张。”
那位大哥手一接纸条就咧开嘴笑了,可是小神仙却没有放手,他和那大哥一起拉着纸条问道:
“这位大哥是哪里人?”
“我是南海石湾人。”
“我看你鼻上官星发青,是来省城打官司吧?”
“是啊!小神仙真是神啊,我这官司能赢吗?”
“不急不急,先在板凳上坐着……下一位!”小神仙铁嘴直断之后又继续发纸条。
安龙儿一看这招露出来,真是有点水平,马上远远地从汹涌的人头上伸手过去,小神仙发完四张纸条,居然把第五张纸条从人头上递过,放到无论如何也挤不进来,身处圈外的安龙儿手中。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6:39
(一三五)怪相法
在小神仙的安排下,安龙儿和四个陌生人都坐到了圈子里的条凳上,小神仙手上打着伞,对着一个年青男人毫不含糊开口就断:
“你今天出来是要找事做,对不对?”
“对!”
“从北向南来,两手空空不得财。”
“对呀,先生,我一早上没找到事做,你看我能找着吗?”
“你今年流年不利,门犯吊客丧门星,不单找事难,家里还要有其他事……”
“啊!? ”
那位失业青年还在惊愕中,小神仙转头就对另一个中年人说:
“你老婆病了是不是?”
“哇!大佬,这个你都知道?”
“我小神仙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今天来这里就是要传名声,你的事我都知道。”
“我老婆的病能好吗?”
“向西走有救。”
“太对了,我找的大夫就是在西面。”
小神仙不和他扯下去,对着一个阿婆说:
“阿婶,你是要问个前程是吗?”
“对对对,我那是……”
“你不用说,小神仙一看就知道,你家小孩对你不好,对不对?”
“对对对,我那……”
“你不用说。你现在有意中人了,不过心里没底……”
安龙儿听得目瞪口呆,这叫什么相法啊,真是跟神仙似的。从绿娇娇到天师府学的相法好象都没有这么猛的吧?他转头看了看那位阿婆,年纪是大了一点,脸形尖削下巴单薄,看起来还有几分姿色,不过这种面相子女运的确不好;人老珠不黄眼角含光带桃花,果然是梅开二度的情形。让安龙儿纳闷的是,就算面相上可以看出来这些,现在人人打着伞,小神仙戴着墨镜远远地站着,他怎么看的呢?
终于亲眼看到一山还有一山高,安龙儿以非常谦虚的态度端坐着等小神仙给自己相面。
阿婆连忙追问和意中人以后的生活情况,小神仙一如继往地让阿婆好好坐着,就是不告诉她答案。他一转头用墨镜对着安龙儿说:
“小兄弟,你早年父母双亡,小小年纪就流落江湖,对不对?”
安龙儿虔诚地点点头。因为父母双亡从命局中可以算出,可是从面相上却只能知道个父母缘份的深浅,小神仙的精确直断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丢了很贵重的东西,找了很久没找着?”
安龙儿这下真是从心里肯定,小神仙从他站在人群之外的时候,就知道他在找被夺走的《斩龙诀》,他和大家一样几乎冲口就问:
“先生,你看我能找回来吗?”
小神仙听到他这一问,开心得爽朗地仰天长笑,从笑声里可以听出象做成一件大事后充满成就感的快乐。
他笑够之后对安龙儿说:
“小兄弟,难啊,你先坐一儿吧。”
然后他一抬头对着人群说:
“大家都看到了,真金不怕红炉火,我送几句相法,就是叫大家听听我的相法水平,送的就是几句,如果真要谈相可就多了,一辈子吃喝穿戴财运官禄,父母寿元兄弟得力,夫妻合婚子女刑伤,有无子嗣几个送终,富贵贫贱穷通寿夭,脾气秉性终身大运,啥时走运哪时倒霉,仔仔细细一辈子都谈尽那才叫看相,对不对?那么小神仙看相,要给多少相礼呢?黄金有价艺无价,我看相收纹银二两!”
“哗……”震惊于相金昂贵的人群传来一阵哗然。
安龙儿倒觉得这价码不算高,他见惯了绿娇娇给人算个命动不动收人家几两银子,却几乎忘了那年头二两纹银可以够一家十口一个月的生活费。
“不过!”小神仙用更大的音量把人群的哗然声压下去。
“今天我不为挣钱,只为了传名声,正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人过不留名不知张三李四,雁过不留声不知春夏秋冬,今天为了传名声,看相不用二两银子,每一位只收两吊钱!”
此话一出,人群里传出安慰的“哦”。小神仙的大减价宣言让大家又重新有了希望,两吊钱就是二百文铜钱,一般来说心里有事的人,为了问个前程,咬咬牙还会愿意给。
安龙儿的心也跟着大减价激动起来,他抬头看着小神仙涛涛不绝地演讲道:
“要是人人都看相我可要吃大亏了,今天是为了传名声特别优待,改天没有这个价,今天也不能多看,就看三位,坐前排的几位优先。我这里有三张纸条,哪位乐意看相就伸个手,谁接到纸条谁就有一次机会,接到了不要高兴,接不到也不要生气……”
小神仙一边发小纸条一边说话,坐前排的人全都举起手,安龙儿也接到了一张。
“三位之后还有人想看相的,我还是要二两纹银的相礼,你可以不看,我也可以不接。哪一位要明白终身大事富贵贫贱,眼前吉凶进退大计就来找小神仙。”
一番筛选之后人群里留下三个铁杆相客,安龙儿也在其中。四个人搬动条凳围坐在小桌子前,身后的人群散去一半,另有十数穷极无聊之徒自己不看相也不走开,就是围着看小神仙给人看相。
小神仙对大家说:
“看相可是要先交相礼,大家都把钱银准备好了放在桌面,看对了,这是我的,看不对分文不取,原银退回。”
大家一听这个公平,纷纷从钱包里掏出铜钱放在桌上,小神仙把钱一拨堆到桌子的另一边,然后对那阿婆说:
“大婶你命里带了驿马星。劳劳碌碌不得享福;做婆婆又要做媳妇,口里说不做手里又要去拿,口里说不管手里又去烧火洗碗。从早做到夜,没听一句多谢。天明做到晚,还有人说你懒。
命中带了指背杀,虽得神意未得人意。做饭未熟留客吃,酿酒未熟留人尝,搞得人家当面叫你是大娘。背地人说你不贤良。六亲冷淡姐妹也疏,年头到年尾未见亲戚面……最惨的是子女虽有却如无,不怪儿女不孝也得怪世道艰难,看着人家生儿育女得个天伦之乐,自己却象孤家寡人一辈子摸爬,幸好老天开了眼现在还可以老树逢春再开花,只怕遇人不淑前途未卜。”
小神仙一轮流水般的评说,只说得阿婆连声称是,安龙儿更对小神仙惊为天人。当年绿娇娇为人算八字还得排个命局,逐点评说,眼前这小神仙开口就来还句句不离左右,如果他不愿意停下来的话,怕且可以说三天三夜。
阿婆频频点头之际,小神仙已经把两吊钱拿在手中,他对阿婆说:
“我说得对不对?收你这两吊钱值不值?”
“对,呵呵呵……”阿婆哭笑不得地说:“值啊,真是神仙,可是我以后的日子怎么看啊?”
“大婶今年贵庚啊?”
“我五十四了。”
“你这几年运限低,幸亏你心肠好,口慈心直保了寿元。五十三上同床异梦平平过,五十九岁生离死别有灾磨。如今命犯计罗星、离根再种不保稳,扎不定犹如墙上无名草,人家墙上底子不好你只好风吹两边倒。所谓罗与计,受他的气;计与罗,受折磨。看你六十三上容易过,七十一上要斟酌。你这两吊钱就是看个相,看相后也得看老天爷给不给你福气,让不让我给你作个福,你先坐着不要急,回头我给你求求老天爷。”
小神仙说完长篇大论把钱收起,对着另一个中年人问道:
“这位大哥贵庚?你老婆多大了?”
“我三十二,我老婆三十五。”
“你命中犯小人很重,天生招人嫌,倒不是你为人不好,而是你祖上的福让从小衣食丰隆,知书得理聪明伶俐,世间这样的命何等少见,别说认识你的嫌你,我这一说出来围着看的人都嫌你……”
小神仙一番话说得这男人连连点头,也引得围观者一阵哄笑。
这男人接着问道:“先生你能看出我这官司是为什么打吗?”
“你属龙,今年的流年犯白虎星,龙虎相争,合伙人争产那有不打官司的道理。”
“太对了,神仙哪。”那男人激动地说:“这两吊钱先生拿去,你看我这官司能赢吗?”
安龙儿又转头看着这男人的脸,见他头带瓜皮帽,尽管下半截额面宽广光洁,可是帽子遮去上半却是事实,在不能看到全额和发际线的情况下,他不明白小神仙怎么可以直断这人的少年之事。
大概是看耳朵吧?安龙儿这样想着又看向他的耳朵,只见耳轮圆满,耳肉红润肥厚,两个耳珠不只是下垂还微微前兜,这种耳形称为“明珠朝海”,是一生有福气的相格,也算自己能看出来。
可是打官司不只是看鼻上官星的气色,在没有八字命局细分的时候,更不好直断官司是由争产引起;再说,就算用八字算出是争产官司,也是因为命中比肩劫财过旺反克官星;对于属龙的人来说,今年是鸡年不但不是白虎煞,反而得六合之喜,小神仙却说属龙的冲白虎星就会争产打官司,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嘛,摆明了胡扯蒙人……安龙儿心里想,小神仙一定有些自己不懂的奇怪技艺。
小神仙对那男人说:“你这官司不好打,轻者破财,重者身家都难保。”
安龙儿和那男人都同时惊讶得叫出声:“啊?!”
“那有救吗?”那男人脸色很难看,语气很紧张。
小神仙也很认真地对他说:“你不要问我,你问老天爷吧。”
一手把两吊钱放到自己钱袋里,一手向这男人推过去一套圣杯。
(红尘说:圣杯是古代用于占卜的一种工具,用骨或木头做成,形状是两片掌心大小的牛角,阳面圆拱,阴面平底,两片可以从平面相合,并用短绳子栓在一起。当占卜时往地面抛出,两块都平面朝上是凶,两块都平面覆地也是凶;只有一个背朝天,一个背朝地才是吉相,这可以代表老天爷同意要占卜的事情。)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6:42
一三六)神仙逃跑
中年男人正想伸手拿圣杯,小神仙的手却一直在桌子上按着圣杯对他说:
“你今年犯的白虎冲命是大煞气,没人管你的话,你保得了性命也保不住身家;不过要解你的煞等于逆天而行,你想找我解灾,等于把灾嫁到我头上,到时死的是我伤的也是我,这种事给多少钱我还不愿意做;
不过今天你来到这里见到我小神仙,其中一定有玄机,我们就看看天意我能不能帮你。要是老天不让,你自己回去行善积德散财求福我不敢管你,要是老天也看不过去要我小神仙出手的话,我认命你也要认命,就着今天的因缘,你把今天身上所带现钱银票都放到桌面上,给老天看看你的诚意。要是老天爷许了我帮你,我才给你祭白虎破邪气,你把这身上俗物留下压白虎,然后放心去打官司;要是老天爷不许,对不起,这一身俗物你带走,存着等落魄时买药吃饭,你看好不好?”
“这……”中年男人一脸犹豫,也许是身上钱银太多舍不得,也许是对小神仙的话将信将疑。
小神仙看他没有马上掏钱出来,他手上的圣杯一转推到阿婆的面前,对阿婆说:
“阿婶,你先掷个圣杯,掷好了我收你一吊钱给你作个福。”
阿婆一听到只收她一吊钱,开心得眉开眼笑,连声说好,一边还问道:
“先生对阿婆真是关照啊,知道阿婆身上没有银两就只收一吊钱,如果要阿婆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阿婆今晚要被骂死罗,呵呵呵……”
“阿婶,不是我收得你少,而是那个大哥的事大,他要是不祭白虎,破了财输了官司不止,回头被对头人背后出杠,要坐大牢都说不定,那时莫说这一身的钱银,就是一家的钱银都被充公了,你说我敢只收他一吊钱吗?”
阿婆在桌上扔出了一阴一阳的圣杯,马上从衣服里再摸出两个五十文大钱放在桌上。小神仙从桌面上拉过一张白纸,用毛笔在纸上写了一阵,大家朝纸上看去,写完之后还是一张白纸。然后小神仙用左手两只手指捻住白纸,右手剑指在纸上画符,口中同时念念有辞地念着没有人能听懂的咒语,不久纸上就现出几行文字,小神仙麻利地折起纸张塞到阿婆手中说:
“上天降下作福大法写在纸上,你快把纸放在怀里回家,路上不要看,回家后烧香拜神,把纸供在香炉前,三天后才可以看,按着纸上说的照办就行了,记得一点都不能错,快去!”
阿婆一听连忙抱着纸跑步回家,小神仙和安龙儿回头再看桌上,已经放着几张银票,银票上压着一把铜钱,那个中年男人对小神仙说:
“先生,我身上就这么多了。”
小神仙严肃地说:“我不管你是多是少,你有没有诚意有老天管着,要是有瞒天瞒地的事,祭白虎不灵验了受苦的还是你自己。你掷三次圣杯,要是三次都掷不出阴阳面,这钱银你可以带回家了。”
中年男人神情紧张地拿起圣杯,小神仙又对他说:“先向南拜三次,然后再掷杯,心诚一点……”
说完他转过头看着安龙儿,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安龙儿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黑洞洞的茶晶墨镜吞了一口口水,他觉得小神仙大概也准备当众掏空他身上的银子了。
他记得绿娇娇对他说过,江湖上一地都是骗子,要看穿一切骗术是不可能的,可是任何骗子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求财,只要自己死不掏钱,就算天真到相信全天下的人,都不会真正被骗。
小神仙果然开腔说话了:
“小兄弟是哪里人?”
“广府人士。”
“今年多大了?”
“十七。”
“娶妻室了没有?”
“没有。”
“你刚回广州对不对?”
“对。”
“你离开广州三年了?”
“对?!”安龙儿有点意外了,这种事情不是看相可以看出来的呀。
“你从北方来?”
“是呀!你怎么知道的?你是在算卦吗?”安龙儿实在忍不住好奇,太想知道天下还有什么神技可以一眼看出这么细节的个人隐私。
“切……”小神仙轻蔑地笑了笑:“小神仙哪里要算卦,不是说了嘛,看看就知道了,我还知道你在山上修道三年,现在应该也是大法师了吧?”
安龙儿张大了嘴巴,他几年来建立的玄学理解力几乎跟不上小神仙的境界,这人太可怕了。
中年男人已经掷完圣杯,一直在看他们对话,同样是惊呆在桌子旁边,一看安龙儿呆若木鸡地停下话头,马上捉紧时间插嘴,指着桌面上说:
“神仙神仙,我掷出阴阳杯了,你看行不行?”
小神仙露出欣慰的表情说:“上天待你不薄待我不公啊,这就是要我替你受罪了,天意天意。”
说完之后又是抽白纸书无字符,望空划符念咒,大家看到宣纸慢慢地暗下来现出几行白字。小神仙麻利地折好纸,让那男人闭上眼睛,在他面前划过几道符后在他额上一点,同时放纸符入他的衣襟里,对他说道:
“现在白虎煞已经离开你的身体,你马上跑回客栈不要出门,不然白虎煞又要追上你……慢着,我没说完呢,入房门前先跳个火盆,入门后用柚子叶泡水洗澡,七七四十九天内戒烟酒戒女色,不然白虎再上身你还是要输官司坐大牢,快去!”
那男人一听那么多规矩呆了一下,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小神仙赶他“快去”,他只好不再多想,象阿婆那样马上跑步回家。
围观的人群看到小神仙打发了两个人,最后就等着看他怎么打发安龙儿了。
小神仙收起桌上的银票翻了一下,大概有五六十两银子,他一把揣到怀里,对安龙儿说:
“小兄弟,我都看出来了,你的问题最严重,你有时间的话不妨跟我回家,我给你看个全相。”
安龙儿已经对小神仙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一听他这么说当然求之不得,马上答应下来。于是小神仙驱散围观的无聊人等,拔起大旗让安龙儿扶着,他手脚并用连勾带踢,几下功夫把五张条凳踢到桌上累起,最后一脚把桌子平平踢到墙边,俨然一副千锤百炼的好身手,看得安龙儿在心里鼓掌叫好。
小神仙收拾好桌凳并不接回长枪和大旗,只是由得安龙儿帮他抬着,自己首先走在前头。他对安龙儿说:
“我家在河南,要从白鹅潭坐渡船过一趟珠江,你没问题吧?”
“不太晚的话还可以,晚上我要回家的。”
“家住哪里?”
“西堤陈塘。”
“怎么住到大寨里去了?你家开妓院了?”
“没有,只是住在那里。”
“家里有其他人吗?”
“没有,不过有只大狗,我不回去它没饭吃。”
小神仙听了安龙儿的话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走过两个街口,还没有走到白鹅潭边,突然听到身后一把女孩子的声音大喝:
“小神仙,你给我站住!”
小神仙和安龙儿回头一看,一个漂亮女孩正横眉怒目地向他们走来。这女孩年约十七八岁,用蓝缎子包着头发显得英气勃发,身穿一身蓝碎花边素白色旗袍,式样简洁却可以看出华丽和昂贵;手上提着一支官差用的衙杖,衙杖和她一般高,可是和她苗条的身材相比,那衙杖大得象一支船桨。
她身边有四个仆人打扮的男人,手上都提着长短棍棒,和她一起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小神仙一看到她,马上拉着安龙儿大叫:“快跑!要打架啦!”
他一说完,自己首先向着珠江边狂奔。安龙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抬着小神仙的大旗也跟着他逃窜。
安龙儿知道是手上的大旗坏事,小神仙的恩怨就因为自己扛着这旗子,惹到自己身上了,他一边跑一边叫着:“小神仙!你快自己拿上旗子!”
小神仙回头一瞄,女孩子好象又追近了一些,他回过身来一把拉起安龙儿就窜进小巷里。
安龙儿被他拉着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他对小神仙说:
“先生,这事和我无关,我先回家了,你自己快逃吧!”
说完把大旗递给小神仙,甩手就想爬墙逃跑,小神仙死死揪住安龙儿的衣袖说:
“你这黄毛没义气,我刚才还想晚上请你吃饭,现在我被人家打你就想自己跑!别甩!跟我来……”
小神仙脚底抹油似的在小巷里四处穿插,安龙儿倒不是跟不上他的步伐,也不是甩不开小神仙,只是小神仙叫他一句“黄毛”让他大感意外。因为安龙儿八岁时父母死于英军入城的战争中,跑江湖卖艺的蔡标师父收留了他,只有蔡标师父和戏班里的孩子们才会叫他“黄毛仔”。
当蔡标把他转卖给绿娇娇,绿娇娇在第一天就给他起名字叫安龙儿,所以能叫出“黄毛”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和戏班有关系。他脑子转得很快,马上想起小神仙到底是谁。
“你是顾思文!胡子长那么长啦?”安龙儿一边逃跑一边问小神仙。
“丢,那胡子是假的……快逃跑,到我家再说……”原来这个小神仙,正是四年前和安龙儿一同在蔡标旗下卖艺的小伙伴顾思文,当年他爹为了还赌债,就把他卖到戏班。他比安龙儿年长两岁,在戏班里他是年纪最大的孩子,不过也是最调皮最多诡计的一个。他和安龙儿合作演出了不少大受街坊欢迎的武术对练节目,自然和安龙儿有相当的默契,也最喜欢和安龙儿玩闹。
安龙儿刚刚搞清楚小神仙是自己人,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已经追到背后,呐喊着举起衙杖就向跑在顾思文身后的安龙儿劈头砍去。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6:44
(一三七)阿图格格
棍风如雷,安龙儿早有防备,他把顾思文向前一推,自己斜跳一步踏上窄巷的墙面闪开衙杖,第二步再向墙上走去,正回身准备截停小姑娘和几个仆人,已经看到小姑娘的衙杖在身体右侧抡圆,封住自己反击的方向,同时向前加速向顾思文的后脑勺打去。
安龙儿人在墙头看得真切,这姑娘的棍法不象是武林中什么门派的招式,她使出来的棍法简单直接,充满了实战意味,让他想起过去和自己交过手的清兵。安龙儿直觉这姑娘使的是军队里的兵器战法,加上手上使的不是一般的棍棒,而是官家用的衙杖,此人应该有点来头,也不知顾思文何来这么大的面子,可以得罪这种小姐。
这时不是分析案情的时候,安龙儿眼看衙杖打到顾思文脑后,他从手腕护套里翻出一个金钱,手腕一甩就把金钱激射向衙杖。金钱牵着一条红线射入衙杖中段,衙杖“喀喇”一响,应声从中间断成两截,金钱马上沿红线收回安龙儿手中。
那姑娘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手上一震就发现正在挥舞中的衙杖断了,更是气得冒烟,在追赶中一举手就把手上剩下的半截杖柄向顾思文扔过去,安龙儿再次射出红线金钱,居然把扔在空中的木杖手柄卷起甩到小巷两旁的房顶。
那小姑娘这回看清楚是红线搞的鬼,她更是气得马上开口骂人:
“你们这些汉人都是骗子流氓!骗了我的钱还想打我?你们是不想活了!”
安龙儿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给一个小姑娘这样骂还是头一回,一听到马上觉得不对劲并有点不好意思,他从屋顶几步追上顾思文问道:
“你骗人家钱啦?”
顾思文手上提着小神仙的大旗在小巷里熟练地穿插着,他纵身一跳闪开地下一群母鸡说:“骗什么骗呀,她给钱我办事都是你情我愿……快点跑啦,还说!”
后面追来的姑娘和仆人打翻了一街的箩筐杂物,引起街坊一阵喧闹叫骂,小巷里热闹非凡。那姑娘两手空空照样紧紧咬住顾思文,可是她听出很有战斗力的安龙儿不太了解情况,为了分散对手,她抬头指着安龙儿叫道:
“小子你不要帮他,那骗子骗了我二十两银子,还害死我丈夫,我今天非找他算帐不可。”
安龙儿一直在屋顶上护着顾思文逃跑,一听死人这么大事也吓了一跳,他马上喊顾思文:“你杀人啦?”
“丢……怎么可能!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别问了……阿伯小心!”
顾思文双手举直大旗快速转身,闪过差点撞到身上的大伯,安龙儿在屋顶上刚好接住大旗。就在这一慢之下,小姑娘已经追到顾思文身后,飞身跃起一爪捉向他的后领。
快速递出的纤手迎向正在转身中的顾思文,没有捉住后衣领却一把捉住顾思文的三络长须;顾思文没有留神胡子已经被擒,仍在尽力旋转自己,一大圈转完之后,两手空空停下来看看方向,脸上的胡子已经到了那姑娘的手中,露出白白净净一张年青帅气的脸。
顾思文的面前是一个惊诧的俏丽姑娘,他发现那姑娘呆呆地看着他,似乎没有了刚才的杀气,他正要露牙向姑娘一笑,鼻子上却迎来一记老拳,茶晶墨镜马上飞得不知所踪。原来姑娘身后的仆人也追了上来,一看骗子站在自家格格面前,那有不打之理,一为护主二为邀功,这一拳都会打出十成功力。
顾思文发出一声“哎呀”倒在地上,眼前发黑只看见满天金星,他感到那姑娘骑到自己身上,他马上举起双手护住脸部,果然立刻感受到拳头左右开弓揍向自己的脸。
他听到安龙儿大喝一声,知道安龙儿要出手了。在顾思文的记忆中,安龙儿从小就武功过人,而且这还是四年前的事情,今天的他一定是可以出手就打死人的功夫,他及时大叫道:“黄毛不要出手!不要打人!啊~小姐不要打脸哪~~”
安龙儿在屋顶上的确是准备出手相救,可是刚刚接到大旗的时候腾不出手帮忙,看清楚形势了却看到对方是一个女孩子,实在下不了手,最后顾思文被打翻在地,苦主倒主动要求他不要出手,他只好从房顶跳回地面,用力拦开围殴顾思文的四个仆人,可是骑在顾思文身上的姑娘他却不敢乱碰,只好在顾思文的惨叫声中大声劝止:“有话慢慢说,小姐别打了。打够了,打够了……”
那姑娘噘着嘴又打多一拳才站起说:“赔钱,四十两!”
顾思文的双手还是护着脸,他吱唔着说:“贵了那么多……”
小姑娘一瞪眼睛又举起拳头,顾思文吓得大叫道:“赔!四十两!”
安龙儿却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他说道:“小姐,你说他骗你二十两,现在人你也打了,汤药费不算他赔二十两也就天经地义,什么事要赔个四十两呢?”
小姑娘一说起这件事就气,她一脚跪在顾思文的胸前,一巴掌打到他脸上,嘴里恨恨地说:“上半年我爹给我在京城找了个丈夫,我找他算一卦……”
一边说,小姑娘又甩出另一只手扇顾思文的脸:“他说我是克夫命,杀猪凳,嫁一个死一个,收我二十两银子说要给我作福……”
“啪啪”又是两巴掌,顾思文可能已经被打习惯了,随口发出两声不太痛苦的应酬似的惨叫,小姑娘说:“现在倒好,我还没有上京,月初北京就来信说那丈夫死了……看什么看,打死你啦……”
小姑娘手上不时抽着顾思文的嘴巴:“你作的什么福?现在我什么大礼都定了,人也算是有了名分,可是却不用上京……打死你……我还得留在广州做寡妇……”
她站起来用脚掌蹬了几下顾思文:“叫什么名字?住哪里?”
顾思文从地上坐起来,抹了抹脸说:“小姐,所谓生死有命福贵在天,我们也算是尽了人事问心无愧嘛,你丈夫现在死了,总比你上京后才死的要好,对不对?其实这也是作福的功力了……”
那姑娘一手叉腰,展开另一只手,一个仆人马上把自己手上的大棒子交到她手上。顾思文马上大声说:
“我叫方世玉,住在芳村花地。”
姑娘双目圆睁,双手举棒拉开架势准备打下去,她大喊道:“我爹是八旗军千总!”
她的话音刚落,顾思文马上重新报资料:“我叫顾思文,住在河南大基头!”
“银子!”
顾思文马上从衣服里掏出一把银票,小姑娘接过来数一数问道:“还有五两呢?”
顾思文从裤腰又掏出一把碎银,小姑娘一把捉过来,放在身边仆人的手里说:“大家分了。”
这时一个仆人对她说:“阿图格格,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手上拿着银票的阿图格格“哼”了一声,眼睛瞟了一下顾思文,耸耸鼻子招手带着几个仆人转身离去。
顾思文坐在地上看着阿图格格离开的背影,居然笑起来:“阿图格格,哼哼,这小兔兔真可爱……”
安龙儿现在才看清顾思文的样子,他的脸比四年前多了几分男人味,眼神深邃,脸形轮廓分明,如果不是流鼻血和颧骨有些青肿的话,绝对算得上是美男子。
他把顾思文扶到泊满大小船只的白鹅潭边,顾思文带着他走向一只小舢舨,他看到舢舨上站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布衣少女。少女远远看着他们,待走近一些大家可以看到样子的时候,那少女从舢舨跳到岸上,对安龙儿大声叫道:“黄毛仔!”一边快步跑过来。
安龙儿看见那少女精致的五官,突然想起她是蔡标的独女,当年和自己一起卖艺的师姐蔡月。蔡月年纪和安龙儿差不多,可是在戏班里排的是辈份,她是班主的女儿,所以不管谁都要叫她师姐。蔡月从小就有一种大姐姐的性子,对谁都关怀备至,有争执就出来主持公道,对沉默寡言不时吃哑巴亏的安龙儿更是加倍照顾,安龙儿最记得她的大眼睛和细长眉毛,尖鼻子加上薄薄翘翘的嘴唇放在圆圆的脸上,象个洋娃娃一样好看。
现在再看蔡月的脸形,已经不象安龙儿小时候记得的大苹果,而是长成了尖尖的下巴,配出更精细更有女人味的五官。
蔡月尖叫着一到安龙儿面前就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肩上,开心了一阵抬起头对安龙儿说:“黄毛仔真是你呀!好激动啊……长那么高啦!”
顾思文也笑着说:“我刚才做生意的时候,他在圈外看热闹,我很远就认出他那一头黄毛……先别说了,上船过芳村吃饭,今天晚上我请客……”
蔡月转头一看顾思文就问:“你又给人家打了?”
“什么又给打了……也没打几次,上次还是半年前呢……”顾思文悻悻地解释着。
安龙儿奇怪地问:“文少,你功夫也不差,怎么就任人家打,还不让我帮忙?”
顾思文一手搭着安龙儿的肩,一边走向舢舨说:“我们这行有很多行规,不能打客仔,更不能做死一哥,听得懂吗?就是不能为了赚钱迫死客人……我要是功夫好就和客仔打的话,我还做什么生意呀,不如开武馆算了。”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6:44
(一三八)诸葛乱点兵
三人边走边谈上了舢舨,顾思文把小神仙的大旗卷起来交给蔡月,自己站到船尾解橹摇桨划出江面。
安龙儿一边帮蔡月折整大旗,顺口就说起:“刚才要不是这大旗,文少也不会被打成这样……”
蔡月问道:“和这旗子有什么关系?”
“文少被人家追打的时候,他一直抱着这支大旗在小巷里钻,要不然早就跑掉了。”
蔡月呵呵一笑说:“活该,这么小气的人定期打一顿也是教育。”
顾思文撑船离开码头,看看左右没有其他船只才大声说:“所以我老是说你头大没脑脑大长草。我经历了多少艰苦奋斗才树起小神仙这支大旗,要是给人家捡去了冒我的牌子,又或者到处传小神仙被打得旗仔都丢了,我以后还用到江湖上混吗?”
蔡月马上回敬他说:“你真是以为那支旗是你在江湖上闯回来的呀?那还不是我给你写的,叫你写那么大个字你还不会写呢。下次你再被人打,在死之前就先把旗子扔了,回来求求我,我再给你写一面更大的。什么顾思文,其实字都不会写,只是一个不斯文……”
顾思文抬头看看天说:“今天晚上没有月亮,要不然黄毛你可以看看是她的头圆还是月亮圆,你知道什么叫面如满月吗?就是把她的头倒映在珠江里,和十五的月亮可以叠成一个豆沙馅光酥饼,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龙儿看着手里的大旗,那旗上小神仙三个字,原来并不只是用墨水写上,在大字的边缘和旗面的各个滚边折口,都有密密的线细细缝着。他顺口问道:“光酥饼有豆沙馅的吗?”
“不是饼里有,是面如满月的脑袋里全是豆沙,哈哈哈!”
蔡月坐在舢舨船头用力地左右摇着,嘴里骂着:“摇你下水淹死你这条粉肠为民除害……”
顾思文看到蔡月生气了,更加嬉皮笑脸地顺着蔡月晃船的方向,左一下右一下地加剧舢舨的摇动,三个人在白鹅潭中间打打闹闹地把舢舨划到对岸芳村。
位于广州城西南方的白鹅潭并不是一个潭,而是珠江上宽阔的三叉水口,珠江在这里把陆地分成西堤,河南和芳村三块,其中西堤是十三行商业重地,对江的河南是民居和新发户,芳村则是对岸的小码头,码头后面还有大片的田地。芳村码头日间会为停泊在白鹅潭的越洋商船上下货物,夜间就成了花艇、宵夜大船和卖艇仔粥的小艇的停泊点。他们到了芳村码头,把舢舨和一条可以摆大桌吃饭的大船绑上,在大船上选好桌子坐下。蔡月在船沿叫过来一只卖粥的小艇,从小艇上买了三碗艇仔粥,顾思文点了几个小菜,三人终于可以安安定定坐下来聊天。
安龙儿向他们说了自己已经有新名字,大家都很喜欢,蔡月马上对他说:“我以后叫你龙哥啦!”
“呵呵,师姐,你叫我龙儿就行了,人人都这样叫我。”
“我也不比你年纪大,你叫我小月,我叫你龙哥,啊,就这样定了。”
那边顾思文听到蔡月的话,笑得人仰马翻:“小月?哈哈哈……脑袋长那么大还要人家叫她小月!龙少,我们以后都要叫满月,满月大姐,哈哈哈……”
蔡月象饿虎擒羊一般用手使劲在顾思文脸上拧了一把,然后对安龙儿说:
“龙哥,我听阿爸说你被一个仙女带到龙虎山上修练了是不是?”
“对啊,我也记得,那仙女真是好漂亮,身材还很正点……”顾思文一脸严肃地把脸凑过来:“你们成亲了吗?”
听到顾思文的话,安龙儿的思绪忽然飘得很远很远,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哀伤。不过他随即从脸上泛起一些笑意说:
“是呀,我刚刚从龙虎山回来。”
“你们成亲了吗?”
安龙儿转头盯着顾思文认真的眼神,失声笑出来说:“怎么可能,她是仙女。”
“这根是什么?”顾思文伸手去摸安龙儿背上用布囊包得整整齐齐的雷刺。
安龙儿从背上解下雷刺双手拿在手里说:“这是龙虎山张天师借给我的风水宝物,我可以给你们看看,但是你们不能拿在手上玩。”
安龙儿等两个人都认真点过头之后,才打开包裹亮出雷刺。
漆黑的雷刺在夜幕下并不显眼,顾思文和蔡月当然看得出刻满符书的雷刺无比精致,可是不觉得这根木杖有什么特别,也没有很大的兴趣要把玩一番,细看了一阵只当是开开眼界,就让安龙儿重新包好。
顾思文问道:“这根木杖可以用来看风水吗?”
安龙儿说:“对,在风水里有十二倒杖法,会用木杖来测量,也会用木杖来堪地。”
“是用什么木杖都可以吧?”
“一般的木杖都可以……”安龙儿不想太深入谈自己的过去,更不能谈及自己眼前的危机和龙诀使命,他转开话题问起戏班里各个小伙伴的事情。
从他们两人口中得知,去年蔡标师父所住的村子闹大瘟疫,村里的人死了一半,蔡标也因病去世,戏班马上解散,其他小孩都各自回了家。顾思文年纪比较大,会处理一些事情,他留下来帮蔡月办好了蔡标的丧事。因为村里有过瘟疫不能再住人,村民们纷纷逃离,顾思文和蔡月搬到房租便宜的河南珠江边租了个小房子一起住下来。
蔡月买下一条小船每天做做渡船生意攒点饭钱,顾思文就去商号码头打散工维持房租和生计。后来顾思文认识了一个看相先生,看到做这行轻松赚钱还很有前途,于是死缠烂打之下做了人家的徒弟,为那看相先生白干一年活之后,顾思文就算满师了。
现在顾思文已经单干了大半年,收入颇丰。蔡月再也不用给人家摆渡,只是在顾思文开摊做生意时接他往返一下珠江两岸就行了。
安龙儿笑着问顾思文:“文少,你们也快成亲了吧?”
蔡月抢过来说:“我才不嫁给他呢,这家伙不读书不识字,又嫖又赌不务正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官府捉去坐花厅,跟着他别说没前途了,怕是以后粥水都没得喝……”
“满月师姐你放心吧,只要天下还有鸡可叫我都不会娶你。”顾思文说:“你趁现在年轻还有几分俏尽快找媒人联系个老头子把自己嫁出去,要不一过二十长胖了就不是面如满月而是腰如满月,那时一辈子都没希望了……”
“你现在还住我的房子呢。”
“房租是我交的。”
“才交了几个月。”
安龙儿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对两人说:“可是我看两位都正在走桃花运啊?”
“是吗?”顾思文和蔡月都喜上眉梢地向安龙儿凑过脸。顾思文问道:“桃花运是怎么看的?”
安龙儿皱着眉头,哭笑不得地说:“不是吧文少,你还是小神仙呢,我都想你教教我怎样可以看相那么绝……你怎么知道我丢了东西?教教我吧?”
顾思文听到安龙儿的问题也皱起了眉头,倒是蔡月在一边嘿嘿哂笑。她对顾思文说:
“龙哥想学你的绝学哦,你教不教人家啊?”
顾思文长叹一声说:“不是我不想教,可这是保饭碗的法门,就怕传出去了害一门师兄弟砸了饭碗……”
他这样一说只会引起安龙儿更大的好奇,他拉凳子坐到顾思文身边小声说:
“我这人很保密,你教我一招就行了,只教怎么看人家丢了东西,就当我们几年没见,给我一份见面礼吧……啊?”
安龙儿期待而诚恳地看着顾思文,顾思文托着头想了一会,对安龙儿说:“不能传出去啊……老板,拿瓶双蒸米酒!”
顾思文给三人都倒了一杯米酒,象要壮胆一般自己抿了一口才小声说:
“我们这一派不是真算命看相……”
“啊?!”安龙儿瞪眼张嘴看着顾思文。
顾思文用手指指着安龙儿的嘴巴:“拿……”
安龙儿合上嘴,顾思文才说:“我派传下很多秘诀,都是可以不算卦不算命而知道人家的事情,只要是发生过的都知道,没有发生的可以猜出几成,当然也会有错了,象那小兔兔格格死老公就猜不到了……”
安龙儿奇怪地问:“可是占卜算命就是要算未来的事呀?”
“未来的事谁都证实不了,可是能把人家发生过的事说出来,那就是神仙……”顾思文又端起杯子抿一口酒,象个老江湖似的说下去:“你刚来我场子看到的那一招,叫诸葛乱点兵。”
安龙儿仔细地听着,蔡月在自顾自地用牙签挑着炒螺吃,顾思文说道:
“一般人生活里头,无非就是那点事,钱财,前途,老婆孩子,老人家问个生死,再烦一点的问问家里的病人,只要你身边围了一大帮人,这些事就基本都在这群人里面了,问题是怎么把他们分出来……”
“怎么分?”
“你不是听到我念了吗?我说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人堆里有人这样有人那样。你知道啦,人都对自己心里的事很着紧,一听有人说中了就会有反应。比如我说这里头有人家里有个病人,那家里有病人的人就会抬抬下巴,或者点点头;这时候就要相士的眼睛快了,一说完这件事,眼睛要往人堆里扫,看看是谁有反应,然后心里记下来……”
安龙儿听到这里笑起来:“我明白了,所以你要戴个茶晶墨镜,要不然人家就会看到你眼珠子乱扫……”
“嘘!”顾思文自己也笑了,推了推安龙儿再回头看看有没有人注意自己的话,然后继续说下去:
“我长得高,早就看到你走过来了,一眼就认出你,可是我正在做生意,不能让你砸我场子,所以我在点兵的时候看着你眼睛,看能套中你点什么事,套了一堆事没套中,我就试试问丢东西,那时你一听到就点头了。”
“我没点头。”
“你点了,你自己不觉得,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丢东西呢?”
“那倒是,后来呢?”
顾思文笑着说:“没有后来了,你说过只要我教你怎么看丢东西……”
“哎呀又中计了……”安龙儿一拍大腿说:“你这门派很好玩,我还想学呢,你收我做徒弟吧?”
“去,我还是徒弟……再说你一身龙虎山真传还没有教我呢,你学这些干什么。”
安龙儿倒不自恃名门正派,仍是一脸诚恳地说:“说是假的东西,可也是一套一套的,很有历史了吧?”
顾思文点点头,神情也沉着下来:“是呀,几百年了……”
“这派叫什么?”
“江相。”
“哦,我知道了,是江湖看相术。”
顾思文正色低声说:“不,是江湖中的宰相。”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6:52
(一三九)江湖恩怨
“宰相?什么意思?宰相可以自己封的吗?”安龙儿提出合情合理的疑问,顾思文的神情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似是欲言又止。他简单地回答了一句:“不是自己封的。”然后就对安龙儿说:
“到我家玩玩吧?顺便给我看看风水……”
“是我家!”蔡月大声地纠正:“那里面的东西全是我置办的,这条粉肠从来没有买过东西回来。”
“不要跟傻婆子说话,龙少只去我那个房间看就行了……”顾思文嘻笑着对安龙儿说,蔡月用筷子飞向顾思文的脸。
安龙儿静静地坐着,和顾思文一起闪开飞过来的筷子,对他们说:“文少,小月,我今天不能去你们家了……”
“嗯?”两个人都停下来,奇怪地看着安龙儿。
“有机会我会去看你们,我现在要回家喂狗。”安龙儿刚说完,顾思文就笑嘻嘻地说:“那我去你家玩吧,我帮你喂狗,我请它吃生肉包……老板,加半打生肉包埋单!”蔡月也用力闭着嘴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安龙儿。
安龙儿皱着眉头,苦着脸说:“你们不是现在要去吧,明天你们不开档吗?”
顾思文仰天长笑,然后马上认真地对安龙儿说:“你看我这张脸,肿成这样明天还能开档吗?”
“龙哥你别以为他因为脸肿才不开档,他其实一个月才开两次档,他天天都有空到处游荡。”
听了蔡月的解说,安龙儿更加不解,他问道:“这样做生意也可以吗?”
在安龙儿的印象中,在市场里讨生活天天要开档,比如他们小时候在戏班就是除了下雨天以外,从来没有休息的时候。
顾思文回身接过伙计递来的生肉包,又顺手埋了单后说:“所谓医要守,相要走;当医生开个医馆要守个三五年,街坊才相信你,那才会有生意;看相的停在一个地方做就会出事的呀,所以我得这里做一天,那里做一天,不能天天在同一个地方给人看相。”
“你怕算不准人家找你算帐?”
“这也算是一个原因,不过主要是本地姜不辣,如果你说自己是本地人,天天在那里开摊看相,那人家就会觉得你是水货,不单只叫不起价,时间长了根本就没生意。你想一个是住在街口的二叔,天天买菜都见到他;另一个是江西龙虎山来的二叔,几个月才来一次,你信哪一个?”
安龙儿听了顾思文的话点点头说:“一般人都会相信从龙虎山来的二叔。”他随即又问道:“那你可以到别的地方去做生意,为什么每个月只开两天呢?”
“嗯……呵呵……”顾思文想了一下:“我懒。还要留着其他时间玩呢……”
“流氓。”蔡月用鄙视的眼神骂了一句,顾思文马上说:“走,去你家,我教你怎么看出人家在打官司,然后再去西堤吃宵夜。”
安龙儿一听,眼神开心地闪了一下,马上又暗淡下来说:“今天还是不要了,我明天过河南请你们吃饭吧。”
顾思文和蔡月发现安龙儿死活不再继续今天的聚会,尽管觉得奇怪,可是安龙儿说了明天再来,也只好作罢不再纠缠。
顾思文摇船越过白鹅潭上来来往往的喧闹花艇,先送了安龙儿回西堤陈塘,就和蔡月一起回到河南。
蔡月站在离开码头的舢舨上,远远看着已经长大的安龙儿。安龙儿已经比她高半个头,在她的眼里,安龙儿已经长成了充满吸引力的男子汉,他和顾思文完全不同,他浑身上下散发诚恳和信任,还有一点让女孩子最着迷的,说不出的神秘感。
顾思文百思不得其解,三年不见的安龙儿,身上似乎带着非常大的秘密,他到底在找什么东西呢?是故作神秘吗?他认为不是,江湖骗子只有求财骗人的时候才会故作神秘,安龙儿和自己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他却不知道安龙儿心里有着极大的顾虑。
安龙儿知道自己身上随时会发生危险的事情,他还很记得当时国师府是如何跟踪绿娇娇,派出邓尧潜伏在她邻居,还派出孙存真远远地吊住她的尾巴,谁知道今天自己是不是已经被人这样跟踪?
如果自己和顾思文、蔡月太过亲近,对他们来说其实是增加了危险。无论自己多想和朋友彻夜长谈欢聚一番,都要等到龙诀的事情得到圆满解决才可以放心交往。
安龙儿目前只能和他们在街上见面,第二天起床整理好家什之后,安龙儿带上大花背出门,到码头坐渡船过河南。
下了船走上码头,来到约定的茶楼门口,就见到蔡月一脸焦急地跑过来对他说:“龙哥你快来帮忙,不斯文出事了!”她一说完拉起安龙儿就跑。
两人沿着江边从码头跑到一片长满杂草的荒地,他们看到顾思文拄着长枪,面对着昨天才打了他一顿的阿图格格。阿图格格身上穿着白丝绸贴身窄旗袍,这是旗人才会穿的装束,头上包着白丝头巾,手上照例提着一支军棍。她身后还是四个仆人,分别提着弓箭和棍棒。
五个人在江风吹乱的长草丛中对峙着,安龙儿看到顾思文一身短打,虎目圆瞪显出一身英雄气概,对面的阿图格格脸上却泛着奇怪的笑容。
他转头问蔡月:“小月,他们在干什么呀?”
蔡月说:“我们本来要到码头等你,这女人一来就要打阿文,阿文和她吵起来,就约她来这里单挑,她还给阿文回家换衣服拿兵器,我才有时间去茶楼找你……”
安龙儿扁着嘴看了看两边的形势,手背在身后掐算完后对蔡月说:“这一回文少有福气了,我们坐着看戏吧。”
那边顾思文已经大声对安龙儿说:“龙哥你先不要出手,这几条粉肠我一个人就可以搞掂了……小兔兔,你那么想打,来啊!”
一说完,舞起长枪在身边抡圆,只听见虎虎风声银光闪闪,枪头象游龙一般绕着身体四周乱窜,不过脚步却没有向前冲去,那边的阿图格格已经笑得捂着肚子弯下腰。
她等顾思文舞过一通之后,把手上的军棍往地上一插,从身后的仆人手上接过弓箭,弯弓搭箭就向顾思文射去,顾思文大喝一声“我闪”,一个鱼跃向旁边的草丝滚去,不过人还没有跳起,胸前已经中了一箭。随着一声“哎呀”,他重重地摔在地上。
阿图格格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蔡月却惊呼起来想跑过去看看情况,安龙儿一把拉住她说:“没事的,先看看。”
顾思文表情悲壮地从地上爬起来,手上握着一支没有箭头的木箭,眼神怨毒咬牙切齿地说:“昨天我看你是客仔,本少爷不和你计较,今天你再来,我可就不客气了!现在你还用无头箭来戏弄本少爷,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我们的恩恩怨怨,今天就来个江湖了断!”他一说完就舞动长枪向阿图格格杀过去。
阿图格格身后的仆人正要挡在她面前护主,阿图格格双手一分,示意众人后退,她从地上拔起军棍,以四平八稳的箭步平平把棍指向顾思文,迎着顾思文的长枪反手压去。
随后一阵棍响,顾思文手上长枪虽然有如银蛇乱舞,却无法再向前进半步。原来阿图格格的每一棍,都准确地敲在顾思文的枪杆上,枪从上而来她就挑棍,枪从旁而来她就拦棍,枪从下而来她就轻轻压棍,还会在顾思文的攻势稍有一点空隙就给以还击。
蔡月看得手心出汗,安龙儿看得津津有味。
安龙儿看得懂阿图格格的招式,她的招式平平无奇,可以用一个桩式,对付顾思文千奇百怪的花样进攻;她棍法的变化看起来不多,可是在方向和力度上却随心所欲,完全随着顾思文的长枪运动。她全部注意力都在防守上,这样就可以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一旦顾思文的招式出现破绽,她就象潜伏已久的猎人,向着对方的要害杀去。
这一套打法,是在军队中训练士兵进行阵地作战的实战法,可以在短时间内使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变成可以应付万人大战的好手,这种作战思路,不是一般只研究一对一精挑细打的武林行家所能理解,可是和清兵有过多次肉搏经验的安龙儿却一点也不陌生。
几十招过后,顾思文累得气喘吁吁,阿图格格也脸泛红晕,胸头微微起伏轻轻喘气,可是脸上却明显扬溢着快乐的光采。
顾思文登登登退后三步,双手拄着长枪弯腰喘了几口气。阿图格格一扬下巴,用棍指着顾思文说:“你的恩怨了断了没有?”
顾思文久攻不下,看到对方又没有杀死自己的意思,按常理应该投降了,可是蔡月和安龙儿就坐在旁边看热闹,由其在蔡月面前,这面子无论如何也拉不下来,他一抖长枪挑出四五个枪花转子向阿图格格冲去,又惹来阿图格格一阵狂笑。
当两个人接战,俨然把刚才的攻防战重演一次。阿图格格似乎已经完全捉住了顾思文的枪法路数和速度节奏,她这一次玩得更轻松。十多招之后,她拿一个空档举军棍向顾思文的头顶敲去,大家听到很响的一声“咣”……顾思文觉得酸痛感失控地从脑门传到眼睛鼻子,眼泪鼻涕不争气地流出来。他扔下长枪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双手不停地搓着剃得光光的前脑门,“哎呀”之声久久不停。
阿图格格开心得跳在空中转身连劈几棍,很舒心地说道:“啊!不和你打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能打,哈哈哈哈!”
她说完后看看安龙儿和蔡月,一脸傲慢地走过来问蔡月:“你是他老婆吗?”
蔡月不和她说话,连忙跑过去照看顾思文的伤势,阿图格格看着跑走的蔡月,冷笑一声,然后扬扬手带四个仆人离开。
顾思文突然从地上站起来,双眼含着泪花大喝道:“八婆,有种的三天之后来这里再战,我不打赢你我不姓顾!”
阿图格格一听他这样说,马上滴溜溜跑回来,吓得顾思文又后退几步。阿图格格站定了对他说:“好呀,三天后我再回来,你输了就跟我姓。我叫赫舍里·阿图,你可以叫赫舍里·思文,喜不喜欢?”
然后在大笑声扬长而去,顾思文气得眼珠乱转,安龙儿坐在地上暗暗偷笑。
顾思文看着阿图格格走远的背景,喷着口水沫子对她大吼道:“克死你·兔兔!”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6:54
(一四O)六壬时课
蔡月在顾思文的身体上上下下拍整了一遍问道:“除了头上打肿的包,还有哪里受伤了?”
“不就只中了那一棍嘛,要不是我要分心担心你们的安危,我会失手吗?”
安龙儿从地上捡起长枪,嘴角一直在偷偷笑,顾思文发现安龙儿居然还可以笑出来,勃然大怒道:
“黄毛龙!现在民族危难当头,我大汉气节受外族女人欺凌,你不帮手就算了还笑?还有没有一点民族自尊。”
安龙儿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说:“严格来说,是你受外族女人欺凌,主要是你的自尊受打击,和我们大汉无关。实际情况是刚才你说那几条粉肠你自己搞掂,我们才站在一旁助阵,是吧小月……再说你这江湖恩怨算不算是欺凌也很难说,我刚才起了一卦蝶恋花,看起来不象是江湖仇杀,倒象是你有桃花运上身了……”
顾思文恶狠狠地打断安龙儿的话:“什么桃花运,怎么算出来的?你教我,我自己算……”
“走吧,我请喝茶,你教我你昨天在场子里的相法,我就教你一种即学即用的掐指算法……”
蔡月好奇地看着安龙儿说:“掐手指真的可以算出东西?”
顾思文一边走一边说:“谁不会呀,我开档看相一样掐手指……”
“你那是玩手指……”
到了江边茶楼坐下,大家喝过两杯茶,叫了些点心烧卖放在桌上,安龙儿就问道:
“文少,昨天你开档做生意的时候,怎么可以看出那男人是老婆病了,而不是爹妈呢?”
顾思文左手用勺子吃粥,右手用筷子夹排骨,回头左右看了看,等身边人少一点,伙计都走开了,才咽下嘴里的包子说:
“我一点中他家里有人病了,就知道那病人是他老婆或是孩子;你想昨天早上下了半天雨,要是爹妈有病谁愿意大风大雨满街跑,只有老婆孩子病了才这么紧张,打着伞都得往外跑。”
“这倒说不定,也有不少人会孝顺父母,严格来说这一招是撞运气了,可是你能算出他向西走就可以找到治好病的大夫,为什么呢?”
“这更简单啦,昨天吹南风,雨水从南向北飘,那条粉肠整个左边身子都湿了,一看就知道从东向西走……”
安龙儿刚喝了半口茶,“噗”一声喷到顾思文的衣服上,顾思文说道:“厉害吧?”
安龙儿抹嘴点头,慌忙给顾思文拍去身上的茶说:“那阿婆你怎么知道她老树开花呢?”
“要是做了几十年夫妻,什么女人都不会再打扮,可是那位五六十岁的阿婆,还涂脂抹粉头上插花,这不是梅开二度是什么?”
“也有道理……可是你说他孩子对她不好又是为什么呢?”
“龙少啊,你还年青,看世道看得不透……我派玄门诀有云:老妇再嫁,必定家贫子不孝。如果家里有钱孩子又孝顺,哪个阿婆愿意干这种没脸的事,就算老公死了,在家看儿抱孙享享清福,死后还可以立个贞洁牌坊多好啊……”
安龙儿和蔡月都不禁微微点头,安龙儿看顾思文说得兴起干脆一路追问下去:
“那个打官司的外乡人戴着帽子遮住额头,我都看不出他的幼年家势,你怎样可以直断他从小家里就有钱呢?是看他的衣服华贵吗?”
“哈哈,这一招更绝,我看你是靠得住的兄弟才教你啊,不过这一顿你埋单啦。”顾思文得意洋洋地说道:“穷光蛋总有穿好衣服的时候,有钱人也有穿布衣的吝啬鬼,更不要说走江湖混饭吃往身上贴金的人样畜牲,你要是光看衣服就断人贫富,保证裤子都被骗掉了……”
安龙儿和蔡月虔诚地看着顾思文,看着他不紧不慢地端起杯子喝一口茶漱口,蔡月讨好地问道:“然后呢?”
一头一脸都是打架瘀伤的顾思文总算在这时讨回点面子,他脸带嚣张笑意,把头凑到两人面前说:
“我不是问他几岁、老婆几岁吗?他说自己三十二,老婆三十五,为什么老婆比老公年纪大?因为这是爹妈在他小时候给他娶的童养媳!这种人一定从小家里就有钱。你有没有老婆?我有没有老婆?没有嘛。为什么没有?家里穷嘛。我们爹妈有钱的话我们十四岁就有老婆了,童养媳都要比老公大,因为娶回来的女孩子都当佣人使唤,要干家务活,还要生孩子,年纪太小的生不出来;十七八岁的女孩一回来就可以生孩子,多好用啊,所以他才会有个比自己年长的老婆。”
蔡月说:“童养媳倒是会比老公大,可是你不让人家白手兴家,然后喜欢上一个年纪比自己大两岁的女人……”
“所以我说你头大没脑、脑大长草,要是一个男人奋斗了十几年闯出点名堂,三十多岁才有能力娶老婆,一为生育二为享受,谁会娶一个老女人?当然是娶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象你现在这样不做童养媳,又没有新发户提亲要娶你,以后怎么可能嫁出去?不如下次我开档的时候给你物色一个刚刚发达还没见过太多美女的男人把你嫁掉……”
顾思文话还没说完,蔡月就叉起两支手指向他的眼睛捅去,嘴里骂着:“男人没一个有良心的……”
安龙儿看到他们在拌嘴,开心地笑起来,玩闹了一会他又问道:
“打官司的人把身上的银子都放下了,看起来也有几十两银子,这不是一个小数目,要是他打输回来找你算帐岂不是又要打一顿?”
顾思文说道:“所谓医要守,相要走。我几个月才轮一次在那里摆摊,他一个外地人也不好找我;就算他来了也不能全怪我呀,因为我最后跟他说了,七七四十九天内不能抽烟喝酒玩女人,可是一个大老板肯定天天花天酒地过日子,要他一个多月不碰这些玩意,我想他宁可输掉官司算了,他一定会破戒的,哈哈哈哈……”
“对了,你在白纸上写无字天书,然后又显出来的是什么法术呀?我看你还会念咒呢。”
顾思文摇摇头说:“这顿早茶算是亏大本了,这些事你都要问。所谓江湖一点诀,点破不值钱,我要是都告诉你了,以后很多人都要没饭吃。这样吧,你先教我怎么掐指算卦,我再考虑教不教你写无字天书。”
安龙儿终于解开了一些迷团,可是这只会让他对江相派更为好奇。他心情舒畅地坐直身子说:
“学习玄学要有很深的基本功,原理很多,要背的内容也很多,所以我只能选最简单的教给你。”
顾思文说:“什么上乘武功都不如速成的武功,有什么现学现卖又有台型的方法你就教我吧,来。”他说完给安龙儿倒上一杯茶。
安龙儿说:“我教你一种六壬时课,传说是唐朝李淳风所创。”
“嗯,唐朝李淳风。”顾思文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努力记下来以便以后可以抛书包。
安龙儿说:“你伸出左手……”蔡月和顾思文一起伸出左手。
“一根手指有三节,食指的下节叫大安,代表最大的吉利;食指上节叫留连,代表运气平平,凡事拖延;中指上节叫速喜,代表喜事就在眼前,算各种事情都是上吉的好卦;无名指的上节叫赤口,代表多争执有官讼,事态不和;无名指下节叫小吉,代表将要有好结果,所算的事情值得等待和坚持,对了,刚才我见到你和阿图格格打架,就是算出小吉卦……”
顾思文眼珠一转,安龙儿马上说:“你心里知道的,哈哈……”
顾思文却说:“现在不说这个,还有什么手指?”
“嗯,中指的下节叫空亡,这是最凶的卦,算什么死什么。这六个手指节刚好在手指上绕成一个圆,我们算的时候就是绕这个圆圈数过去.我们来再排一次,就是大安,留连,速喜,赤口,小吉,空亡。”
蔡月用拇指在其他手指节上点来点去问道:“那怎么算呢?”
安龙儿说:
“这算法叫六壬时课,当然是用时间去算了。顺便说一下,天下的掐指算法很多,不过基本上都是用时间来计算。六壬时课的算法是月份加日子,日子加时辰。
比如今天是六月初二,按大安一月、留连二月、速喜三月、赤口四月、小吉五月、数到空亡六月停下来,然后从空亡起初一又顺着数;初一空亡,初二大安;现在日子数到大安,就要从大安开始数时辰,大安是子时,留连是丑时……数到辰时刚好是你们开打的时间,得了个小吉……”
蔡月和顾思文都在认真的听着,拇指不约而同点到无名指下节小吉的位置。顾思文问道:
“可是一个时辰只能掐出一卦呀,要是我很多事情要算的话怎么办?”
安龙儿解释道:“可以算很多事的方法很多,你可以用文王卦梅花易六壬太乙和奇门遁甲,不过都要学几年,你想速成的话,也就是这招最实用了,我也挺常用的……”
“行了,速成就速成,学几年太久不划算,说不定我死那天都还没学会……”
安龙儿打断顾思文的话:“任何占术要算得准都有几个条件,一是遇到事情马上起卦;二是没有事情不要起卦,三是只起一卦,多了不灵验。”
顾思文皱着眉头说:“这样的话很难用这东西赚钱啊。”
蔡月插嘴说道:“你现在赚钱少吗?龙哥也没说要教你赚钱,掐指算卦是要办正经事的……三天后你还要和人家格格决斗呢,要不要算一卦看看是死是活?要是死定的话我一会就去订副棺材送你上路……”
“哼哼,卦就不用算了……”顾思文阴险地冷笑了两声:“你先去订棺材吧,留着三天后我给小兔兔收尸,嘿嘿。”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6:55
(一四一)出走的少女
这一天安龙儿带着大花背过渡来到那片白鹅潭岸边的荒地,顾思文和蔡月早就等在那里。
他看到顾思文手里拄着那支用来挂小神仙旗帜的长枪,头上戴着一顶不知从哪里搞回来的明朝汉军旧铁盔,头盔顶部又高又尖,脸部两侧蒙着钉钉皮革,只露出倒葫芦型的眼鼻嘴.看来他戴这头盔是为了防止阿图格格的大棍再敲到头上;脖子和腰上绑着几条细绳,将一块方形小铁板贴在胸前,大概他打算以此为护心镜挡住阿图格格的箭。
蔡月一看到安龙儿和大花背就跑上去唧唧喳喳地说话,也和乱吠一通的大花背玩躲猫猫,顾思文却象当年死守江南的明军一直站在原地,只是和安龙儿招招手。安龙儿走近一些,他就扬手指挥大家坐到一旁去。蔡月对安龙儿说:
“我和他来的时候他就这样了,让我坐在这里等。对了,我在路上买了豆浆油条,还有干蒸烧卖,要不要喝茶?”
“茶都有?”安龙儿惊奇地笑起来。
蔡月从草丛里提出一个竹篮子,再从中提出一个茶壶,篮子里还有一些小点心,安龙儿说:“你好象是带齐果品来看龙舟大赛呀?”
蔡月慢悠悠地说:“难得有机会看两个傻瓜打架,不准备点吃的多可惜呀……”
安龙儿笑起来,他拿着点心和大花背分着吃,抬头看看顾思文,他正伫立在南风吹乱的杂草丛中,萧瑟地看着阿图格格将要来到的东方。
又到辰时,从江边奔来两匹小马,其中一匹马上坐着阿图格格。她身穿八旗骑兵的紧身盔甲,因为天气闷热,盔甲里只穿着短衣,露出白晳的手臂和脖子;手里提着长柄马刀,座下挂着长弓和箭囊,另一匹马上没有人,马背上只搭着两个箱子。
顾思文看到这样的场面,咽一口口水,转头问安龙儿:“我和她有很大仇吗?她好象要来杀我啵?”
蔡月和安龙儿也站起来,大花背对着阿图格格一阵狂吠,安龙儿拍拍它的脑袋让它保持安静,蔡月已经在掐指算卦。她一算完马上对顾思文说:“是留连卦!不是空亡大凶,你不会死的!”
顾思文扭头看着他们两个,神情略带惊慌地问道:“留连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坐牢了?”
安龙儿冷静地解说道:“留连卦辞说‘官事凡宜缓,去者未回程’;所以你不会坐牢,不过现在看不出来什么是‘去者未回程’,你们俩是谁不回家呢?”
顾思文一听大为光火:“你前几天没说掐指法有卦辞?!”
安龙儿说:“你也没有告诉我白纸上怎么写字……”
“没义气啊!”顾思文痛心的嚎叫声未落下,阿图格格已经策马冲到顾思文面前,顾思文正在想她会不会和自己盘几句江湖凤凰诗,互相对骂一下树威风,阿图格格却一言不发,从马上挥刀向他的头盔片去。
顾思文想不到她一出场就下这样的毒手,后退不及只好脖子往肩膀里一缩,只觉头顶一凉,头盔被马刀劈去上半截尖尖。顾思文大惊失色,“哇”一声转头象兔子一样向后连跳几大步,然后落地打滚,扔掉长枪从地上捡起一把火柴。
阿图格格一刀不中,随即催马向顾思文追去,哪知道座下小马刚走两步就失了前蹄,两条前脚轰然陷入一个坑中,把阿图格格从马头上摔到地面。阿图格格在地上打一个滚站起来,看到顾思文正蹲在远处的草丛中不知在搞什么鬼,她气得咬牙切齿,嘴里发出“依依”的怒叫,双拳紧握着急促地挥动几下,从地上捡起长柄马刀就向顾思文扑去。
她还没有把刀砍到顾思文的头上,却先象自己的小马那样轰然陷入前面的另一个三尺多深的大坑,坑中扬起一片白米粉,她怒叫道:“顾思文你这杂种装机关害我!”
顾思文等这一刻很久了,他马上将手上一把火柴在地上划着,着火处一道火舌向阿图格格烧去。阿图格格话音未落,就已经被连天炸响的鞭炮掩住声音,在坑中的阿图格格和尖叫声,都深陷在没完没了的鞭炮爆炸中。
顾思文狂笑着提长枪跑开,安龙儿去拉回受惊逃走的两匹小马绑在小树上,顾思文对安龙儿和蔡月说:“走了走了!”然后自己首先逃离草地。蔡月提起篮子也跟着跑掉,在路上还对顾思文说:“原来你这三天昼伏夜出就是为了挖这几个大坑,真亏你想得出来。”
顾思文豪迈大声笑道:“哇哈哈哈哈,出来行走江湖得用脑子,她敢再来的话死得更惨。”
安龙儿边走边回头看着,他很担心这么大量的鞭炮会不会把一个女孩子炸死。
他们跑出很远,鞭炮声才停下来。他们也停下回头看看,看不到荒草地里有什么动静,只见到一股鞭炮燃爆后的浓烟在向自己吹来。
安龙儿说:“奇怪了,六月天吹什么西风?”
“你们听,她在哭……”在蔡月的提醒下,他们细细听去,果然听到阿图格格嘤嘤的哭声。
顾思文说:“会哭就行了,证明她还没有死,我们快跑吧。”
蔡月和安龙儿却站定下来,蔡月一脸为难的样子,安龙儿说:“把人家都弄哭了,就这样跑掉不好吧?”
蔡月也附和说:“就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你太冷血了。”
顾思文瞪着眼睛说:“我把她弄哭?是她先把我弄哭的,她打了我两次我头上的包还没有消肿呢,现在才给她一回……”
“回去看看啦。”安龙儿一手拉着顾思文,蔡月一手推着他就回到那个冒着硝烟的大坑。
他们看到阿图格格蹲在铺满鞭炮红衣碎纸的坑里,身上也全是鞭炮红纸,双手抱头全身发抖,裸露的手臂被炸得青红发肿。蔡月问她:“你怎么样啦?”
阿图格格没有回答蔡月,只是自顾自地小声哭着,顾思文捡了一块小石头丢到她身上,石头一碰到她的身体,她全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还发出一声惊叫,蹲着的身体挤到坑洞的一角去。
安龙儿蹲在坑旁边看着阿图格格说:“她被吓坏了,小月去扶她上来吧。”
蔡月轻柔地对阿图格格说:“格格,我下来拉你上去,你不要怕。”
她跳进坑里,手一碰到阿图格格,阿图格格就挥手乱舞要保护自己。幸好蔡月也是武行出身,接着她的拳头扭到身后,然后把她抱住安静了一会,等到阿图格格不再挣扎,蔡月才扶着她站起来,顾思文和安龙儿伸手拉她到地面。
阿图格格坐在地上眼睛四处看看,一看到顾思文就咧开嘴大哭起来,还一边从地面捡起沙土石子扔向顾思文。顾思文一脸沮丧地蹲在地上任由阿图格格冲他发脾气,嘴里喃喃地说:“和女人打架真没瘾头。”
大家等阿图格格闹过一通稍微安静下来后,蔡月才问她:“格格家住哪里呀?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家?”
阿图格格听到她这样说,嘴一扁又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说着:“我爹不要我了,呜呜呜……”
蔡月看看两个男青年说:“怪不得龙哥说留连卦有人回不了家。”顾思文和安龙儿更沮丧地用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
经过三个人耐心地聍听了解,给阿图格格上过茶和点心,他们终于知道,原来阿图格格家住东城较场八旗营里……
当年的八旗军及其子弟都受到朝廷禁令,平常无事不得离营,更不能和汉人交往和通婚。不过山高皇帝远,很多旗人都可以借机偷偷进城游玩,只是阿图格格的父亲是千总要职,自己的子女当然不能任由造次,所以对在军营中长大的阿图格格管得特别严;偏偏阿图格格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喜欢跟着哥哥们练兵骑射,最爱到人多的地方玩闹,所以总是被父亲责骂。
她父亲为了让自己的家族可以重新回到京城,一直想方设法把子女调配或是嫁回北京,借以提高家族的地位,可惜阿图格格没有福气,那未见面的京城未婚夫却突然死了,上北京游玩一番的梦想马上落空。心情本来已经十分不爽的她更是天天偷跑出营,被父亲发现后狠狠地骂了一通,还把她关在房间里思过,阿图格格气不过连夜爬窗跑掉,偷了行李马匹,提了兵器就离家出走。
不知道是掂记着还有一场没有打的架,还是刚好在约战日逃跑,反正最后就是来到白鹅潭边和顾思文决斗。
听完阿图格格的故事,蔡月问她:“那你总不能一个女孩子在街上走来走去呀,我们送你回家吧。”
阿图格格噘着嘴抽泣着说:“我不回去,我回去肯定要被打一顿,之后就更不能出来了,不如在外面更好。”
这时从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几次微震之后,众人听到耳边传来万马奔腾一般的低沉风声。大家再抬头看去,只见天空灰暗,却见五彩浓云在广阔的天幕上从西向东急速翻滚而来。
安龙儿心里隐隐感到巨大的危机藏在这浓云背后,顾思文却大叫道:“要打风下雨啦,快回家收衣服!”跳起来就作势欲跑。
蔡月扶起阿图格格说:“对呀,要下雨了,先去我家坐坐吧。”
顾思文一听蔡月这么说,眼睛惊诧圆瞪地说:“不行!”
“去我家关你屁事啊,你捡起那些家什,拉着驼行李的马回家!”蔡月说完扶起阿图格格就向其中一匹小马走去。
安龙儿没有管他们,他只是看着西方天空的深处,上午的太阳还在东方,现在西方天空却象在云层后藏着另一个太阳,隐隐透出白光。珠江的水面泛起细碎浪尖,这种不自然的浪尖并不随着水流涌动;越来越多鱼跃出水面,在灰暗的江面上闪出点点银光。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6:58
一四二)杀机初现
西风越来越猛,从风中可以闻到雨水的味道,大雨很快来到他们面前,安龙儿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他转身跟上他们回家的方向。
从那片决斗的荒草地沿珠江边走到他们家只需半刻钟路程,在瓢泼大雨中,他们跑进一个只有零星住户的小渔村,转入小松树林后一个临江小院落,两匹小马拉进门内,绑在院子中庭的走廊下,顾思文一边拍身上的雨水,一边问安龙儿:
“龙少,我这里风水怎么样?指点指点吧……”
安龙儿走到顾思文的房间开窗向外看了看:
“房子建在江边,这段江面宽河床深,水流又比较快,你看都可以过荷兰大船了……这种地方叫割脚水,破财比发财多,财来得快破财更快,发完财你要赶快搬走,这里不能长住,长住的话一到破财运兵败如山倒。”
顾思文看看蔡月,蔡月正带着阿图格格进自己的房间换下那身清兵盔甲,他对安龙儿说:
“我现在赚银子还真不少,只是你说要在破财之前搬走,说得有点不明白。什么情况算是破财呢?前几天给小兔兔打劫了四十两银子算不算破财?”
安龙儿说:“当然算了,四十两银子够一般人家过两年好日子,如果四十两银子没了,你还不知道算不算破财,你也太有钱了,不必住在这种地方吧?”
“我们这行就是要住得偏,不然人人都象小兔兔那样找上门,我死十次都搞不掂……不过我也想搬了,在城里买个房子做点小买卖,不用象现在这样东躲西藏,江湖饭始终不能吃一辈子。”
顾思文换好干衣服,也递给安龙儿一套,可是他却发现安龙儿身上的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他只是一直在给大花背擦毛皮上的水。
安龙儿问道:“你开了破财的头,这里的运气也该开始转坏了,再往后不一定有从前的偏财运,你要么搬走,要么买个房子回城里做生意算了。对了,你买房子的话小月怎么办?”
“我当然带上她……”
“我看你们天天吵架,好象很合不来,人家也不喜欢你又嫖又赌,你又嫌人家的头太大……”安龙儿整理好大花背,就开始在顾思文的房间里左右瞄有没有伞,他已经急于回家办自己的事了。
顾思文听到安龙儿的话,表情有点无奈地说:“我又不抽大烟,要是再不嫖不赌的话,哪里还象个男人,会给人家笑话吧……”
安龙儿也笑着说:“什么心态,真奇怪……你可以借把伞给我吗?我要先走了。”
蔡月正好出现在顾思文的房门,听到安龙儿的话马上说:“现在下这么大的雨,等雨停了我送你过江吧……”
“不必了,我有急事,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下来,我改天再来看你们。”
“改天是什么时候嘛?”
“不好说,我要离开广州办点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蔡月一听很高兴地说:“我也想去,可以带上我吗龙哥?”
安龙儿从她手上接过雨伞说:“小月,我有很重要的事,不能带你一齐去,等我回来了我们再商量去什么地方玩好不好?”
蔡月长长吁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说:“你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面,我在这里也是闷着,我想跟你一齐去,我可以给你打杂,我什么都会做不会影响你做生意……好不好?”
安龙儿不再和她再纠缠这件事,对两人笑一笑说:“我回来会找你们,如果你们搬了家,你们在这里留个信我也会找到你们,放心吧。我先走了,保重。”
一脸愕然的顾思文和蔡月看着安龙儿带着大花背自顾自地走出院子大门,顾思文喃喃地说:“真没礼貌……”
蔡月送他到院子门外,一直目送着安龙儿走进狂风暴雨中的小松树林。
雨下得象天上开了水闸,走在松树林里听到的是无边无际的怒涛声,四周只有稀稀落零星的住户,安龙儿打着伞急匆匆向江边码头赶去。
大花背突然停下,向前方唁唁狂吠,安龙儿对大花背的行为很熟悉,每一次大花背发出这种吠叫声,都会有危险等待着他。
他停下脚步,举着伞站在松树下,右手从护腕中翻出一个金钱;雨伞稍向后移,在自己头上亮出几寸位置,在轰鸣的雨声中,那枚金钱牵着一条红线无声无息地垂直向头上的松树丫射去。
红线在安龙儿手上拉直,伞沿上分出的水线变成腥红。他后退一步,一个胸前染血、手上持着钢刀的男人从树上摔在安龙儿面前。安龙儿手腕翻了两下,把埋在对方颈上的金钱闪电般拉出,轻轻展开右手把红线吊在雨伞外,任雨水洗净红线金钱;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松树林的最深处,没有低头看地下的男人。
安龙儿右脚突然挑起倒在自己面前的人,他象个棉花枕头一样轻飘飘地向前方飞去,安龙儿也象影子一般附在那男人的身体后向前快步推进。从松林中射出几支冷箭刺在那男人身上,他已经没有任何痛感和知觉,静静地中箭再次软软仆倒落地。安龙儿从他身后闪出,红线金钱脱手向前方的松树缠去。
金钱飞过树干绕行一圈,安龙儿右手向后一抽,那红线象一把柔韧锋利的镰刀在松树干后回割。从树后横射出一片鲜血,金钱已经借力弹回安龙儿手中。一个男人扔下弓箭,双手捂着颈上仍在冒血的伤口,踉踉跄跄地逃离松树林,没走多远,他就摔倒在地上。
收回金钱的安龙儿看着大花背扑出的方向,他对大花背喝到:“花背!Come!”大花背马上转头跑回安龙儿身边。
四周又静了下来,耳里只听到雨声和大花背的狂吠。
安龙儿知道这里有七八个人,只是他不能快速地进攻。经过刚才的两招对抗,他发现对手比想象中弱很多,要是自己进攻的话,对方只会死去或逃跑,这样的话,这一阵就白打了,他要知道对方是谁,对方想干什么。只有站着让对方先进攻,才有可能吸引着对方,侍机捉一个活口。
他左手打伞,右手吊着红线金钱慢慢向前走,他知道前方就是对手的包围圈,大花背啮着牙向四周咆哮,亦步亦趋贴着主人慢慢向前逼进。
一声哨子后,五道人影从安龙儿的前后左右扑出来,他们毫不停顿地挥刀砍出。安龙儿用脚背把大花背挑起送向前方一个空档位置,那里没有对手,大花背落地后会很安全,他自己也同时向前方最近的一个对手冲去。安龙儿在宫部良藏先生那里学会,当受到四方八面的围攻,向一个方向进攻,可以加快接战时间和进攻力度,也可以闪开和拖延从后而来不可知的偷袭。
在厚重的雨幕中,他看清楚了对手,这是一个相貌凶恶的男人。安龙儿一直不出手,他要看清对方的刀砍向自己的什么部位,也要感受一下对方的刀有多重,这一刀决定了对手是不是想杀自己,也决定了自己下一步反击的程度。
刀向着安龙儿的颈砍去,这是一个致命的位置……安龙儿合起手上的伞,敲向对方持刀的手腕,伞身一震,强横的劲力传到安龙儿的手上,他感受到一个男人的全部力量。
安龙儿明白了:他想杀我。
安龙儿轻快地让过刀锋闪到杀手的身后,转身挥动金钱让红线紧勒在对方的颈上把他的身体向后拉倒,左手挥伞尖麻利打落对方的刀,回手用伞柄撞向杀手的太阳穴,这个杀手应声昏倒。
一连串简单凌厉的招式之后,安龙儿抬起头正要对付其他杀手,却看到意想不到的景象,站在他前方的是倒提带血长枪的顾思文,正在收回九节鞭的蔡月和弯弓搭箭的阿图格格。
原来蔡月一直在大门前目送着安龙儿,当她听到大花背变了调的狂吠,再回想此前安龙儿的奇怪举动,直觉到危险在发生,马上回屋叫上人带上兵器赶到江边的松树林,正好从杀手们的后及时施以偷袭。
现在他们的脚下都各有一具尸体,阿图格格一脚踩着一具中箭的尸体,长箭指向一个正在冲向安龙儿的杀手。
安龙儿大叫道:“别杀!”
可是阿图格格的箭已经射出,安龙儿右手一抖,手中红线金钱径射向极速飞来的箭,箭头和金钱在空中迸出几星火花,那个杀手的刀也同时砍到安龙儿的头上。
安龙儿左手持伞向下一甩打开伞面,把伞面象盾牌一般圆滑地旋转着绕到头顶,刚好斜斜卸去猛砍过来的刀刃,也遮住对方的眼睛,并在伞下短促诡秘地出脚,向对手的胃部中脘穴刺踢;那人全身一震,剧痛和失控的抽搐让他扔掉刀,双手抱腹跪倒在安龙儿面前,金钱随即带着红线紧紧搭到他颈上,象拖狗一样勒紧拉直。
雨水下得太大,强烈地刺激着每一个活人,刚才被伞柄撞昏的凶恶男人很快醒过来,从地上捡起刀向安龙儿背后砍去。蔡月在惊叫,大花背也在狂吠着往回冲,安龙儿手上的伞滑到地面。他右手仍牵着红线,左手从前方伸到右肩后握住雷刺。
“喝!”安龙儿发出震人心魄的吼声,大地也在一阵阵地颤抖。一道摄人心神的黑气从他身前旋向背后,他双眼血红地看着从背后出刀的恶相男人,刀举在头顶正呆呆地站在他面前,胸前斜裂开一道血线,几股鲜血突然从血线里爆出把安龙儿全身浇红,随即又被雨水冲淡。
阿图格格再次弯弓搭箭指向跪在地上的男人,她也注意到安龙儿一转身之间,手上多了一把三尺长的黑色窄刀。阿图格格从小在兵营长大,对兵器一点都不陌生,她认得这是东瀛忍刀,安龙儿用的这一招是东洋武道;她还从刀锋的黑暗敛光中看出这把必是名刀,阿图格格意识到这个黄发少年有很不简单的背景。
安龙儿手上红线向外一紧,知道身前的杀手要逃跑,阿图格格见到杀手有任何动静都会放箭;当安龙儿用力把他拉回自己身前,这人已经瘫倒在地上,喉咙上横贯着长箭。安龙儿连忙收刀蹲下捧起他的头,急促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杀我!”
混和着喉咙的咕噜冒血声,安龙儿隐约听到:“受人钱财……为人……消……”
“谁是金主?!快说!”安龙儿剧烈地摇着他的头,可是他再也说不出话。
四个少年站在暴雨中沉默对视着,突然间,他们都要重新为自己的命运做出选择。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6:58
(一四三)孤儿团
蔡月先带阿图格格回房,安龙儿和顾思文把七具尸体全部扔到珠江里,也回到江边的院落。
安龙儿沉默地站地中庭走廊下看着从天井灌下来的雨水,不进房子也不换衣服,顾思文关好大门跑到安龙儿面前,脱下衣服拧干。
他看到安龙儿从身上解下雷刺,从雷刺中抽出黑刃的长刀咬在嘴上,他才发现一把如此杀气的刀就藏在前几天自己用手摸过的雷刺木手杖里。安龙儿把雷刺里的血倒出冲净,又把无明忍刀伸到雨水中冲洗,然后倒提无明刀尖向下,象抖掉雨伞上的水珠一般轻微一振,刀上的水珠一滴不留地急劲落地。
“好潇洒的振血,你不是捡到倭刀的武夫,你得过真传而且人刀合一,看你怪模怪样的,是倭寇吗?”
安龙儿听到这是阿图格格的声音,也听到蔡月站在她身边。
阿图格格对军事武学多有涉猎,她知道安龙儿抖刀的小动作称为振血,这并非随意之举,而是剑道中接战后洗刀式。
安龙儿抹净雷刺和无明,轻轻收刀入鞘绑回自己背上,转身正对着阿图格格说:“武术和武器没有善恶,可是什么人里都有好人坏人。”
阿图格格也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放箭头在嘴边呵气又用手擦亮,然后眼珠一闪,调皮地看着他说:“是呀,这箭在我手里也是好人,帮你射死了两个强盗呢。”
安龙儿心头一荡,这调皮的眼神,分明让他想起绿娇娇。
蔡月担心地问道:“那些人是强盗吗?我们不用报官吧?”
安龙儿皱着眉头没有作答,倒是光膀子的顾思文激动地说道:
“一看就知道不是强盗啦,强盗怎么会狂风暴雨在那个松林里等人抢钱?那些人是杀手,就是来杀龙少的!龙少,你老实告诉我们,你搞出什么事了,三年不见干什么去了?你看你这身武功,这些兵器,啊?人家是不是来抢刀的?你身上有什么值钱?对了,你这小子丢了什么东西,你在找什么?”
阿图格格打量着顾思文的上身,娇滴滴地说:“啊~你身材真好呀。”
顾思文马上用湿衣服遮在胸前。
安龙儿从身上掏出一个油布包,从中找出一张五两银票交给蔡月,对他们说:
“事情很复杂,我只能告诉你们,你们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一来是我引来的麻烦拖累了你们,二来珠江可能会发洪水,你们的房子在江边,很快会被淹没或冲倒,你们要马上搬走,这是我做兄弟的一点请求。”
“你还当我们是兄弟?我发现你越来越没义气了!”顾思文一手把湿衣服甩到晾衣竹上,叉着腰气鼓鼓地说:“我们这里全都是孤儿,从小就吃一碗饭睡一张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那个小兔兔不算……”
“什么不算,我现在也是孤儿了!”似乎当孤儿是一件很热门的事,她迫不及待地表明自己的身家,也叉着腰大声插嘴。
“闭嘴!”顾思文歇斯底里地闭着眼睛吼道:“新来的不准插嘴!”
阿图格格在顾思文闭着眼睛的时候甩手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骇得顾思文摸着打痛的半边脸,张开嘴巴呆呆地看着她。
在新老两代孤儿扭打的时候,蔡月走到安龙儿身边说:“龙哥,我相信你不会做坏事,你不告诉我们就算了,反正这里也住不下去。而且你看刚才的事,我也可以帮你一把,你去哪里,做什么我都愿意跟你一起去……”
“我也去!”顾思文大声说完,一手抽走了安龙儿手上的五两银票。
“我也要去!”阿图格格一听顾思文要去,她也不甘人后。
安龙儿压抑着心里的激动,苦笑着摇摇头说:“不要跟我去,会死人的。我走了,大家保重。”
他正在开步离开,顾思文一跳骑到他背后,双手紧紧箍着他的双手,回头对蔡月说:“快收拾东西出发!”
安龙儿背着顾思文回头一看,蔡月和阿图格格都冲回房间收拾行李,他想了一下,对她们叫道:“带多几块油布,可能这场雨要下很多天。”
蔡月和阿图格格一听到安龙儿的吩咐,都开心得大声回答“是”。顾思文马上跳下来冲回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
安龙儿站在走廊外继续大声安排:
“在路上只能由我一个人安排,有谁不听话我就偷走!一会我先回家收拾点东西,然后和你们从这里乘船渡江去佛山。我们一直向西走,不过不知道要走多远,我们可能只是一直走下去。格格已经有两匹马了,可是过了江我们还是要再买两匹马……”
顾思文说:“我保护你回家,面如满月和小兔兔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四个人当天渡江西去在芳村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起床就出发到佛山城买马,安龙儿说在这里买比广州便宜,经过一天的奔波,终于置办好各种用品。
暴雨没有减弱,他们戴着竹笠披着厚厚的油布蓑衣,一眼看过去分不清谁是谁,连说话都要吼着嗓子。
顾思文对安龙儿说:“不是说马吗?怎么现在成了驴子……”
“官府出了皇榜禁止卖马,这里又没有黑市,有驴子不错了,驴子吃得少力气大,好养。”安龙儿骑在驴子上,一晃一晃地回答顾思文。
顾思文很不信任地看着安龙儿没有表情的脸:“你是图驴子便宜吧?”
安龙儿说:“便宜了六成。”
阿图格格在小马上对顾思文说:“你还说骑马,你看你都快要摔下驴背了,要是骑马你早就摔死了。”
顾思文抬头骂道:“你最不长进!离家出走带两只矮脚马象小时候发过瘟长不大的样子,我刚见到还以为是两只骡子呢。切。”
“你懂个屁,这是世上最好的纯种蒙古马,最耐跑最有力气,吃得最少最不挑食,可以快跑又可以拉大车,八旗营才可以配这种马呢,汉人的绿营想要我们也不给。”
阿图格格的专业回答让顾思文憋气闷声扭头看别处,蔡月听到阿图格格这么说,也不禁扶着马颈侧头看看蒙古马的脸,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上长着长睫毛,看起来驯良乖巧,蔡月不禁笑着伸手好好摸了一把马脸,她对阿图格格说:
“格格,你怎么会带两匹马出来?你是早有准备和我们闯江湖了吧?”
阿图格格一脸自豪地说:“我们旗人最擅长骑马作战长途奔袭,在真正战斗的时候,每个士兵最少带两匹马,这样就可以换着骑,马不累才跑得远。”
安龙儿笑着说:“呵呵,看来你真是没打算回家了。”
边说边聊就走到一条大江边,他们看到黄浊的洪水在江里汹涌澎湃,夹卷着大量杂物和动物的尸体,看来象是上游正在发生洪灾。
蔡月问安龙儿:“上游看来很危险,你就是要去那里吗?”
安龙儿看着江里的洪水,又抬头看向西方,西方的天空仍是一片诡异的亮光,他说道:“我还不知道,我要找到大雨和洪水的源头。我们要走有石头的地面,从现在开始排成直行,由我带路。”
再向西的路果然越来越难走,路上越来越多由洪水冲出的坑道和沟壑,大家常常要下马卷起裤脚,人马相扶才能向前走。
几十里路他们足足走了一天,晚上到达一个小镇休息,人人都累得倒头就睡着,醒来之后又匆匆上路。在路上已经没有再多力气说话,只有阿图格格在唠唠叨叨地埋怨,可是说出来的都是大家的心里话,话不好听可是也没有人制止。
走到无路处是一片无边的汪洋,汪洋中接近身边的一半是绿水,在远方的一半是黄水,阿图格格骑在马上伸长脖子看向迷蒙的对岸:“这是大海吗?”
“这里不是大海,这地方叫三水河口。”顾思文看得发呆,可还是回答说:“没有大水的时候我过来,西江和北江在这里汇合,这片大水中间本来有田地小岛,中间还有村子,现在全都淹没了……”
安龙儿从行李里拿出罗盘量了一下,三个伙伴都好奇地凑过来看热闹,可是盘上密密麻麻全是字,很明显不是使劲看就可以看懂的东西。蔡月崇拜地说:“龙哥能看懂这么复杂的风水盘,真是好厉害啊!”
“哪里,我只是确认一下方向,呵呵。”安龙儿随即正色说:“这里一片大水看不到边,可是还是可以分清两条江的水;北江上游来的水是正常的绿色,水流也正常;可是你们看西方最远的地方,那里的水全是黄色,而且浪大水急,洪水的源头应该是西江。现在水势这么大,江心的村子被大水全泡过顶了,附近几十里都不会有人敢渡我们过江,我们要从平静的北江上游坐船渡江,再南下回到西江流域,出发!”
他们按安龙儿的计划绕路走了一天,在暴雨中沿北江对岸急速南下,安龙儿也开始一道道龙脉,一个个山头的细细查看。
安龙儿在广州白鹅潭边,已经意识到这股六月西风不是寻常台风,因为广东台风只会来自沿海的东方和南方。这股怪风还伴随着轻微的地震,这使安龙儿马上联想起几年前在芙蓉嶂的风水大战,那一天风起云涌地动山摇,不也和今天一样吗?这股西风不是因为天气变化,很可能是因为龙脉在动。
在安龙儿的期待中,只得到《斩龙诀》孤本的安清源,要斩杀龙脉必须要得到他手上的雷刺和口传身授的龙诀道法,只要雷刺还在自己手上,自己都会安全,安清源也会全力寻找自己。但是几年来,安清源消失得无影无踪,并不象要找自己。
当安龙儿在天师府,说安清源忌惮天师的实力不敢造次也勉强说得过去,可是现在安龙儿在广州,主动曝露在任何人的眼前,在地震暴雨的异象出现后,他等来的不是威胁利诱绑架,而是等来一场直接刺杀,这让安龙儿改变了想法。
这两件事说明了有人在前所未有地大规模破坏龙脉,而有能力斩杀龙脉的安龙儿,却不为对方所容于世上,有人要他死。
安龙儿在天师府三年学道,尽管在玄学和道学武功方面都飞速提高,可是毕竟记载各种龙脉死穴的《斩龙诀》被安清源劫走,自己有斩龙脉的能力,却不能按图索骥准确地找到斩杀龙脉的地点。
他在第一时间寻找被破坏的龙脉,一是为了尽全力试图及时救援,二来真是很希望可以见到安清源,只有见到他,这件事才可以真相大白。
他们来到西江沿岸,只见比来时所见更为凄惨。路上灾民在雨中奔走嚎哭,江中浊水涛涛,一路满目疮痍,不少民宅只在水中冒出屋顶,不时有浮尸从浪中滚出。
再向前去已经没有平地可走,平地全浸在水下,他们只能走在大山脚的斜坡上。江心出现一座小山,江对岸是一座大山,安龙儿轻轻眯着眼睛仔细看去,这里是走入西江以来第一个龙脉结穴,向背后的山上走去就是龙脉昂头的地方,这里附近必定有工商大邑。可是位于西江旁边的城市,受灾害只会愈加惨烈。
安龙儿对大家说:“这里可能是我要找的地方,这种地形叫潜龙过峡,本来应该是风水很好的地方,我们要到山上高处看看四周的情况。小月一会问一下当地人这里的地名,大家在山路上要慢慢走,一个跟一个排好队,不要随便大声惊叫,惊着马的话就很危险了。”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6:59
一四四)真龙过峡
众人在安龙儿的带领下,一步步地向山上走去。在山腰高一点的地方,遇到大批搭棚扎营的灾民,小月过去了解情况后回来说,这里是肇庆府地区,从这里走上去的高山叫鼎湖山,从这里向山下看去,泡在西江里的小山叫羚羊山,近处脚下与羚羊山之间原来是万顷良田,现在都被大洪水淹没了,羚羊山之外的那一道水流才是西江,西江外是笔架山,西江这一段由羚羊山和笔架山夹成的地形就叫羚羊峡。
阿图格格本来在暴雨中泡了几天已经怨声载道,现在还要走小路上高山更是一万个不乐意,她对安龙儿说:“你上去干什么呀?上去多久呀?要不我在这里等你们下来吧……救命啊我很累……”
安龙儿说:“本来下雨不应该上山,万一山崩,或是滑下来都很危险;可是山下正在发大水,刚才你也见到了,下面还有灾民,灾民里面也不知道夹杂着什么坏人,如果放下你一个人我更不放心。要不这样,一会我找一片平地,你们三个先扎下棚子等我回来,我自己上山就行了。”
“不,我和你一起去,不斯文和格格在这里搭棚子吧。”蔡月马上说明自己的立场。
顾思文一脸不屑地说:“这点雨算什么呀,兄弟我两肋插刀陪你上山,小兔兔自己搭棚子吧。”
“呜啊~你们合伙欺负我!”阿图格格哭丧着脸夹马跟上大队。
顾思文赶驴走近安龙儿问道:“龙少,上山看完就走了吧?”
“这不一定,可能看完后才开始有事可做。”
“什么事这般神秘呢?”
“一般情况下我不会告诉你。”
顾思文又问道:“我们这样上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事呀?”
“可能会有,在广州都来刺客了,这里也可能会有刺客,所以我想好了,一会有适合的扎营地,你们先搭个棚子安顿下来,我自己上山。”
“不行!”
“你们不听安排我就逃跑。”安龙儿的话斩钉截铁。
转过一个弯看到一片相对平缓的空地,从这里可以看到山下更广阔的空间,安龙儿带领大家迅速张开油布搭棚生火。顾思文在忙里忙外,安龙儿看出他虽然是平常说话大大咧咧,可是做这些杂务倒是麻利。阿图格格老是跟在顾思文身后折腾,象顾思文的小尾巴。蔡月对安龙儿说,顾思文在家里也常做家务事,砍柴挑水很熟练,让他一个人干就行了。
蔡月站在平地的外沿,从这里看下去,就可以清淅地看到西江羚羊峡,也可以看到远方的笔架山果真是山形长直,象一支数十里长的巨大的毛笔架在大地之上,她问道:
“龙哥,你刚才说这里风水好,我怎么就看不出有什么好呀?全是山山水水,有什么区别吗?”
安龙儿也走到山沿看下去,他指着下面说:“我们正站在鼎湖山上,这里和羚羊山之间虽然隔着田野没有连起来,可是距离和土石的质地、山高和山形却依然接近,这种形断气不断的山形叫过田峡;而羚羊山和笔架山虽然中间隔着一条西江,形成了羚羊峡,可是你仔细看,羚羊山和笔架山其实高度和宽度都一样,他们本来就是一座山,只是山势从西江下潜过,这叫崩洪过峡。在龙脉结穴之前没有经过束咽过峡的话,龙穴那里的风景再好看也不成真龙穴,过峡越细越小越窄,越不着痕迹,结出来的龙穴越有力。”
“嗯,怪不得你刚才说这里就是好风水的地方。”蔡月说道。
“好风水的条件有很多,但是龙脉过峡算是一个主要的线索,只有真龙脉才会过峡,只有过峡后的龙脉,才可以产生真正的龙穴。”
顾思文在身后问道:
“我在乡下看到一些风水先生,到一片地看完就说是好地方,很快就点穴收工收钱,他们没有跑到过峡处证明这个穴的真假,这种家伙是骗子吧?”
安龙儿笑起来:“你都是小神仙了,人家是不是骗子你还分不清呀?”
“别这样啦,你就告诉我吧。”
“那些没有上山堪龙的先生,有些是不懂,完全是骗子;有些是乡里的老风水师,他们早就了解了附近的地理情况,山龙水情都非常了解,他们就不必再上山看一次了。所以也不好说是真是假,你不懂风水的话也只好相信人家了。”
安龙儿说起风水,把阿图格格也吸引过来,她听后一付很明白的样子说:“哦,原来是这样。”
安龙儿看简单的棚子已经搭好,他对大家说:“准备好兵器以防万一,我如果一直没有回来,你们在这里过一夜,天亮按原路回广州。不要等我,也不要到肇庆府,以这里的水势来看,肇庆府可能也正在大水灾,去了也没地方落脚。”
“就这样吗?”顾思文茫然地问道:“要不过两个时辰你不回来,我们去找你吧?”
“不用,就这么定了。”安龙儿说完翻身上驴向山上跑去。
蔡月从棚子里抽出阿图格格的长柄马刀对顾思文说:
“我跟龙哥上山,有什么事我可以下来和你们打个招呼,你在这里照顾格格。”
顾思文马上站起来说:“我也去……”
“不,阿图格格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危险,再说我们如果有危险,也需要有后援,你们要守在这里……如果我没回来……”
顾思文听了蔡月的话,很不耐烦的说:“行了行了,你们不回来我们就回广州,快去吧。”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蔡月骑着蒙古马快速追去,很快已经可以从转弯的山路看到安龙儿的背影。
天色陡然亮起,天空中除了雨声还夹杂了隆隆的闷雷声,不时也传来闪电的霹雳声,蔡月发现四周没有什么树林,自己正骑着马奔跑在山顶上。她再加速向前跑去,就看到安龙儿在前面不紧不慢地骑驴走着,四五个男人倒在道路两旁捂着伤口呻吟,地上散落着他们的刀枪,可见他们刚才对安龙儿施袭而受到猛烈的反击。
看到这个场面,蔡月心里毫无惧意,反而有些高兴。安龙儿的对手越早出现,对大家来说就可以尽快得到结果。她没有大声招呼,一言不发地拍马追上安龙儿并排走在他身边,安龙儿转头看看她没有说话,只是夹夹驴肚子加快了前进的速度,这一举动使蔡月满心欢喜。
他们在山顶前进了半里路,雷电声越来越近。他们惊异地发现一个奇景,山顶上居然有一个湖,湖水已经满溢,从湖边聚成几道山洪向山下冲去;湖面上有一层压得很低的浓云,灰黑相间的浓云象煮得沸腾的面糊快速翻滚着,在浓云和湖水之间有几股小龙卷风在激烈而没有方向地四处扫荡,似乎把湖水不停地吸入云中。
安龙儿展开手拦停蔡月,细心地观察四周的景物。
从湖心突然冒出一个木平台稳稳浮在水面上,平台上画着八卦图,四周一动不动地站着八个看起来不足十岁的小孩,分别占在八个宫位的角上。他们脸色苍白没有任何动作,在雷鸣电闪下也没有惊恐闪避,直让人感到这些小孩不是真人。
从湖边出现一只小船,船上站着一个打伞的男人,他身材高大,身穿藏青色长衫头带黑绸帽,虽然看不清样子,可是从身形气质也可以看出儒雅之风。船后坐着一个梢公,用一支划龙舟的短桨慢慢地摇着,船却飞快地向湖心木平台接近。
当那个男人站到平台上,安龙儿很肯定他就是安清源。
安清源向安龙儿招招手,安龙儿对蔡月说:“你先回去和他们会合,不要让他们担心了,我一会就回来。”
说完后翻身跳下驴子,象一枚炮弹劈开水面,冲过闪电和龙卷风,径直跑向湖心的平台。几年前孙存真使出这招水上飘的时候,曾经让他和杰克目瞪口呆,现在安龙儿在天师府修练三年,也可以踏水如履平地,这一招同样换来安清源和蔡月的掌声。
安龙儿轻轻踏上湖心平台,回头看了看岸上的蔡月。蔡月向他挥挥手,就拨马下山。安清源打着伞,面带微笑看着一身蓑衣的安龙儿说:“龙儿长这么高了,那个就是你的小情人?”
安龙儿向安清源拱拱手说:“安大哥好,别来无恙?”
安清源仰天长笑说:“哈哈哈,你倒是越来越文绉绉了。
安龙儿向摇船的梢公拱拱手道了一声“大哥好”,然后四周看看那八个小孩。他赫然发现这八个小孩中有四男四女,衣着华丽,全都双眼紧闭,颈上都有一道深深的伤口。他们分明是八个被插在木桩上的死童,血已经被放清,尸体开始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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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8 17:00
(一四五)双龙并斩
安龙儿一脸惊惶地问安清源:“这些小孩是怎么回事?这里是怎么回事?”
“你真不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吗?”安清源一如继往地微笑着:“啊,对了,你还没有时间看《斩龙诀》,以你所学的杨公风水,无法理解这个天池是什么地方啊。”
“你在用《斩龙诀》斩龙?”安龙儿早猜到这种可能,可是他仍无法想象《斩龙诀》如何可以由安清源驱动,驱动后又有什么结果。
“你想不到我可以斩龙吗?呵呵……”安清源轻轻地笑起来,笑声中听到成功感也听到悲凉,他侧头看看安龙儿背后的长布袋问道:“那支是你在天师府拿着的手杖吧?”
安龙儿侧退半步,眼神警戒地看着安清源,没有回答安清源的问题,他从安清源的话中感到强烈的邪气,直觉告诉他安清源已经不是三年前为了自己的抱负痛苦挣扎选择的国师。
安清源看到安龙儿的反应,他摇头叹气说:“唉,龙儿啊,你来这里干什么呢?要拿回《斩龙诀》吗?”
“对,我要拿回《斩龙诀》。”
安清源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脑袋说:“都在这里,你拿不回去了。”
“书呢?”
安清源平静地说:“烧了,天下从此不会再有《斩龙诀》这本书,也不会再有其他会斩龙的人。”
安龙儿的心一下沉了下来,尽管安清源有可能在说谎,但是也完全有可能说真话,以安清源的学识智慧,要背下一本书,以至于完全理解后重新写出一本更好的书都不奇怪。
安清源不是打败或用杀死来威胁就会投降的人,他说不会交出《斩龙诀》,任你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让他改变。《斩龙诀》不会再出现,自己空有一身斩龙的道法却找不到龙脉的死穴,等了三年的事情没有发生,那么自己站在这里还可以做什么?他问安清源:
“这个木台是做什么用的?”
“斩龙。”
“你已经把这里的龙脉斩杀了?”
“对,崩洪过峡后的笔架山,什么好风水的龙穴都不会再葬出皇帝后人;只要九龙斩尽,东去广州以及方圆三百里大明堂就不会再有天子之气,广州也永远不会成为帝都。”
“这些小孩都是你杀的?!”
“是啊……三年来我穷经皓首试过无数方术,头发白了不少才找到斩龙的方法,现在终于成功了。其实你来到这里我很高兴,我们安家人为了《龙诀》付出太多,今天终于有所成就,我多想让你能看看《斩龙诀》的威力,要是父亲和小茹也可以来看看就好了……”
安清源说完后走到一个小女孩尸体面前,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尸体在他的摆弄下无力的甩动着颈项和头颅,颈上无血的伤口在摇动下锉动着翻开的皮肉,安龙儿看到他这个举动,恶心得要呕吐出来,他在风雨中大声说:“就算你要斩龙脉,也不能杀小孩子啊!”
“死一口,活十口,死十口,活万口……他们不死,天下怎得太平。”安清源一边说,一边概叹地拍着小女孩的肩。
“放开她!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娇姐这么讨厌你了,你这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一路赶来,江水里浮着死人,山下满布无家可归的灾民,你根本不是在救天下,你是在屠杀!”
“你到现在还不了解我?”安清源皱着眉头看着安龙儿说:
“近千年来每次改朝换代都死人以千万计,这些人死了之后又怎么样?除了换个皇帝又有什么改变?天没变地没变,官制没有变民风没有变,连现在的大清律都是照前朝大明律抄的,你说再造反可以造出什么反?大清朝廷法制成熟,运作机构完整,只要内部改革一下,大胆推行洋务,就可以成为一个强有力的朝廷。让一个已经有基础的朝廷改良,还是用一个不成熟的朝廷取代大清,又重新磨砺几百年,哪一个方法更好呢?让一个皇朝随着世界潮流平稳过渡,百姓才会以最少的代价安居乐业看到国家强大啊。
山下水灾是我造成的吗?龙脉被斩龙气自然挣扎腾挪引发水文暴发,水量巨大是西江两岸两条龙脉的本质。每道龙脉的五行属性不同,每个季节的五行力量也不同,如果我在冬天斩龙,就会产生漫天大雪长期严寒,你说会死更多人还是更少人?大清气数已尽,斩逆龙倒成了逆天而为,可是逆了天意却顺了民意,龙儿,你不想试一试用我们的力量去挽救天下吗?”
安龙儿已经到了可以听懂安清源的话的年纪,可是他并没有认同安清源的话,他又后退了一步,抬头对安清源说:
“大道理我不会讲,可是现在天下没有大乱,我只看到你在无端斩杀龙脉,也杀了不计其数无辜的人,只凭死在这里的八个孩子,我就不会帮你。”
安清源还是语重心长地说:“龙儿啊,你杀的人少吗?我派出八个人到广州,被你杀了七个,刚才上山也杀了几个守山顶的人吧?他们没有父母吗?你十几岁已经杀人如麻,是犯了死罪的强盗,可是你不觉得自己有罪,因为一切事出有因,你有苦衷啊,我又何尝没有苦衷呢?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事要人去付出代价。”
“你为什么派人杀我?”安龙儿很想知道自己是否猜对了安清源的心思。
安清源说道:
“我得到《斩龙诀》后,发现依书上只能找到龙脉的死穴,却不能斩龙,我就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因为在天师府的时候,张天师宁可让我拿走《斩龙诀》也要把你留下,这说明你比那本书重要,你才是斩龙的关键。当我醒悟这一点,本来应该马上发兵封锁天师府把你捉回来,可是朝廷却因为斩龙的失败把我贬为庶民,我手上没有兵权不能再设计围捕,以我一个人的力量也不可能到天师府要人,所以我只能等你出现。
被动等待当然不是我安清源的做事风格,我游历天下遍访名师,每天分析斩龙的条件,回忆着最后见到你的时候,你的衣着神情,每一个细节和每一句话。今年初,我从川南山区一个巫师杀人的方法中得到启发,只要用纯阴纯阳的血,注入《斩龙诀》中记载的死穴,就可以让龙气失去阴阳平衡而成为煞气,问题只在于什么是纯阴纯阳,要用多少份量,怎么用?”
安龙儿指着平台边上的小孩问:“你就是研究出这种方法?用小孩的血来斩龙?”
安清源对安龙儿笑一笑说:
“这还要谢谢你,不是你的原因我也想不到要用小孩子。你还是阴阳未通的处子之身,在阳气没成形之时又跟小茹学过女丹功,你身上一定有最纯正的阴阳二气,可是这二气又一直没有在你体内得到媾通,所以我要找取代你的人,只有找没有长成的小童。哪知道斩龙用的血份量还真不少,要是用你修炼过的血,我想只需几两就够了……不过,龙儿长大了,你武术上的造诣大出我意料之外,如果在三年前,派去广州那八个人早就致你于死地,现在要得到你的血不容易啊,是不是?”
“为了得到我的血,你就要杀我?”
“不是,我没有这么低的动机。”安清源摇摇头说:“我已经有办法取代你的血,我杀你是因为不能让天下多一个有能力斩龙的人。我斩龙是为了天下太平,可是我不能保证你也有这样的志向,你太危险了。”
安龙儿知道了眼前的凶险,他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愤怒,尽可能冷静地慢慢说道:
“安清源,你已经是庶民,为什么不能站在百姓的位置上想想,想天下太平非要用死人做代价吗?”
“对,历朝历代都是用死人做代价,不同的只是死得多还是少……”安清源缓缓地抬头看着诡异的低空云层说:“再说,这次双龙并斩,事前我已经给朝廷密信通告王爷,一旦成功我就会夺回失去的东西。”
“什么双龙并斩?!”
“你不知道吗?这里是天雾山和云雾山两道大龙脉交合的双龙穴,从今以后,广东九条逆龙只余七条,等我官复原职就可以更快地完成我的大计……”
安清源转过身看着安龙儿说:“龙儿,我是一个心软的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和人面对面的时候很难下手。几年前你帮小茹做了不少错事,我已经多次下令要剿杀你,可是每次你站在我面前,我总是于心不忍,我们毕竟有做朋友的缘份,我希望你可以帮我,再叫我一声安大哥。如果你和小茹都可以来帮我,我们安家何愁不流芳万世。”
“这里就是书上记载过的双龙死穴?”
安清源听到安龙儿这样问,心里不禁有些高兴和得意,也许安龙儿真的对斩龙有了兴趣,可以成为自己的帮手,他象教师一样对安龙儿说:
“杨公风水是活人风水术,最讲究阴阳平衡,可是安公龙诀是天子术,凡事只求达到天下极致。你看这高高山顶,千万年来受八方煞风吹袭,龙气从脉中开穴冲出与煞气交媾,才生成了常人不可承受的天子之气,这里是天子之气的起源。天子气在这里产生,却不在这里发生灵力,这些在《寻龙诀》中有所提及,要是小茹在这里,她马上就可以点出天子穴所在,你也是安家的人,我以后可以慢慢教你。
虽然这里不是下葬的正穴,但我们要斩龙,就要从生气处下手闷杀龙脉,这就是《斩龙诀》中记载的九斩之封斩法。”
安龙儿已经对杨公风水学习得极为透彻,可是安清源所说的风水理论却是他闻所未闻,他心里已经有一个计划,可是还要问多一个问题:
“你可以告诉我个平台和这些孩子是怎么用的吗?”
“你能先告诉我你在天师府学了什么配合《斩龙诀》的秘法吗?”安清源的反问让安龙儿咽了一口气。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7:47
(一四六)江湖再见
安龙儿已经不对《斩龙诀》孤本的存在有任何幻想,可是他从安清源的话中得到了启发。安清源可以从《斩龙诀》孤本和天师府最后的事件,推理出斩龙的方法;如果自己可以多了解安清源,从安清源口中多知道一些关于《斩龙诀》的片言只语,也许同样可以通过《寻龙诀》和《御龙诀》推理出《斩龙诀》记载的斩龙位置。
广东九条龙脉还有七条可以保存,他不急于和安清源翻脸,反而试图慢慢让安清源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但从来不会说谎的安龙儿,又怎能逃过安清源的眼睛,安清源一句反问,让安龙儿突然语塞。他明知道安清源有意要套自己的话,可是自己不回答的话,形势必然急转恶化,他的脑子一阵迷糊,但是他很快清醒过来,自己想不出法子的事情,绿娇娇一定有办法。
如果绿娇娇在身边,她会这样说:
“秘法是有,不过要用几年的时间去修炼,可能还不如你的方法来得快捷有效。在斩龙前要先行功,再放自己的血到龙脉死穴里,和你研究出来的结果一样,需要的血量很大,对要斩龙的人也有生命危险。”
安龙儿只提到斩龙对施术者的害处,却绝口不提雷刺和斩龙诀心法,可是安清源已经从他的话中听出水份。他对安龙儿说:
“龙分九种,每一种龙的死穴,都有不同的深度。在坚硬的地面快速打到适合的深度,以纯阳煞气破穴注入鲜血是一大难题。要顺利做到这一点,只有用天下纯阳至煞的雷劈刺木,以纯阳内丹功夫瞬间打开死穴……你背后背着雷劈刺木吗?”
安龙儿惊叹安清源的博学和精密的推理,他发现自己身上的秘密被安清源一点点地识破,可是自己却无法撬开安清源的口,他知道说得多错得多,不如任由安清源发展,自己见机行事。
他退后两步到平台边上,右手从背后抽出无明忍刀向自己身后一挥,空气中划出一道撕巾裂帛的声音。随着安龙儿身后爆发出急促的断裂声,木平台的一角被剑气砍断马上倒入水中。
安龙儿说:“这只是一把刀。”话一说完就收刀入鞘。
安清源静静看着这一幕,心里却知道这一刀的威力,想在这个平台上以自己的能力杀死安龙儿已经不可能了,他面带微笑说:“龙儿现在很厉害了,真是不可小看啊……现在鼎湖双龙穴已经斩杀,我只要等朝廷给我官复原职,有权调配各种资源就可以大展拳脚做一番事业;如果顺利的话,一年内就可以平息广东九条逆龙,然后我们回京发展西学推动洋务,大清何愁不能和洋人一较高下,扬威四海?龙儿,跟我回去吧,国家和民族急需优秀的年轻人开风化之先以救沉疴。”
安龙儿并不对安清源的建议表态,他说: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样斩龙?”
“哈哈哈,你还真是好学啊,我告诉你之后,你可要教我张天师传授的方法,斩龙诀由我们安家人守护,用真正的斩龙诀,才会把灾难降到最低。”
安清源指着木平台的地面说:
“你看这个八个小童,他们按八宫阴阳配上了男女,本来这是玄学中最不好的配法,依易理来说阴阳交错相配才会有生气,阴配阴,阳配阳的同性相配就会产生煞气,不过斩龙要的正是煞气……我按禹皇罡步的顺序把他们的血注到平台中间的小孔……”
平台上有八道放射形的血槽向中心集中,安清源细致地解说着这个平台的用法,安龙儿恍惚看到安清源在平台上踏着禹皇罡步,用长剑按顺序把绑在木桩上的小童轮流刺破喉咙放出鲜血。安龙儿实在无法想象当时地狱般残忍的场面,也无法估算,他为了试出所使用的罡步和人数以及人的类型杀过多少人,安清源仍在继续说着:
“我一直猜测雷劈刺木的材料和死穴深度有关系,估计正法是用雷劈刺木刺入死穴,所以我打算用纯阳至烈的爆雷去代替……这里最大问题是死穴在山顶之湖的底下,之前这里的水深只有二十多尺,人在湖中象在锅底。我先建了这个浮水平台,然后在平台中间的血洞插下竹筒接到湖底,又从西洋水军那里买来水雷沉入湖底;当八个小童的血全部流入湖底,我就移走平台引爆水雷,把血逼入炸开的死穴中,当时风云色变,天地为之震动,那个场面真是壮观啊,我看到人的渺小也看到风水力量的强大……是不是一直震到广州了?”
安清源的眼里闪出异样的光彩让安龙儿不寒而栗,他回答安清源说:
“对,方圆几百里暴雨成灾,洪水泛滥,无家可归的灾民不计其数,这就是你要创造的新世界!?”
安清源收起过于兴奋的表情说:“龙儿,道理说了不少,你愿意和我一起做一番事业吗?”
安龙儿摇摇头,同时他感到身后有些异样,回头向湖岸看去,见到蔡月、顾思文和阿图格格都站在湖边,连大花背也跳出驴筐子,在地上对着湖心吠叫。
安清源明白地点点头,他从手里亮出一道黄符,口中念起止雨咒,然后点火烧符投入湖中,随即转身走上小船,那艄公轻轻划桨,小船箭也似的离开,只留下无计可施的安龙儿呆在湖心浮台上。
当安清源回到岸边,雷声突然减弱,一直在湖面上扫荡的龙卷风也消失了,云散雨停天色发亮。安龙儿向蔡月招招手,正想潜到湖底查看一下情况,却听到一把亲切熟悉的女孩子声音叫他的名字:
“龙儿快走!小心火枪!”
安龙儿心里一阵狂乱也一阵狂喜,他抬头循声看去,看到绿娇娇身披轻薄浅绿披风,骑着高头大马在湖岸边从西向东急跑,她身后跟着两匹马,马上分别是杰克和安清远。
安龙儿听到绿娇娇的声音,绝对的信任感让他不假思索地离开湖心木平台。当他刚刚踏水离开几丈,木平台就突然连环爆炸,冲天水浪从他身后猛撞,安龙儿运气护身跃在空中,被水浪重重地拍回岸边。
人刚落到地面就听到四周枪声乱响,他马上依地形找好藏身掩体。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安清源会让雷雨停下来,原来安清源早在鼎湖四周埋下伏兵要置安龙儿于死地,当他发现以安龙儿今时今日的武功,不是三几个武林高手可以解决时,就安排好枪手才出来和安龙儿见面,一旦无法和安龙儿达成合作,那么安龙儿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可以自由开枪击杀。
可是当时的滑膛火枪要用明火引击发,在下雨时无法使用,所以安清源先止住雷雨,再发令开枪。
绿娇娇等三匹快马并不停下来,他们沿着湖岸疾驰,三人都在马背举起长枪分别瞄向已经被发现的枪手。顾思文拉着蔡月和阿图格格滚下马躲在草丛中,看着绿娇娇纵马在子弹横飞中冲锋,他紧紧拉着蔡月说: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好漂亮好厉害啊!她不是几年前接走龙少的仙女吗?”
蔡月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看到三匹马在自己面前来回急驶,紧张得直打哆嗦:“是是是吧……很猛呀……龙哥快过来这边,快!”
阿图格格怎么拉也蹲不下来,她不自觉地站起,张开嘴巴看着绿娇娇的身影,马上封了绿娇娇做自己的偶像。
在绿娇娇等人绕湖岸几次骑射冲击下,埋伏四周的枪手丢下两具尸体几支洋枪,其他的人纷纷逃去。
身穿竹纱墨绿色暗花旗袍的绿娇娇,身形相貌和三年前一样,只是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抚媚性感。
她来到安龙儿面前,蔡月也刚好带着顾思文和阿图格格到来身边,大花背还认得绿娇娇和杰克,大声吠叫着冲到他们面前要跳到马上打招呼。绿娇娇翻身下马,笑嘻嘻地拍一拍安龙儿的肩膀说:
“哇!这么高了,龙儿自己带班闯江湖啦?”
安龙儿突然在这里见到绿娇娇,真有一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他对绿娇娇说:
“娇姐,我很想你,你过得好吗?”
“哎哟我的乖乖……”绿娇娇展开双手,象妈妈一样抱住他的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引来大家一阵哄笑,安龙儿却羞得满脸通红。
留了长头发,扎着小辫子的杰克一跳到安龙儿面前,“呵啊!”一声大喝,用拳头夸张地打在安龙儿的肩上,然后哈哈大笑地展开双手给安龙儿来了一个元首式的拥抱,安龙儿也开心得格格直笑。
绿娇娇说:“在我亲爱的二哥带领下,我和杰克都发大财啦,日子过得非常好,以后龙儿也来跟我们一起赚大钱!”
大家互相介绍过之后,安龙儿向绿娇娇详细说了刚才和安清源的见面,绿娇娇才说起来这里的原因。
原来安清源斩龙的地震已经传到广西,绿娇娇意识到东方地震和斩龙有关之后,马上骑快马一路追寻龙脉来到这里。当他们来到龙头山顶附近,同样受到杀手的阻击,安清源这一布置对绿娇娇来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坚定了绿娇娇进入鼎湖的决心。他们一路潜行到鼎湖岸边,刚好看到安清源和安龙儿在湖心浮台上说话,可是却发现在湖边有带洋枪的杀手在悄悄布阵。
下这么大的雨,居然用油布包着洋枪布阵,绿娇娇太了解大哥了,这不是精通兵法的安清源会干的傻事,雨一定会停。当雨停下来,绿娇娇马上冲出来及时救安龙儿于冷枪之下,当然也给安龙儿又上了一课。
他们一起检查过杀手留下的尸体,这些人并不象是从军队里调出来的士兵,倒象是打家劫舍的山贼,手里用的洋枪也是几十年前的旧式火绳枪,由此可见安清源真的已经被贬为庶民,不能再象过去一样调动军队,而目前他的财力很单薄,无法给自己的武装力量配上新式洋枪。
绿娇娇把手里的长管洋枪递给安龙儿,安龙儿喜滋滋地拿在手上,几个小朋友一涌而上一起围观,绿娇娇说:
“这是从美国最新运来的来复枪,可以在枪后方上子弹,比旧式火枪上弹快一倍,一里之外都可以打穿门板!”
安龙儿对这支来复枪爱不释手,阿图格格也伸手过来摸来摸去说:
“要是八旗营里有这种枪就好了。”
“什么八旗营?”绿娇娇对这个词很敏感,安龙儿连忙解释道:“阿图格格的父亲是广州城防八旗营的千总,她现在正离家出走呢。”
绿娇娇拉着阿图格格的手问:“你也是离家出走呀?”
阿图格格一听她这么问很开心:“是呀,姐姐也是吗?”
“我十几岁就离家出走了!”绿娇娇一说完,两个女孩子象庆祝出嫁一样抱成一团欢声尖叫。
“离家出走好玩吗?”阿图格格问道。
“有好玩的时候,也有苦的时候,不过只要是自己选的路都会喜欢。”绿娇娇说完从身上摸出一包玉器首饰,给蔡月、顾思文和阿图格格每人发了一块说:
“这是送给大家的见面礼,你们都是好朋友,以后一定要互相帮助哦。”
大家都高兴地收了礼物,绿娇娇把安龙儿拉到一边说:
“你和阿图格格很熟吗?”
“不是很熟,才认识几天,可是她现在不回家了,就跟着我们。”
绿娇娇瞄一瞄远处正在和杰克玩闹的阿图格格说:“你想办法和她混熟一点,求她办件事。”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7:48
(一四七)新任务
安龙儿一听绿娇娇的话,马上就接上内容:“娇姐说的是广东龙脉图?”
“咦?你小子这几年还不是只长筋骨,连脑子也长成了,看来天师府出来的正统道士就是不一样,对了你受录的道号是什么?”
“道号安龙。”
绿娇娇一听脸上笑得象开花一样甜美:“看来我起的名字张天师也喜欢呢,安龙道长吉祥……嘻嘻……”她说完给安龙儿做了个半蹲行礼的意思,安龙儿吓得连忙伸手去扶起,嘴里说着:“娇姐别这样,龙儿不敢……”一伸手摸到绿娇娇从袖中露出柔滑的手臂,心里又是一阵突然乱狂的心跳,双手收回换来满脸通红。
绿娇娇知道安龙儿已经长大成人,当然明白安龙儿心里想什么,她也收回双手背到身后,低头掩过脸上一阵潮红,然后转过脸看着山下说:
“你能及时来到龙头山顶的鼎湖,证明你已经可以分清正常天象变化和人为破坏的区别,你对天文地理有相当的认识,这当然归功于张天师的悉心教导;你只用杨公形势寻龙就可以一路摸到斩龙的死穴,证明你对杨公风水已经有深入认识,并且触及到杨公和安公两家风水术的交叉点,你要成为龙诀风水师指日可待……”
听到绿娇娇的表扬,安龙儿心里并没有感到一点高兴,因为他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保护龙脉和再创造一个新时代是绿娇娇的心愿,而自己希望可以从风水中感觉她的眼睛,她的心和她的愿望,即使自己不能永远在绿娇娇身边,但可以成为和绿娇娇一样的风水师,何尝不是一种永恒的拥有。
这种拥有,杰克永远感受不到。当想到这里,安龙儿看看远处给少年们示范新式洋枪的杰克,从嘴角泛起一个难以查觉的笑容。
绿娇娇看到安龙儿的眼神转开,他脸上划着浅浅的刀疤显得成熟了,可是眼神仍是坦白直露,她知道他分了心,而且很不合时宜,她轻轻叫道:
“龙儿……”
安龙儿马上转过头看着绿娇娇的脸。三年前他平视着绿娇娇,现在已经可以从上向下看她,绿娇娇抬着头和自己说话的样子比过去更惹人怜爱和遐想,他甚至可以看到绿娇娇从肩膀到全身的厚度,新的视角让安龙儿几乎无法集中精神。
绿娇娇回避了他的眼神说下去:
“现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有两个,第一,我们都不知道广东的九条大龙脉在什么地方;第二,你不知道《斩龙诀》上记载的每一种龙脉的死穴在哪里,这三年来我一直尝试用龙诀的前部内容推出《斩龙诀》的死穴,今天安清源斩龙的穴点,证明了我的推理有一定的准确性,也会给我下一步研究很大的启发;但是严格来说,我们不是真正的风水师,我们从来没有追寻过一条百里龙脉,更别说我们要面对广东大地浩浩荡荡的千里九龙,所以我们只能走捷径……”
“明白,所以要由阿图格格出手找到国师府当年绘制的广东龙脉图,我记得那时在韶州府官驿,金立德说过有这张图。”
绿娇娇点点头,接着说:
“我过去也问过幺哥这件事,他说图一直放在两广总督衙门,衙门里有一片小偏厅是国师府专用的地方,最后知道的是由章秉涵负责保管。龙脉图只是一个开始,我会尽快推演出寻找龙脉死穴的口诀,这样我们才可以和他有相同的实力,从而知道他到了什么地方,然后及时保护龙脉。”
安龙儿的思绪开始回到问题上:“可是就算我们也有斩龙的能力,也不能恢复被斩杀的龙脉,也不能知道安清源准备向哪条龙脉下手,其实……我根本下不了手杀他……”
安龙儿皱着眉低下头,绿娇娇倒是好奇了:“你认为你有能力杀他吗?”
安龙儿点点头说:“如果他没有进一步的提高,我想可以……只是……”
绿娇娇意识到让安龙儿不知所措的关系和自己有关,她打断他的话:“好了,不要想这些,首先拥有和对手同样的实力,才有对抗的可能;我当然不喜欢你乱来,但是当你要保护自己的时候也不能犯傻,我大哥已经开始追杀你了,你要自己小心。”
安龙儿听到这里,马上抬头关切地问道:“娇姐不留在广州吗?”
“杰克在云南昆明开了洋行,生意很好,幺哥全家到了云南,现在都在洋行做事,他正在教我修炼神霄道雷法;我跟二哥做玉石生意也去了不少地方玩,在云南又有了田宅产业,全是我自己布的三元不败风水大局,可旺财啦……哈哈,你以后也可以来云南帮我们呢。”
绿娇娇说得忘乎所以,突然看到安龙儿一脸沮丧的样子,大概是觉得当初没有跟上大队去云南玩亏了大本,她马上转回正题:
“我大哥目前没有财力马上进行下一次斩龙,而且从官场政治来说也没有再斩龙的必要,你想要是都斩了他拿什么跟朝廷换回官职。我早就看透他假惺惺地忧国忧民,其实就是贪图位高权重大富大贵,还和我们一样就想走捷径,最快的捷径就是从大清手上混一个现成的官,这回他出手是向朝廷示威,证明自己有斩龙的能力,打后官职一天没有复原,他绝不会再用自己的力量去斩龙,这不合成本嘛。”
绿娇娇瞄了一下安龙儿的反应,安龙儿还是象过去一样温驯地听着,她继续说道:
“我先和杰克回去安排一下各种事情,再和幺哥合计合计马上来广州找你,你把你的去向行踪写信留在英国丽如银行转给我,由洋人保管的话不会有其他人偷看,我到了广州就可以找到你。现在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官复原职,所以事不宜迟必须兵分两路,你先说服阿图格格把图搞出来,如果你在两个月内得到龙脉图的话,马上带图来昆明找我,到新成铺找怀特洋行就行了,谁都会带你去。如果你一直没有办法搞到图……那只好等两个月后我到广州了……”
她说完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安龙儿,安龙儿无法拒绝这种眼神,而且这张广东龙脉图是他也意识到的窍门所在,他点头说:“我会全力以赴。”
绿娇娇向他手里塞过一叠银票,用双手握着不让安龙儿推让,直到安龙儿乖乖用油布包好放进怀里,她才转身向少年们走去。
绿娇娇走到少年们面前,细细看着他们的脸,高速而精密地分析着每个人过去和未来,看得大家都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绿娇娇对他们说:“今天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正在经历一件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
蔡月插嘴说:“是呀,原来龙哥会水上飘,真神啊!”
“呵呵,你龙哥会的东西多着呢,他会慢慢告诉你们。不过想杀龙哥的坏人很多,跟着他,你们也会有危险……”绿娇娇顿一顿看看他们三人的表情,五官精致的蔡月一脸无所畏惧,高大俊朗的顾思文一脸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长得一付小姐相却表情调皮的阿图格格看看顾思文,也一脸无所谓,绿娇娇对他们的心思已经了如指掌,她一手拉着阿图格格的手,另一只手搭着蔡月的肩膀说:
“当一个人心甘情愿当孤儿,才是真正长大成人。在江湖中,你们会得到比常人更多的自由,不要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更不要昧着良心做事,嗯?”
三个人都信服地点点头,绿娇娇又说:“娇姐到广州的话请大家吃饭,你们不要走散罗。”
顾思文笑嘻嘻地说:“娇姐请吃饭,我们一定全家到齐。”
由斩龙引起的暴风雨停止后,气温很快回复到正常的广东六月应有的酷热,安龙儿和大家送别了绿娇娇等人转头下山。
被洪水冲刷过的田野,如同无边无际的沼泽了无生气。一群女人在泥浆里疯狂地挖寻最后一点可以食用的农作物,几个孩子在倒塌的房子里拉出还有形状的家杂,一个男人在江边茫然地叫着一个女人的名字,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少年们头顶着烈日,鼻孔里充斥着腐烂的味道,默默走在去佛山的路上。
安龙儿不时回头看看大家,发现阿图格格用手掩着鼻子低头跟在队伍最后,他拉转驴子走到她身边问道:
“受不了这种味道吗?”
“他们很惨……”阿图格格从手指缝里传出不开心的声音。
蔡月回过头对阿图格格说:“村里的农民遇到天灾都只能这样,听老人家说我刚出生那几年,年年发大水,广州两岸被水泡到屋顶,田里的收成全都没有了……”
“那你们怎么吃饭?”阿图格格问道。
“我爸会武艺就出城卖艺,什么都不会的就要到城里讨饭,要是家里有病人的话只好卖儿女卖老婆。”
“老婆也卖?”阿图格格很惊讶。
顾思文接着说:“首先就卖老婆,老婆卖了可以再娶一个,儿女卖了就不一定能生回来。”
“原来发一次洪水会害那么多人……好可怕啊……”阿图格格皱着眉头说:“我们在鼎湖山上见到那个安清源就是发洪水的坏人?”
安龙儿说:“水灾和旱灾有很多原因,可是这一次是安清源造成的。”
顾思文转过头对安龙儿说:“龙少,你瞒着我们的事也太多了,刚才你和娇姐说到龙诀的很多事情,我们都不知道;那个安清源又破龙脉又找人追杀你,我们也不知道。刚才娇姐放话了,让我们互相关照着,你要好好告诉我们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再来杀手把我们干掉,我可死不瞑目。”
顾思文的话引来大家哈哈一笑,安龙儿说:“好,到佛山住定了我全部告诉你们。”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7:49
一四八)算死命
广州南城墙连绵十里,城墙外是千帆掠过的浩瀚珠江。江水长流不息,日夜拍击着看似固若金汤的古老城墙,为经历二千年风雨的古城随时带来破坏和重生。
三教九流士农工商在城墙里构成了闹市繁嚣,无论贫富贵贱只是一味醉生梦死,似乎从不知世上风云变幻。十年前英军炮火打缺的城墙仍未修补,但是城墙上对珠江洞开的城门码头,里里外外已经布满新发的商号。
从靖海门码头上岸,走过城门后抬头就可以看到两广总督衙门,这里是京城派驻岭南的封疆大臣办公居住的府邸,其行政级别比承宣直街上的广州府衙更高。衙门正对南城墙,门前路虽窄,却免不了车水马龙商贩云集。
安龙儿用青灰色方巾包着一头黄发,脸上架着茶晶墨镜,粘着络腮胡须坐在衙门前。他面前摆着一张小桌,桌上开了洞插着一支大旗,旗上写着“赛神仙”三个大字,桌面放一叠红纸,毛笔墨盒压在桌角。
街上行人都被安龙儿这付行头吸引住视线,可是安龙儿坐着一动不动,却不知想不想做生意,没有一个人敢走过去求测。
顾思文在安龙儿旁边的摊位地面铺了一块布,布上放着折扇和葵扇,看起来是在卖扇子,可是这些扇子做工粗劣款式老土。他穿一身粗布短衣,脸上没有粘任何东西显得白净帅气。因为长得高所以腿也比一般人长,他坐在小矮凳上象半蹲在地。
顾思文打着破伞问安龙儿:
“你这样没生意呀?你要喊哪,我教你几句吧……”
安龙儿仍是木头一般坐着,看也不看他一眼,顾思文又对他说:
“非要卖扇子吗?这东西赚不了几个钱。”
安龙儿只动着嘴唇对他说:“卖扇子轻便,包起就可以跑。”
“你也进点上等货嘛,这种货色别说年轻小姐不过来看,连阿婆都不看一眼。”
安龙儿的嘴唇又动了:“要是你生意好,人人都围在这里,出了事谁来帮我?一会要是逃跑的话,这种成本低便宜货,扔了也不那么心痛。”
“唉……交了五文钱坨地费,坐着不赚钱很无聊的啵……”顾思文坐在小矮凳上苦瓜着脸给自己扇风,抬头看看对街的茶楼上,阿图格格和蔡月一身绫罗绸缎,头上手上穿金戴银,手端茶杯轻摇罗扇有说有笑地看着他们,顾思文对两位小姐怒目瞪去,引来对方一阵无声的掩鼻哄笑。
(红尘说:坨地指当地黑帮,坨地费指黑帮保护费,原为洪门暗语,后演变成广州方言。)
坐了一上午两个人都没有生意,这是安龙儿意料之中的事。顾思文的扇摊子货色极差不会有人光顾,自己不象小神仙那样喊场子引来人群围观,一辈子也不会有人主动走过来算命,但是安龙儿就是要得到这样的效果。
他们一直坐到晌午时分,各行各业的商贩劳工都找了荫凉处午睡,顾思文也坐在路边一磕一磕地打盹,只有安龙儿象佛像一样挺身坐在桌后。
这时从街上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他一身黑绸长衫,手上打着大大的白纸扇遮在头上,唇边蓄着花白山羊胡子。他快步走过安龙儿的算命摊子,突然停下脚步又走回来,定着眼睛看了安龙儿一会。安龙儿知道自己要等的就是他,咧开嘴向他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这个男人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这位赛神仙是占卦还是算命?”
安龙儿用手掌在桌面上一展:“一看这桌面就知道是算命啦,这位官爷请坐。”
山羊胡子男人果然坐到桌子前:“你可以看出我是做什么的吗?”
安龙儿客气地点点头说:“官爷眼神内敛精光,龙行虎步,鹰鼻隆准,一看就知道是大官啦。”
“呵呵,神仙太抬举我了,我只不过是小小公差,文抄小吏罢了。不过家里有老人想问个寿元,不知润金多少?”
“大批一两二吊,中批大运送流年三吊钱,小批流年一吊钱,只是问个寿元的话,发市图吉利八十文就行了。”
“神仙算命真不便宜啊……”
“几十文钱问个明白,值不值你自己决定了。”安龙儿拉开手上纸扇轻轻摇着等对方回话。
山羊胡子见安龙儿这般高姿态却也不生气,倒是陪着笑说:“呵呵,高人就是气派,那就麻烦神仙给看看了,这是我奶奶的八字,辛丑,乙未,戊戌,庚申……”
安龙儿马上提笔在红纸上写下八字,亮在手里一看,心里完全明白了。
这个八字表面看似夫明子秀,很有女人的福气,可这正是这个八字的陷阱所在;其实女命以官星为命根,这个八字泄身太过,命弱运凶,最严重的是官星在早年被克,命主在二十岁已经死去,那一年已经是五十年前。
在江湖上用死人八字去给算命的行家找麻烦的做法叫“算死命”,是算命行内最忌惮的事情,可是踢馆的行家应该在人多的时候来败自己的名声,而不是象这个男人一样,在街上无人的晌午,走过一个没有生意的摊子,再花八十文钱拿一个死人八字来考自己,这人绝不是踢场子的同行畜牲,他是国师府的人,他的目的是要刺探自己是否真正的玄学家,这个八字一旦算准,下一步就是要自己的人头。
安龙儿放下笔,手里捻着胡子沉吟了一会说:“你奶奶的八字命透正官,得库星相生,入的是正官格啊,星官强旺所以嫁了个好人家,你爷爷也是当官的吧?”
那男人微微点头说:“对,你说下去。”
安龙儿心里更肯定了对方在说谎,这个八字明明从出生开始就家道中落,到二十岁临死前已经家徒四壁,何来一个当官的爷爷,他心里暗笑,嘴上却继续打发:
“她老人家本来命不算很好,可是一生行善积德让她儿孙满堂得享后福,近几看起来身体还挺健康,可是见不得风吹日晒,现在她老人快七十了,第一个大关要防着七十一,过了七十一,你有的是机会侍候她……”
安龙儿说到这里,不小心把笔推到地上,他弯下腰把笔捡起来,从桌下看了看对街的茶楼。捡笔是安龙儿和阿图格格约定的暗号,一旦安龙儿认定了对方是国师府的人,就会发出暗号,楼上的蔡月和阿图格格马上站起来埋单。
他坐起来又说:“你奶奶平时做了好事不告诉人家,可是上佛堂上得少,光这样的话积了一辈子的德倒不一定保得住她过生死大关,孝子贤孙应该给她老人家作作福,你要是有心的话不如……”
顾思文蹲在一旁听得喘大气,要是江湖上算命的都象安龙儿这么干,如何从客人兜里掏出一文钱,怕是全部看相算命的都得饿死。他恨不得自己亲自告诉那家伙,你奶奶犯白虎煞,马上就要大难临头啦!
果然那男人也捻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呵呵大笑说:“好,好,谢谢你啊,这是一吊钱,二十文不用找了,麻烦你有空给她老人家作作福,我还有公务,告辞。”
说完拱拱手就转身走入两广总督衙门的朱红大铁门,门前两个卫兵一见他走过马上单膝下跪行礼,他扬扬手就走了进去。这边阿图格格带着蔡月跟在山羊胡子身后,掠过安龙儿的算命摊子直闯入衙门。
卫兵看到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姐一身华贵的旗人装扮,如入家门般闯过来,正不知该不该挡,已经被阿图格格用一个正黄色的腰牌照住脸。阿图格格用纯正的京腔官话对他们说:“两位大哥辛苦了,我找我爹。”
两广总督衙门是京官住的地方,操一口北京官腔已经几乎可以肯定是大臣的家属,加上一个八旗营正黄旗中军腰牌亮在面前,两个卫兵马上闪到一旁让开道。
阿图格格一手拉着蔡月,有说有笑地快步跟着山羊胡子穿过中堂走到偏厅,看着他进了房门然后反手关上。阿图格格对蔡月说:“你看这大热天的,这家伙进了房就关门关窗,一定有问题。”
蔡月说:“知道在什么地方就行了,我们快出去吧。”
阿图格格却用力握着蔡月的手,硬拖着她在总督衙门绕了一圈才出门。
当大家分头回到河南珠江边的院子,阿图格格已经给安龙儿画好了衙门里的大致布局图。
安龙儿开心得停不下笑容,他对阿图格格说:“太谢谢你了格格,你想吃什么?今天晚上我请客。”
阿图格格也一脸兴奋地说:“行,吃顿饱的今天晚上继续玩。嗯,应该会更好玩。”
大家都惊讶地问:“今天晚上你也去呀?”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7:50
一四九)调虎离山
二更的更鼓打过之后圆月慢慢升起,广州城里沉静下来。
阿图格格穿一身八旗骑兵盔甲,嘴唇上粘着小胡子,全副武装骑着蒙古马,慢慢溜哒在城南江边靖海门的城墙下;顾思文骑着另一匹马,穿着一身华贵长衫走在她的马旁。
他们走得很慢,眼睛一直注意着城墙的位置和城墙上的两个士兵。从这个位置看下去,一边可以看到月色下的珠江,另一边可以看到黑沉沉的广州城、和百步之内两广总督衙门的屋顶,城墙之上就是他们要占领的地方。
他们来到的时间算得很准,现在城防军正在交换更牌和口令,两个从五仙门过来的士兵和刚才守在这里的士兵换位而过,下一次换岗将会在一个时辰之后。
顾思文看着新换过来的两个士兵在城墙上伸懒腰打呵欠,他忍不住“噗哧”笑出声。他用只有阿图格格才可以听到的声音说:“这两条粉肠倒霉了。”
阿图格格看了看顾思文,视线迅速回到城墙上。她的心也在扑通乱跳,她明白阻止斩龙就是阻止坏人破坏大清江山,保护老百姓不用受苦受难,无论从大局出发还是从个人情感,她都很愿意和这些少年们一起去完成;可是更让她原意这样做的,其实是基于游牧民族血液里的勇猛彪悍大胆冒险的天性,再加上有一个她眼中很可爱的男人在身边,让她觉得活着是如此刺激和快乐,这时阿图格格充满了表现欲,她想给一个人看看,自己不是那种堕落颓废为世人诟病的八旗子弟。
她做了个手势,和顾思文一起夹马冲到城墙上,来到两个士兵面前翻身下马。那两个士兵正要挺枪盘问,她一手亮出正黄旗中军腰牌,顾思文朗声说道:
“守御所千总快马紧急通告,守军跪下接令!”
两个绿营士兵一看有八旗军亲自上城墙,只道是有重要命令传达,马上按例跪下接令。顾思文在他们两人伏身跪下,人还在下坠的时候,一个箭步冲到两人中间,使出南派名拳洪家桥手,双臂从下而上迎着他们的喉咙用力拦击。手臂拦击的力量和两人下跪的力量狠狠对撞,两个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喉咙里的软骨象碎裂一般剧痛,可是却无法呼吸也叫不出声音,只是闷声瞪着眼睛翻倒在地。
顾思文和阿图格格不等他们有下一个动作,同时一扑而上每人捆绑住一个士兵,塞上嘴巴抬到城头的暗角。顾思文换上士兵的军服,手上持着长枪,名正言顺地和阿图格格一起守在城墙上。阿图格格小声对他说:“刚才那一下真带劲,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打。”
顾思文冷笑一声说:“上次我看你是女人,让你的。”
“说谎。有胆再打一次。”
“别说话了,看着下面。”顾思文用肘顶了一下阿图格格,两人一起看向两广总督衙门的屋顶。
衙门外堂是办公之地,内堂住着大臣,也有专门的客房接待京城来的达官贵人。二更打过,衙门内陆续熄灯,可是头上的圆月却把衙门的屋顶照得发白。
蔡月和安龙儿一直伏在民居的屋顶,在暗处看着城墙上发生的事情,当顾思文和阿图格格代替守军站在城墙上,两人马上跃到两广总督衙门的墙头。他们穿着一身紧身夜行黑衣,头上脸上都包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蔡月看了看衙门里的位置,对安龙儿做了个跟随的手势,然后自己首先向国师府所在的偏厅爬去。
从偏厅屋顶的气窗缝里看到屋里仍有灯光,两人伏在屋顶,用耳朵贴着瓦面想听听里面的情况,但不知是房里的人不说话,还是隔音太好,他们什么也听不到。安龙儿指了指自己,再指向偏厅门前的位置,蔡月向他点点头,然后他慢慢爬过屋脊,下滑到可以看到衙内庭园的位置。
从这里看下去,可以看到下面不时有两人一组的卫兵巡夜,等了一会,仍不见有人进出,这样的话无法知道房内的情况,计划也不能向下一步推进。最糟糕的是,城墙上的守军每一个时辰都会换岗,这样拖下去只会让守军发现有人摸哨,从此加强城上的守卫,那么以后再从屋顶进入衙门就不容易了。
安龙儿退回蔡月身边,用暗劲一点点地抽动瓦片,拉开了一层之后,发现下面还有一层。原来这总督衙门级别相当于王府,设计和选材都仿照北京王爷府第的同等级别,多一层瓦面只是这座大院子的其中一点气派。
安龙儿并不灰心,他用手指贴着瓦片感觉了一下,下面好象没有什么动静,他又开始用暗劲拉开下一层瓦片,从瓦缝里透出一线亮光,他连忙从缝里看下去。
屋里坐着两个人,一个就是给自己算死命的山羊胡子,他是国师府的老臣章秉涵,一直主持对广东风水名穴破坏的任务;另一个人年约二十出头,身材高大脸色白净,一眼看去活脱脱一个八旗贵族公子,他就是三年前在江西大上清宫,从绿娇娇的左轮枪下死里逃生的小王爷穆拓。
穆拓的孪生兄弟穆灵在大上清宫一战死于绿娇娇枪下,八旗贵族天生的骄傲,和孪生哥哥战死的悲愤,都让他不可解脱地回到广东。
他看着桌面发黄的地图,一拳砸在桌子上,把茶碗震得跳起来。
“斩龙!一定要安清源去斩吗?你们为什么不行!”
“穆大人,斩龙脉是安家秘法,据我们所知,天下只有他安家一派有这种风水术,和目前宫里记载的所有风水术都有出入。”章秉涵用手掌来回抹着额头说:“再说了,我们也不是没有做事,我们开始清理广东名穴以来,广东一直保持平平静静,就算有洪门反贼偶尔生事,也很快被清剿。你看看江南哪一个省有我们广东安定?”
穆拓站起来焦躁地在房中来回踱步:“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安清源回来了你们有什么好处?现在京城里老爷子听了安清源那一套,憋着劲要安清源官复原职回广东斩龙,你以为他回来就是斩这九条龙吗?安清源狼子野心,他要斩大清的龙脉!” 穆拓所说的老爷子并不是指当朝皇帝,而是指权倾朝野的军机大臣穆章阿。
章秉涵和安龙儿分别在屋里屋外,听到这句话都不禁吓了一跳。章秉涵不能对这种说法表态,可是也不能一言不发,他连忙说:“这种事中堂自有定夺,我们下属一定会做好本份……”
“我告诉你,广东九龙是老爷子的心头大患,龙一定要斩,可是我不会让安清源回来。他回来就要动大清的龙脉,还不是拉着你们这队亲兵去当炮灰,大清不亡你们就要人头落地,大清就算亡了,你们也未必有命看到那一天。你告诉下面那些奴才,见到安清源,斩立决。”
章秉涵算是听明白了,安清源是不是要斩大清的龙脉不可而知,他和穆拓之间有什么恩怨自己也不可能知道,可是这小王爷摆明了不让安清源有好日子过,而且为了这件事,小王爷主动要求调回岭南国师府,看来对安清源有很深的成见。
穆拓走到地图前,安龙儿从屋顶仔细看去,图上山川纵横,气势磅礴,注解文字密如蚂蚁,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广东龙脉图。穆拓双手盘在胸前说:“给你们六个月的时间找安清源和斩龙秘法,秘法带回来给我看看,安清源不用带,你直接提他的人头回来吧。”
章秉涵一阵犹豫,安清源对安家风水一向秘而不宣,他的行事也从来神秘莫测,就章秉涵所知安清源文武双全,要拿他人头已经不容易,还要从他手上得到秘法更是难以想象。他吱唔了一声,穆拓马上喝问:“怎么,你办不到?”
“不敢,下官是想……如果让安清源先回来这里,我们再图智取,会不会更容易一些呢?”
两个人还在讨论官场上的问题,安龙儿可没有时间偷听这种八卦新闻,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下面那张国师府用了大量人力物力,画了几年才完成的广东龙脉图。
他向蔡月伸出两根手指,示意她开始第二步计划,蔡月马上半蹲着身子,从屋脊绕一个大圈跑向对面屋顶。她单膝跪地,左手从身上摸出一个大弹弓,右手在腰囊里掏出一颗硫磺弹,用嘴撕开纸包后搭在弹弓弦上,挺胸发力拉直弓弦,手指一松,那硫磺弹象箭一般,径向着偏厅旁边的房里打去。
那一排偏厅与走廊的间隔,全是镶了名贵花玻璃的满洲格子窗,硫磺弹打到玻璃上爆发出噼啪爆炸声和大团火光。蔡月一听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一不做二不休,从腰囊里摸出一把硫磺弹,向着刚才打破的玻璃窗洞里连打三发,那个房间里顿时燃起大火,然后她滚身到屋脊下面的暗处,快速跑回安龙儿身边。
在屋里的穆拓和章秉涵一听到隔壁房间有破玻璃和爆炸声,都怔了一下。当他们集中注意在室外的时候,听到快速连环的破风声,章秉涵一掌扫出,用掌风把桌上两支大蜡烛的火苗扫灭,同时对穆拓说:“穆大人小心。”
话一说完,他就从地面滚身到墙边抽出长剑挑开房门,但是他并没有马上冲出去,而是从门后向庭园里观察。当他看到邻房的火光时,也见到有卫兵在奔跑敲锣大叫“走水”,他对站在墙角的穆拓说:“有人纵火,目的还不清楚,我出去看看。”然后就跳出门外。
顾思文和阿图格格看到蔡月按计划纵火调虎离山,都知道安龙儿已经找到广东龙脉图,只等下一步偷图成功,然后就可以转头出发到云南找人见人爱的绿娇娇姐姐。
两人正在暗自兴奋,却听到背后有声音,分明有人从珠江外翻上城墙。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7:51
(一五O)螳螂捕蝉
顾思文和阿图格格没有料到有此一着,突然间被吓得毛发倒竖,两人回头一看,两个黑衣蒙面人刚刚从城墙边上冒出头,似乎也吓了一跳。
这两个蒙面人身形矫健,脚穿软底布靴,身上穿着贴身黑衣,只露出两条手臂和一双眼睛,每人手上各提一支四尺长的洋枪,洋枪上包着黑布,看来也是为了上来占领制高点。
阿图格格反应奇快,她一转身已经把箭搭在弦上,对着其中一个正在翻越城头箭垛的蒙面人拉开了劲弓;顾思文把手上缨枪向后一摆,可是却不先刺向蒙面人,而先用肘顶开了阿图格格瞄准的位置。
原来顾思文不是担心阿图格格的箭射不准,而是担心那人被一箭射死翻下城墙,就会发出很大的响声,脚下就是靖海门的城门码头,要是摔下去一个死人,一定引起城下守军的注意,马上会杀上城头。
顾思文小声急促地说:“放他上来。”
话音刚落两个蒙面人已经跳上城头兵道,阿图格格这时才把箭放出去,前方的蒙面人尽力闪开短距离射来的箭,可是闪得过心脏却闪不过肩膀,弓弦响处,阿图格格的长箭深深射透了他的肩胛骨,痛得他闷哼一声倒退几步。
顾思文手上的缨枪不再象和阿图格格决斗时那样抡圆抖花,他把一丈长的枪杆拉后,身前只留三尺枪尖以适应城头窄地的贴身肉搏。那黑衣人左手持洋枪右手抓向顾思文的缨枪,却发现顾思文的退却和他的前扑速度一样,他们一直保持着三四尺的距离,那明晃晃的枪尖总在自己手边游动,只等自己破绽一出就会刺入胸膛。这招长枪短用大出蒙面人的意料之外,这种战场上的杨家枪法虽然早已流传甚广,但是一个守城小兵怎么会练得如此精熟。
他右手以攻为守一阵乱扑要摛拿住缨枪头,那枪尖也和人手一般和他招招相应闪脱拦拿,只是侍机最后一刺。蒙面人不敢开洋枪,也不使出重手法和缨枪碰撞,甚至他们的步幅都有意保持无声和轻快,两人闷不作声地缠了五六招,硬是没有发出碰击的硬声;蒙面人发现这两个守城清兵,不但武功超乎想象的高强,发现有人摸哨不发出警告盘查也不呼救,在战斗还和他们一般闷不作声,连跑动跳跃都和他们一样鬼鬼祟祟,摆明了不想城门下的人听到上边正发生战斗,这么说,这两个清兵也是假的。
用箭的人并不需要紧贴对手,距离是阿图格格的优势,阿图格格一箭射中第二箭得势不饶人,她单膝跪地弯弓搭箭,这是她在军队里学到的夜战战术。在夜间天空比地面明亮,从下向上可以看清对手的轮廓和位置,也可以更好的隐藏自己;再说箭射到人身上还好,要是射到城墙上,就会发出叮当响声引起城下守军的注意,现在她从下向上射,就算箭没有射中人,也只会射向天空无声无息地吊入珠江。
搭在弦上的是三支箭,阿图格格知道自己只是假的守城兵,名不正言不顺,久战必败;而弓弦响一次总比响三次安全,于是马上使出近战专用的飞蝗箭法,三箭齐发力求一击杀敌。距离太近弓弦只需要拉开一半,目前的情况快速无声比射得狠更重要。
三支箭才搭上弓弦就已经脱手射出,快如闪电密如飞蝗,那先中一箭的蒙面人惊魂未定又见三箭齐发,更是吓得不顾一切钻入城墙上的箭垛中间。可是一支箭都闪不过的人,如何闪得过三支箭,他侧身逃跑的时候右臂上又中一箭,幸好这一箭只用了半弓力,并没有象第一箭那样射透身体,他忍着痛把洋枪架在箭垛上指着阿图格格,手指用力拉开了枪扳机。
和顾思文战斗的蒙面人也发现不能一击扑杀对手,顾思文退后诱击了几招之后,他突然后退到同伴身旁,也举起洋枪指着顾思文。
尽管阿图格格也是搭着箭指住受伤的蒙面人,可是对方有两支枪,枪响的话双方都会曝露,一起放枪和放箭的话,吃亏的还是顾思文和阿图格格,现在形势的优劣已经很明显,顾思文和阿图格格要考虑是不是投降了。
没有受伤的蒙面人用枪口向地面微微点了一下,这是让他们放下武器。阿图格格仍用箭指向对方,顾思文前手松握后手托着枪尾,枪尖也指着对方,他偷空看了看在衙门屋顶,安龙儿已经和蔡月会合,衙门内正乱成一片组织救火。
如果这两个蒙面人要在这里狙击安龙儿,那么只要他们拖到安龙儿入屋偷图,之后怎么投降都不是问题。以现在的进度来看,安龙儿入屋偷图只是转眼之后的事情,顾思文想到这里,凑到全神贯注和对手对峙的阿图格格耳边说:“拖多一会。”
那个蒙面人见顾思文看下面,他也转头看了一下,然后眼神向阿图格格凶光一露,又向地下点了点枪口,这一次的动作明确坚定,大有不放下武器就开枪的意思。
这个动作让阿图格格知道了蒙面人的动机,他们一定是安清源派来的刺客,他们要抢占制高点刺杀安龙儿,阿图格格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投降,她也瞪着眼睛,用箭指着对方,箭头向地面点一点,这是给对方最强硬的回答。
蒙面人被气得无所适从,他的洋枪看似精准无敌占领了先机和优势,可是要浪费一发子枪在这里的话,再上膛开枪却要搞上一阵子,这当口要是小个子弓箭手没有马上死去,大概已经可以射出十多支箭,城门下的清兵也会赶上来,这样事情就会败露,到时别说刺杀了,自己能不能逃脱都成问题。
四个人相距不过一丈,他们在无声中对峙着,炎热的天气和紧张的气氛让每个人都汗流浃背,也可以看到对方黄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流到眉毛,又从湿透的眉毛渗到眼睫毛上,再咸咸地渗入眼里。顾思文的眼睛很痒,他很想眨一眨眼,可是他知道对方也正处在这种状态,这一眨眼可以致人于死地。
他发现了这两个蒙面人诸多顾忌,实际上并不敢向他们开枪,他侧身压低马步,用枪尖指向身体全部外露的蒙面人,当蒙面人的眼睫毛有一滴汗水刚刚淹入眼中,对方正在眨眼之际,顾思文压在腰间的右手突然向前急推,长枪滑过松握的左手,象一支长箭从下而上穿过蒙面人托枪瞄准的双手,向对手的咽喉要害劲射而去。
他同时对阿图格格喝道:“放箭!”
那蒙面人一眨眼再睁开,顾思文的长枪已经把他咽喉刺透,在倒下之前,他全身抽搐让手指勾动了洋枪的扳机,子弹和枪声一起刺破夜空。早已受了箭伤的蒙面人,一听说放箭,头一低躲在箭垛后闪开迎头一箭,然后忍痛从城墙边缘倏然站起,托枪瞄向伏在屋顶的安龙儿。
顾思文手上没有武器,他一步助跑跳在空中,冲到高高站起的枪手面前,一掌托起正在开火的洋枪,身体却把蒙面人撞出城墙外。
蒙面人闷声落入珠江,顾思文也随之摔到城墙之外,阿图格格扔掉弓箭飞身扑到城墙边,一手捉住顾思文的甲胄,另一只手捉住顾思文的手,把正在跌下城墙的顾思文从空中捉住,顾思文象一个大包袱似的吊在城墙之外。
城门下的守兵早就听到枪声,又看到有人从城墙上摔下来,马上打锣发出警报,同时有几个士兵从城下向城墙上叫喊和观望。
安龙儿和蔡月成功制造了一起火灾,正在心急如焚地等偏厅里的人离开,可是却看到厅里两个人只出去一个,而且临出去前还把蜡烛吹灭,现在安龙儿只知道屋里仍然有人,却看不到屋里的情况。
对面城墙上连续响起两发枪声,第二枪还把子弹打到自己脚边,安龙儿顿时心乱如麻。他知道这次麻烦大了,城上枪响一定是顾思文那边出了意外,他担心顾思文那边的安危,也忧心自己这边至今毫无建树。
他对蔡月说:“你马上过城墙那边接应他们,我抢地图!”
蔡月转身离开衙门屋顶,安龙儿从瓦面上站起来,拉开马步一拳向下打去,瓦面屋顶被轰出一个大洞,安龙儿也随着碎瓦落入偏厅。他脚未落地,头顶就响出一声霹雳,他脚下的地面窜出一道激烈游动的蓝色闪电刺透他的身体。
被闪电直接击中的安龙儿重新被抛起后,又重重摔倒在地面。他对这种雷法有印象,这种从地下刺向天空的闪电,曾在芙蓉嶂阻击过杰克,也击倒过自己,现在出现在国师府毫不意外。绿娇娇早就对国师府中全部交锋过的对手做了细致研究,所以安龙儿甚至肯定地知道在屋里的是穆拓,也知道此人还有一招很厉害的密宗夺命梵音。
他明知屋里有人,仍要硬攻进来的时候就预备了会受到伏击,只是没想到伏击如此凌厉精确,同样的雷法同样的攻击力,可是速度和准确性却大为提高。
安龙儿半睁着眼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听着从墙角慢慢走过来的脚步声。穆拓走到安龙儿身边说:“死了吗?我可没有用全力,我还想知道你是谁呢……”他说完用脚踢了踢安龙儿的身体,又用脚踩向安龙儿的头。
安龙儿双手突然抱住穆拓的脚,自己双脚一剪,从地面向穆拓的颈项夹去,尽管穆拓早知有此一着,可是安龙儿动作之轻快,出招之怪异,让穆拓措手不及,头颈一下被夹在安龙儿的双脚间,这时安龙儿弓身扭腰发力搬动穆拓的脚,穆拓立刻失足倒地,头部被安龙儿双脚紧夹住狠狠撞向地面。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7:52
(一五一)黄雀在后
漆黑中穆拓极力团身倒下,避过头壳直接撞地,和安龙儿一齐滚落地面的同时,也用双手握住安龙儿的双脚要把他摔出去。穆拓出生于八旗王爷世家,从小习武,精于骑射摔跤,这种扭打对他来说毫不陌生更毫不畏惧,只要让他捉住对手身体一部份,他绝对有信心把对手扭压在地。
安龙儿好象只等穆拓使出这招,他等穆拓一抱定自己的脚,马上再次弓身弯腰贴近穆拓的头部,双手展开拉出一条红线突然缠向穆拓的颈,穆拓双手忙于捉脚,颈上觉得冷冷生痛的时候,安龙儿的红线已经紧紧勒住他,穆拓发现自己不单叫不出声音,他在深深的痛感中甚至担心这条线会不会割下他的人头。
他条件反射般放开安龙儿的脚,用双手的手指插进颈上的红线中,试图让自己缓一缓气。安龙儿双脚一松,可是并不让脚落地,而是双手拉红线扯着穆拓的脖子向下堕,双脚蹬住他的胸部,两人绑在一起在地上一滚,安龙儿正正骑在穆拓的身上,在穆拓还在乱扯颈上的红线时,他一掌重重地切在穆拓的喉咙上。
穆拓从喉咙里发出“咯嘞”的声音,剧烈的喉咙痛疼让他再也说不出话。其实这是安龙儿有意识针对穆拓的强项进行打击,他想无论什么夺命梵音也要用嘴巴来念叨,要是喉咙痛念不出来,他总不能用想象来发出夺命梵音吧,所以安龙儿用尽方法要把穆拓打成哑巴。
穆拓喉咙受到重击后,发现颈上的红线松开,手却被对方扭到背后要用线捆起来。穆拓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要绑架自己,绝不能让他得手。穆拓在地上斜滚顺利化解了这一招扭臂摛拿,从地上纵身跃出偏厅房门,他在空中转身,双手结印向安龙儿所处的位置指去,偏厅里响起一声霹雳,电网瞬间出现笼罩了整个房间。
蓝光连闪之下,他看到一个长着黄头发的健壮少年在频繁激烈的闪光中,正飞身扑向偏厅中的大会议台;他眼神坚定而锐利,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身上下包裹着一团黄雾,蓝色电击打到他身上只是象春风里的柳条掠过,丝毫没有想象中的杀伤力。
穆拓知道这是结界,而且这结界象是这个少年身体的一部份,他不用手印和咒语就可以催动这股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力量,只说明一件事,他的结界已经内化到滴水不进的化境。
穆拓双脚落在中庭的露天空地,四周是惊呆了的正在挑水灭火的卫兵,衙门外连响起零碎的洋枪声。他猛然想起这个少年,就是三年前在安清源指挥下追捕过的安龙儿,眼前的安龙儿长大了,有了精湛的功夫,脸上多了一道刀疤。安龙儿是风水师绿娇娇的小跟班,他出现只会有一个目的,风水!龙脉!对了,是龙脉图!
穆拓全部明白了,刚才安龙儿绑架自己是假,把自己赶出偏厅是手段,目的绝对只有一个,就是桌面上的龙脉图!更可恨的是,这安龙儿居然变得和绿娇娇一样狡诈。
绿娇娇是自己的杀兄仇人,绿娇娇的跟班一样是自己的仇人,安龙儿在这里,绿娇娇还会远吗?穆拓想喊章秉涵,可是咽一咽口水都痛得象被电击,又怎么喊得出声音。他发疯似的重新扑回偏厅,安龙儿已经无影无踪,他伸手一摸桌面,桌上空空如也,刚才拍桌子看得人发火的广东龙脉图似乎从来不曾存在。
穆拓抬头看看偏厅屋顶透下月光的大洞,气得从鼻孔里狠狠地哼了一声,扯得喉咙剧痛。他踏桌跳起从大洞跃到屋顶,看到安龙儿的身影正在百步之外灰黑的城墙面上,象壁虎一样贴壁而走,他身边是从地面射上来的乱箭,靖海门下布满拿着火把和正在放箭的守军,城头上有几个人正伏在城墙上守备。
阿图格格一把拉住摔到城墙外的顾思文,把他扯上城墙顶,顾思文刚刚爬上来,就看到阿图格格身后又出现两个蒙面人;一个快速在城墙上架好洋枪,另一个举起洋枪对着阿图格格的头准备开火,他正要叫阿图格格小心后方,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枪声再次响起。
枪声和刚才的不同,很明显不是来自同一种洋枪;倒下的人也不是阿图格格,而是那两个正要向安龙儿和阿图格格开枪的蒙面人。顾思文和阿图格格惊魂未定,就看到两个穿着守城军装的大个子官兵端着洋枪向自己跑来,细看之下,一个是绿娇娇的花旗国丈夫杰克,另一个是绿娇娇的二哥安清远。
两人大喜过望,可是还没来得及问原由,大家就看到城门下聚集了几十个守城官兵,有军官向城上喊话了解情况和劝降,还有巡城马队陆陆续续跑过来支援。守军方面很清楚,城墙有一边是珠江,要是城上的人落水是一定逃不掉的,只要放箭射死或是发船去追就可以追上;另一边是城内民居,但是街道上全是官兵,要是对方下城,也只是送羊入狼群;所以他们不急于攻上城楼产生不必要的死伤,只管围住城下不让城上的人下来,逼着这些人沿城墙逃到下一个城门,那里也会有另一个哨的守军拦截,这样就可以形成合围之势。
阿图格格大声问道:“娇姐呢?娇姐没有来吗?”
安清远对他们说:“不要急,我们抵挡多一会等龙儿回来,地上有洋枪,你们会用枪的话马上准备好。”
在军营长大的阿图格格对洋枪很熟悉,顾思文却从来没有使用过,阿图格格从死人身上摸出火药和铅弹,捡起一支洋枪,熟练地用铜钎通净枪管,依次压好底火,火药和铅弹,最后用纸团封口,让顾思文也学了一遍。于是四个人以洋枪交叉防御压住上城的两条梯道,只等安龙儿出衙门。
顾思文从城头看下去,居然看到蔡月焦急地站在守军的包围圈外观看。她已经解下了蒙面黑布和腰带,现在的一身黑衣打扮只是象个晚上回家的佣工大姐,不会引起官兵的怀疑。
原来蔡月在安龙儿安排下,回头接应城墙制高点,可是来到这里已经发现守军封锁了上城墙的梯道,只好站在下面假装围观。可是蔡月也看到城墙上多了两个大个子清兵在帮助顾思文和阿图格格,当官兵驱散围观市民的时候,蔡月眼睛看着城墙上,用手偷偷指了指回家的方向,顾思文点点头,蔡月马上随人流隐入黑暗中。
蔡月刚刚离开,安龙儿就从城下军兵的头顶,象大鸟一般踏风掠过,然后扑在城墙中段向城墙顶跑去。只听见下面的守军大叫道:“放箭!放箭!”
城下手上有箭的士兵都马上抽箭弯弓向安龙儿射去,城上安龙儿的朋友们也随即向城下开枪对守军进行火力压制,守军们一听洋枪乱响向自己打过来,吓得屁滚尿流四处躲藏。
安龙儿还没有上到城头,穆拓就快如鬼魅地追到城墙下,他和安龙儿一样踏墙上城,以安龙儿为前进的掩体,把自己放在杰克的洋枪打不到的位置。当他逼近安龙儿脚下,正要出手捉住脚踝擒拿夺图,脚下却被一条铁链缠住,硬拖下来摔回地面。
穆拓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看到一个十六七岁样貌可爱的少女,皱着眉头手牵九节鞭拖着他。穆拓真没想到安龙儿居然有这么多同伙带枪攻城,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他大喝道:“你们……”可是声音变了调,喉咙仍在剧痛中,说完开头两个字再也说不出声音,只是象发了疯的狼一般扑向蔡月,蔡月寸步不退扬起九节鞭应战,两人顿时打成一团。
城头上的顾思文心急如焚,他看着下面两个人的混战,只怕两人混战得太紧,枪箭没眼会误伤蔡月,他大叫着:“不要开枪!别射箭!”自己提起缨枪就往城下跳。清兵方面有人认得穆拓是经常出入总督衙门的京官,同样怕误伤也不敢指挥放箭,于是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在城墙下大战。
蔡月在城下为自己酣战,顾思文不顾一切跳下城墙,两个最要好的伙伴都在危险中,安龙儿绝不会等闲视之。他一只脚刚刚踏上城头,另一只脚在空中一转就踏往空中,身体跳起转身抽出忍刀无明,从天上向地面穆拓扑去。
安清源也在这里,他一直躲在城墙下街铺骑楼的暗处看着。
他从肇庆鼎湖山上下来,就全面布局追杀绿娇娇和安龙儿。追杀绿娇娇的队伍正在向云南进发,他自己直接带队对付安龙儿,因为安龙儿才是对他斩龙计划的最大威胁。当安龙儿在两广总督衙门前摆摊算命,他还有所疑惑,可是当安龙儿算完一个命就收摊,安清源就知道安龙儿志在广东龙脉图,他要进两广总督衙门的偏厅,当晚偷图已经是必行的一步棋。
要杀功力精纯的安龙儿已经不能靠刀刀剑剑,安清源知道只有洋枪才可以对付这块硬骨头,而争取制高点狙击,是最有效成本最低的方法;在衙门顶上开枪,杀得了当然好,杀不了也有衙门对安龙儿追杀,这样同样可以加强对安龙儿的杀伤。所以安清源准备了两组猎手,力求在衙门区域完成任务。
意外的是安龙儿也会安排人手抢占制高点,安清源对猎手们的失败烦燥之余,也对安龙儿越来越感兴趣,这种兵家谋略会是他在张天师那里学来的吗?
现在安龙儿惹上了穆拓,安清源反而不急于杀他。因为在安清源眼里,穆拓这个骄横的八旗子弟心胸狭隘出手毒辣,自从大上清宫一战,他的哥哥穆灵战死,穆拓就一直认为哥哥的死是由于安清源领导不力一手造成,在这样的暗战之下,自己要复职重新回到国师府,这个小王爷就是和安龙儿一样讨厌的绊脚石。
现在他只想亲眼看着安龙儿或是穆拓其中一方死去。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7:52
(一五二)格林号
安龙儿双脚还没有落地,无明已经挥出,一道比二更天更黑暗的剑气,象闪电一样割破空气,挟着吸气的声音斜斩过穆拓的身体。
穆拓身上一冷,正在躲闪九节鞭和长枪的动作突然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他觉得身体已经被腰斩,五脏同时刺痛起来,连思维再动一动都感到大脑的痛,巨大的恐怖感让他呆立在原地。衣服从右肩膀到左腰被瞬间割开,可是剑气仍在往身体里割入。
安龙儿看到有人正在扑向穆拓,要挡在穆拓身后抵住这一刀,可是刀已经出鞘,一切杂念都是对刀的玷污,这一刻只有一件事必须完成,就是把刀刃可以碰到的任何东西分开。
忍刀无明的速度比安龙儿的思想更快,在他落地的时候,无明已经斩断一把试图卸开刀劲的长剑,再向下斩断一只手臂,也把被推开的穆拓背后斩出长长的伤口。
章秉涵右手已断,可是痛感还没有传出来,他一转身用左手拉着穆拓就向两广总督衙门前跑去,同时扯破了声音大喊道:“守军快放箭!放箭!”他还没有跑入衙门就已经昏倒在地,被穆拓和其他卫兵抬了进去。
一击必中的无情斩杀,使重重围困城墙的守军眼睛发直,看着安龙儿把蔡月和顾思文推上城墙楼梯才明白过来要放箭,可是却马上受到城墙上洋枪连续火力的压制,守军们一箭未发又四散躲到各店铺的骑楼屋檐下。
这时安清源看着城墙上的人影,发现少了一个重要人物绿娇娇。他给了另一队杀手一支附有绿娇娇八字的阎王吊魂针,只要按针头所指的方向,一定可以找到绿娇娇,根据回来的快报,这一队杀手已经向云南方向追踪,可是杰克和安清远却突然出现在广州破坏了自己的计划。胜负乃兵家平常事,绿娇娇不在这里却不平常,绿娇娇不可能一个人独自回云南。安清源禁不住回头细看另一个方向的黑暗尽头,会有另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吗?
安清远和杰克轮流使用左轮枪,保持着稳定快速的压制火力,阿图格格把四支洋枪的子弹打完,掩护顾思文和蔡月重新回到城墙上,她马上问顾思文:“你有受伤吗?”
顾思文说:“我没事,走了走了,往哪里走?”
安龙儿的计划中没有估计到靖海门下围满了守军,这一下他也挠起头了,以现在全城警戒,守军正向这边集中过来的情况,就算从城门下杀出去,也冲不出广州城。
杰克和安清远一直没有说话,等安龙儿在挠头的时候,才哈哈大笑,安清远说:
“杰克早有安排了,你们跟着吧。”
“往哪里跑?”阿图格格问道。
杰克说:“快,收拾东西向西走。”
“不行不行,那里是五仙门,也有哨位。”阿图格格熟悉广州城防区域,马上提出异议。
杰克提一提自己身上的军服说:“高贵的格格,那个哨位的士兵在这里,放心跟我走吧。”然后他掏出怀表看了看说:“现在距离第一声枪响十分钟,我们还有五分钟时间……”
“我的马呢?”
“也带上,快。”杰克说完带着大家在城墙上快速向西撤退。
靖海门下几队守军涌上城头,另外几队在城墙下配合前进,远远地高声呐喊穷追不舍,力求把他们赶到五仙门,困死在城墙之上。
他们还没有跑到下一个城门,就看到城墙下停着一艘巨大的英国商船。跑近这艘船,只见帆影缆索布满天空,五六个身材高大的黑人水手端着洋枪站在高高翘翘起的船尾甲板上。圆月太过明亮,以至于船上没有点火也可以远远看清他们的样子。
甲板中间站着一个身穿短袖衬衫和吊带西裤的大胖子白人,旁边是身材小巧的中国美女绿娇娇,她身穿浅绿色长旗袍,手上摇着团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她身边还有一只叫大花背的大狗,眼睛看着上面直想向城墙上跳,正在大幅度地使劲摆尾巴和哼叫。
船上的水手一看到杰克带人接近,马上推跳板搭上城头,众人欢天喜地下了船。阿图格格还可以拉着两匹马走下甲板,能保住两匹蒙古马,又可以上这么大的西洋商船,她笑得嘴都合不起来。
杰克首先跑下甲板拥抱了一下绿娇娇,又满脸笑容伸出右手握起拳头,用拳面和那个大胖子白人的拳头对顶一下,然后拍一拍手心随即互相勾着对方的手掌拉向自己的身体很有男人气概地撞了撞肩膀,从这一串熟练而复杂的打招呼动作,看得出杰克和大胖子关系很不一般。
杰克看着大家都上了船,马上下令开船。城墙上的守军及时赶到,箭纷纷射到离岸的船上,可是众人早已退到船舱里的会议室,船向着出海的东方顺流快速驶去。
杰克这时才向大家介绍这个大胖子,原来他是杰克多年的生意合作伙伴,外号大约翰。大约翰和杰克都是怀特洋行的股东,这条名叫格林号的商船也是怀特洋行的资产,或者可以不准确地说这是杰克的船。
大约翰看起来乐观而健谈,一张有漫画效果的胖脸上镶着精明的小眼睛,眼神里闪着商人独有的狡黠,他的汉语不如杰克说得好,可是有外国腔又努力说汉语倒是让人感得特别亲切。
他看到一群中国少年上了船显得很兴奋,他给绿娇娇和自己点上一支雪茄烟后,一直和杰克向少年们介绍自己的生意:“这艘船本来叫‘德克萨斯’,这是我和杰克的家乡,就象这里叫广东而有一条船叫‘广东号’一样,可是后来却改成了‘格林号’,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少年们都微笑着摇摇头,等大约翰说出答案,大约翰说:“在英文里格林是绿色的意思,杰克有了绿娇娇之后,他就强迫我同意把船改名,还要涂成绿色,用了半年时间买通大清官员改海关记录,用了一年时间向美国海务登记处申请改名。”
然后大约翰摊开双手,表情无奈地对杰克说:“我的杰克,你爱你的妻子胜过爱银子和我,下一步你大概要把我干掉,把洋行的名字改叫格林洋行……”
绿娇娇鼻子里喷着烟说道:“船改了我的名字后生意好了很多,你也赚了不少银子,这证明我的名字更幸运哦。不过不代表你没危险,要是你也改名叫大格林的话就不一样了,大概杰克会重新爱上你。”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杰克说:“不要伤感,当你有了太太之后,下一艘船就改你太太的名字。”
大家寒暄一阵后,绿娇娇说:“官兵有可能从水路追来,大家准备一下,我们会在半小时后离船。只要我们下了船,官兵在格林号上找不到人,大约翰这边就很好说话,一切都会平息下来。”
于是杰克把安龙儿他们带到自己的船舱,那里已经放着他们的行李,安龙儿等几个少年都知道这是他们出发偷图之后,绿娇娇在背后的一手策划,连行李和大花背都照顾得如此周全,大家无法不惊叹绿娇娇安排之精密。
他们换下夜行衣和军服,整理好行李,格林号已经停靠在一个小村旁边。大家告别了大约翰,上岸走到一个农户家里,绿娇娇从中拉出六匹高头大马,每人分了一匹,她自己和身材同样小巧的阿图格格共骑一匹大马,两匹蒙古矮马只驼着行李,然后大匹人马在三更的月色下回头向西飞奔而去。
他们沿着乡间小路前进,一路上不用很赶忙,也不用担心会有关卡盘查。在路上少年们才知道,原来绿娇娇和他们在肇庆府鼎湖山上的告别,只是绿娇娇给安清源看的一个假象,目的是为了分散安清源的战斗力,也为了使安清源放松对安龙儿偷广东龙脉图的警戒。
绿娇娇用替身符把自己的八字附在一个草人上,交给安清远手下的镖师火速押送回云南,自己却和杰克、安清远秘密潜入广州,藏在白鹅潭的格林号商船上。
当安龙儿决定下手时,绿娇娇到他们家里带了全部行李和大花背上格林号,再安排杰克和安清远从格林号登上城墙抢占制高点,侍机接回安龙儿。正是英雄所见略同,这个靖海门城墙上的制高点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
绿娇娇嘴上还叼着一支小雪茄,一边吹烟一边对他们说:“所以现在上帝都靠不住了,要靠你们保护我呀,我的八字已经在云南,这种时间我喝杯水都可能被呛死……”
安龙儿一直静静地走在绿娇娇身边,他很久没有这样听绿娇娇娓娓而谈,也很久没有闻过从绿娇娇身上发出的烟味,这种烟雾迷离的场面仿佛回到三年前跟着绿娇娇北上的日子。
阿图格格和绿娇娇同骑一匹马,绿娇娇说的话她听得最清楚。绿娇娇在她心目中的偶像感,不再只是一个会骑马打枪的美丽女子,而是智勇双全让她敬佩得五体投地的仙女。
安龙儿也感到现在的绿娇娇变了,她不再只是有女孩子的狡猾,绿娇娇的计谋已经象一个章回小说里的将领,她在云南做过些什么,学过些什么让她可以变得这么强?
安龙儿问道:“娇姐,你的安排比我周密多了,我怎样才可以学会做这些大事呢?”
绿娇娇得意洋洋地叼着烟,在马背上一颠一摇地说:“这些东西风水书上都有写着,只不过你是死读书没有读通罢了。”
安龙儿和顾思文夹在绿娇娇左右,都不约而同地问道:“风水书上也讲这些?”
绿娇娇笑嘻嘻地说:“天下的道理都只不过是一个道理,就象一棵大树长在地上,有人采了花,有人采了果,所以就有了不同的药效和味道,其实还是那一棵树。阴阳五行可以演变出玄学,也可以演变出兵法,中国兵法本身就来源于阴阳五行奇正之变,你看通一本风水书,也就可以学会兵法谋略了。”
安龙儿皱着眉头说:“我看风水书上全是山山水水,怎么看不出些方法呢?”
“山水是本来就有的东西,我们当然不能从中演化出什么,可是我们在用罗盘消砂纳水布局的方法,就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呀,你用这种思想去做任何事情都行得通。”
“啊?这样也行?”安龙儿张大嘴巴看看绿娇娇,又看看顾思文,他看到顾思文也是和他一样张大嘴巴露出一个黑洞洞。
绿娇娇抽完烟又掏挂在马背上的话梅,给阿图格格发了一颗话梅说:“你觉得在今天晚上的计划中,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安龙儿仔细想了一下说:“我觉得是退路没有安排好,要是娇姐没有来的话我们就危险了。”
绿娇娇嘿嘿一笑,对安龙儿说:“我读一句口诀,你马上接上,接不上明天不许吃饭!”
“是。”
“未看城头稳不稳……”
“先看水口紧不紧。”
绿娇娇笑着点头说:“嗯,背倒是背出来了,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顾思文和蔡月都被这个话题吸引了,好奇地看着安龙儿回答问题。
“哦!我明白了!”安龙儿开心地回答绿娇娇,其他少年却不知所云,蔡月问道:“龙哥你明白什么了?告诉我们吧……”
安龙儿说:
“这两句口诀里的城头是指坟墓,房子和城池,反正人使用的地方都叫城头;水口是指去水口,就是水流离开一个风水布局的方位,水口一般是代表退气和耗财;如果去水口宽松的话,这个城头无论风水布局如何好,也保不住吉祥的运气。所以风水师在到达一个地方看风水,首先要站在城头看去水口有没有收紧,一个去水口没有收紧的地方,又不能通过修造改好的话,这个风水布局无论龙砂穴向多好,风水师也不会使用。”
绿娇娇接着说道:
“对,水口的收紧是风水局中最后的防守,风水师在布局时不急于想如何发人丁富贵,却先考虑如何先关住尾门保守运气,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布局从一开始就立于不败之地,在孙子兵法里不也是说要立于不败之地吗?其实原理是相通的。”
顾思文一拍大腿说:“太有道理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谁也不会往一个漏水的瓦罐里灌水呀!”
蔡月也说:“就是,我们做饭切菜还在地上放个箩子接垃圾呢。”
阿图格格大声说:“我离家出走还带了两匹马呢!”马上引来一阵哄笑。
安龙儿问绿娇娇:“那么我们下一步要去哪里?”
“去云南!”
“这次是真的?”
“真的!”绿娇娇对着安龙儿“噗”地吹了一声,安龙儿知道她的一贯伎俩,一定是要用话梅核吐人了,他马上侧头一闪,那知绿娇娇没有从嘴里吐出东西,当他的头摆正,正好迎头撞上第二次才吐出的话梅核。
安龙儿捂着脸沮丧地说:“哎呀。”绿娇娇和阿图格格笑得花枝乱颤。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7:54
一五三)山贼
绿娇娇急于赶到云南追回自己的八字,也急于带安龙儿和其他少年摆脱安清源的追杀,大家连日快马沿着西江溯流西去。
安清源斩杀龙脉诱发了洪水,就算官民同心重建,也不是几个月可以恢复过来,更何况腐败无能的清廷根本不协助民间进行天灾后的重建,至今西江两岸仍和安龙儿他们离开的时候一样遍地荒芜。
走过肇庆再向西前进,他们走入了无穷无尽的山岭中。一连几天的山路急驶,景色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如果不是队里有两个常常看罗盘的风水师指着方向,大家会以为自己早就迷路,只是在复复杂杂的山路上来回打转。
这天大家走完一片山区,从山岗远眺下去是大片广阔的平原田野,最远处好象还有大片的城市,绿娇娇对大家说:
“我们已经进入广西,别看脚下还是那条西江,其实西江只是因为在广东的西面才叫这个名字,来到这里可是广西的东面,所以西江也改名了……”
阿图格格仍是坐在绿娇娇身后,她叉着腰说:“肯定是改成东江了,哈哈哈……”
“小兔子真的和我小时候很象耶……”绿娇娇也向顾思文学习叫阿图格格做小兔子。
阿图格格听说自己和偶像小时候很象很开心地问:“娇姐小时候怎么样?”
“我那时傻乎乎的,哈哈哈哈!”绿娇娇仰天大笑。
安清远说:“这下面叫浔江,是广西东部的主要河流,沿着这条河可以一直走出广西走到云南。不过只是这几百里叫浔江,再走下去一些又改名字了。”
阿图格格被绿娇娇笑得一脸没劲,她没好气地问:“又改什么名字?”
安清远对阿图格格嘿嘿一笑:“到了那里你再猜一次吧。”
绿娇娇回手拍拍阿图格格的大腿安慰她受伤的心灵,然后对大家说:“下面是平南县城,我们快点赶去住店,晚上可以好好吃一顿。”大家当然喜欢这种安排,都嘻嘻哈哈地拉马跑下山。
转过几个弯道山路越来越窄,两旁是密不见人的从林,他们的马队在小路上排成一条直线。杰克和安清远在前面开路,安龙儿和顾思文在队后押阵,中间是女孩子们和驼行李的蒙古矮马。
沿山路越往下走丛林越密,天色也越来越暗,南方的酷热天气在这山中似乎全无作用,整座大山象被一团冷气笼罩着让人冒冷汗。两旁的灌木越贴越近,人骑在马上,树叶就从身体两旁擦过,仿佛在深绿色的树叶海里潜行。
杰克左手拉着马缰走在最前,他右手卡在皮带上,尾指贴着上满子弹的左轮枪。安龙儿走在最后,双眼半开半合地坐在马上,用全部感官触觉细心地感应着四周的环境。
一个松果从高高的树顶落下来,刚好打在安龙儿所乘坐的马头上,马并没有什么感觉,摇摇头从鼻孔喷出一口粗气,继续跟在大队后小跑前进。可是对于玄学家来说,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偶然的,一切都是因,一切都是果,中间有着必然的逻辑联系。对不同的人来说,不同的只是有的人能明白,有的人不明白。
安龙儿掐指运算得出一个解卦。解卦为天雷击水之象,雷为震卦,代表行动,水为坎卦,代表陷落和盗贼,雷水解,分明是指目前的马队正行走在有盗贼的险地。他扬声对前面说:
“杰克,二哥,小心前面有山贼埋伏。”
安清远说道:“龙儿真行啊,这个你都知道。现在的广西盗贼横行,团练遍地,远不如云南平安。因为水灾和蝗灾饿死了很多人,朝廷也不管这些事,这几年不断有农民落草为寇……我和杰克都有准备了,你放心吧。”
安龙儿听到安清远这么说放心了一些,可还是补了一句:“可能山贼就在前面,千万要小心。”
后边还在说话,走在最前面的杰克已经拉起马头,大叫道:“停!有埋伏!”坐在马背后箩筐里的大花背也马上狂吠起来。
杰克在多年的马上生涯里,早就达到人马合一的骑术水平,他的手一直半松半紧的拉着马缰,当坐下马匹一只前脚踏空,他马上感觉到前面的小路中间是一个陷阱,马要是掉下去的话,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前方的小路被马蹄一踏即时下陷,在杰克面前现出一个五尺见方的大坑,坑下布满了长竹签,张牙舞爪地向上刺。要是人踩下去,无数竹签全在一瞬间刺入全身,不会马上死掉可是却更加痛不欲生。
杰克把马头向上横拉,马嘶叫着硬生生把两只前蹄跃在空中,后腿退后几步,后面收马不及的安清远拉不住一头撞上杰克。可是他们都无暇顾及这些,手上有枪的人马上把枪拉开保险栓,没有枪的人也一手提起随身的兵器。
这时从小路的密林中伸出无数长枪,从四面八方刺向每一个人。这些长枪用竹子做枪杆,枪头只是窄长的几寸铁锋,材料节省之极,制作也非常简陋,不过他们都可以看出,这一枪要是捅进身体里,无论谁都会马上死掉。
在他们眼前看不到人,只看到很多竹枪压在自己身上并没有刺进去,杰克不管刺在身上其他地方的竹枪,他只管把顶自己心脏那一支竹枪握着向后一扯,左轮枪就向拿竹枪的人指去。
被杰克拉出丛林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她面色黝黑,身穿粗布短衣,裤脚卷到膝盖,脚上没有穿鞋,迎向洋枪双目圆瞪怒目而视,双手仍是紧紧握住竹枪想要从杰克手里夺回,她一出来就大声尖叫道: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小路两旁的人同时呐喊起来,声音震天响,全部竹枪同时从两侧向小路中间推,只要再向前刺进几寸,马上的人就会当场死去。绿娇娇听这声势,估计路旁有上百人,只用刀枪要救人救己于电光火石之中是不可能的。她把左轮枪插回腰带,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快速地把两手尾指相扣,两只中指同时指天结成双雷诀;她的密咒刚刚念动,就感到身边有一道劲风掠过,原来安龙儿从马队的最后方拔刀出击。
安龙儿的身形已经不能用快来形容,他从后队掠到前队有五六丈的距离,却比贼群的竹枪推前几寸还要快,所过之处密如丛林的竹枪杆应声而断,快速清脆的断击声连成一片,发出木琴急速刮出的滑音。
他一直冲到杰克的右侧,最后一刀为杰克身体的右侧解了竹枪之围。马背上全部人的右方都消除了威胁,大家都知道下一个动作就是向右滚下马背,抽出兵器应战。
只有绿娇娇没有滚身下马,她双脚踏马镫腾空向右方跃起,从空中传来她清脆的咒语声:“火急如律令。煞!”马队左侧同时响起一声霹雳,一道血红的闪电象突然出现的火蛇,从马队中间向前后横刺出去。左侧紧挨着小路的密林顿时烧起一片大火,闪电所过之处树木枝叶无不从中折断落地,藏身密林中的山贼有被火烧伤的,也有被雷电击中的,一时间惨叫四散,连马匹也挣扎着想逃离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
绿娇娇一落地,就听到杰克和安清远的枪声响起,安龙儿已经闪到她身后护着。
绿娇娇迅速拉着两匹马转身看去,只见蔡月也和她一样在拉着几匹马的缰绳不让马逃走,安龙儿把右侧的从林扫成一片空地,空地中有十几个受伤的人在惨叫逃离,四周现出上百人。
绿娇娇从腰间拔出左轮手枪单膝跪在地上控制着左方,顾思文手上已经拿着自己的长枪和安龙儿成猗角之势保护着她们,杰克和安清远则用枪指着拦在小路最前方的十几人。
阿图格格手上的弓拉紧了弦,三支箭同时搭在弦上,她面前躺着一个腹部有刀伤的少年,他一手捂着伤口一边快速地爬回山贼群中,一个赤脚的男人挺着竹枪狂叫着向顾思文冲去,一个女人看来是这少年的妈妈,她扔下手里的枪跑出人群要拖回这个孩子。
阿图格格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凶恶的眼神,她看到那男人冲到顾思文面前,一枪拨开伸在最前的枪头;安龙儿的忍刀刀背正沿着顾思文的长枪下方向那男人的手腕敲去,阿图格格手一抖,一箭射向那个男人的肩膀。
赤脚的男人手上被刀背敲击竹枪马上掉到地上,可是肩膀中的箭却让他向后痛摔出去。
山贼们马上激愤起来,不顾一切地挺着没有枪头的竹杆向他们冲去。阿图格格飞快地搭上第二支箭,这一箭阿图格格不再是射肩膀,箭一离弦就深深地插入了一个中年女人的眉心,同时第三支箭又已经拉开弓弦……
出现在她面前的山贼,有男人妇女,也有老人和少年,男人和少年无论有没有受伤,都手持竹枪护在老人妇女前面,从互相保护救援的动作来看,很多人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他们的脸容如此普通,年龄和身份差距是如此之大,以至于阿图格格不敢相信这是一队山贼。他们唯一的共通点就是眼神凶狠,面容饥瘦。可是如果他们放下竹枪,这里就是一个村民大集会。
她听到顾思文对她声嘶力竭地大喊:“不要放箭!不要打!快走!”阿图格格的手指僵硬地夹着箭,弦拉开了却一直没有射出去。她的眼睛被泪水淹泡着,睁开的眼睛看不清人和景物,只隐约看到顾思文在横扫着长枪拦开贼群,安龙儿刀声清脆地削下很多竹杆,身后响起连片的枪声。
哭喊声被震破山林的枪声压下去,阿图格格被一只大手提上马,横搭在安清远的马背上,意识模糊地飞奔了十多里地。他们从山上跑到山下的田野,一直马不停蹄地跑向平南县城。
在客栈里,阿图格格坐在床沿红着双眼看着蔡月和绿娇娇,她们的眼睛都是红肿着,没有人可以在这种时候冷静下来。蔡月走到阿图格格身边,拉着她的手,阿图格格一手捂着自己的脸,低下头问道:
“他们是什么人?”
绿娇娇语气冷漠地说:“他们是贼。”
蔡月低着头轻轻地说道:“大荒年的时候,全村都没得吃,就会全村人都出来做贼……广州附近的村子也试过这样。”
阿图格格失声哭出来:“大清年年放银放粮赈灾,我爹每年都要押运和发出这些钱粮,他们有饭吃的,他们不用做贼啊?!”
蔡月放开阿图格格的手,低着头小声说:“我们村从来没有收到过赈粮,村里的人都死光了,走光了……”
绿娇娇也走到阿图格格身边说:“那些钱粮全都被层层克扣贪污,真正落到他们手里的,怕也不够活命,你刚才也看到了,有饭吃谁会愿意做贼……”
“他们不是贼,都是女人和小孩!”阿图格格小声用力地挤出两句话,然后深深底着头,泪水不停地滴到地上,紧紧地闭着眼睛用力甩了几下自己的手,好象要把手上的血甩干净。她突然抬头满脸泪水的问道:“顾思文呢?!”不等绿娇娇回答,她已经冲到旁边的房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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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上帝会
房门没有反锁,阿图格格跑进去,正好看到安龙儿在给顾思文包扎手臂上的伤口。顾思文用脚挑了一下在地上走来走去的大花背说:“这傻狗上次在我家门口叫得象杀猪,今天几百人埋伏它反而不叫了,真是废物。”
安龙儿说:“实际上只有一百人左右,没有几百人。”
“我不是说人数啦龙少,我是说这只傻狗。”顾思文一边揉着肩一边说话。
安龙儿说:“可能他们没有杀气吧。”
杰克擦干净自己的枪,上满了子弹后插回腰间对顾思文说:“也可能那些人长期没有吃肉又在树林里生活,身上的味道和树林差不多,埋伏的时候又一动不动,所以大花背闻不到也听不到,喔,你女朋友找你了……”
顾思文一抬头,就看到阿图格格眼圈红红地站在门口。她看到顾思文看着自己,几步跑到顾思文面前鼓着腮一巴掌打到他脸上,力量很小,声音很大。
“你又打我!”顾思文捂着脸惊愕地看着阿图格格。阿图格格打了一巴掌不算,马上又高高地举起手掌,却一直没有打下去。顾思文一把抓住她的手,她顺势就把额头抵在顾思文的胸前抽泣起来。
阿图格格嘤嘤地哭着小声说:“我好怕……”
顾思文一脸茫然看看安龙儿和两个大哥哥说:“她怕什么?这里全是最能打的男人。”
安清远还坐在桌上擦着那支刻着精美花纹的骑兵来复枪,他和杰克听到顾思文的话都同时笑起来,安清远说:
“人家怕你受伤,又怕你不保护她……对不对格格。”
阿图格格甩开顾思文的手,也不抬头,只抬起眼珠左右扫了一下几个男人,噘着嘴一转头小跑回到门边,蔡月刚好走过来,看了安龙儿一眼,见到安龙儿生龙活虎,除了脸上的旧刀疤没有新的伤痕,她一言不发搭着阿图格格的肩膀回到绿娇娇的房间。
良久,从男人的房间里发出一阵爆笑声。
笑毕安龙儿说道:“刚才那群山贼肯定是山下什么乡里的农民,闹饥荒全村一起出来落草为寇,可是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们几十户人家里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小姑娘……”
安龙儿的话又引起大家一阵哄笑,顾思文对杰克说:“要是有小姑娘出来抢劫,龙少应该不会出刀劈人家,马上就会把银子全掏出来派发,再约人家晚上去看戏,哈哈哈……”
大家笑过后,安清远说:“龙儿这几年在龙虎山修练,不出山门不知道世道,一般人家穷得不行了,也不会轻易去当贼,首先就是卖老婆孩子……”
“文少说过首先要卖老婆。”安龙儿点着头说。
“对,然后就是卖孩子……”安清远推开窗子看了看楼下的大街,他放下手上的来复枪站到窗边说:“农民家还有一口气都舍不得卖男孩,男孩要传宗接代,有点力气后也可以下地做农活,男孩是家里的生计不能卖,所以只能卖女孩,卖了老婆后就卖女孩。你们看下面……”
他们走到窗边,和安清远一起向楼下看去,下面就是平南县城的大街,骤眼看街上人来人往,却有一半是衣衫褴褛手拄打狗竹杆的乞丐。乞丐们有的躺着,有的坐着,有的奔走追讨,也有的奄奄一息。
从街头看到街尾有七八个女孩子站在不同的巷口标草叫卖,这些女孩从十岁八岁到二十几岁都有,有的有男人带着,那些估计是在卖老婆;有些自己靠在墙边,只在头上插一支草表示有兴趣就过来讲价;还有一个衣衫最破烂的十八九岁少女,在街上追着每一个看起来衣着干净一点的男人,不停地跪在每一个面前说:“买我吧先生,我不要钱,只要有口饭吃……我不要钱……”
安龙儿看得双眉紧皱,大家都默不作声。楼下就是客栈大门,大门旁边围了一群人,中间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跪在地上,用一块石灰石在青石路面上写字,字迹娟秀看是读过几年书的人。
杰克仍是看不懂太多中文字,他问安龙儿:“她在写什么?你能读给我听吗?”
安龙儿慢慢地读出来:
东游西转在街市,插草卖标泪不干。
开口呼唤不顾羞,叫声老爷听奴言:
哪位善人把我怜,奴愿随你不要钱;
收留为妻奴情愿,哪怕只系当丫环,
白天与你端茶饭,晚来与你铺床席;
就是收妾奴也愿,三房四房都不嫌;
每日只要粥两碗,不食饭菜也喜欢。
清晨叫到天色晚,满街无人应一言。
……
顾思文摇摇头说:“唉,又是不是钱的。”
杰克也感慨万千地说:“识字都不要钱……哎,那是谁?”他一说完马上用手指着两个正在挤进人群的红头巾少女。
其中一个少女身材高挑出众,高鼻凤眼面若敷粉,身穿皂白色短布衣,肩背一个用布盖住的竹箩,腰间绑着腰带,头上包一条醒目的红头巾,无论相貌和打扮都让人过目不忘。她就是三年前绿娇娇接下的天下第一风水大客户洪宣娇,她以一万两黄金的代价买去绿娇娇点出的广东花县芙蓉嶂天子龙穴“潜龙吞金穴”,在绿娇娇和一众朋友的拼命相助下,突破了国师府的重重阻击,把父亲的遗体成功葬入湖底的神穴,不过只付了一千两白银做订金。
杰克对那个少女大喊:“娇!娇!”
绿娇娇房间的窗户“呯”一声打开,绿娇娇伸头出窗外问道:“你在叫什么?”
杰克摆手说:“不是叫你,你看下面,是洪宣娇!”杰克用手指使劲比划着下面。洪宣娇也抬起头看向客栈二楼,她看到绿娇娇和杰克都在向她热烈地招手,她也很激动的举起双手向他们打招呼,可是却没有马上上楼见面的意思,她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女孩子,又用手指划了个圈,大概说这里有事要办,圆场后再细谈。
绿娇娇可等不及了,她打开门就跑到楼下去,杰克和安龙儿也跟着下去那女孩子卖身的围观人群中。其他不认识洪宣娇的人都趴在窗户上看热闹。
洪宣娇看到几个老朋友都挤到自己身边,她用手指放在嘴边,对大家做了个安静的动作,就蹲下来问那身材单薄的小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婉儿。”婉儿的声音很细,带着曾经喊破喉咙的沙哑。
“你为什么要卖身呢?”
“家里人都死光了……”
洪宣娇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女孩的五官,她双眼红肿,可是眼珠清澈,看起来是因为哭得太厉害引起的;她的牙齿整洁,耳中也没有污垢,除了面黄骨瘦之外,健康情况还算良好。洪宣娇又问道:
“你家里人是怎么死的?”
“我阿爸是帐房先生,几年前到外乡收帐没有回来,听说是给强盗杀了……我阿妈和公公婆婆都因为连续几年水灾饿死了,弟弟跟人去投团练没有回来,我……我没饭吃……很饿……”
“这首诗是你自己写的?”
“是,我阿爸教过我识字。”婉儿的声音越来越有气无力,她软软地伏在地上,双眼失神地半开半合。
洪宣娇又问道:“你卖身不要钱?”
婉儿轻轻地合一合眼表示肯定。
洪宣娇说:“你只是要口饭吃的话,可以跟我回去,我是上帝女子宣道会的洪宣娇,你加入宣道会的话不用为婢为妾,我会给你一些事做,不过只有饭吃,有地方住,没有工钱,你愿意吗?”
婉儿移动身体正对洪宣娇要磕头,可是头磕下去后却再也抬不起来,洪宣娇伸手摇一摇她,发现婉儿已经昏厥过去。
绿娇娇见状,马上让杰克抱起婉儿上二楼客房。和洪宣娇同来的另一个女孩子叫胡九妹,她很熟练地带着蔡月和阿图格格给婉儿擦脸擦身,把她救醒后又喂粥和进一步盘问情况。
待安顿好婉儿,洪宣娇留胡九妹在绿娇娇的房间里陪婉儿休息,就和大家到杰克的房间里见面。
她和大家认识过之后,很快知道眼前的人都是可信任的朋友,毫无顾忌地谈论起三年前葬下芙蓉嶂天子龙穴的事,顾思文,蔡月和阿图格格现在才知道安龙儿这几年的经历如此曲折,听得惊心动魄欲罢不能,觉得和安龙儿相比自己那几年算是白活了,恨不得当年也被绿娇娇买去展开传奇般的冒险。
顾思文愤愤地转过头看着绿娇娇,痛心疾首地说:
“娇姐,我对你一见倾心,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现在我真是有些恨你。为什么你当年要买龙少而不买我呢?我比他高大又比他聪明……要不然,可以连我也一起买了,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帮你做事啊!”
绿娇娇轻描淡写地说:“文哥啊,当一个风水师首先就要正派和沉稳,几年前你看起来是比龙儿轻浮一点……”
蔡月马上点头说:“娇姐有眼光,他是很轻浮。”
“现在不同了,文哥为人仗义智勇双全,是很靠得住的男人罗。”绿娇娇笑着表扬了顾思文,让顾思文也开心起来,然后她转过脸问洪宣娇:
“娇姐,后来你怎么会来到广西呢?”
洪宣娇喝了一口茶,表情和眼神都沉重起来,她轻轻说出的话,在大家的眼前展开一片用血与火画成的景象。
三年前绿娇娇帮洪宣娇葬下洪国游老爷的人头,棺材铺村几个月后就受到上千清兵的大围剿,村里的人大部份都被屠杀,能逃跑出来的人要么是武功高强,要么是刚好离开村子外出办事躲过一劫。村里的房屋已经全部被烧毁推平,之后还不时有军队回去猎杀废墟中不愿离去的游民。当年洪宣娇杀出重围后,和一众宣道会的姊妹马上投奔哥哥洪秀全在广西建立的上帝会。
绿娇娇听后也沉默不语,一个天子龙穴引出数百人凶死的屠村之祸,之后还会为此死更多人吗?她沉浸于当年的回忆中,突然想起一个人,她问洪宣娇:
“林凤翔呢,他也来这里了吗?”
说起林凤翔,洪宣娇的脸上马上泛起笑意:“当时就是他保护我们杀出重围,一齐来到广西后,他一直留在上帝会,就算我哥不在那两年,他也在这里……”
“他也在这里陪着你吧,呵呵。”绿娇娇意味深长调笑,洪宣娇也幸福地笑一笑避过这个话题,她继续说道:
“当时是我哥的朋友冯云山让我找风水师布风水局,后来他听说我爹葬好之后很高兴,反而我哥却象没所谓似的。哎对了娇娇,冯云山也和你一样精通术数呢,他看相算命都很准,就是因为他算出我哥有皇帝命,才全力支持我哥做大事……”
杰克听了很好奇:“信上帝的人也会占卜吗?”
“中国玄学和上帝有什么合不来的?”绿娇娇问杰克。
杰克还没有回答,洪宣娇就说:“没错,上帝会是禁止星相占卜乱神怪力,可是冯大哥遵守十诫不拜偶像,玄学也不是从什么鬼神里来的怪力,杰克大哥你就当是上帝给我们的学问吧,在圣经里不是也有先知吗?在我们上帝会,除了有先知,天父和天兄都下凡和我们对话呢。”
“你们的天父会下凡!?”杰克惊得目瞪口呆,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洪宣娇却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天兄耶稣也是二千年前下凡,我们才认识他的嘛。”
杰克一时语塞,洪宣娇又说:“后来冯大哥被清廷捉了入狱,我哥就到广州托关系求救,一去就是两年。这期间凤翔一直都在这里。”
绿娇娇笑着说:“呵呵,都叫人家做凤翔了,现在他是上帝会的一把手了吧?”
洪宣娇摇摇头说:
“冯大哥和我们都是广东人,又被清廷通辑,在广西不方便出面做事,所以我们有两个当地人出面主持大局,一个叫杨秀清,一个叫萧朝贵,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后来天父和天兄就是借他们的肉身下凡宣圣训。”
她又拉着绿娇娇的手说:“不过凤翔和冯大哥都在附近,你一定要认识一下冯大哥,他会和你很谈得来。对了,还有李小雯……”
绿娇娇的手一下紧紧扣住洪宣娇的手心,和洪宣娇四目对视,洪宣娇是心思精巧的女孩子,马上闭上嘴不说话。
杰克耳朵很尖,一听到李小雯三个字,马上追问道:“李小雯怎么啦?她现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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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推背图
洪宣娇的话同样引起了安龙儿的注意,他的手下意识地往怀里摸了一下。他怀里有一个油纸包,一直珍藏着绿娇娇给他的、和他收集到的纪念品,里面有银票,笔录和杂物,甚至有为绿娇娇收拾床铺时捡起的头发。还有绿娇娇给他的第一张符书,就是当年在双龙岗为了追踪李小雯而写下的阎王吊魂符,一支永远可以找到李小雯的吊魂针至今插在折成三角形的符角上。
“有娇姐照看着,她一定会很好的。”绿娇娇迫不及待地接着杰克的话说下去,不让洪宣娇先开口说话。
三年前洪宣娇收留李小雯的时候,没觉得她和杰克之间有什么关系,今天却已经明白了一切;再看到杰克和绿娇娇已经成了夫妻,更明白绿娇娇手上暗号和话里的意思,绿娇娇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起李小雯的事。她含糊地答了一句:“嗯,她一直过得不错……”
绿娇娇密不停地压着洪宣娇地话接口说道:“那个冯云山和林凤翔现在在哪里?离这里很近吗?不如找他们一起吃晚饭吧,反正大家肚子也饿了。”
洪宣娇说:“他们在西北四十里的思旺镇,从这里去一路都是乡间马车路,以在坐各位英雄的马术,一个时辰内就可以到达,如果大家不赶路的话也可以明天再去……”说完她停下来看看大家的意思。
“我们很赶路呢,我想马上去。”急着回云南却什么事都不想错过的绿娇娇首先表态,杰克马上组织大家投票,迅速得到一致通过,大家唯一的要求就是先到街上吃碗米粉,因为刚刚在山上经过一场大战,体力消耗不少,就怕有人在路上脚软摔下马。
大家很快整理好行李,吃过一些东西后重新出发。洪宣娇和胡九妹从马站拉出一架马车,带上刚刚免费买回来的女孩子婉儿,领队向思旺镇前进。
向西北跑了一个时辰,大家果然看到前方有一个大镇,洪宣娇告诉大家这里就是思旺,绿娇娇和安龙儿却放慢了马速四顾看山,这里奇特的地势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思旺镇坐北向南三面环山,仔细看去其实并非一个大包围的形势,而是两道长直有力的山脉,从思旺镇的东西两旁向南延伸;如果有一个擎天巨人站在思旺镇,他就可以用两只手分别挟着这两道长矛一样的山脉,刺向南方大地。
他们驱马掠过思旺镇,却没有进入镇里面,洪宣娇带领大家到思旺镇边缘一片不显眼的小树林中,林中树下有个小村,看起来安静和隐蔽。四周有不少居民在进行着日常生活,妇女在洗衣洗菜,男人在修房筑堤,大家经过都会向洪宣娇鞠躬问好,可见洪宣娇在这里有相当高的地位。
一个健壮男人一手提一桶水走过他们身边,对洪宣娇说:“洪姑娘,冯先生叫我们多打水准备多些菜,原来就是等你们来呀,哈哈哈,冯先生真是神机妙算。”
洪宣娇一边下马一边对他说:“五哥好啊,你准备什么好吃的了?”
“你五嫂千辛万苦从荔莆带来大芋头啦,你一定喜欢。”五哥提着水桶进了一个大院子。
洪宣娇转身对大家说:“冯大哥下重本招呼我们了,荔莆芋头可是皇家供品,今晚有好东西吃罗。”
大家开心地绑好马,就有人出来给马匹喂水和草料。从五哥进去的大院里走出两个人:一个是虎背熊腰、高大黝黑的男青年,正是绿娇娇早就认识的林凤翔;另一个男人年约三十岁其貌不扬,长得又黑又瘦,可是双眼目露精光象有用不完的精力,他就是洪宣娇所说的冯云山。两人都是一身粗布短衣,完全不显得这两个人和其他居民有什么区别。
冯云山一出来就对洪宣娇说:“五哥说你带客人来啦。”
“还不是你算出来的。”洪宣娇笑着说。
“是啊,我算出今天有大贵人上门,你不要说,我来猜。”冯云山笑咪咪地走到绿娇娇面前说:“这位太好猜了,一身绿衣俏如兰花,当然是绿娇娇绿先生了,久仰绿先生的风水绝学,更难得一身虎胆巾帼不让须眉,佩服佩服。”说完向绿娇娇深深作了个揖。
绿娇娇也很有礼貌地半蹲回礼,微笑着说:“久闻冯先生大名,你可是娇娇平生最大的主顾呀。”
冯云山知道绿娇娇是提醒他欠着一万两黄金,马上哈哈大笑说:“主顾不是我,不过事成后我一定为绿先生亲手送上润金。而绿先生却是云山平生所见最美艳的风水师啊。”他一番话说得绿娇娇喜上眉梢,随即又转身一一认出杰克和安龙儿。
然后冯云山搭着安龙儿的肩说:“我听阿娇说,是你拼死把洪老爷的遗体送到龙穴前,云山代表上帝会向你道谢。”
安龙儿向冯云山拱手作揖说:“哪里,冯先生客气了。”
冯云山一转身向着南方说:“安龙先生,你看这里的风水怎么样?”
绿娇娇一听就知道冯云山在试探自己风水功力的深浅,只不过直接考自己不礼貌,考安龙儿倒可以一举两得,冯云山也真是用心良苦。安龙儿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这样称呼他,脸上不禁一热,可是这时客套不如直说,他也注目看了一会远方说:“我看这里是大凶之地。”
冯云山给安龙儿亮出一个大拇指,却对着绿娇娇含颌点头说:“名师出高徒,英雄出少年。”一个马屁拍了两个人,引来绿娇娇向他嫣然一笑。
冯云山转头问安龙儿:“先生为什么认为这是凶地呢?”
安龙儿左右看一看说:“这里表面看起来龙脉停在明堂前,龙虎两方相照相扶,一付将要结穴的样子;可是两道龙脉去势直促,仍是奔扑中的行龙之地,龙脉入地之前也没有任何剥换过峡,不开帐不剥换的山脉突然潜入地下,只会形成在地面看不见的煞气向前直冲,别说这不会盘龙结穴,就算结了穴也是凶穴。”
冯云山微笑着问:“芙蓉嶂上五蛇下洋也没有过峡剥换,为什么又可以结穴呢?”
安龙儿说:“芙蓉嶂源于滑石山脉,从北方南下在五十里之外已经潜龙过田峡剥换成巨大的真龙,加上芙蓉嶂下的大湖形成武曲星,使龙气进一步聚结脱秀,所以芙蓉嶂是可以直接下葬的吉穴。”
绿娇娇长长呼了一口气说:“啊,龙儿的风水眼力大为提高,真是可以养我了,以后我给你当牙婆拉生意回来,我们五五分帐。”
蔡月和顾思文对安龙儿一脸向往,安龙儿对绿娇娇的话笑而不答。冯云山又问道:“你看这里这么凶煞的地方会发生什么事吗?”
“现在是九运,旺气在南,而两支长矛一样的山脉并不是向南方纳气结穴,而是逆天而行以煞气刺向南方……”安龙儿顿了一下看看四周,冯云山说:“先生请讲下去,这里方圆几里全是上帝会的会众。”
“这里是朝廷官家的大凶之地,今天盗贼横行可能还不是最强的煞气,明年狗年三合火局,如果有官兵陷入此地,可能就会发生招致毁灭惨败。”
冯云山信服地点着头说:“安龙先生给云山上了很好的一课,你看这是个什么格局呢?”
安龙儿胸有成竹地说:“龙从西方而来所以五行属金,龙脉笔直形成枪煞,双枪又成剪形向南方火地攻去,只待年月发生金火相击,龙见水之日则胜,所以这里应该是挨金剪火局。”
“好一个挨金剪火,云山定谨记于心,有朝一日将会大派用场。哎呀,光顾着听安龙先生的高见,忘了大家都还站着,快进来喝茶。”冯云山说完和林凤翔一起招呼大家进屋休息。
老朋友见面,又有志趣相投的冯云山做东,大家虽然初次见面,但一见如故,桌上七八盘用荔莆芋头做出来的农家菜又风味独特,大家高谈畅饮气氛极为热闹开心。
席间绿娇娇问冯云山:“芙蓉嶂葬下的是洪老爷,发迹的是洪家的子孙,现在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冯云山放下筷子说:“请绿先生跟我进一下房间好吗?”
绿娇娇问的是谋反大事,冯云山要是在饭桌上当面回答倒是奇怪了,所以她马上应允跟入房中。
二人进了房间,冯云山点亮油灯反锁房门,站到椅子上伸手上房梁摸出一本薄薄的小书交到绿娇娇手上。绿娇娇接过一看,封面上写着《推背图》三个字。
冯云山对绿娇娇说:“绿先生想必知道这本是什么书吧?”
绿娇娇当然知道,这是唐朝玄学家袁天罡写下的千年预言诗,书中用隐诗和秘图的方式,预言了从唐朝以来,宋、元、明朝的兴衰,清朝兴起等一连串重要历史事件。
每一件历史事件发生前,都没有人可以看懂《推背图》中的深意,可是当事情发生之后,大家又发现其实书中早已明示一切。这本千古奇书,聊聊数字直断历朝兴废,人物地点事件都一一奇中,所以向来受文人武将政客的重视,也大为当朝君主所恐惧,最近又由明末名士金圣叹批注过,此前的历史皆在书中一语道破。
冯云山对绿娇娇说:“请先生翻到第三十三象……”
绿娇娇翻开书,看到三十三象那一页上有一幅图,图上画着涛涛大水,水中有一条大船,船里坐满奇装外族人,船舱顶插着八支大旗。图的旁边写着四句诗:黄河水清,气顺则治。主客不分,地支无子。
冯云山站到绿娇娇身边,和她一起看着这一页书,慢慢地说道:
“你看图里船上满是胡人,船顶以八旗为号,这是指八旗满人渡江入主中原;诗中所指黄河水清,是说以清朝取代黄河汉人血脉;气顺则治,是说入关的清世祖年号顺治;主客不分,是说外族在汉人的地方统治汉人,分明是喧宾夺主;地支无子,应该是说满清覆灭的情况,金叹圣没有解读出来,可是以后总会见到分晓,不过这已经足以说明《推背图》的准确性。”
绿娇娇轻轻一笑说:“这本书我也看过,金圣叹就是死于顺治年间,他的神奇解读写到第三十三象就停了,以后还有几十个卦象和藏图秘诗,又怎么知道是准还是不准呢?”
冯云山说:“再请先生翻到三十四象。”
绿娇娇翻过一页,第三十四象的图画中间是一道横贯而过的河流,图上方的河对岸是一片乱草,图下方的河边是两付白骨动作诡异地凌乱相叠,不知是相拥而死,还是死后还要在地上扭打。
图旁边有一首诗:头有发,衣怕白。太平时,王杀王。
在昏暗摇曳的油灯下看着这恐怖的图象,绿娇娇心里升起一阵寒意,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未来,会比三十三象旗人入主中原更可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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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8 17:56
(一五六)因果
冯云山看了看绿娇娇的眼神,语气试探地问道:“绿先生对这幅图有什么高见呢?”
绿娇娇轻轻笑一下说:“这种秘图偈语的预言,似乎不能用五行八卦推演出结果,只能事发后穿凿附会,我一个妇道人家可说不出什么。”言下之意对《推背图》颇为看轻。
冯云山把桌上的油灯拿到书前照亮,对绿娇娇说:“请再看下面的颂句。”
在四句谶言诗的下面,还有四句颂辞:
太平又见血花飞,
五色章成里外衣。
洪水涛天苗不秀,
中原曾见梦全非。
冯云山说:“先生知道欠你一万两黄金的人是谁吗?”
绿娇娇回答说:“洪宣娇的哥哥洪秀全。”
冯云山神秘地微笑着用手指在那四句颂辞的后两句慢慢点出三个字:洪,秀,全。
绿娇娇皱着眉说:“这不代表什么,如果有个人叫曾梦非或是洪水涛,他也可以附会这是写自己。”
“对,他们是可以附会,但是他们不会遇上绿先生为他们布下天子风水穴,这就是天意啊。”冯云山说道:
“《推背图》按历史顺序推进来写成,三十四象必将取代三十三象的胡人入主中原,这一象就是满清的死期。洪秀全三个字就算是附会,但是图象上有大河从中而过,不也是直指一个洪字吗?洪水之上是青草,分明代表了洪家出身草莽,是以下克上而成事;第三十四象的原文只有四十个字,却有两次提到太平。诗曰血花飞,图中白骨沉,太平二字不可能指太平盛世。《推背图》有直接在诗中藏名字和年号的习惯,所以我认为太平是指反清新朝的国号,这就是我们将要建立的天朝——太平天国。”
冯云山说话的声音低沉,其话语却震撼人心,绿娇娇尽管早知这《龙诀》风水只会立天子,杀天子,葬下洪老爷那一瞬早就有死而后已的反清之心,可是当亲眼看着一个反清志士站在自己身边,手上捧着的是改变历史的剧本,仍是无可压抑地心潮澎湃。
绿娇娇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眼睛久久地盯着第三十四象上短短四十个字,她反复思索之后说道:“是啊,如果太平是指太平盛世的话,诗里又怎么会说太平时,王杀王呢?不过……”
冯云山一听到“不过”两个字大为高兴,有思考才有反驳,绿娇娇的话证明她认同了自己的分析,他连忙说:“绿先生不妨直说,云山洗耳恭听。”
绿娇娇把书交回冯云山手上说道:“冯先生一定很了解芙蓉嶂的风水,那里原局是五蛇下洋,但只是五蛇合力而不是一龙升天,本来就是共患难不能共富贵的兄弟混战相残之局,虽然现在葬入湖底得到天子正穴的福力,可是清廷国师府中能人辈出,要破这个龙穴并非不可能。龙穴一破自然回复到五蛇下洋的原局之中,那时诗中所说的王杀王,也许就不是太平王杀满清王,而成了新王之间的互杀。”
冯云山站到椅子上把《推背图》重新放回梁上暗处,下来后对绿娇娇说:“先生的忧虑是很有道理的,可是要到王杀王那一天,也要双方都是大王才行啊;我们不先称王夺天下,最后别说王杀王了,怕是狗咬狗都没有机会发生……建立一个新朝不容易,我现在已是而立之年,但愿能看到太平之日吧……”
“冯先生有点着急了,莫非你对什么事有所觉悟?”绿娇娇看着冯云山无甚特点的脸上,却有一双精光闪熠夺人心魄的眼睛。以相学而论,这正是十浊一清的大贵之相。可惜全相之中活在这双眼,死也是这双眼。相学中眼主中年成就,眼神有力主中年有成,但冯云山双眼光芒太露,却偏偏主中年大凶。会不会冯云山也意识到自己不久于人世,所以想在离世之前拼出一番事业?
冯云山注视着绿娇娇的眼睛说:“人生如白马过隙,短短几十年可以做出什么?连一个女人都可以说出‘生当为人杰,死亦作鬼雄’的豪言壮语,为尘世中的苍生,为自己的身后之名,我们都需要做一番事业证明自己的存在……”
冯云山专注的眼神没有给绿娇娇压力,她看到他对认同和成功的渴望,对眼下碌碌无为的焦虑,她第一次感到一个男子汉的冲霄壮志。绿娇娇不敢再看冯云山的眼睛,她转身打开房门回到大家聚餐的客厅,饭桌上正在嘻笑打闹。她从桌上拿起两个大公鸡碗,斟满两碗米酒送到冯云山面前,双手捧碗对冯云山说:
“冯大哥,你让绿娇娇看到世上还有让人佩服的男人,请赏脸交个朋友,干了这碗酒。”
绿娇娇说完,两人都把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相视大笑。大家看得莫名其妙,只有安龙儿冷眼旁观心中了了。
酒醉饭饱之后已经是三更天,奔忙了一天,累的人都回房间休息,绿娇娇打发杰克和安清远先睡觉,自己却拉了洪宣娇到小溪边大树下谈私房话。
仲夏夜的田野满天星斗,遍地流萤飞舞,不时传来蛙声蝉鸣。绿娇娇脱了鞋子,把脚泡在清凉的溪水里,一脸心事重重,洪宣娇小声向她说着李小雯这几年的生活。
听洪宣娇说,李小雯跟她回到女子宣道会之后,和人相处得很好,从来不会和人争东西闹事,还是个很擅长针线活的女孩子,她做的针线在广东时就很受人赞赏,就因为这样也有过男人来提亲。但当时清兵屠村,大家都忙于逃亡就没有再提起这些事。到了广西几个月后,她的肚子越来越大,洪宣娇发现她原来是有了身孕,一再追问之下才知道是杰克的孩子。
洪宣娇和杰克关系很好,也是互相欣赏的朋友,洪宣娇这一下可不敢怠慢李小雯,她仔细问过李小雯事情的前前后后,觉得绿娇娇早就知道这件事,她是在有意安排李小雯以后的生活。
又过去几个月生下一个女婴,长大一点后大家马上发现这不是汉人,她长着一头金发和褐色的眼睛。因为样子长得比汉人的孩子更可爱,活脱脱就是一个洋娃娃,上帝会教徒讲的又是天下一家,当然都非常喜欢;
可是走到街上就不是这回事了,因为国内到处反洋人,看到一个女人带着一个洋人的娃娃,就认为这女人一定被洋人搞了,这可是汉人的耻辱,恨不得李小雯上吊死掉才好,那孩子更是洋鬼子留下的猪狗不如的杂种。刚开始李小雯背着孩子上街买东西,就试过被街上的人打,她为了护着孩子没法逃脱被打成重伤。后来不敢带孩子上街了,不想麻烦人家的时候还是要自己出门,但是仍会被人认出在街头打骂。
“现在我让她负责带几个女孩做教会里的针线活,她做得很好……”洪宣娇说完默默低头,神情的沉重不亚于绿娇娇。
绿娇娇听得鼻子发酸,她对洪宣娇说:“她的八字我算过,她的命很苦,我为她呼唤过龙神续命,也给了她水龙护身神符……我知道她有了杰克的孩子,可是那时候我也被人追杀,那里顾得了这么多事……”
洪宣娇说:“我当然知道你当时有苦衷,李小雯对我说了,你留下很多银票给她。我们上帝会要求入会的人都交出私财,可是那些钱是你给她的,我只要她交出一点,其他大部份都让她悄悄留着……她平时很节省,那些钱够她活好多年了。”
绿娇娇熟练地打着火机,点起雪茄烟深深地吸一口,随着一声惆怅的叹息呼出一口浓烟:
“娇姐,我明天急着赶回云南,我大哥派了人追杀我……我办完事再从长计议,孩子的事我尽快回来处理,李小雯还要麻烦你先照顾着……”
她一边说着就要从身上掏银票,洪宣娇一手按住她说:“李小雯也是我的姐妹,为什么要你掏钱呢?你这样做是看不起我……”
绿娇娇一脸无奈地看着溪水,洪宣娇说:“我知道你难办,可这毕竟是杰克的孩子,让孩子有个爹,让她妈妈放心,也是你的心愿吧?不然你当年为什么会偷偷救李小雯呢?”
绿娇娇用力吐了一口烟说:“对,这年头大丈夫谁不是三妻四妾,这我也认了,她们母女我可以好好照顾,只是担心杰克会对我以前做的事生气……他很喜欢小孩子,对人也很好,他要是知道那时我明知道李小雯有了身孕,还要把她扔给你,他会恨我一辈子……哎呀好烦哪……”
绿娇娇心烦意乱地挠着头壳,洪宣娇搂着绿娇娇的肩说:“不用担心,我先和李小雯谈好了,让她不要说出你帮过她的事情。下次你们来的时候,再让我跟杰克说,一切不对都揽在我身上好了,他总不能向我发脾气吧,就算恨我也可以,你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什么都值得……”
绿娇娇握着洪宣娇的手,满怀感激地点点头。
安龙儿和顾思文睡一个房间,顾思文喝多几杯已经倒头睡了,安龙儿洗过澡后自己走到寂静的后院,在微弱的星光下打开那张藏在身上三年的阎王吊魂符。
这是他人生中见到的第一张符,现在他已经可以写出一本符书,可是这张绿娇娇亲笔写下的符对他来说仍是无比珍贵。他第一次打开符纸,细看绿娇娇当年的字迹,书法不羁而脱俗,繁复的符头符身和符锁写得分毫不差气势磅礴,虽然是三年前的手书,今天看来仍是一派大家风范。
安龙儿看到符中写着“云南李小雯生于己丑辛未乙酉乙酉”,这个八字安龙儿从来没有关心过,现在他却细细计算起来。他惊讶地发现,这是一个差得不能再差的八字,如果他没有算错,李小雯已经有一个两岁的孩子,而她将会在今年死于刀兵之乱,再准确一点来计算,她会死在这个月!
安龙儿猛然打个寒颤,这一切绿娇娇应该在三年前就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听绿娇娇说起?
他怀疑李小雯的孩子就是杰克的孩子。因为从时间上推算,李小雯受孕的那个月正好和杰克在一起;而她也从绿娇娇那里听说过,妓女每天都要喝一种不会生孩子的药,所以李小雯在妓院怀孕的可能性并不高。
安龙儿慢慢回忆当时的情况,把绿娇娇的行为连成一条线。
最合理的情况只会是这样,绿娇娇在马车里就从面相上发现李小雯和杰克有染,得到她八字后更肯定她怀了孩子和死期不远,可是估计杰克知道自己有孩子之后会马上和李小雯回广州,她为了让杰克保护自己回江西,一见到洪宣娇就急忙安排李小雯的去向,以后李小雯合情合理地消失,绿娇娇就可以让杰克安心留在自己身边。
所以绿娇娇当时不说,现在也不能说,在杰克面前更不能说,这是一个阴谋!
在安龙儿心里的每一个美好的回忆都在动摇,他已经分不清绿娇娇哪一张面孔是真,哪一张面孔是假,还有多少事瞒着朋友和亲人?她凭着自己的玄学修为玩弄他人于股掌之间,在安龙儿眼中她不再是可以一眼看透,和自己心灵相通的人。
安龙儿要找到李小雯,看一看这个孩子是谁的,绿娇娇可以不管李小雯死活,他绝不能看着朋友有生死大灾却袖手旁观。
他轻轻走到林凤翔的房间把他叫出来,问他还记不记得李小雯,林凤翔说:“当然记得了,她和你们一起到芙蓉镇的嘛。”
“她现在在什么地方,有孩子吗?”
“当然有,她的孩子可漂亮了,长了一头卷卷的金发,样子就象一个洋娃娃,是我们上帝会的一个宝呢。你可以到教会大营去找李小雯,她一般在那里带着女孩子做针线裁缝……”
安龙儿越听心里越寒,他追问道:“大营离这里有多远?”
林凤翔奇怪地看着他说:“大概五十里地吧,你很急着去吗?”
“嗯,对了林大哥,那地方叫什么名字?”
“金田村。”
安龙儿惊讶地说:“金田?糟糕,她死定了!”说完转头拔腿飞奔回房间。
原来李小雯的八字最忌金土,当年绿娇娇就警告过她,不能向西走,因为西方五行属金,也不能住在没有河流小溪的地方,因为她的水龙护身符要有水源来救应。安龙儿并不知道绿娇娇为李小雯续过命,也不知道绿娇娇给过她护身符和警告;他只知道这里是广西,属金;今年是鸡年,属金;现在是七月,也属金;连金田村的名字都是一片土金相生之象,时间和地点巧妙地组成一个死局,就象命诀所说:何知其人凶,忌神辗转攻,李小雯怎能不死?
安龙儿在房间里迅速整装结束准备出发,顾思文被他一阵乱翻搞醒,迷迷糊糊地问道:
“你干什么……天亮了吗?”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7:57
(一五七)小三才阵
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顾思文不会让安龙儿独自冒险,也不会扔下蔡月;离家出走的阿图格格更不会忘记自己一路跟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大家挺着疲乏带上大花背,悄悄拉马离开思旺镇,在吊魂针的引路下,星夜直奔西南五十里外的金田镇。
在路上安龙儿简单地向大家交待了此行的目的,这一次他们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找一个叫李小雯的二十岁少女,和她两岁大的女儿,接到之后马上回广东。
跑了半个时辰,迎面冲来一匹快马,因为天黑路暗,那马差些就要和他们撞成一堆,马上的人尽力拉开马头才险险和他们擦身而过。
蔡月学以致用,马上以六壬时课掐指算出一卦,她对安龙儿说:“龙哥,我算出空亡大凶卦,我们这次去有很大的危险吧,如果迟一个时辰去我们会安全很多……”
顾思文却说道:“你算的也不知道准不准,让龙少再算一次核对一下吧,一不小心就算出个大吉。”
“不会大吉,只会大凶,越危险越要去。”安龙儿的话让大家心里很有压力,安龙儿说:“卦只能算一次,所以我相信小月的卦;再说这个人我一定要找到带走,就算是大凶之卦,我也只能准备面对。一会如果有危险的话,文少你保护好小月和格格,等我去接李小雯……”
顾思文说:“刚才吃饭时林凤翔说过,现在这里到处是贼兵和团练,要是再来几百人抢劫我们可不一定能跑得掉,都尽力而为吧。”
他们纵马飞奔一个时辰后,远远就看到西南方火光冲天,安龙儿说:“提起精神准备拼命,文少你看着风头不对就带队回广州,不要管我……”他说完扬鞭抽马,伏鞍向火光处猛冲过去。
马冲到近处,安龙儿看到一个有一半地方在起火燃烧的村庄,村庄外的地面上散布着尸体,有些尸体旁边还留有大刀大钯等兵器,眼前所见分明是一个战场。他拿出指向李小雯的吊魂针,针头已经不指向西南,而是指向西方,这个方向正是入村的道路,安龙儿知道李小雯就在村里。他拨马极速往村里冲去,顾思文等人紧紧跟在他身后。
入了村,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不再是一片普通的村庄,而是一个由民房构成的军营。军营大门洞开,可是大门在燃烧,大门前被大火阻隔,安龙儿他们不能冲进去,里面的人也冲不出来,他们只看到军营里也同样烧着大火。
沿营边快跑,他们看到最外圈是一道深沟,深沟下插满竹签,这种陷阱他们在遇到山贼时就见识过;竹签深沟后是一道木墙,本来从外面看不到木墙里的情况,可是这木墙已经被人砸开一个缺口,缺口下铺着竹排桥架在竹签沟上,沟里和竹桥两侧倒着横七竖八的尸体,看得出来在这个缺口上,攻守双方都伤亡惨重;
在木墙下又有一道长竹桥,大角度翘起架在远处的房屋顶上,形成窄长陡峭的竹坡;原来在木墙后是另一道宽大的深沟,沟的最里面才是充当营地外围守备工事的房屋。这道窄长的竹桥应该就是攻破营地的主要缺口。五六条毛竹扎成的竹桥不能催马冲上房顶,不过这样的话营盘里也不会出现大批马军,对作战来说倒不是坏事。
安龙儿无暇多想,他叫一声:“你们带马走!”自己从马上凌空飞起就向那缺口扑下去。他的脚一踏到竹桥上,借一点弹力又重新跃起飞身上屋顶。
不上屋顶看不到营里的情况,可是上了屋顶才站住脚步,下面就有人喊:“口令!”在营内的房屋下面盘踞着十几个民团打扮的人,可能是攻破缺口后,留在这个关键地形转攻为守的守兵。安龙儿当然想象不出口令是什么,立刻招来一阵乱箭,他滚身扑避重新蹲在斜竹坡上,敏捷地从背后抽出黑刃无明,再掏出吊魂针看一看,针头指向营中。
他正准备伏身在屋顶潜行入营,身后顾思文就大叫道:“你别逞英雄了,这种事少了我不行!小月看着小兔子别走开……”顾思文一说完提长枪滚鞍下马,从地上捡起一面藤盾就跳上竹桥。
阿图格格几乎在同时跳下马,她也叫道:“你们会不会打仗呀,光用圆牌怎么能对付弓箭?只有弓箭才能对付弓箭,小月看着马,我来啦!”
安龙儿和顾思文刚回头,就看到阿图格格手中抽出三支箭,嗖嗖两箭连射向屋顶。原来屋下的守军看到有外人从缺口攻入,已经全部向屋顶集中准备防御。他们刚上屋顶就被射杀两人,其他人马上伏下躲避。可惜营内火光冲天,安龙儿他们所处的位置被屋顶和木墙掩成暗角,从安龙儿的低角度看去,正好看到屋顶上露出一排头壳的影子。
安龙儿左手握住顾思文从身后伸过来的枪尖,避免反光坏事,右手收刀入鞘后马上向屋顶射出红线金钱,金钱无声无息地击中一个脑壳,随着一声喀然止住的惨叫,一个守兵摔下屋顶;两旁的士兵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而左顾右盼,连续啪啪几声,又有三个守兵被金钱击中,象中了邪一样摔下屋顶。其他人一见如此诡异,大叫道:“有妖法,快跑啊!”就慌忙滚下屋顶。
顾思文在安龙儿身后说:“你那支绳镖都玩成这个水平了,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安龙儿看着前方的火光收回红线金钱说:“其实我练了三年。”
顾思文用藤盾一拍安龙儿的屁股说:“丢,你要不要这么认真哪,拿着!”
安龙儿发出一声“哎呀”之后,接过顾思文递上来的藤牌,抽刀在手,一马当先俯身冲上屋顶,顾思文和阿图格格紧跟其后;蔡月手上拉着五匹马的缰绳,心里就算想一起入营也跑不开,她关注地看着三人上了屋顶,却等不到安龙儿回头看她一眼,只好匆匆带着马和大花背躲到营外的丛林中。
安龙儿一上屋顶又招来一阵乱箭,不过这次有盾牌挡住,对方再多箭射过来也不是问题。顾思文伏在屋顶,阿图格格蹲在安龙儿身后,看准了弓箭手的位置,待对方的箭射过一轮,正在抽箭上弦的空档,从盾后站起来一把箭向下射去,有如五六个弓箭手同时放箭,下面马上有几个人中箭倒下。
顾思文大声叫好然后问道:“这招叫什么名堂?”
阿图格格蹲在顾思文的脸前说:“这就是六箭齐发的飞蝗箭,我们营里还有可以九箭齐发的神箭手,厉害吧!”阿图格格说完,又抽出五支箭,追击其他弓箭手。
几个回合的弓箭对决,对方的弓箭手已经全部消灭,安龙儿说道:“入营了,向西面冲。”
顾思文爬起来说:“你跟我说这个没用,我分不清东南西北,你冲就是了,我跟着。”然后三人跳入营中,向西面杀过去。
从营里悬挂的旗号,他们可以肯定这是上帝会的金田大营;他们也曾经从洪宣娇那里知道,包红头巾的是上帝会的教众,可是现在倒在地上的死伤者多数包着红头巾,被杀的人多是老弱妇孺,包红头巾的青壮男人正在和另一支军队在营里分散混战,尽管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可是这一次偷袭明显是成功的。
安龙儿他们没有红头巾,在营中一路冲锋都没有引起对方团练兵勇的注意,可是却引来了包红头巾的上帝会众的拦截,十几个上帝会士兵手挥大刀向安龙儿冲过来。
阿图格格可不管谁是谁,只要是不认识的一概当成敌人,她大叫道:“阿文,退到龙儿后面,用长枪伸出去捅人!”自己抽出一把箭迎头就向前面的红头巾士兵射去,安龙儿正想问人李小雯在哪里,前面的人就被射倒一片,他刚叫出声:“别射!”那些没倒下的士兵已经冲到面前乱刀砍下来,安龙儿快捷准确地上招下挡,藤牌在他手里形成了铜墙铁壁。
一阵刀声响过,安龙儿伸出头一看,面前的士兵居然全部死光。原来顾思文和阿图格格一直在他身后候着,他向左挡,顾思文就向右刺,他向上挡,顾思文就向下刺,反正矛和盾配合得天衣无缝,加上阿图格格抽空点射,三个人迅速解决了对方一个小分队。顾思文枪枪得手自我感觉空前地高涨,他激动地问道:“兔子,这个又是什么名堂,好厉害呀!”
阿图格格明显也情绪激动了,她红着脸滴着汗大声说:“这只是一个小三才阵,要是给我五百人,我布个大阵你看。”
安龙儿气急败坏地说:“捅错人啦!红头巾是上帝会的人不能杀,我还要问他们事呢!”
“啊?我忘了!”顾思文说。
阿图格格也说:“啊?你刚才没有告诉我。”
顾思文伸手拍她的头说:“洪宣娇都包着红头巾,你的头被门夹过啦?”
“他们刚才要杀我们呀!”阿图格格极力分辩着。
安龙儿大叫:“又来啦,别吵了!”
这次杀过来的人更多,三十多人远远喝道:“口令!说口令!”
阿图格格抽出箭说道:“这些人不是红头巾,干掉他们没有人骂我了吧……”
顾思文躲在安龙儿的盾牌后说:“放箭射吧,还说……”
阿图格格箭无虚发,待那些团练兵勇杀到安龙儿面前,已经剩下二十多人。这一次面对的不是上帝会士兵,安龙儿持盾在前,主动冲击抽刀斩杀,只要在安龙儿面前出现的士兵无不一刀毙命。顾思文和阿图格格分别护在安龙儿两翼,被安龙儿正面冲散的兵勇错落到两侧时,立刻受到无情的刺杀,二十多个散兵游勇瞬间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大营的四角和中间分别有望楼,因为外围首先受到攻打,所以四角的望楼上已经没有士兵把守,可是在大营后方的望楼上,一个上帝会的将领躲在防箭幕后摇动五色灯,极力调度着营内的士兵反击。这时他注意到营中突然出现一个有着可怕战斗力的三角形小阵,却同时和两方的士兵作战。他皱着眉看了一会,对望楼下喊道: “萧朝贵,带十个人向东进一百步,会一会那个三人小队,不要主动进攻,问清楚他们是干什么的。”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7:59
一五八)虐杀
望楼下守着上百精兵,用拒马木栏和长盾牌布成方阵,抵挡着对方团练的反复冲击。三层高的望楼上,中层和下层都排满了弓箭手,一但有敌兵攻入三十步以内,就会施以无情射杀。萧朝贵是二十多岁筋骨精干的高大青年,正在望楼中层督战,听到号领后应答一声,手持一个藤盾就飞身跳下楼,从望楼下的精兵中带出两支五人小队向安龙儿队逼近。
金田大营位于金田镇后方,营地坐西向东,安龙儿等三人组成的小三才阵,象战车一样全速向西方的营后前进。营地中的红头巾士兵越来越少,安龙儿也不主动和对方团练接战,反而希望在路上截停上帝会的教众来询问李小雯的下落;可是在战场中人人自危,见到他们都极力躲避,更别说有心情和安龙儿站着说话。四周箭如雨下,只要停下来就会有中箭的可能,他们只能不停地向前冲。
安龙儿看到迎面冲来一队红头巾士兵大喜过望,他远远就大叫:“我们是洪宣娇的朋友,不要打!”
萧朝贵却拉开马步抽刀在身后,用盾牌挡在身大喊:“口令!”
安龙儿为了不再招惹上帝会,争取好好说话的机会,马上举盾护身蹲下来。可他还是不会回答对方的话,气鼓鼓地对顾思文说:“辍,怎么又是口令?我怎么知道口令。”
顾思文一手按住安龙儿的头说:“你闭嘴,让我说……”他高声对萧朝贵喊回去:“他朝若得团圆时,兄弟同唱太平歌!”
阵中吵杂喧闹,萧朝贵没有听清楚这么长的句子,他又大声问:“什么哥?”
顾思文蹲在安龙儿的盾牌后骂了一句粗口,举起右手伸出三个手指,声嘶力竭地喊:“同唱太平歌!”
萧朝贵听到这句话,又看到洪门的标准手语暗号,知道是洪门的兄弟,马上叫道:“不要向前进,不然楼上就放箭了,你们停下,我过来!”然后带兵蹲伏潜向安龙儿。
安龙儿转头看看顾思文:“你也是洪门的人?”
“算是吧。”顾思文草草回答。原来顾思文所学的江相派本是洪门的一个分支,尽管他们并不直接为了反清而存在,却和洪门大有渊源,经常配合洪门的各种行动,很多人还是洪门中的军师;而派中的茶杯阵和凤凰诗都和洪门一脉相通。广东洪门的洪兵是以红头巾和红旗为标记,顾思文见上帝会也是以红巾为号,估计唱凤凰诗认山头的话八九不离十,所以大胆念反诗。
这时的广西上帝会和洪门山堂多有来往,会中也有洪门兄弟来加入,所以首领们对洪门规矩略有所闻,加上顾思文念的“同唱太平歌”诗句,刚好对上要建立太平天朝的上帝会的胃口,所以萧朝贵马上放下戒心。
阿图格格一听顾思文说的话却很反感:“你也是反贼?”
顾思文不耐烦地说:“不只我是反贼,全广东的人都是反贼,不会两句凤凰诗谁敢出来走江湖……”两人正在磨嘴皮子,萧朝贵来到他们面前问:“跟我来,不要走散了。”两队士兵夹着安龙儿等三人迅速向望楼后撤去。
安龙儿马上问萧朝贵:“这位大哥,我们要找一个女人叫李小雯,她带着一个金头发的小女孩……”
萧朝贵问道:“你们是她什么人?”
顾思文抢先答道:“我们是她的亲戚。”
萧朝贵估计安龙儿是进来救人出营,他马上说:“那太好了,你们在望楼下帮我们守着中军阵,我叫人找她……”
话听起来很实在,其实萧朝贵心里有另一套主意:现在大营里正在关门打狗,围歼偷袭的团练,只要营里能守多一刻,各地的缓军就会杀到。可是如果这时有一个人被接走,就会扰乱营内的军心,他不能让任何人离营;再说这三人这么强的战斗力,又不肯定是敌是友,要尽量留下来多利用一阵当然好,要是要搞破坏的话也可以在中军阵下马上由精兵控制。
安龙儿是老实人,但不代表他是笨蛋,萧朝贵话里的意思他一听就懂,他知道不能指望这个人,只对后面说:“文少,格格,跟紧我!”说完收刀入鞘,把盾牌交到顾思文手中。然后趁萧朝贵不备,挽起他的左手,突然滚向萧朝贵身后,用自己的背抵着对方的背后,在连续不断的滚动中,另一只手再穿过他右手腋下;当安龙儿双脚站回地面,萧朝贵已经被他背起,双手被反扣胸膛朝天空,形成象被十字架绑住不能动弹的怪姿势,他这时已经成了安龙儿背上的一件人肉挡箭披风。
顾思文一看情况突变,马上抡起长枪扫开身边的士兵,阿图格格也抽出腰刀抵住想滚身化解这一招大擒拿的萧朝贵,三人劫持着萧朝贵一路不停向西冲去。
在望楼上的将领是上帝会中第三号人物杨秀清,他清清楚楚地看着安龙儿劫持萧朝贵的全过程,他很清楚劫了萧朝贵不离开大营,而是往营后冲杀的人,不可能是为寻仇杀戮而来的当地团练,他们一定有些自己不知道的目的,但也不会是上帝会的敌人,萧朝贵未必会有生命危险,于是他大声对下一楼层下令:“往下传,不要放箭,让他们去!”说完后看着安龙儿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三个小孩居然能排兵布阵以一敌十……这才是打仗啊。”
安龙儿反背着萧朝贵很快离开中军望楼的射击范围,一路急奔到住着老弱女孺的后营。但是这里并不平静,四周都有团练兵勇不停追杀手无寸铁的上帝会教众。
安龙儿对萧朝贵说:“这位大哥,我放你下来,你要帮我们找李小雯,行不行?”
萧朝贵也是上帝会的首领之一,被安龙儿这么劫持一回,什么脸面都丢尽了,现在只求快点落地不要让太多人看见,他大声应道:“行,一同杀敌!”安龙儿一松手,他马上翻身滚下来说:“女人都在女营里,跟我来。”然后挥刀杀向一个独立的小营门。
小营门外正有上百人在厮杀混战,一方是偷袭的团练,另一方却是清一色的女人,一路杀过来,以这里的景象最让人撕心裂肺:团练兵勇以压倒性的攻势疯狂屠杀,上帝会的女兵用竹枪大刀无力而顽强地抵抗着,眼中所见全是散落地面的女人人头、身体和四肢,耳中传来女人的哭叫声,在熊熊大火中,血把地面浸成红色水田。
面对这种混战,再组成小三才阵去冲击已经没有意义,四人一字排开,安龙儿双眼血红紧咬牙关,抽出忍刀无明双手握定,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一个不留!”随着一声长啸,四人冲入阵中,只管见男人就杀。
被安排进攻女营的数十兵勇原以为捡了个美差,女人体力弱武功差最好对付,兵勇们没有生命危险之余还可以侮辱虐杀女子取乐,那知身后杀来几个杂牌兵,象排山倒海一般横扫女营大门,所过之处再没有一个站起来的男人。
攻进小营内,安龙儿还是没有看到李小雯,却早就染成一个血人。他一刀刺透一个兵勇的喉咙,回刀斩去另一个兵勇半个头颅,暴睁双眼大声喝问被救出来的女兵:“李小雯在哪里!快说,李小雯在哪里!”
那女兵同样满身鲜血,一脸疯狂完全说不出人话,只是弓着腰,双手握着砍成锯齿的大刀,指着安龙儿不停尖叫。
安龙儿不等她叫完,一个箭步向那女兵身后踏去;他终于看到李小雯瘦小的身影,她穿着夏天的薄衣,背后已经被刀割破,也不知身上有多少伤口,披头散发一身血污地从后排营房中冲出来;她怀里果然抱着一个孩子,身后追出来两个手持刀枪的兵勇,其中一个挺直长枪刺入李小雯的后心,火光把刺杀的身影映在营房墙上震撼人心,长枪抽出时,带出一声惨痛的尖叫和血线。
她抱着孩子向前扑倒,在空中尽力侧着身体让肩膀撞到地上,护住了怀中的孩子,自己的头却撞上营房边坐人纳凉的石凳,然后失去知觉颓然瘫倒在地,身后持枪的兵勇举枪又向她怀里的孩子挑去……
十多丈开外的安龙儿眼睁睁看着长枪刺入李小雯的身体却来不及营救,怒吼一声把手中忍刀劲射向杀人者,无明忍刀瞬间穿透他的胸腔,把他横钉在营房的墙上。
正在举枪的兵勇发现自己突然奇怪地贴在墙上不能动弹,扭头一看,一条狂怒的黑龙正张开长满獠牙的血盆大口,翻腾着向他扑过去。
这条黑龙的暴吼震动了整个金田大营,女营里的全部活人都被这低沉的咆哮震得心惊胆战。萧朝贵挥刀护身退后几步,失声说道:“龙!怎么会有龙?”
黑龙过处,顾思文和阿图格格清清楚楚地看到安龙儿突然出现在一个钉在墙上的尸体旁,手上牵着两条红线,线的另一头缠着一个拿刀的兵勇。那兵勇的颈上和拿刀的手臂上都被红线绕着,正想后退解开束缚,安龙儿紧闭双唇,身影猛然一退,那两条红线象蛇信一般收回安龙儿手中,兵勇的颈上同时喷出一圈血雾,拿刀的手臂断落尘埃。
安龙儿收回红线金钱后反手抽出钉在墙上的忍刀无明,双手举刀过头,身体如看不清的影子左右轻移,一圈黑色刀光闪过之后,前后两个站着的死人被垂直劈开两半,血染红了整面白墙,尸体慢慢滑落地面。
女营中全部人都看着这一幕,火光后的安龙儿斜拉着马步,双手挑刀向天,在血淋淋的墙上映出华丽而恐怖的画面,人人都呆住了,顾思文和阿图格格也不例外地张大嘴巴站在原地。这种情形下还是顾思文脑子转得比较快,他一醒过来马上拉着阿图格格冲到安龙儿身边,两人背靠安龙儿一致向外防守。
安龙儿转腕拉刀在身体前刮过,向下轻快划出一道弧线,刀上的血振落在地摔出一条血线。他收刀入鞘蹲到李小雯身边,一手轻轻抱起那孩子,一手拨开李小雯粘在脸上的头发。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8:03
(一五九)七夕
安龙儿看着侧躺在地上的李小雯,她的身体显得比安龙儿记忆中更小,也许是晚上要带孩子白天又要操劳教会的事务,她也比记忆中更瘦,从这个侧面看去,竟是如此象躺在竹床上闭目抽大烟的绿娇娇,安龙儿几乎可以想象到杰克第一眼看见李小雯的惊喜。她的脸色由白转青,一丝冷风沁到安龙儿手指上,这是李小雯微弱的呼吸。
安龙儿剑指一转搭到她颈侧的大脉,尽管血液流动得越慢越无力,但手指上仍然可以感到从体内传出的轻微搏动。安龙儿心里燃起了希望,他喃喃地念着:“还有救……还有救……”一边伸手到身后拍拍阿图格格的腿,把正在哇哇哭叫的孩子交到她手上,然后从腰囊中挟出一张符纸,咬破中指在符纸上写出一道止血符。
他左手扶李小雯坐起来,右手剑指夹着止血符短促一振,符纸立刻起火烧成白灰,白灰刚刚在晚风中飘起,安龙儿的右手就变指为掌把符灰纳入掌心,送入李小雯的口中;又乘着手指上的血还在滴出,解开李小雯颈上的衣扣,在她胸前飞快地写下水德星君符,然后用手掌紧贴血符压在她胸口,一道雄浑温和的天师道内丹正气涌入李小雯体内,李小雯果然嘴唇一动,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安龙儿轻轻把她的头托住,自己把脸凑过去对她说:“小雯姐,我是龙儿,我来救你出去……”
李小雯睁大双眼,水灵清澈的眼睛里,是充满了迷惑不解又有一丝安慰喜悦的眼神,她的嘴唇动了一下想说话,可是说不出声音。安龙儿又对她说:“孩子我们已经抱好了,你看,在那里……”他指了一下抱着孩子的阿图格格给李小雯看:“现在我带你离开这里,不会有事的……”李小雯听到这里,嘴角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一个信任的微笑,然后用眼睛看着营房里面,费力地说道:“黑……枕……头。”安龙儿二话不说,放平李小雯在地上,飞快地冲去她刚才逃出来的营房,抱出一个黑布枕。
安龙儿回来后抱起李小雯,带着大家跑到营地侧面,几脚踢开着火的柴堆,从墙边拉出一架还没有烧毁的大板车,把李小雯放到大板车上。阿图格格从地上捡几个盾牌跳上车,把孩子放到李小雯怀里让她抱着,再用盾牌盖住她全身,安龙儿转身看看大家,他看到的是两个坚定的眼神。
说话已经没有必要,他左手持盾右手拔刀,首先冲出去为大板车开路,向烧起熊熊大火的营门猛冲。
中军望楼上的指战将领杨秀清忽然又听到下面后营里一声巨吼,传来一声少年的狂呼:“挡路者死!”
然后一个黄头发少年出现在乱军之中,手上的黑刀象带着吞噬生命妖力,刀过处死伤遍地;另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发少年推着大板车飞奔在黑刀之后,不避刀箭高呼勇进;车上半蹲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美艳少女,虽然只有一个人和一张弓,从她手里发出的箭却象一群随时致命的毒蛇,控制着十丈内的生死;他们只走直线,车过后留下一条血路。
杨秀清看着这一幕,心里赞叹道:真是猛龙,用兵只该用这样的兵!他又细细向车上看去,三个少年拼死从自己营中抢出只是一辆大板车吗?他看到一个满身鲜血的女人蜷缩着躺在车板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孩子。杨秀清脑子里飞快地把上帝会重要的女性人物滤了一次,好象没有这个女人,他不解地皱一皱眉心:拼了小命就为了救一个女人?想到这里禁不住说:“哼,还是小孩子……”
随着忍刀无明发出威力刚猛的十字斩,拦在大营前门封锁通道的几排着火板车被炸开一个缺口,安龙儿带着大家冲出金田大营,蔡月和大花背早就在营外守候,他们结成马队向东方飞奔离去。
很快来到浔江边,本来就不明亮的新月已经沉在西山,天上现出越来越明亮的银河,柔和地映照着银光闪闪的浔江。
安龙儿把李小雯带向东方的浔江边,是为了用地理上的真水,和方位上的真木之气,对她命中阴金削木的死局进行破解。他们停下车,安龙儿把李小雯抱起,慢慢走入星月下的浔江。
水浸到李小雯的身体,本来全身无力的她抬起双手勾住安龙儿的颈,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安龙儿小声在她耳边说:“小雯姐,你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静心听我念咒……”
李小雯却睁开眼睛,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看着安龙儿,这眼神让安龙儿心神一荡。三年前曾经有一张一样的面孔,在同样的月夜靠在我肩上……三年前那一夜的拥抱,让从此以后的新月,都会看见我寂寞地张开空空的臂弯……
李小雯极力把脸贴向安龙儿,又黑又亮的眼睛睁得很大,注视着安龙儿的眼睛深处。她从嘴里吐出断断续续的气息连成声音:“杰克少爷……”
安龙儿的泪水夺目迸出,他知道李小雯的眼里看到的不再是这个世界,这将是李小雯的最后遗言。安龙儿再也无法凝神念咒,他静静地站在江水里,把耳朵贴到李小雯嘴边,生怕听漏一个字。
“今夜是七夕……要给女儿乞巧……你终于……”
李小雯没有再说话,她轻轻闭着眼睛,脸上带着微笑靠在安龙儿的肩上。她全身软下来让安龙儿感到手上突然沉重了许多,只有一双手臂紧紧相扣,永远抱着杰克的肩。
蔡月打开李小雯的黑布枕,里面有一件旧衣服,包着一件新做好的儿童肚兜,肚兜中间绣着一对七彩鸳鸯,还夹着七八个用各色花绳编成的蝴蝶结和花朵。
原来古代每年七月初七,女孩子除了逛灯会游玩之外,都会悄悄地聚在一起,对着月亮摆开香案,供上鲜花水果拜月,这种风俗称为乞巧。这一夜,每一个女孩子都会在拜月香案前,摆出自己巧手制作的刺绣手工以祈求得巧;这时也会和姐妹们比试一番,看谁的手艺最灵巧,最后将会把这些亲手制作的精美玩具互相赠送,以示姊妹的情谊。李小雯的黑布枕中包着的物件手作,无疑是女儿今夜要乞巧,为了送给女儿而准备的一番心思。
她捧着小包袱走到安龙儿面前,安龙儿顿时明白了李小雯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他想控制住自己的眼泪,仰头看着天上的银河和繁星,但无尽的泪水依然沾湿李小雯的脸,滑落静静的浔江。
安龙儿等人冲出金田大营不久,两支上帝会的援军就从思旺镇和江口镇杀到,其中思旺镇五百人由冯云山和林凤翔带领,洪宣娇和绿娇娇等人也一齐前来救营。
在两路新力军的快速配合下,很快清剿了攻入大营的团练。洪宣娇心急如焚地去清点她负责的女营,清点结果近一半女兵战死,李小雯失踪。她了解过情况后,马上来到绿娇娇身边,悄悄告诉她有人看到安龙儿救走李小雯和她的女儿。
绿娇娇在思旺镇收到金田大营告急,却找不到安龙儿和他的朋友,心里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安龙儿要去干什么。无论李小雯是不是死于今晚,她能够被安龙儿救走还是让绿娇娇十二万分的放心,因为她知道安龙儿一定会尽全力照顾她们。
可是她不明白安龙儿救李小雯为什么要偷偷去,救了之后又一去不回,她猜到已经会算八字的安龙儿也许对她有误会,只是更希望可以当面问个明白,也希望亲眼看看李小雯和孩子,可是这样一来杰克必然贴身跟上,最后只会发现事情的真相,马上破坏眼下要做的事情。这时安龙儿接走了李小雯和孩子,应该是对绿娇娇最有利的布局。绿娇娇前后左右盘算一番后,还是决定先压下这件事。
杰克不时向洪宣娇问起李小雯的事,洪宣娇只是支吾说刚打完仗,现在找不到她的尸体,大概是躲起来了,杰克也不好再说什么。
士兵忙碌地打扫战场,洪宣娇介绍营中主要将领给绿娇娇认识,绿娇娇不太意外地发现,杨秀清和萧朝贵的面相上果然有雄霸天下的气势,只是没有机会见到洪秀全,否则她基本上可以知道那一万两黄金能不能收回。
绿娇娇也从谈话中知道,金田镇属于桂平县,而浔江两岸的桂平桂南两县里,现在居然有上百支团练武装,其中有洪门人马,有土匪山贼,有当地乡绅自组的团练,还有乡间信奉各种神灵的教派。上帝会经过冯云山多年奔走,已经组织了近两万教众,成为当地最大规模的外来教会,因为上帝会保护从外地到广西讨生活的客居人,所以目前还不断有新队伍来投奔。
上帝会势力的壮大,是对当地乡绅利益的极大冲击,而当地人和外来客居人的争斗日日升级,现在已经发展到双方自组军队互相攻阀,官府方面称之为土客械斗。但官府从来无力控制土客械斗的发生和规模,只是一味欺上瞒下,闭着眼睛当看不见。
这时有女兵请洪宣娇回女营,她带着绿娇娇一起进了女营后,营门就紧紧关上。安清远和冯云山杨秀清等将领一起分析刚才的战况,杰克站在女营门外看着营里发生的事情。
女营各处的火刚刚扑灭,还在冒着硝烟。营地中间的空地后面,已经整整齐齐摆好了八行床板组成的方阵,床板上排列着刚才阵中战死的上百女兵,静静地躺在月光下。活着的人帮她们换上了新衣裙,每一个女人的床边,都摆放着她们为七夕乞巧准备的刺绣玩具。
几十个重伤的女兵互相扶持着,靠坐在营地中间;还有几十个伤得不重的女兵轻声传唤着口令,列队站在营地的另一面。女营里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动静,只有营地中间的一行香案上,七炉清香缈缈升到半空,然后被晚夜吹散。
洪宣娇走到队前,向着月亮和阵亡的女兵敬了三杯酒,然后带领还能列队的女兵连续七次下跪。绿娇娇知道这是乞巧拜月的风俗,洪宣娇当她是姐妹才会请她一起入营,所以她也跟着一起七跪七起。
当女兵们站起来,阵中开始传出暗暗的抽泣声。一个女兵跪下后站不起来,她抱着洪宣娇的脚突然放声大哭,仰头对洪宣娇声嘶力竭地喊道:
“他们没有来救我们,一个男人也没过来啊!”
洪宣娇怒目看向营外,心里知道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可是为了军中士气,她却不能挑起内部不和,只是憋在心里一阵刺痛久久说不出话。她没有擦脸上的泪水,扶起地上女兵说:“站起来……你给我站起来,我们女人不比男人差,为什么要等人家来救我们……”
洪宣娇跳到桌子上大声说:
“哭什么,都不要哭!外面的人是我们的老爸、老哥、老弟,还有我们的儿子,他们已经守在外面,敌人攻进来的时候,首先死的就是他们!有男人保护我们,是我们女人的福气,可是没有这个福气的时候,就不能只会哭和埋怨!今天我们死这么多人,不是因为没有人来救我们,是因为我们的力气不如男人。姐妹们,只要我们手上有洋枪,我们就可以打胜仗!只要不和男人比力气,我们什么都比男人强!” 洪宣娇的双眼象喷出怒火一样看着绿娇娇,绿娇娇知道她在咨询自己是否能为女营买到洋枪,绿娇娇会意地向她点点头。
洪宣娇向着月亮大吼:“我洪宣娇向天发誓,从今天起,女营不再打败仗!”说完转过身向着女兵说:“我一定会把洋枪交到你们手上,让你们扬眉吐气地做女人!”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7-8 18:04
一六O)军火
女营中的军心被洪宣娇迅速稳定下来,很了解洪宣娇的绿娇娇尽管对她的统御力不惊讶,可是依然相当佩服。她回头看看女营的大门,杰克趴在紧闭的营门外,把脑袋塞在木栏杆中间往里面看,一看到绿娇娇看向自己,马上大幅度地向她招手。绿娇娇向着他微笑了一下,她看得出这个男人在认真地爱着自己,可是他知道自己放下他的孩子不管的话,还会象现在这样对自己吗?绿娇娇希望做得面面俱到,可是想尽如人意竟是如此困难。
洪宣娇处理完女营里的事务,就和绿娇娇走出女营,和杰克一直到大营的中军帐和各首领碰头。
其他首领也都安排好下属的各营各部清理战后营地,已经聚集在一起准备会议,小营房里坐了六七个人。洪宣娇进去坐下后,开口就说:
“女营现在是军中最弱的部份,刚才你们根本没有去救援女营,女营的人死了一半,那些都是你们的老婆姐妹女儿……你们缓不过手也算了,可是不能让女营任人鱼肉啊,我想加强女营的武装!”
一群男人听到洪宣娇的话中有刺都不敢发话,可是说到加强武装都想再听听洪宣娇的意思。洪宣娇说:
“我刚才看到杰克他们用的长枪,比清廷的洋枪强很多,打得又快又准,我想在女营中加入洋枪。”
杰克和绿娇娇对这个生意简直是欢呼雀跃,他们深知道军火生意的巨大利润,他们的洋商朋友中就有人吃上这趟水而一夜暴富;他们更知道做军火生意不是一两回的短期合同,军火是长期大量消耗的昴贵商品,也需要买卖双方相当高的忠诚度,一但合作起来,就是一个很长期的关系,这意味着发了财之后,想不一直发财下去是很难的事情。
不过杰克和绿娇娇却象在谈一桩可做可不做的小生意,他们在三年的合作中,早已有了自己的一套生意经。绿娇娇的手放在杰克的大腿上,心情激动得用手指使劲掐杰克的大腿,脸上仍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杰克的脸一样平静,跷着二郎腿一只手用力握着绿娇娇的手腕,拧得手心全是汗。
杰克耸耸肩说:“如果你是一个普通客户,我们会看你要什么货,然后给你一个报价,大家谈好了我给你送货过来。但是我们是朋友,我希望除了生意之外,还可以给你最好的建议,所以想先知道你们的情况……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可以,请问吧。”
“你们要打多大的仗?”
洪宣娇刚想开口说话,长得额角宽广鹰鼻削脸的杨秀清举了举手,示意自己有话说:“杰克先生,听说洪先生的祖坟是你夫人点的龙穴,我们的志向你应该很清楚了。我们的仗……能打多大,就打多大。不过目前只有这个房间里的人知道这一点。”
杰克说:“你们的对手是用什么枪?”
杨秀清说:“现在本地团练很少有火枪,清军会有神机营,从探子的回报来看他们不足一成士兵有枪,用的是火绳枪,的确没有你们用的枪好。”说完他的眼睛看了看杰克和绿娇娇腰上的左轮手枪。
“OK,最后想知道你们现在有多少银子?”杰克看了看各人,人人都是一脸为难,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于是杰克又问道:“这么说吧,你们打算用多少银子,武装多少人?”
冯云山是负责内务的军师,他语气有点迷糊地说:“上帝会的财资都是集中到圣库统一调用,现在宣娇突然提起买枪的事,我们还没有这笔预算……”
杰克可不想因为这样失去这笔生意,他从安清远手里拿过一支长枪,这是一支两尺长的银色洋枪,比左轮枪长很多,却比清兵用的火绳枪短了一半。他对大家说:
“这是今年新发明的骑兵来复枪,还没有大量生产,可以从枪管后面装火药和子弹,每分钟可以发射六到七发,因为是新发明,价格极为昂贵,目前一支这种枪的钱,可以买三十支火绳枪。”
“哦……”大家一阵骚动,都明白要装备杰克手上的新产品是很不实际的想法。
杰克接着说道:“如果一个熟练的枪手,用火绳枪每分钟可以发射三发,只要有两支火绳枪,就和一支来复枪拥有相同火力。如果有三十支火绳枪,用连环阵不停发射,就可以把一支这样的新式来复枪打成粉末。加上火绳枪有四尺长,枪头可以装上刺刀,全枪足有五尺长,这可是一个人的高度,如果在装弹时敌人已经冲到面前,就可以用刺刀去刺杀。”杰克同时比划了一下枪的长度,又做了一个刺杀的动作。
“我手上这一支比一把刀还要短的骑兵枪当然不能装上刺刀拼杀了。也就是说同样的价格,可以用火绳枪武装三十个可以对远到一百步、近到面前的敌人都能进攻的士兵……”杰克摊开双手提一提眉毛说:“我要是你们的话,我还会选用火绳枪,而不贪图这种新式的玩艺。”言下之意对新式枪颇为不屑。
洪宣娇也插口说:“现在拥有火枪最多的是清兵,一个营里也没有几十支枪,如果不用和他们肉搏的话,我们女营几十支枪一样可以抵住一支绿营军……圣库没有钱我自己去筹集,你们不想活,我还要对你们的老婆女儿交待呢。”
杨秀清说道:“今天我们的伤亡很大,但如果说只是因为没有洋枪而输成这样的话就不实在了,虽然冯云山建立了兵制,坐在这里的人也封了官,把那么大帮人管了起来,可是我们一直停留在和土匪团练混战乱战的水平,老是仗着人多打人少,对方人多我们当然会输,对方人少我们也输,因为军中大半是老弱妇孺,能战的精兵不多;另外我看我们的战法也很有问题,训练不足,战术单调,由其缺乏阵法配合……”
说到这里,杨秀清顿了一下,他对萧朝贵说:“你也看到今天杀进来的几个小孩了,他们只有三个人,却很明显训练有素,组成了杀伤力很强的阵法,对敌时何止以一敌十,怕且有上百人死在他们手上,幸好他们不是我们的对头啊。”
杰克听说是小孩子也很好奇,他问道:“小孩子也会列阵来打仗吗?他们是什么人?”
绿娇娇和洪宣娇很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却听到萧朝贵嘿嘿哂笑了两声说:“不知道是什么人,他们也帮我们杀了不少敌人,还到女营帮了……”
洪宣娇马上开口说话压住他的声音:“好的我们就要学,冯军师,我们不只是要有兵制,我们还要有兵法和阵法,杨大哥说得很对,洋枪也不是打胜仗的唯一条件,精兵强将同样重要。”绿娇娇听得出来,为了让大家忘了小孩子布阵杀入大营的话题,不让杰克注意这件事,她主动提起阵法让杨秀清说话,女营武装洋枪的事倒成了次要。
杰克眼看到手的生意就要飞走,突然站起来说:“我们都是上帝的子民,我不会看着大家打败仗,上帝指引我来就是要给大家带来胜利,枪运来之后,我负责做洋枪教练,训练出神枪手配合阵法作战,这样杨将军的战术将会非常强大。”
冯云山也笑着说:“杰克先生的枪法我们见识过了,他训练的话我们应该放心。如果只是女营装备洋枪,战力会不太平衡,我想各营都应该适当有装备,这方面要杨将军和萧将军费心配置了,有了具体用枪的数字后我们上报洪先生,再报给杰克先生让他打个价……”
杰克和绿娇娇这时才松了一口大气,有冯军师这番话,这桩生意看来打台风都打不掉了。
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安清远,这时却说话了:“我看各位都是做大事的人,我很愿意支持大家,迟一些我带些人马过来和大家聚义,不知道……”说完他看看冯云山,又看看杨秀清。
上帝会的将领听到安清远这样说都面露喜色,冯云山高兴地说:“上帝会的宗旨是天下一家,安大哥愿意来聚义,我们真是求之不得,欢迎你随时来加入!”
安清远和众人一拍即合,马上谈起上帝会的教义和编制问题,绿娇娇心里却满不是滋味,她想不到从小一起长大的二哥藏着这样一个心思,他对自己设下的天子龙穴有如此大的信心吗?
绿娇娇很清楚安清远是一个商人,年纪小小就到处做生意,可以说是无往不利,无利不往,他能砸钱进去的事情,一定有利可图,莫非他真是被大哥安清源说动了心,做买卖就做天下的大买卖?
中军营里高谈阔论,绿娇娇拉着杰克走出较场的空地,她悄悄问杰克:“为什么非要推火绳枪给他们用,我们也有新式的步兵来复枪,也可以上刺刀,新式枪不是更好吗?”
杰克很神秘地看看左右,在她耳边小声说:“火绳枪在美国已经淘汰了,现在有大批卖不出去的仓底货,现在到处找买主,叫价越来越低,所以卖火绳枪的利润比新枪大十倍……”
“性能呢?可不要打出事了,做生意要长久才好。”
杰克说:“全新的货,性能当然好。不过主要是清朝也是用这种枪,上帝会用这种枪并不差,他们的武器是同级别的。要升级的话,也要随对手升级而升级嘛,现在这样就行了。”
绿娇娇用手指点着杰克的下巴一脸坏笑地点头:“啊……你还真是个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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