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00

(七七)老狐狸
  
  
  
  绿娇娇很不好意思地说:“杰克少爷出门后,广州的生意一直没有打理,我们担心他……”然后绿娇娇看一看杰克,伸了伸舌头,一副说错话的样子。
  杰克听不出绿娇娇在暗示杨普办事要花钱,他说:“不用担心,我有生意伙伴帮我照看业务。”
  杨普说:“耽误了杰克先生的时间真是过意不过,我一定禀告州同大人给杰克先生补偿一下。”
  “非常感谢,这太好了。”杰克说中文和英文一样直接,杨普听了哈哈大笑说:“快人快语,好!”
  
  喝过早茶已是辰时,杨普回衙门报到,绿娇娇一行便回客栈休息。
  三个人牵着一只狗走在大街上,杰克问绿娇娇:“杨普说州同大人是个清官,你觉得一个清官会有钱给我们吗?”
  绿娇娇撇一撇嘴说:“是不是清官,我见过再说……这次人家请的是龙儿,干不干,收不收钱你问龙儿好了……”
  安龙儿说:“娇姐……我才看了个把月时间的风水书,你这样就叫我去给人家看风水?我怕搞砸了……”
  绿娇娇笑着说:“你放心吧,你没听杨普说吗?那个大人也会风水,你错了害不死他……再说你要成为一个风水师,总要有第一次听客人的要求,给客人讲解风水,这次是好机会,你可不要错过……”
  “我怕说错了……”安龙儿心里悬得很。
  绿娇娇走到路边的商铺买了一包甘草榄,给每人分了一颗含在嘴里:“你怕什么呀?说错了大不了给人家赶走,那就上路呗,有什么呀……再说又不是我们自吹自擂拉回来的生意,是人家要请,我们什么水平不是我们说了算,是人家说了算……”
  杰克杰吮着甘草榄说:“嗯……这话有道理,娇娇你很象耶稣……”
  “我干啥要象耶稣?”绿娇娇很不屑。
  杰克说:“耶稣说过,人不能评价自己。自己说自己好是不对的,只有别人说自己好才真实……”
  绿娇娇打断耶稣的话题:“杰克,你上次在芙蓉嶂抬着洪老爷的尸体往山下冲,天上有个人掉到洪老爷的身上……”
  杰克听到旧事重提,仿佛回到地动山摇惊心动魄那一幕,他表情痛苦地说:“My god……那件事别提了,我抱着洪老爷的尸体身上臭了几天……”
  “不要自卑,我们不嫌你臭,我是说那黑衣人把尸体炸了之后,你向他开了一枪,你那一枪是往他身上哪里打的?”绿娇娇说。
  “心脏。那种时候要保证打中人,就要打面积大的地方,身体容易打中,所以我就往心脏上打。”
  绿娇娇又问:“你打中了吗?”
  “打中了,我看到他胸前中枪……”
  “打中心脏当然马上就死掉了……要是子弹没有打中心脏,十几天后这人可以站起来走路吗?”绿娇娇追问道。
  杰克说:“这就难说了,如果打到骨头上或是子弹穿过身体,又或者他身上有护甲,打中了他身体上的物件之类都可能不会造成重伤……有问题吗?”
  “有,我觉得刚才在客栈遇到的邻居很奇怪,他是广州府的捕头,但是却突然出现在这里,我怀疑他跟着我们;听杨普说他们是几个人一起来,我觉得是在芙蓉嶂袭击我们那几个蒙面人;而他又有咳嗽,我怀疑他是不是肺部有枪伤;最重要的是他和那个黑衣人的身材太象了。”绿娇娇简明出自己的怀疑。
  杰克摇摇头说:“证据很不充分,娇娇你是乱猜的……”
  “对呀,我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广州府的捕头呀。我先住到馨兰巷一年,然后他才搬来,我们做了两年邻居,从没有见过他穿官差服装,他是捕头这件事,也是他自己说的……”绿娇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是有问题……”
  安龙儿说:“如果是幺哥的话不如直接问问他,反正大家都认识。”
  绿娇娇想了一下说:“呵呵,龙儿胆子还真不小,我先想想吧。”

回到客栈,绿娇娇已经严重睡眠不足,马上上床睡觉;杰克和安龙儿把大花背绑在客栈后院的洋马车上,让大花背看守着马车,然后回到下榻的二号房,也很快睡着。
  大花背的确是一只很敏感的守护狗,每当有人接近马车,从二楼的客房都可以听到它的吠叫声。过了一会,可能经过马车的人都知道了要绕路走,大花背慢慢静下来,绿娇娇听到大花背的表现,心里非常满意地睡着了。
  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邓尧来到绿娇娇的门前敲门。绿娇娇开门让了邓尧进房,邓尧对她说:
  “今天晚上幺哥请你吃饭,叫上你那两个朋友吧。”
  绿娇娇说:“今天晚上可不行,我们现在还在等杨大人的安排呢;如果幺哥不急着走的话,明天后天让娇娇请你吃饭吧……”
  绿娇娇这一着拖字诀耍得进可攻退可守,明天后天还在韶州的话,可以进一步试探了解邓尧;如果明天要离开韶州,也可以给邓尧来个措手不及。
  邓尧听绿娇娇这样说知道人家晚上有饭局了,他又问:“你在广州出什么事了?怎么搞成被通缉这么严重?”
  绿娇娇说:“我是好心帮人家捉贼,却把贼打死了,没想到那贼是朝廷里的官,唉……幺哥你可千万不要说出我的名字,在外面叫我安琪儿好了,娇娇的命就在你手上啊。”
  邓尧点点头说:“原来是误杀……那你怎么又到衙门来了?”
  “我是想回老家避避,可是因为龙儿会看风水,杨大人知道了非得让他来给州同大人看看,我也只好跟来了……”绿娇娇把什么事都往安龙儿身上推。
  “龙儿小小年纪还会看风水?”邓尧惊奇地问道。
  “幺哥还不是深藏不露道术高强?”绿娇娇轻描淡写地说。
  “我一个粗人有什么道术呀,小丫头尽胡说,呵呵呵……”邓尧听不懂绿娇娇的话,憨厚地笑起来。
  “呵呵呵……”绿娇娇看着邓尧的眼睛也笑起来:“一个月不见,幺哥是不是在路上发财了?这身衣服可真不错……”
  “上边要求大家串门穿得好一点,出门办事不能太丢广州府的脸,完全是门面功夫,哪有什么发财……”
  “你的病好些了吗?”绿娇娇看着邓尧的胸口,想看出有没有包扎伤口的痕迹从衣服里透出。
  “有心了,我在路上染了风寒,已经在这里住好几天了,现在才好一点……”
  “那就好,那就好……”绿娇娇又问邓尧:“你一个人出公差吗?”
  “呵呵,我们一行三人,幸好有个照应……不然这一病可很麻烦……咳咳……”
  绿娇娇仔细地听着邓尧的咳嗽声,咳嗽声从肺中发出,带着轻微的丝丝声;如果是风寒咳嗽声应该从喉中发出。
  “咳得肺痛是吧?”绿娇娇心痛地问邓尧。
  邓尧吞一口口水,顿一顿说:“这外感风寒……是好了流鼻涕就干咳,天天吃药,呵呵……”说完不禁摇头苦笑起来。
  绿娇娇话中有话地说:“是啊,要是嫂子在就好,幺哥干这份差事出生入死的受了不少罪,朝廷还是给你发那么点年俸的话,还不如别干算了……”
  邓尧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有家有室的,一下辞了衙门的工也没活好干……”说完长长叹一口气:“唉,那好吧,我明天再来请你吃饭,我先走了……”
  “不好意思啊幺哥,明天娇娇请,你慢走。”绿娇娇说完站起来给邓尧开门,双手拉开门栓后,肘还没来得及放下来一个转身撞到邓尧的胸口上。
  邓尧稍稍缩了一下,还是被绿娇娇的肘撞上,他哎哟一声,笑着说:“呵呵呵,小丫头毛手毛脚的……”
  “幺哥对不起,你没事吧……”绿娇娇很抱歉地看着邓尧的眉头,只要他眉头皱一皱,必然是胸前有异常的痛感刺激。
  不过邓尧并没有皱眉头,笑呵呵地走出门,一边说着没事,一边离开走廊末端的一号房,一个拐弯消失在走廊的转角。
  绿娇娇嚅着嘴巴无声地咒骂着;“这老狐狸,看我今天晚上揭开你的真面目……”

邓尧前脚走,杨普后脚就到,把绿娇娇三人带进韶州府衙门。
  杰克一直在前面和杨普聊天,绿娇娇拉着安龙儿走在后面:
  “龙儿……看风水最重要是看门,要做到人没进大门,已知三分事;要是话说到一半,再走出去量一下大门就外行加丢人了……”
  在绿娇娇的指示下,安龙儿趁杨普在前面走路说话不注意的时候,掏出罗经量过大门的向度和街道产生的来去水口。
  绿娇娇又说:“看过大门要记得细节,分析出一个大概方向,然后一层层地走进去,观察各个堂,室,和灶是否合乎法度,每一个好的风水小格局都会增加大格局的福力,坏的当然就会产生煞气……”
  当绿娇娇和安龙儿一步步地走进后堂,安龙儿对这个衙门的情况已经了然心中。
  绿娇娇在安龙儿身边小声说:
  “记住,人家找上门,一定是有搞不掂的事情;你要心里有个数,人家是哪方面有疑难,你心里有没有解决的方案;断症容易治病难,所以看风水容易,救应一个风水局可不是书上可以教会的东西,你要灵活运用……”
  安龙儿细细地听着,不时点点头。绿娇娇又说:“对方是风水老手,你才是小孩子,他不会对你有很大期望;所以你不会的地方不用死撑,更不必说谎,你直接说不会就行了,可能你在他身上学到东西一生都受用……你叫我姑姐,来历和价钱什么的等我来谈,不一定有钱收,你全力做就行了……”
  一边说话一边在衙门里左右穿插,绿娇娇他们发现,这个衙门只是门小,里面的地方可不小,进了审案的大堂后一路走进去,居然经过两层内庭才来到州同大人的住所后花园。
  小小的后花园说是花园很勉强,有土地的地方有些果树,树下长满了杂草,没有一个花盆,也没有任何需要人工照顾的花卉植物,没有土地的地方整理得井井有条,充其量象一块草比较多的空地。
  看一个人的家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人品,绿娇娇看到这样的后花园不禁暗暗偷笑,这个州同大人分明就是一个食古不化的老夫子。
  从花园旁边的房中迎出一个五十多岁上下的精瘦老者,嘴上留着三络灰白短胡子,穿着一身老秀才的素朴打扮。
  杨普一见老者就拱手行礼说:“范大人,这几位就是我向你提到的朋友。”
  然后他转身对杰克他们说:“这位是韶州府州同范仲良范大人。”
  范仲良看上去毫无老态,神采奕奕地向三人拱拱手,说话声如洪钟:
  “久候各位多时了……这位是西洋神探杰克先生,年轻有为啊!嗯,好!骨格精奇相格大气轩昂,这位一定是风水小神童安龙儿!哦?安琪儿姑娘天仓饱满,神韵出众,一定世出名门,不是普通人啊!欢迎欢迎……”
  大家很意外范仲良居然这么开朗,都纷纷回礼。
  绿娇娇更感意外,心里暗想这下麻烦大了,一不小心自己钻进了看相佬的套。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01

七八)三元三合
  
  邓尧从绿娇娇的房间里出来后,沿走廊一拐弯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住的房间也在二楼,和绿娇娇的一号房隔着十多个客房。这是一个配了大厅的雅间套房,里面住着他和两位同僚。
  他进门后反手关上门,嘶嘶的倒吸着冷气,一手捂着胸口“呼呼”地喘起大气。
  “呵哟……呵哟……痛死我了……”邓尧一边叫着痛,一边走到椅子旁边扶着桌子坐下,从房里走出来的两个同僚,他们正是紫禁城钦天监五官正的其中两位,号称快刀神算的陆友和精通风水的金立德。
  而邓尧的真正身份,是玄灵官肖检,神霄派雷法传人。
  因为国师府从五年前开始,就对广东各地有名望的民间风水师进行贴身监控,而身为朝庭命官的肖检自然也被国师府密调到广州,安排了他的监视对象。
  这五年里,广东的民间风水师无论是开馆执业,还是隐居研究,都被国师府记录在案,再由玄学官员们不断地筛选和拉拢。
  在江湖上混饭吃的神棍是最安全的人,他们很快就会经过试探而被放弃,可以安安稳稳地继续在民间骗财骗色。
  但是有真才实学的风水师,愿意为清廷服务的都会受到有计划的招揽,不愿意为清廷服务的风水师很快就会被刺杀。
  不愿为清廷卖命,又可以逃过刺杀的风水师当然不是因为运气好;他们不但一身傲骨凛然不屈,还是玄学精湛,文武双全,经过了生死考验的正真高手。幸存的风水师有些逃离广东不知所踪,有些加入反清力量,干脆和清廷拼个你死我活。国师府在扑杀民间风水师的同时,不可避免地为自己制造和选拔了最强的对手。
  邓尧接到对绿娇娇的监视任务时,简直怀疑国师府是不是搞错了对象,在他眼里,绿娇娇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邻家闺女。
  当他举家迁到绿娇娇隔壁时,更发现这个女孩子虽然生性机巧却胸无大志,成天给人家算个命赚点碎银换鸦片;晚上不太出门,只是天天都闻到鸦片烟味传到自己家,明明就是大烟鬼一个。
  他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孩会独居在这种烟花之地,也不知道绿娇娇的家人和背景。有时聊闲话问起,都会被绿娇娇绕开话题。正如邓尧自己所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家女孩子不想说,生性厚道的邓尧也不会再追问。
  国师府给他的资料上说此人是重点监视的风水师,背景只写了是江西人,其余资料一概没有。对于风水师来说,这等于没有写,因为当时天下的风水师一半出自江西,而神棍骗子为讨口饭吃,更是必称自己是江西风水师。
  一起住了两年,绿娇娇和邓尧的妻子小孩都混得很熟,也常常到邓尧家里玩,一来二去他对这个小女孩倒产生些怜爱。
  邓尧很愿意住在绿娇娇的隔壁,绿娇娇让他晚上回家有很轻松的感觉。他从来不担心绿娇娇会搞事或联系反贼,而国师府也从来不要求他对绿娇娇进行招安或刺杀,这样的美差何乐而不为呢?
  绿娇娇生性伶俐,喜欢搞些小动作捉弄小孩子,可是自己的小孩却都很喜欢,他们把古灵精怪又长得漂亮的绿娇娇当成了一个大娃娃,一见到绿娇娇来家里串门都笑得格格响;有时自己和妻子出门办点事,还会把孩子交给绿娇娇带着,这使邓尧觉得自己象多了个女儿。
  八月初绿娇娇的家突然被人捣毁,邓尧没有看到是谁下手,但是当然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事。很快他就接到随时准备北上的密令,老婆孩子继续住在馨兰巷,自己则日夜候命。
  一个月前,当绿娇娇在鸡啼岭枪杀钦天监官员的消息传到邓尧耳中,邓尧大吃一惊。几天后国师府抽调五官正,由国师直接带领,跟踪绿娇娇北上江西,他就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这在历年的行动中是从没有过的大阵势。
  然后又知道绿娇娇从清城突然折返南下,邓尧这才发现邻家的小女孩不是小乖乖,绿娇娇正在使一招回马枪,一枪扎在国师府计划中最弱最痛的地方。
  那时他得到的指令是协助孙存真跟踪绿娇娇,大概是国师意识到孙存真有可能会被甩掉,要加派人手保证对绿娇娇的近身监视。
  才跟上两天,就发现绿娇娇在双龙岗布下陷阱对付孙存真,这更让邓尧对她刮目相看。
  在双龙岗上,邓尧看见孙存真和绿娇娇等人缠斗不已,最后孙存真还把刀架在绿娇娇的脖子上,万分紧急的情况下,邓尧毫不犹豫地射出三尸勾命箭要射杀孙存真。
  他不知道孙存真是谁,他只知道绿娇娇不能死;一来他接到过国师不杀绿娇娇的要求,二来他视绿娇娇如自己的女儿,绿娇娇再坏,在他眼里也只是调皮狡黠,他象看着绿娇娇长大的长辈,不相信绿娇娇会有害人之心。
  在芙蓉嶂一战,他接到国师发出炸尸急令后,察觉国师没有明确指令要杀人,所以他第一时间出手炸尸,为的就是尽快完成炸尸的任务,双方都可以减少伤亡;更大的原因是他不愿意向绿娇娇出手攻击,抢先炸尸是唯一办法。
  当炸尸时自己被杰克开枪打中,邓尧并不觉得特别仇恨,这种大场面的战斗中难免有人受伤,本来就没什么好抱怨,最重要的是还算对得起天地良心。一来没有违背国师的命令,也算对得起皇恩,二来又不用自己出手和绿娇娇冲突,及时中枪退出战斗未尝不好。
  芙蓉嶂一战后,国师下令通缉绿娇娇,预见到绿娇娇很快就会上路去江西,于是自己带着没有受伤的穆灵和穆拓先行上路,安排金立德照顾着受重伤的邓尧、陆友先到韶州府休养,同时继续跟踪绿娇娇直至在江西吉安会合。在这里遇上绿娇娇,邓尧是又惊又喜,实话说他是挺想见绿娇娇的。两年多来他的家人和绿娇娇总算互相照应,出入招呼,吃饭叫上,煲烫也送一碗过去,现在一下要成为敌人好象也拉不下老脸。
  离家这么久,想念家里妻儿不在话下,能见到绿娇娇这象半个女儿一样的老邻居,对他而言也开解不少思亲之苦。
  只是这一次见面实在是太尴尬了,最后绿娇娇还照自己的伤口撞了一肘,真是痛得邓尧哭笑不得。
  金立德见邓尧弯在椅子上捂胸啮牙,就问他:“怎么啦老肖,你的伤口没事吗?”
  “咳咳……刚才不小心给人撞了一下……顶你个肺,本来都快好起来了……咳咳……”邓尧一边咳嗽一边痛陈病情。
  陆友也走出来问:“这么不小心,要不要检查一下伤口,你被人近身打了一枪,伤得不轻啊。”
  “没事了……没事了。”邓尧缓过气,翻晒在八仙椅上慢慢地呼吸,慢慢地说着:“其实也差不多好了,幸好是贴身开枪,弹头从肺边穿过身体,也不会太重伤;那种洋枪的弹头啊……都有火毒,要是弹头留在里面就不一定有得救了。”
  “今晚上吃什么?”陆友身材高瘦,可是胃口却最好。
  “我伤没有全好,烧鹅火肉之类的不能吃啦,还不是水煮白菜肉片,呵呵……呵哟……嘶”邓尧开着玩笑吸了几口冷气,伤口又扯着痛。
  邓尧咳了两声摆摆手说:“你们猜我在楼下碰到谁了?我碰到绿娇娇……”
  陆龙和金立德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金立德问:“她知道我们在这里吗?”
  邓尧说:“知道也不敢认啊,我们出手时全部人都蒙着脸,不会认得样子;不过她鬼精灵的,也有怀疑了,她还试探我呢……”
  陆友说:“她胆子真不小哇,被通缉还敢走进衙门的地方,这种人要是成了反贼可不得了。”
  邓尧说:“我问过她,她说是衙门的人请她来的。”
  金立德说:“来了也好,反正大家同路,不如过去打个招呼结伴上江西,我们也可以轮流坐坐洋马车……”
  话没说话,三个人都哄笑起来。金立德是开玩笑的,这一次是秘密行动,如果真是这样干,他们可无法向国师交待。
  陆友说:“国师一直想知道绿娇娇对龙诀知道多少,现在她来了也是个机会,不如等天黑过去偷听一下,打探一下情报。”
  金立德对邓尧说:“陆大人身上的伤稍微好点又要精忠报国了,真是可敬可佩啊……”
  邓尧说:“他是想去偷看人家女孩子睡觉,老德你别想得他那么伟大。”
  “两位大哥,又不用你们去,不用一个含血喷人一个口密腹剑……”陆友笑着说:“我身体好恢复得快,去运动一下行不行。”
  金立德拍着陆友的肩说:“行……吃完饭你就去运动吧,朝廷败类,呵呵呵。”
  陆友也拉起邓尧,大家互相骂着朝廷败类走下楼吃饭。
  
  在范仲良招待绿娇娇等人的饭桌上,摆的都是家常菜,不过大家志不在吃,只要气氛融洽开心,吃什么都无所谓。
  在言谈之间,绿娇娇看出范仲良学识渊博,见解精辟,以他的才能本不应只做一个六品州同,以七品知县是芝麻,一品大学士是西瓜的比例计算,六品州同充其量只是一个酸李子;可惜范仲良为人生性率直,难免在仕途中多受小人陷害,上下波折;从口不择言那方面看,倒是有几分象杰克直来直去的性格。
  果然他和杰克最谈得来,也很主动向杰克了解美国的政治运作,对美国没有皇帝,总统换届的做法惊叹不已。
  酒过三巡大家都面红耳酣,范仲良话入主题:
  “龙儿精通风水,不知师出何派?”
  安龙儿只是看过绿娇娇给他的风水书,那里知道风水还分门派,他支吾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是姑姐给风水书我看的。”
  安龙儿的回答大出范仲良意料之外,天下哪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门派的风水师,他笑着说:“哦?有这样的事?”
  绿娇娇马上接过来说:“家父留下一些小册子,因为兵荒马乱无缘师承,龙儿只是自己看过一些,我想大概是玄空大卦之类的东西。”
  范仲良摸着胡子说:“嗯……那可能是三元派的秘法了,今天龙儿一定要让仲良见识见识。”
  绿娇娇抢先问范仲良:“听说大人也精通风水之道,不知大人所学是什么派别?”
  玄学中人见面,如武林高手切磋武功。门派之间各有秘法,风水师之间往往互相好奇以至想得到对方的绝学,所以知己知彼方能合理应对,绿娇娇在安龙儿说话之前作此一问,非常有必要。
  如果是同门同派,交流上要先试探深浅,问清楚师承和辈份;如果门派不同,安龙儿那几招也有够对方新鲜的了。
  范仲良回答:“我学的是三合家,玩味了几十年不得要领啊,呵呵呵……”
  绿娇娇一听门派不同,可以放心地说话:“范大人过谦了,其实天下风水只是一家,无非龙砂水穴山川形势,数理门派之说只是演绎方式不同而已,应该是殊途同归吧?”
  范仲良对绿娇娇含笑点头:“我就知道这小姑娘不简单,年纪轻轻就很会说话。不过仲良每次有机会复坟都会看看是哪一派的作手,发现门派之间还是有高有低。好,听听龙儿对衙门的高见……”说完一番火药味很重的话之后,转过脸看着安龙儿。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02

七九)穷官
  
  “范大人,那龙儿献丑了,不对的地方,还请范大人多指点……”龙儿拱拱手说完开场白就按绿娇娇教他看风水的步骤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韶州背后的龙脉我没有看过,形势有多大龙儿不知道,但是韶州有双江汇流,四周的地气都聚在这里,书上说这是真龙之地,很适合百姓生活和做生意……”
  龙儿一边说一边看看绿娇娇。绿娇娇正认真地听他说话,微笑着点点头,让安龙儿大胆说下去。
  “韶州城三面环水,水太近太多就形成割脚水的煞气,城里不容易聚气,所以在这里的生意人也会暴富暴穷……”
  范仲良在这里当官几年,什么事都摸透了,并不认为安龙儿的见解有多高明。他今天请几个小朋友来吃饭,一来感谢他们破案立功,二来想从小朋友们的身上得到一些启发和新鲜的思维。
  不过范仲良却觉得安龙儿的开场白层次老练,他是让安龙儿说说衙门,安龙儿却开口去谈整个韶州的龙脉和水流,由此可见这个小朋友对韶州府已经有一个整体概念,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孩,能够从大到小,层层梳理思路已经很难得。
  安龙儿管不得这么多,他第一次当众发言就当着一个大官和这么多人,心里难免紧张,只想快快讲完,不要讲错话就好,他睁着眼睛其实眼里看不到人,一门心思只在说话上:
  “韶州府的地形象一条鲫鱼浮在两条江的江面上,头朝南尾朝北,鱼头得水就能得气,可是我们才在逛街时看到有一条很宽的大街在韶州府的中间穿过……”
  杨普说:“那条叫风度街,是韶州府最旺的街……”
  
  “哦……是风度街,所谓曲则有情,直则无情,风度街直直地通过韶州府,中间没有一点弯曲,从鱼头位置得气后没有明堂聚气,会使韶州府收入多少就花出去多少。”安龙儿看看范仲良,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肯定。
  范仲良从未见过十几岁的小朋友可以说出这种风水论述,不管中不中听,他都含笑点着头说:
  “韶州府每年收的库银不少,上交朝廷后……衙门的帐上就剩下不多了,还有呢?”
  范仲良回应过安龙儿的分析后,又把皮球扔回给他。
  安龙儿听了范仲良的话,知道自己的分析大概没错,继续说下去:
  “听杨大人说,这里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应该也和这两江夹流有关,城地四周的水气太重形成煞气;风度街作为韶州府的中线,却向南方大开,南方为九运火地,现在岁入九运,从现在起十五年间,如果天下大乱,韶州府也难免刀兵之灾;如果衙门可以压在韶州府的中线上,和全城同方向地向南得气,可以使衙门有所收入,又可以化解兵灾;可是现在衙门却放在城池的东北角,大门向东开,对着城外的浈江,这样从风水上说,衙门的收入变得另有途径,不过龙儿不懂官府的事,反正就是不按官府应该的方法赚钱……”
  杨普笑着说:“呵呵……是有这样的情况……范大人,龙儿的风水功力还是不错嘛。”
  “嗯……”范仲良也含笑点着头,一脸赞赏的表情。
  安龙儿对大家说:“各位可以跟我出衙门的大门看看吗?”
  于是大家跟他走到衙门的门口,安龙儿指着左方说:“这是浈江的上游,从这个方向来的气,被右方的高楼拦截回流,这称为开天门,闭地户,使衙门的财源很足……”
  杨普解释说:“右边的高大塔楼叫风采楼,是前朝的旧物了,也算是韶州一景。”
  “是,风采楼可以为衙门截得财气,但是又使衙门的白虎位高高抬起,就会有虎强龙弱,以下犯上的情况出现……”
  安龙儿一说完,范仲良就哈哈大笑,连声说好,摸着胡子让安龙儿快说下去。
  安龙儿说:“衙门的大门前对着小巷,把江水的煞气通过小巷层层收进,转化成财气,这里门口小,公堂大,是很好的聚财格局……”
  安龙儿说到这里,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有什么问题,只是挠挠头想着还有什么没有提到。
  绿娇娇倒是在旁边吃吃地笑,她对范仲良说:“范大人,照龙儿的说法,你这里不象是衙门,要是看不到头上光明正大的牌匾,别人还以为进了当铺银庄……”
  范仲良听绿娇娇这样说,又朗声笑起来:“等龙儿说完我再说衙门的内容,唉呀龙儿真是有一手啊,说……继续说……”
  安龙儿回到公堂之上,指着公堂前通道两旁的房子问:“这六间大房子是做什么用的?”
  杨普说:“这是衙门里的办事房,分别是礼、工、刑、兵、吏、户六房,百姓日常的刑事田税,文教农桑都来这里办理。”
  安龙儿点点头,又走过去看了一下说:“这些房子比公堂上范大人坐的那一片地方大得多,财气一进门就先被这些房子夺气……这会……”安龙儿看明白了气的来去,却没有能力说出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说到具体问题就卡壳。
  绿娇娇抬头问范仲良:“龙儿说的意思是小人发富,大老爷捱穷吧?”
  杨普和范仲良笑着对视了一眼,范仲良说:“衙门上下一百多人里,最穷就是我;我的轿夫老四……都在风度街上开了个凉茶铺,娶了两个老婆,天天回家路上买两斤猪肉……”
  大家听完都哄堂大笑,杨普笑完之后说:“那轿夫家里有五个小孩,两斤猪肉也差不多了。”
  大家说说笑笑走回饭厅坐下,范仲良对安龙儿说:
  “龙儿形势风水的功夫相当不错啊,一般风水师从师三五年也不过如此,你还是自己拿书看的,很不简单了……不过在衙门的布局上,这个衙门的位置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这种选址和开门法称为横钉龙气法,得山得水,可以避开双江去水的退气,不至于使衙门穷得揭不开锅。”
  安龙儿认真地听着,绿娇娇却从桌下踢着他的脚,安龙儿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好原样傻坐着听范仲良训话。

范仲良又说:“本来民富官不富是天下最好的事情,只可惜这衙门却建出了一个吏强官弱的格局,衙前六房的典吏都层层勾结,各施职能在商号百姓中渔利成灾,连百姓来登记户籍都要收取文书的润笔钱,最近我还发现下边的人有私贩鸦片的问题……”
  说到这里,大家都安静下来,因为官府一向禁烟,现在范仲良主动说到衙门里的人居然在贩卖鸦片,就算是大家明知衙门就是这个样子,也不好作声。
  杰克说:“这些事不是通过风水可以改变,我想根本问题还是在制度上。”
  范仲良说:“制度早就有了,而且还定得很严厉,但是一百多个人骗一个人是很简单的事。就算我除掉几个主要人物,很快又会有人顶上做那份肥差。除非我一次过把全部人都治罪,这样的话衙门就可以关门大吉了,韶州府管的不只是韶州城,这里管着方园几百里地啊……”
  绿娇娇问道:“那范大人的意思是……”
  “我想从风水格局上着手,先削弱六房典吏的运气,再加强本官的正气,全面配合整顿。”
  绿娇娇说:“范大人一身正气胸怀大志,令人钦佩,不过龙儿只是看过几本书……”
  “哎……我知道龙儿还在学东西,我是想安姑娘和杰克先生可以帮一帮我。”
  绿娇娇和杰克一下瞪大了眼睛,互相看一看说不出话。绿娇娇怕杰克开口乱说话,她抢先说道:
  “民女只是读过两天私塾,胸无点墨,实在没有能力帮助大人,而且我们还要赶路到江西,如果不是杨大人邀请我们已经远离此地了……所以……”
  杨普连忙出来打圆场:“安姑娘先不要急,范大人每日公事繁忙,衙门里可以商量点事的人不多,如果各位可以在韶州留多一两天,范大人和我都很想多听听各位的高见,为我们参详一下,不会花太多时间。”
  范仲良也说话了:“杰克先生是洋人,给我带来很多吏治上的新观点;安姑娘相格清贵,出身名门,日后必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作为;今日双颧带赤气,来到这里怕只是因为官讼缠身,才有如凤落低枝,如果三位能多留几天,为百姓做些好事就好了。”
  绿娇娇才不吃这一套,她心里自有一个算盘;再说搬出看相这一套来吓唬她,她最受不得这种气,于是拱一拱手说:“我们只是过路的商旅,何德何能在国家大事上插嘴,明天我们一早就起程了,还请范大人另请高明。”
  范仲良看这三个人软硬不吃,一脸惋惜地站起,叹一口气说:“百姓没有福气啊,人才留不住,留下来的全是硕鼠……”
  绿娇娇也站起来抱拳拱手说:“范大人错爱了,我们深感惭愧,还望大人多多包涵,天色不早,在下先行告退。”
  说完叫安龙儿包起桌上没吃完的饭菜,领着杰克和安龙儿离开衙门,杨普连忙跟上送他们出门。
  绿娇娇又对杨普说了很多非常谦虚的客气话,然后回到客栈。
  在客栈的后院找到大狗花背,大花背一见他们开心得摇头摆尾,见人就舔,安龙儿把刚才收回来的饭菜给大花背吃过,然后大家一起把大花背带上二楼一号房。
  杰克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带大花背上房,进房后就问绿娇娇,绿娇娇笑而不答,她对安龙儿说:
  “今天大家都睡了一个白天,现在吃饱饭要运动一下了……你快脱了这身长衫,回房换上夜行衣,蒙上脸,从我们的房顶摸过去十七号房顶,那是邓尧的房间,你想办法看看他们的情况,搞清楚邓尧有没有带伤在身,他们为什么来到韶州……”
  杰克这才知道绿娇娇急着走人原来是为了回来玩这个游戏,他听了也很兴奋,自告奋勇说:“我和龙儿一起爬过去吧。”
  “不行!你那么重,从瓦顶上掉到人家的房间里怎么办?你留在这里保护我,大花背也是。”绿娇娇的安排,杰克非常喜欢,笑容马上挂在脸上。
  安龙儿却还站在原地,他的心思还在范仲良那里:“娇姐,为百姓做好事不好吗?你为什么不帮范大人呢?”
  绿娇娇看到安龙儿如此厚道真是哭笑不得,她走到安龙儿身边说:“一来这是天意,大清不行了,我们不应该帮;二来他有自己一套风水,但是很多不对的地方,我们不能教会他,这些我会慢慢告诉你;三来他太穷了,给不起钱;四来……我把大清卖了一万两黄金,我不能和一万两黄金过不去吧……”
  安龙儿还是皱着眉头看着绿娇娇,绿娇娇也半晌看着他。看安龙儿的势头,如果绿娇娇不答应他的,他是不会上房顶偷听了。绿娇娇看着一脸认真的安龙儿,不知是在坚持还是在撒娇,扑哧一声笑出来,无可奈何地说:
  “好了好了……别这个样子,帮吧。只管整顿官吏打贪官,人家升官发财那块不管,好不好?”
  安龙儿听到绿娇娇这样说,点点头也笑了出来。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16

上半夜的时候,一弯残月挂在西方天空,趁着月色还可以看到地上的人影。
  安龙儿穿一身短打衣服,潜行到十七号房的房顶上趴下,把头埋进瓦沟,耳朵贴在瓦面上细细地听。
  很久都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用手慢慢在身边摸索着,看看没有可以松动的瓦片,拉开的话就可以看到屋里的情况,也一定可以听到里面的声音。
  果然有一片瓦可以活动,他很慢地移动过去,把自己的头放在活瓦的上方,暗暗用腕力和指力把瓦推开一条线。
  从房间里透出一线光,安龙儿从缝里看下去,看到邓尧正盘腿端坐在床上。
  床上点着八盏油灯,每一盏灯下压着一道黄符。油灯围成一个大圆圈,邓尧坐在油灯的正中,双手手背相贴,拇指和尾指交错插在一起,环手抱在自己面前。
  安龙儿想:这也是手印吗?
  他赤祼着上身,胸部包扎着几层白布,身上泛起暗红的光。安龙儿惊讶地发现,平常见到邓尧都只觉得他五短身材矮矮肥肥,其实这是他身上的大块强健肌肉鼓起衣服的错觉,这个邓尧根本不是肥胖,而是极端强壮。
  邓尧的呼吸缓慢绵长,床上油灯的火焰随着他的呼吸扯动;他仿佛用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在呼吸。在他的呼吸中,火焰一时向八个方向吹出去,一时又全部向着邓尧的身体集中,发出呼呼的声音。安龙儿看看自己耳边散下来的头发,也在邓尧的呼吸中升升降降。
  从邓尧身上泛出的红光慢慢地扩大,渐渐形成一个健壮的人形套在他身体外,这个人形一直在成长,以至于大到象一头透明的熊伏在邓尧身上。
  安龙儿看到这股熊形的气焰,马上想起绿娇娇和孙存真身上都发出过类似的人形幻影。他想:这就是娇姐所说的元神吗?娇姐说每一个修道的人,都会修练出自己的元神,元神是人自身最大的潜力来源,没有元神加持催动的符咒,只是念经和乱写乱划;那么邓尧身上的元神又算是什么级别呢?
  不管如何,绿娇娇安排的第一个任务算是完成了。安龙儿看到邓尧胸前有包扎,也看到邓尧在床上做着奇怪的事。这个人就算真是一个来出公差的捕头,也是一个很有问题的捕头。
  安龙儿看了一会,又把耳朵贴在缝里听下去,还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但无论如何也听不清内容,于是他再慢慢地向有声音的房间移动过去。
  这一个房间的位置,直接用耳朵贴在瓦面上就可以听到说话的内容,他听到一把青年男人的声音,和另一把老成一点的中年男人声音,他们正是陆友和金立德。
  “老德,你那时跟着章秉涵做事是不是很辛苦,你觉得现在好还是以前好?”这是陆友的声音。
  金立德说:“章秉涵急功近利,为人也暴燥,我算是能忍的人了,也觉得他烦……再说我跟他的时候是当破龙官,什么是破龙官?就是找出人家的祖坟,然后刨掉,这事要是放在老百姓那里,是很缺德的事情,不过我们现在给皇上效力也无话可说……”
  陆友说:“听你这样说还是跟着国师好……”
  “哼,这条线上也不是什么美差,你和老肖不是差点出事了,我还给洪宣娇打了一顿。唉呀,我就想快点完事回京复命,回紫禁城看看有没有新进的漂亮宫女……
  金立德说完两个人都哈哈大笑。
  陆友说:“听说你们早期还把整个广东的龙脉翻了一遍,画出了广东龙脉的总图……”
  金立德说:“是啊,都是风餐露宿的,十几个大师分成三条线路,前后搞了三年多,回来画了一年多……俸禄是加了不少,不过看风水可是苦差事,做得再好也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做砸了自损阴德……”
  “上代传闻江西龙虎山上有张五岳真形图,你看过吗?要是找到那张图,就不用你们搞几年了?”
  “开玩笑,龙虎山是历代皇帝封天师的禁地,那五岳真形图是人家的镇山之宝,从汉代张天师传到现在,都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东西……迟一些见到国师你提一下,让皇上下旨叫龙虎山的天师送来,大家都可以看了……”
  “我又不是风水师,我看那干什么,我是为你着想呢。”陆友家传奇门六壬绝学,对占测很有一套,可是说起风水他倒是兴趣不大。
  金立德说:“天晚了,你是不是要过去偷看绿娇娇换衣服?”
  “哦,对了,差点忘记这事,现在不去的话,一会人家睡了就没话可听了。”
  安龙儿听陆友说完,就听到拉凳子起身的声音,然后听到金立德说:
  “你不带刀啊?”
  陆友说:“偷听带什么刀?一会刀子咣当一声掉在瓦面上……”
  他的话引来金立德的笑声。
  安龙儿听到这里,开始慢慢地向屋檐下的阴影退去。
  过了一会,从十七号房的屋檐下闪上来一个人影,安龙儿已经反身勾在屋檐的下方,站在屋顶并不会看到安龙儿。
  安龙儿象壁虎一样紧紧贴着檐下的横梁,想听听陆友走过去绿娇娇的房间没有,可是他却听不到一点声音,看来陆友的轻身功夫也相当不错。
  正当安龙儿在猜测陆友在什么位置,黑夜中突然爆发出震天响的狗吠,吠声一直不停。
  随即从客栈的那一头传来绿娇娇的尖叫声:“大家快来捉贼呀!有贼在房顶!”同时传来一声枪响,和打碎瓦片的声音。
  
  整个客栈马上传出各种人声,有住客走出走廊,也有吃饭的客人从一楼走到街上向楼顶看去。
  安龙儿连忙从屋檐下扭身翻上屋顶,正好见到陆友向着自己扑来。突然狭路相逢使安龙儿吓了一跳,在避无可避之下即刻跳在空中,双脚向陆友的头和胸同时踢去。
  刚才陆友踏上绿娇娇的房顶,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那想脚下传来狗叫,他吓了一跳想退后几步,就听到绿娇娇喊捉贼。
  原来大花背的吠叫声分成两种,一种是叫两三声对熟人打招呼,另一种是连续不断地对陌生人的警告。绿娇娇听出是大花背的警告声后,就知道接近自己房间的不是安龙儿。然后又听到房顶上有声音,心中大喜,马上尖叫捉贼,同时拔枪向屋顶开了一枪以壮声威。
  陆友一受惊急忙回头逃走,可是他和安龙儿不同,安龙儿是知道有人要上房顶,有心理准备,他却是没想到房顶上还会有人;在失魂落魄之际,面前跳出一个人影,吓得完全来不及反应,头上胸前就各中一脚,惨叫一声翻身摔向一楼的街面。
  这里是韶州府衙的官驿客栈,所住的房客无非都是各地官差,走到街面上看热闹的还是衙役官差,一看从房顶掉下一个人,这不是贼还有谁,被激发起职业习惯的官差们,纷纷扑上前捉陆友。
  陆友仗着轻身功夫了得,在空中转身使双脚稳稳下地,不至于摔成大王八,但随即一群官差呐喊着向他扑来,他马上纵身跃起,从众人的头顶跳过,向大街深处逃去。他的身后一群正义的官差,象一群猎狗般穷追不舍。
  绿娇娇从二楼的窗口伸出头,挥动拳头疯狂地喊着:“打小偷!打死他——”
  然后安龙儿从窗口跳入房中说:“呼!好险,我把那贼打下去了!”
  绿娇娇开心得一把抱住安龙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用手掐一掐他的脸说:“黄毛小子真行!”
  安龙儿惊魂未定,又给绿娇娇亲了一下,马上一脸通红呆站在原地。
  他看一看杰克,只见杰克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裤衩,露出一身毛茸茸的金毛,也正呆呆地看着他,安龙儿茫然地问道:“你干什么?”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23

(八一)女丹
  
  杰克耸一下肩说:“没什么,我很好,只是……就这样……”
  安龙儿想现在是深秋时节了,穿太少了对身体不好,他对杰克说:“晚上冷,你小心着凉。”
  绿娇娇捧腹大笑,搭着安龙儿的肩说:“哈哈哈哈……他脱了又穿脱了又穿好几次了……哈哈哈哈……”
  杰克一边穿着牛仔裤一边大声说:“嘿!娇娇,你刚刚才答应过我不告诉别人,你这女人太坏啦!”
  杰克的晦气话又换来绿娇娇一阵狂笑,安龙儿在一旁不知发生了什么。
  好不容易停下来的绿娇娇,双手捧着大花背的头,一边揉着一边说:“今天晚上很好玩,龙儿和大花背都是好样的,以后大花背就陪我睡了。龙儿刚才有什么发现吗?”
  安龙儿把刚才看到和听到的事情都细细说了一遍,绿娇娇从桌上拿起纸笔全部记下来,然后一字一句重新看过。
  她抬起头说:“终于可以证实了国师府的跟屁虫就在我们旁边,真要谢谢杨普把我们带来这里,不然就没机会打他一顿了……
  从龙儿的发现可以整理出几点;邓尧不是捕头,他是神霄派的雷法高手,潜伏在我身边两年,这说明国师府两年前已经非常有计划地对我进行监视,实际上是对我家的龙诀垂涎已久;
  邓尧的功力非常高,龙儿看到床上放灯的布置和手印功法,是神霄派的续命疗伤法,不是派中的高功法师不懂得用这一招;
  以胸部中枪可以在十多天后站起来正常运动的恢复能力来看,邓尧的功力远不止炸开一具尸体,他在芙蓉嶂炸尸算手下留情了,不然在尸体旁边的人都会被他炸死;
  龙儿看到的红色熊形气焰,的确是他的元神,他的元神已经达到异化的地步,就是看起来比正常人体要大,已经可以变形成别的形态……这也难怪我和他做了两年邻居看不出他的底细,原来他已经到了可以自由控制自己气色的层次;
  另外两个人也是在芙蓉嶂打伤的伤兵,其中一个是风水师,参与过广东龙脉的的堪察和龙脉图的制作,相信芙蓉嶂的破局他有参与;
  同时也知道了国师府有一张很重要的龙脉图,要是我们可以搞到手就好了,这事以后再说;
  另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人,龙儿你知道刚才在屋顶你打下去的人是说话中的哪一个吗?“
  安龙儿摇摇头,绿娇娇说:“和雷法高手邓尧同行的是能破五蛇下洋穴的风水师,那么另一个也不会是简单的角色,可是少了几个人呀?”
  杰克说:“三个可能,一是在另一间客房;二是他们分开了;三是另一批人先上江西,这一批是伤员,在这里疗伤,毕竟芙蓉嶂他们也有人受伤。”
  绿娇娇说:“事情才刚刚开始,不可能分开走掉,如果我要跟踪绿娇娇,我会让伤员在这里疗伤,没有伤的人先到江西布置好陷阱……”
  “对,我也会这样做……”杰克说道。
  安龙儿说:“反正现在他们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我们现在也不用太紧张……不知道刚才那家伙被人追到没有……”
  绿娇娇夸张地皱着眉听窗外的声音:“怕是被打死了吧?”
  杰克笑起来,他说:“他不会那么容易被打死,这几个人都很厉害。”
  安龙儿也说:“对,洪宣娇和林凤翔这么好武功,都不能在芙蓉嶂当场打败他们……”
  绿娇娇打断他们的对话:“好了,不要管人家的事了,今天大家这么高兴,看来你们都是睡不着的,龙儿不是想学道法吗?”
  安龙儿一听马上站起来说:“娇姐你愿意教我?”
  杰克说:“我也可以学吗?”
  绿娇娇过去一兴奋就要抽大烟,现在忍住不抽,就从桌上拿起早上买的甘草榄往嘴里扔一颗,然后说:
  “我不是教你道法,我是教你学道法的基本功,杰克也可以学,就算你不是作符咒用,这些基本功对身体潜力的开发也很大。”
  安龙儿一听有点泄气,绿娇娇看在眼里,她对安龙儿说:
  “天下道法,万法归宗,以气御法是不变的基础。”
  说完绿娇娇从桌面上拿起一个茶杯托在手里,用另一只手捻成剑指沿着杯口抹了一圈,杯里的茶扑一声着起一团火,安龙儿和杰克都吓了一跳。
  绿娇娇把茶杯递出去说:“你们摸一摸……”
  他们两人摸一摸火头,都烫得马上缩回手指。绿娇娇说:“这不是幻术,这是促使天下五行物质产生变化的真火。”
  然后她把茶子里的水倒到另一个杯子,火马上熄灭。
  “这火来自我体内的拙火,你们也可以炼出来,只是每人的悟性和体质不同,会有先后难易……”
  安龙儿信服地聍听着,杰克则拿起刚才着火的杯子左看右看。
  绿娇娇不管杰克,她对安龙儿说:“炼出拙火是驱动符咒的第一步,而炼出元神就是驱动拙火的前提,最先开始必须要炼出内丹;所以龙儿的体内聚成内丹后,才可以一步步学下去。”
  安龙儿问:“炼出内丹要多少时间呢?”
  “因人而异,一般是三个月可以聚成内丹,半年打通小周天,一两年后大周天完成可以练出元神,然后可以开始修练拙火,三年后就可以驱动符咒;有的人几天就可以聚成内丹,不过那些是天才;也有人打坐一辈子只练成痣疮,丹是什么都没见过……”
  安龙儿说:“只要可以练得象娇姐那样,多辛苦我都不怕。”
  绿娇娇呵呵一笑:“只练得象我这样就没前途了,我这些只是徒弟级的玩意儿;我会给你指出一条正路,能走多远就要看你的努力和机缘了。”
  “是。”
  “因为作用和目的不同,道教各门派都有自家的丹法;男人和女人的身体结构不同,所以丹法也分男女,我是女人,学的自然是女丹……”绿娇娇看一看安龙儿,含着笑说:“我只能教你我会的东西,就是女丹功……”
  安龙儿才惊奇了一个眼神,绿娇娇就说出一个“不过”。
  “不过女丹功也可以由男人练。女丹和男人功法有点不同,就是女丹聚丹快,打通小周天也快,会为你打下非常扎实的基础;可是要练到中级进入结聚元神的阶段,男女身体的区别就会影响你的功力提升,那时你再转练其他功法也不迟。”
  绿娇娇给了安龙儿仔细的说明,安龙儿点点头说:“娇姐吩咐就行了,我没问题。”
  杰克问道:“我练的话会练成女人吗?”
  绿娇娇说:“应该会,不过要先给你切一刀。”
  杰克没听明白:“切什么?”
  绿娇娇用手指在杯里点了茶水往他的裤裆弹去:“切这里……”说完哈哈大声。
  
杰克说:“你又拿我开心!”
  绿娇娇笑完对杰克说:“我对洋人的身体不了解,经脉和血气行走时间是否和汉人相同我也不知道,同一种功法在洋人身上会有什么效果我不敢乱猜;但是你练女丹的话,不会走火入魔,从心法上来说,女丹是最安全的,你有耐心可以和龙儿一起练……”
  杰克听着绿娇娇的话,问题越来越多:“什么叫走火入魔?女丹和男丹不同在什么地方呢?”
  “走火入魔是说人在炼丹的过程中内气失控,会使血气紊乱心智失常,对身体和心性都会有损害;至于男女丹法有什么不同,说了你们也不懂,以后再说吧……”
  安龙儿也很有兴趣,他对绿娇娇说:“娇姐,说说吧,我们都很想知道……说吧……”
  绿娇娇含笑不语想了一会:“我说了之后,就算你们不懂也不能再问了。”
  杰克和安龙儿都连声说行。
  绿娇娇说:“女丹炼成后功力不比男丹弱,但是女性要练成高功,在身体上的付出却比男性大。男性修练男性的丹法会越练越强,可以夜御十数女;而女性炼女丹则要先斩白龙,再斩赤龙,完成这两个修行后,才可以达到最高境界。说完。”
  杰克盘脚坐在椅子上,用手指拔着自己的胡子说:“真有深度啊,果然一句也听不懂……”
  “所以说嘛……”绿娇娇刚刚说了半句,安龙儿就问:“什么是夜遇十数女呢?”
  马上换来一记清脆地敲头,绿娇娇说:“好了,从今天晚上起,龙儿你晚上不睡觉行不行?”
  “娇姐要我不睡的话我会挺住的,不过我怕白天打瞌睡。”安龙儿真诚的回答让绿娇娇看着他笑起来。
  绿娇娇对他说:“炼内丹是修练也是休息,练功一个时辰比睡两个时辰还精神。所以你要利用整个晚上的时间练内丹,才可以更快地完成修练,练出元神。”
  安龙儿和绿娇娇一起住过,他对睡觉方面产生了问题:“可是娇姐,我看你每天晚上都睡觉啊?还经常睡到中午……”
  绿娇娇一手搭着安龙儿的肩膀,沮丧的垂下头,沉重地长叹一声:“唉——龙儿贤侄,我的苦衷你不明白啊,你还是不要管我的事,自己好好练吧……”
  “人的身体里有上中下三个丹田……”绿娇娇开始给安龙儿讲解女丹功法,杰克坐在一旁认真地听着。
  “一般丹法首先就要沉气到下丹田,直接在下丹田炼出内丹。因为气轻而上升,要把气沉入下丹田是很困难的事,这就造成了一般学道者大多过不了第一关……”
  绿娇娇指着安龙儿双眉之间的印堂说:“这就是上丹田,炼女丹第一个目标是在上丹田聚成内丹,在上丹田处更容易守住心神,所以成丹的速度会快很多,内丹炼出来后,再运丹到下丹田,远比意守下丹田老火熬丹要轻松……”
  然后她指示安龙儿坐在椅子上:
  “好,龙儿你盘腿到椅子上,双手叠放在下丹田,右手在外抱着左手,不要低下头,对,你的头应该顶着天……静下心合上眼睛,看看自己的身体里面有什么颜色……”
  
  陆友从窗口跳入十七号客房,马上听到一阵捉贼声,然后是哄堂大笑,原来是邓尧和金立德在等着他。
  金立德笑着说:“神算神算大失所算,让我禀告国师,让他为你报仇!”
  邓尧也捂着胸斜靠在椅子上,一边咳嗽一边笑;“哎呀大哥,你是想笑死我啊……汪汪汪……汪汪汪……哈哈咳咳咳……”
  陆友从身上扯下被撕成碎布条的衣服,露出一身精瘦的肌肉,面目凶狠地说:“谁敢说出去我杀了他灭口!”
  他的话又引来一阵大笑,他严肃地坐到椅子上,侧着头扁着嘴说:
  “太轻敌了!太轻敌了!我在房顶上退回来的时候,居然给那个龙儿打了个突然袭击,一脚把我踢下大街,她奶奶的,她怎么知道我要去她屋顶?还在上面设了埋伏?”
  邓尧说:“算了吧你,人算不如天算,你和绿娇娇玩小把戏?她用膝盖出的主意都可以玩死你。”
  “有没有这么猛?”陆友转过脸,恨恨地看着邓尧。
  “我和她做了两年邻居,我还不了解她?我跟你说,你早上给她一只猴子,晚饭前她就可以把猴子玩死……哈哈哈……”邓尧说起绿娇娇,好象在表扬自己的女儿有多聪明一样,语气里竟然有几分自豪。
  金立德说:“陆大人,你节省一点吧,国师安排什么你就做什么包没错。对了,国师临走前说过,不要惹绿娇娇,远远吊住就行了,记得吧?你看,不听国师的话就出事。”
  陆友说:“现在不是公事公办的问题了,我就是要看看这妹子有多辣,看哪天也让她被人追打一回……以后遇到绿娇娇,一定要先算一局,搞清楚她的死门在哪里再出手……这个人太危险了。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24

八二)笼中虎
  
  安龙儿和杰克在绿娇娇的指导下,好好感受了一回道家内功,到凌晨时份散功之后,各自回房小睡一个时辰,第二天早上起来果然精神百倍,筋骨血气畅通无比。
  他们趁绿娇娇未起床,还在房间里打拳拆招做运动。经过一个月的训练,杰克已经开始对打向自己的拳脚有基本的防守能力,安龙儿和他练拳也可以更放开手脚。一时间房里充满了拳脚碰撞的声音和男人发力的嘿呵声。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随着大花背从隔壁传来的狗吠声,杨普和范仲良一起走进杰克的房间。
  范仲良一看就拍手赞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几位原来不只是身怀绝学,还是武林好手。”
  大家客气一番后,杨普说出来意:“听说各位今天就要出发了,范大人很珍惜和各位的相识,特来亲自送各位一程,不知安小姐起床没有?”
  杰克说:“她是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的人,不过刚才大花背这样吠叫了一通,应该醒了。”
  杨普呵呵笑着说:“杰克先生看起来不象是安小姐的主人家,倒象是情人罗……哈哈哈……”
  杰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尴尬地笑着说:“我们西洋人尊重女子,安琪儿也是很好的女孩子,所以……嘿嘿……”
  范仲良和杨普都笑着说“明白明白”。
  不一会绿娇娇从邻房走过来,大花背一嗅一嗅地跟在她身后,新奇地看着范仲良和杨普。
  杨普对范仲良说:“你看这狗,张家四口全死了,只剩下它……”
  范仲良点点头,摸着大花背的头,看着它的眼睛说:“嗯,小眼睛还挺精灵的,就是它的吠叫声才破了张家楼的命案啊……狗是忠心的动物,不能随意遗弃,带它上路也好,刚才我们一进门它就把安小姐叫醒了,比敲门方便。”
  大家都笑起来,绿娇娇问明他们的来意后说:“因为我们担心杰克少爷的生意,急于赶路北上所以才对范大人多有冒犯,请范大人不要和小女子计较。”说完向范仲良道个万福。
  范仲良连忙拱拱手说:“安小姐不用多礼,老夫是直性子臭脾气,所以多年来得罪不少人,你能在我面前直话直说,很对我胃口……我最讨厌那些衙役和京官,支支吾吾打了一通慢屁,最后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范大人爽快,我想给大人看个相可以吗?”绿娇娇看范仲良这么说,干脆一句捅到底,赶快了安龙儿一个心愿就可以上路回江西。
  “哈哈哈……好!安小姐果然不是一般人家闺女,你能给仲良看相真是求之不得,请讲。”
  “龙儿帮忙把门关上……范大人额骨窄,为人严谨,读书治学求正解,凡事放不下心,胸中记挂无数事情,事事都想圆满解决;
  好在你的额面平滑,处理事情的能力很强,而且你额形秀气,官星高照又得早年起运,所以范大人应该也为官有三十年了……“
  范仲良说:“是啊,仲良十八岁就考中举人,二十三岁就被皇上授位为知县,也算是早年得意。”
  绿娇娇笑一笑说:“范大人眉骨高耸,为人性强气壮;鼻中段的年寿位置突出,待人接物咄咄逼人;最可惜山根低陷,主中年大败,你在三十岁后可谓历尽仕途艰辛,官场中多次浮沉;以你多年为官,按一般官员早已位列京城科班,官居五品以上,怎会在这南蛮山城做个小州同?”
  范仲良面带微笑,点头摸须说:“准,我三起三落,也算是见惯官场风雨,只是一身硬骨头学不会软功夫。”
  “你眉上驿马宫隆起却不平滑,不会是长驻韶州的地方官,可能是刚刚从京城派来整治地方的吧?”
  范仲良这回有点惊奇了,他说:“对呀!厉害厉害,前一任官员因为重病突然去世,我才被皇上派来这里,说是来整顿地方,其实是皇上不想看见我的臭脸,把我扔到这里了。”
  “眼下范大人烦心之事也不只是整治典吏,据龙儿回来和我们说起,已经有人在衙门内布下风水邪局,要逼范大人退位离开,如无意外,范大人在一月之内就会因牢狱之灾离开韶州府。”
  “哦?”除了绿娇娇,其他人全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尤其是安龙儿,他心里想,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我还没这水平看出来呢。
  绿娇娇继续说:“家传宝训上说,风水布局乃是夺天地造化而改命运之机,如果不是福主因天意而前来求局,我们不能逆天而为。否则,活一人,死十人;活一家,死百口,这风水局就由救人而变成害人了。”
  范仲良皱着眉头问:“此话怎讲呢?”
  绿娇娇深不可测地笑笑说:“天机呀……我们都懂就不是天机了,民女也不懂。只是我想问问,如果帮了范大人,范大人的轿夫还可以为他的四五个孩子每天买两斤猪肉吗?”
  范仲良的脸色一沉,皱起眉头久久说不出话。
  杨普对绿娇娇说:“安小姐问得好,听说你也在戒大烟,你应该深知道鸦片和苛吏害人之深;如果清水衙门里的典吏吃不上猪肉,却让全县百姓吃上猪肉,我们的典吏也最终会真正富足;如果衙门内区区一个轿夫在大旱荒年可以满嘴流油,鱼肉百姓,贩卖鸦片,那么肥的是衙差,饿死的百姓何止千家万户。”
  安龙儿听到这番大道理忍不住笑起来,看着绿娇娇。绿娇娇也笑着用手指在下面捅一下他的腰,对范仲良说:“两位大人高见,不过民女有一事相求,不知……”
  杨普说:“安小姐但说无妨。”
  “我们此去江西,还要经过范大人辖下的南雄地界,一路上巡检关卡颇多,常要停下翻查车马行李;而杰克少爷是从十三行来的美国商人,车上钱物不少,不方便被官差反复查验,不知范大人能不能先检查一次,给杰克少爷开张通关文牒,以便我们快速过关,也可补上在这里耽搁的时日。”
  杨普看看范仲良,大家都明白,绿娇娇提要求,就是答应了给他们看风水,这种小事范仲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绿娇娇有命案在身,是新鲜出炉的通缉犯,最不想见关卡的巡检;而杰克的马车上洋枪火药洋酒一大堆违禁品,再加上大量的银票,如果被查起来真是不好解释,就算有个洋人出来唬住官兵,也难免有风险。这张通关文牒说是韶州府发出,其实官场上官官相卫,外县外省的小吏看到府一级的通关文牒一般都会让路。
  帮人看风水买一张通关文牒是很不错的价钱,这就是绿娇娇的生意经。
  范仲良听过后一口答应下来后,绿娇娇就请他们先回衙门,说过一会整理好行李就去衙门晋见。
  待范仲良和杨普一离开客栈,绿娇娇连忙在桌上用茶杯茶壶排出衙门的布局,给安龙儿讲解了个中的风水窍门。
不久后杰克带着安龙儿和绿娇娇到衙门求见范仲良,很快被传进衙门后花院。
  安龙儿带着范仲良走到后花院的西北角,靠墙有一座一丈多高的石山,山形嶙峋充满力感,石山下还会流出泉水,滋润着四周的水草。
  在石山前方的空地上还有一座一丈多高的大鸟笼,笼中养着各种小鸟,虽然不是名贵品种,可是五颜六色的飞来飞去,也甚是热闹好看。
  安龙儿对范仲良说:“范大人,天下八方以西北方乾宫为至尊,在衙门里则以西北乾宫代表范大人,你的运气都和这个方向有关;这座大石山形状象猛虎啸天,而且石质黄润,山水得势,本来会使大人办事很顺利,权威很有力,也很有钱。
  如果没有算错,上一任官员在今年去世的,因为这个戍位和今年的太岁丙午相合成火,加上虎形石山运气过旺聚成煞气,他会暴死在一生运气最好的时候。范大人精通三合派风水,想必也可以算出这一点。”
  杨普说:“龙儿说得很对,我们后来听说,前一任官员其实是在今年初,过大年休假的时候死在烟花之地,只是下边的人捂着才写上急病而死奏到皇上那里。”
  安龙儿指着鸟笼问:“这是范大人来了之后才建的吗?”
  范仲良说:
  “我为人清心寡欲没什么嗜好,只是喜欢养养鸟。你们知道了,这个衙门本来风气不正,到处都是阿谀奉承之徒,我刚上任下边的人就到处打听我喜欢玩什么,知道我这个嗜好就说要建个鸟笼送我,我想养鸟不是什么废钱的玩意,我也不一定要玩名贵品种,所以就让他们搞。
  当时我说了几个地方都被他们用一些理由劝住,他们说鸟笼放在石山旁边不会影响其他功能,欣赏石山的同时还可以赏鸟……
  我也觉得有道理,再说鸟类在五行属火,卦象入离卦,和这个方位成三合旺局,这样看来好象问题也不大,所以就建在这里了。”
  安龙儿拱手对范仲良说:“范大人,龙儿只会依书直说,对了是书错了也是书,说错了请不要见怪……”
  范仲良笑着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安龙儿说:“风水之道,在于阴阳平衡,而风水中的煞,并不是仅仅是说难看的或是不合数理的地理和摆设;煞气的产生,最主要是起源于阴气或阳气过重,就会产生煞气……
  好比在潮湿的地方种上大树遮阴,在干涸的地方砍去门前的大树建起大阳台,这都是过阴和过阳而产生的煞气;今年是丙午大火之年,如果追求三合火局的完美,而用火性的鸟笼在三合火位把太岁的火气催到极旺,产生火阳煞气,只怕范大人也要步前任知县的后尘……”
  范仲良不自觉地张开了嘴巴,低声说:“高见高见,我也学易多年,怎么就忘了这么基本的道理?再说再说……”
  “现在中秋已过,正是九月戊戍之月,三合太岁再合地形,天地之气已经形成天罗地网,就等范大人入局,所以断范大人一个月内就会被撤离本职……
  而且易数上的理气煞还可以用易数去化解,可是这个鸟笼的形煞更难化解。”
  “还有形煞?”范仲良想不到一个鸟笼搞出这么多事情。
  安龙儿说:“这山形成虎,衙门里的官就以虎形为势,在虎石之前建起一个鸟笼,这又那里是鸟笼呢?明明就是一个老虎笼;范大人不信的话,可以从后花院的入门处看看,石山正好被前面的鸟笼牢牢套住……”
  范仲良快步走到院子入口处,果然在视觉差位中看到石山落在鸟笼的套中,他的额上隐隐冒出冷汗。
  绿娇娇听到这里,又看到范仲良的神色,知道是时候加多二分力,于是对范仲良说:
  “范大人原来一直都只是笼中之虎,怪不得整顿吏治有心无力,空有一副钢牙,再搞下去,只怕牙都要被拔掉。”
  安龙儿也说:“正是因为这笼中虎的煞局,龙儿才敢断范大人会有牢狱之灾。”
  绿娇娇可不让他停下来,又接上话说:“说不定人家已经整理好范大人的材料,早就密奏朝廷了。”
  “那怎么办?”范仲良的冷汗已经开始流到脸上。
  绿娇娇说:“风水方面可以有所救应,只是不知范大人的劫数是否天意,又事关衙门上下一百多人的去留安危,更牵连了全县百姓的生计,我们不敢轻易逆天破局。”
  范仲良摸出手帕擦一擦额上的汗,问道:“姑娘还想要些什么?”
  “我看范大人双颧透天官星高耸;鼻窄翼薄财星贫乏,正所谓大贵不问财,无财星的官贵才是真爵位;民女相信范大人是个好官,没有多余的钱财为一个风水局付出重金相酬,只求大人为民女卖一个人情……”
  范仲良说:“没错,我真是没有金银酬谢各位,不过合理的事情,仲良有能力做到的话一定会答应。”
  绿娇娇听到这里,嫣然一笑:“民女不敢向范大人提过份的要求,所以请范大人先答应民女。”
  范仲良实在想不透绿娇娇在想什么,他看着绿娇娇的眼睛,过了一会他说:“好,我答应你,说吧。”
  “谢谢范大人,民女也是相信范大人不是食言之人,才敢提这个请求;我们今天都好好的没事,只求日后有朝一日我们万一有事相求,请范大人记得卖我们一个人情。”原来绿娇娇给自己打了个期货。
  范仲良和杨普听了之后都吁出一口气,范仲良说:“仲良答应姑娘,以后欠姑娘一个人情。”
  绿娇娇可以让气氛轻松一点了,她象撒娇一样天真地对范仲良说:“大人说话要算话哦,不然要被雷劈哦。”
  范仲良认真地说:“一定还。”
  
  后花院的门外一直站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静静地偷听着范仲良和各人的对话。他穿一身青白色长衫,中等身材,身形瘦削,却长了一张有棱有角腮骨饱满的方形脸,他就是韶州府的阴阳官:赵建。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25

(八三)三班衙役
  
  赵建是江西到广东游方营生的风水师,得到家传绝学之后又多年游历印证,风水上的造诣相当不错。只可惜为人贪财薄义,从来只信“有钱使得鬼推磨”。
  一年前在清城温凤村为温家设下“灵龟饮水穴”,之后不久却受到国师府的密召,重金请他寻机掘破这个吉穴,挑起了温凤村和上吉村的争斗,最后留下一个烂摊子由右轩先生和绿娇娇出手收拾。
  赵建从中收取两村的银子,又收得国师府的赏银,最后还和国师府谈妥了在韶州府衙出任阴阳官,主管一州三县的阴阳星相,可谓升官发财名利双收。
  到了韶州府衙上任后,赵建和衙内的上下官吏臭味相投,联营结党共同牟取暴利。他运用风水把衙门改建成一个聚宝盆一样的旺财格局,按大小官员的八字喜忌重新安置到各房各部,对衙门内正派官吏进行了不择手段的清洗,很快建立出一个以州官为主的地下商号,包销了韶州三县的鸦片。
  这时全衙门上下都真实感受到什么是日进斗金,他们年底分得的银子比上交朝廷的税银还多,白花花的银子每天大量流入衙门。
  那知到了今年过新年的时候,知州大老爷乐极生悲死于马上风,赵建也始料不及。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意外总是难免的,死的不是自己,谁管得了这么多,他只想码住新上任的州官再一起赚钱。
  可是这回从皇上直接授印下来的是为人正直,又臭又硬的范仲良,赵建那一套左右行不通,衙门卖大烟的生意也收敛了许多,很多事情都要转入秘密运作。
  赵建眼看着进财的水闸被关了大半当然心急如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设下笼套虎的风水局,同时拟文密告范仲良贪赃枉法,上边自然有人下来找范仲良谈话。
  如果是好人找上了范仲良,他要花心思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是贪官,三年任期一晃就过,他再也无心力对付下面的事情;如果来了个贪官更好,范仲良还要花钱买通才能脱身,那就有好戏看了。
  一千两银子放倒一个挡住自己财路的瘟神一点也不贵,赵建这回已经准备好一千两纹银现钱,就等道台来查案,他就往范仲良的后花园里埋。
  可是查案的道台还没有来,就来了三个不速之客。赵建一直对范仲良的一举一动非常注意,这次也不例外,他亲自拿上一份文件站在门前,看看这三个是什么人。
  远远看到一个黄毛小孩手拿罗经对着石山和鸟笼指指点点,又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和高大洋人在一旁不停附和,研究起笼中虎的风水格局。
  本来赵建骗过自以为在风水造诣上有两把刷子的范仲良,心里只等着他完蛋的一天。想不到现在来了三个左看右看都不象风水师的家伙,还要一点就触到全局风水的窍门,这不是摆明了来踢馆子砸饭碗吗?
  要是这风水局被识破,任何何白痴州官都会马上意识到和衙内的会风水的阴阳官有关,那么无论众官吏是否还可以贩卖鸦片,自己肯定是第一个出局的人。
  不行,不能让这三个人就这么搞下去,赵建把心一横,用力敲了几下门环,未等范仲良应门,就已经推门走进后花院。
  他远远就大声招呼,力求最快打断黄毛小孩的说话:
  “范大人,原来你来客人啦,真是不好意思我要先打搅一下,这里有几份急办公文给你看看。”
  范仲良刚刚答应了欠绿娇娇一个人情,准备听听怎么破解这个困局,就见到赵建进来。相比起来公事还是应该先处理,于是他接过公文马上看一次,一边对绿娇娇等人说:
  “这位是我们衙门的阴阳官赵建,赵先生……”
  又转头对赵建说:“这几位是我的朋友,杰克先生和安家的姑侄子……”
  绿娇娇、安龙儿加上杰克一听到这个名字都大为惊讶,互相看一眼后都长长地“哦”了一声。
  他们在清城鸡啼岭的长篇故事,正是这个赵建充当始作俑者,怎会不记得他的名字,这时听范仲良说他是衙内的阴阳官,三人马上明白了温凤村击破灵龟穴,赵建从国师府收钱受官的全部前因后果。
  大家礼貌过之后,赵建对绿娇娇说:“安小姐听口音不是广东人。”
  绿娇娇一脸不屑地上下打量着这个风水邪师,寸步不让地回答他:“赵先生听口音也不是广东人嘛。”
  范仲良正在看公文,耳朵里听到这两人打招呼象狗公见面似的,怎么听都象是要准备打架,他抬起头来问:
  “本官也不是广东人,有什么问题吗?”
  绿娇娇说:“没问题,听到口音亲切所以沟通一下,赵先生祖藉是哪里?”
  赵建在范仲良面前可不能象绿娇娇一般撒野乱说话,只好老老实实回答:“赵建是江西人,安小姐也是江西人?”
  “赵先生任职阴阳官,想必是江西风水名师了?”
  “不敢当,虚名而已。”赵建拱拱手礼让了一句。
  “赵先生大名鼎鼎,在外面做了不少好事,连我也听过你的大号哟……”绿娇娇知道可以为了钱财官位破穴害人的风水师,绝对可以布下眼前的风水局再来害人。笼中虎的布局一定是赵建所为,现在赵建自己送上门来,岂不是正好连上温凤村的事情也一并解决。
  赵建本来是想来打断他们的说话,顺便见机行事,在范仲良面前谎称他们是江湖骗子,把他们赶出衙门,没想到却被人说认得自己,他说:
  “赵某一向只处理衙门公事,很少外出闲杂地方。安小姐会不会长年浪荡江湖,阅人无数而记错了?”
  赵建话音刚落,范仲良和杨普都吃了一惊,心想这两人怎么这样说话,是不是另有内情?
  那个年代女子流落江湖已是低贱,再提到阅人无数就是骂人淫荡无行了,赵建出口伤人贬低绿娇娇,直想在范仲良面前迅速夺得主动权。
  绿娇娇一听赵建含血喷人,就知道他想先发制人,于是问道:
  “赵先生是上一年来到衙门任职的吧?”
  这种事在衙门档案都有记录,赵建回答说:“对,请问有什么问题呢?”
  “是广州府把你调来的?”
  “是,赵某一介小吏,就算再未入流也是朝廷命官。安小姐又是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我看安小姐的气色应该还有官司缠身,莫非你正在被朝廷通缉?”
  绿娇娇鄙夷地看着赵建说:“公门中人说话要有证据,你说通缉就通缉呀?不过我可知道你是怎么得回来这个阴阳官。”
  范仲良和杨普万万想不到赵建一走进来,情况急转直下。杨普马上叫停两人:“两位先停一下,有话慢慢说。赵先生你认识安小姐吗?”
  “不认识。”
  “不认识就好,大家都没有什么恩怨,和和气气见过就是了,没其他事我们改天再谈。”
  赵建看杨普这样说,再想想绿娇娇说的话和态度,知道再缠下去对自己没什么好处,只好顺势退出:
  “范大人,下官先出去了,不过这些人来历不明,你千万要小心。”
  赵建说完后拱拱手,转身走出后花院,直向快班房走去。
赵建刚才和绿娇娇一碰之下,感觉到绿娇娇等人一来是风水同行,这次是破局无疑;二来她对自己的底细似乎相当清楚,只要他们再告知范仲良自己的底细,那么明天就是自己被处理的时候。
  范仲良捉拿赵建的罪名如果与鸦片无关,那三班衙役和自己再熟络也必定会下手擒拿。就算自己可以逃脱,那时莫说失去每年成千上万两白银的生意,还要落魄江湖四处逃亡,又要重新过上凄风苦雨的生活。这时的赵建心里只想着我死不如你死,这件事已经逼上绝路,可以选的路也只有一条。
  他现在去快班房,就是要找三班衙役的主管典史马杰。
  衙门里有三班衙役,是衙门的主要武装力量,分别是皂、壮、快三个班。
  皂班负责衙门内的警卫,开路,行刑,管理监狱都是皂班衙役的份内事。
  壮班负责力差,其实就是做出大力的体力活,不过一般衙门内没什么体力活,都没有严格区分皂壮两班,往往会混班交叉工作。
  快班主管缉捕罪犯。快班的衙役武功最好,也常有机会出门,在韶州府偷卖鸦片的官吏中,快班捕头是最主要的涉及人员。
  典史马杰长得膘肥体壮,浓眉大眼,正坐在班房中和几个捕快喝茶聊天等吃午饭,他一见赵建急急走过来,连忙笑脸相迎。
  赵建可没他这么好心情,见过后把他拉到快班房一角,在他耳边说:
  “这次麻烦了,老范要下手对付我们……”
  马杰嘻嘻哈哈地说:“老范哪一天不想对付我们呀,可是也得有证据啊,也得有人出手啊,我们三班衙役不动,他还能自己出手不成?”
  赵建说:“你都知道他不能靠你们,他想不到吗?老范就是不用靠你们,正在从外面请兵……”
  马杰说:“他总不能把三班衙役全捉起来吧?”
  “当然不会,他搞了一年知道不能一起整我们,他现在要一个一个地掰,第一个就捉你。”赵建语重心长地说:“你掌管着三班衙役,把你捉了那帮拿刀拿棍的人就不会乱动,我当老范也第一个捉你。”
  马杰眼珠一转:“不会吧?他也得有点什么证据呀?”
  赵建拉着马杰小声说:“你捉的那些犯人何来证据?那证据都是严刑拷打给打出来的,你自己用的那些刑具,手指夹子棍子什么的你能不能挺得住,嗯?”
  “嗳赵建,你不是说正在往上边捅他的事吗?又说要搞个风水局整死他,又说半年之内一定把他拖死,这回烧到我头上了!你怎么搞的?”
  赵建说:“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啊,现在老范内宅就有几个人在谈这事,我刚进去听到了,这几天下手捉几个主要人物,不用我们衙门的人下手……”
  “有这样的事?”马杰斜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建。
  赵建说:“你这什么意思?你不信就等捉吧,过去赚的银子全部倒出来,你老婆孩子会不会连座不知道,你的头是砍定了。”
  “那怎么办?”马杰有点理解赵建的话,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一时脑子转不过来。
  “要是你现在马上跑掉,老范就马上通缉你,马杰啊,你长这么高大样子这么好认,认识你的人也不少,你往哪里跑?”
  马杰抓抓脸倒吸一口冷气:“哎呀……嘶……”
  赵建比他还心急:“我知道你着急想不出主意,我跟你说,现在老范证据不足,一定会捉住你严刑拷打招供划押,现在不是皇上派人来查我们,是老范自己请兵要先下手,所以我们只能更快下手……现在只有一条路,干掉老范……”
  “啊?!”马杰听到这里吓了一跳:“年头才死一个知州,现在又死一个会不会全算到我们头上?不行不行……”
  “这个时候是你死我活!”赵建小声说话,神色很紧张地看看外面:“上一年你收多少银子啦?几千两啊老哥,你也想有命花这些钱吧?他死了你我还有机会在这里玩下去,他五十多岁死了多正常,前一个才四十就死了……没人让你用刀捅死他,人会出意外嘛!”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27

(八四)围捕
  
  
  
  范仲良和绿娇娇等人目送着赵建的背影离开,范仲良马上打听绿娇娇他们和赵建之前有什么过节。绿娇娇把清城鸡啼岭的风水奇案一五一十地告诉地范仲良,范仲良才明白绿娇娇和赵建那一番针锋相对的对话是什么含义。
  
  尽管赵建进衙门比范仲良早,不过范仲良早就从档案中研究过每一个官吏的来龙去脉,赵建到衙门报到的时间的确和绿娇娇所说的鸡啼岭一案对上号。范仲良终于明白,他内宅花园中的风水困局,九成九是赵建的精心布局,而自己的半吊子风水功夫,却帮助赵建欺骗了自己。
  
  他皱着眉,沉下声音对众人说:
  
  “当时建这个鸟笼,赵建从来没有参与,只是六房那些小吏左一句右一句,我没有想到赵建是幕后主使;真是老天有眼,要不是各位刚好来到本府,怎么可以识破赵建的阴谋,现在仲良应该怎么化解眼前的事情呢?”
  
  绿娇娇使眼色让安龙儿说出解救的方案,安龙儿说:
  
  “在风水里有反局的做法,当一个局一直在害人祸事的时候,一般反过来做就可以扭转吉凶。这个鸟笼原本是用来囚困住老虎石,现在可以从西北角搬到斜对面的东南角,正好困住奴仆宫,把你的下属都放在鸟笼之内,这样你对他们的管束才会有效果。
  
  昨天说过,衙门的正门太小,内堂太大形成了聚财局,要把大门打宽一倍,让衙门的气可以进进去去……”
  
  绿娇娇听得这话甚是别扭,知道是安龙儿没有解释风水的经验,她补上一句问安龙儿:“这样就可以使衙门做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是吗?”
  
  安龙儿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说:“是,就是这意思……那六个房子的门窗都太小了,也同样开大一倍,就可以减弱房里的财气,让里面办事的官吏减少收入……”
  
  杰克也接口说:“这样设计光线好,老百姓来办事和互相说话都更方便。”
  
  安龙儿又说:“六房的门窗就算开大了,里面的地方也太大,还是会形成葫芦形的聚财格局,范大人可以给每个房间送几个大柜子占去里面的地方,让人没什么地方可以走动,又可以让他们各自管理自己的公文档案,这样就可以把官吏的财气真正削弱。”
  
  范仲良摸着胡子微微点头,细细聍听,杰克看安龙儿讲得差不多了,也插上一句:
  
  “范大人,衙门平时可以让百姓直接看到前堂吗?”
  
  范仲良说:“当然可以了,衙门光明正大不用遮遮掩掩。如果有什么秘密审理我也会到中间的二堂或者快班房去审,大堂可以看。”
  
  杰克说:“那么门后那一面大墙能不能移到街对面,做成让百姓张贴自己的想法,写出有什么冤枉的墙,在风水上可以这样吗?”说完他看着绿娇娇。
  
  绿娇娇也问安龙儿说:“龙儿这样行不行?”
  
  安龙儿刚才破解困局那几招,是出门前绿娇娇在桌子上摆茶杯教他的台词,现在杰克突然冒出新问题,刚才没有打这份草稿,他楞一楞说:“诶……”
  
  绿娇娇笑着说:“依书直说就行了。”
  
  “依书直说嘛……是这样的,那面入门就撞上的墙叫照壁,一般是用来回风挡煞,也可以起聚财的作用。”安龙儿使劲地回忆书上关于这方面的内容,重新用自己的话说出来:“不过对于寺庙和衙门这种帮老百姓做事的地方……不用聚财,就是要散财……”
  
  众人听了都一同笑起来,杨普说:“其实说得很对,神坛庙宇和衙门都一样,不散财于民就不是本份了。”
  
  安龙儿说:“所以是可以的。”
  
  绿娇娇看安龙儿也够狼狈了,就对范仲良说:“不如范大人就依杰克少爷的意思,把照壁打掉,把聚集民脂民膏的墙变成集民意,申冤情的申明墙,你每天早上走出衙门看看百姓的声音,不是比百姓击鼓鸣冤交银子打板子才能见大老爷一面要好吗?”
  
  “好一面申明墙!”范仲良大声叫好:“把衙门里的墙放到衙门外,把这面墙还给百姓才是大风水!,谢谢各位的提点,仲良刻日照办。”
  
  这时面前的鸟笼传来几下竹裂的声音,众人看到鸟笼上有几支竹竿随着爆裂声散开,鸟笼上开出一个缺口,继而一阵连续而悲哀的鸣叫声。
  
  范仲良说:“连年大旱,加上又秋燥,竹子都爆开了……”
  
  安龙儿却说:“会不会有别的事情?”
  
  绿娇娇从安龙儿手上拿过罗经量了一下说:
  
  “鸟哀声鸣叫主有凶事,声在西北代表应在主人家身上;鸟笼的北方竹竽爆裂,代表应事在子日子时;笼破则为狱破,范大人要小心今晚有人越狱了。”
  
  “哦?安小姐用的是梅花易数?”范仲良尽管不是玄学大家,但易经为群经之首,科举必考的经书,古代文人往往对易经有所了解,一见绿娇娇开口,便知是梅花易数。
  
  杰克冲口说出:“会不会是赵建?”
  
  范仲良醒悟过来:“对啊,赵建应该知道我第一个会对付他,他也会做手脚加害于我。”
  
  杨普说:“按这个鸟笼的风水情况,他们是一直在加害你啊,只是时候还没到。龙儿说了,九月正是发事的时间,他们不顾一切抢先下手也会有可能。”
  
  绿娇娇说:“范大人能不能马上安排衙差加强监狱的守卫?”
  
  范仲良的眼睛阴沉下来:“其实我是被架空的官,平时叫衙差打锣开道还可以,要是叫他们办案做实事就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杰克说:“如果整个衙门都是不是你的人,你不应该用他们,你要到外面请救兵……”
午夜子时,一个蒙面人从墙头翻入韶州府衙里面,用熟练的手法打昏守夜的衙差,每一个衙差被打昏后都被一团布塞住嘴巴,用绳子捆住全身扔在地上。
  
  蒙面人打倒了七八个衙差,直杀入牢狱,从死牢中放出十几个不久后就要问斩的汪洋大盗。这些狱中的大盗丝毫没有长期坐牢后的疲惫神态,每个人仿佛吃饱睡足,就等着出来这一刻。
  
  他们一放出牢门,都在厉厉喇喇地放松筋骨,然后捡起衙差身边的钢刀,和蒙面人一起向衙门后部的内宅摸去。
  
  他们撬开二堂大门,留下两个人把风;再撬开内宅的小门,又留下两个人看门;经过后花院潜到范仲良睡觉的房间前,留五个人在房间外分散防御,五个人轻轻撬开房门。
  
  他们伏身潜入房内,借一点天光看到床上有人侧身向里睡着。为了保证无声无息一击必杀,五个人象约定好一样同时动作,一人跳上床头骑住范仲良的头不让他发出声音,一人跳到床脚骑住他的脚不让他蹬床,一个跃在空中向他的胸刺去,两个从地面挺刀刺入范仲良的腰腹。
  
  只听见叮叮当当的刀剑声,却听不到有人挣扎和惨叫,大盗们发现被子下面的不是人,而是一支象美女一般粗细长短的大竹筒,这支竹筒有个名堂,叫做竹夫人,是古代夏天的床上用品。那年头没有电风扇,实在热得不行就抱着竹夫人睡,也会凉快许多。
  
  各人呆在原位互相看一看,大呼一声“中计”就向房外冲去,正好听到后花院中梆子声响,四周的围墙上突然站满了官差,慢条斯理地点着火把。强盗们还发现刚才进来的小门已经被锁上,看门把风的两个家伙不知所踪。四周围墙都有一丈多高,看来没有翅膀是飞不出这个院子。
  
  墙上的官差正是昨天夜里追打陆友那批人,他们是都是从外地来韶州办公的公差。上午杰克让范仲良写下求救信,盖上官印,下午回到客栈后,就逐房敲门进去说明原委,请求帮助。大家都是官家同僚,现在当地州官求助,断没有推托之理,于是一众外地官差在晚上子时埋伏在后花院,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刺客出现。
  
  绿娇娇坐在范仲良的屋顶上,探脖子向下看着后花园,嘴里含着话梅对杰克说:“你知道为什么范大人要抱着竹夫人睡,而不是抱着自己的夫人睡吗?”
  
  安龙儿说:“我知道,他没老婆。”
  
  “不对,我想他老婆和他离婚了。”杰克觉得象范仲良这种男人不会讨女人开心,离婚是最有可能的下场。
  
  绿娇娇含糊地说:“你们别胡扯了……大清的县官上任一不许本省任职,二不许近于家乡五百里,三不许带家眷……清城的何大人也没有老婆陪我们吃饭……”
  
  安龙儿说:“怪不得,原来他也是抱竹夫人……”
  
  “噗”绿娇娇吐掉话梅核说:“给得起一百两黄金的何大人才不抱竹夫人呢,人家去怡红院找姑娘陪睡觉……”
  
  话梅核滴滴嗒嗒地沿着倾斜的瓦面滚下去,刚好落到一把钢刀上,发出清脆的一声,随即听到一把沙哑的声音大喊道:
  
  “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墙上二十多个官差们都显得有备而来,手上拿着棍棒绳索飞砣和长短叉子,看形势是要把入屋杀人的盗贼全部活捉。
  
  他们纷纷从墙头跳入后花园,迎着冲过来的强盗举棍就打,打倒就绑。
  
  这时从门外涌进来一批衙役,共有十多人,却是韶州府内的捕快。他们人人手持钢刀,为首一人膘肥体壮浓眉大眼,正是典史官马杰。他举刀大喊道:
  
  “范大人,我来救你啦!兄弟们杀贼立功啊!”
  
  这群衙役如猛虎下山一般见贼就杀,向庭中一冲之下就砍倒几个盗贼,杀得后花院惨叫连天,血流满地,不只是盗贼,连那群外地官差为了避免误伤也后退闪避。
  
  绿娇娇紧张地噘着一颗话梅说:“糟了!他们要杀人灭口,我们无论如何要救起一两个贼。”
  
  她话音未落,就看到一个身形高瘦的官差挥刀杀入贼群。他的刀法比任何人的刀法都快,远远只听得咻咻声不断作响,眼睛看去根本看不到刀,只看到一团眼花缭乱的银光。
  
  杰克惊呼道:“我认得这刀法,他是芙蓉嶂上踢倒我的人。”
  
   “我知道,瘦高个嘛,他踢倒你之后,我在他肚子上划了一刀。”绿娇娇明显比杰克有自豪感。
  
  安龙儿也深沉地说:“昨天晚上我在房顶把他踢到楼下。”
  
  杰克沮丧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蹲在瓦背上看着只有自己打不赢的陆友左冲右突,好不威风。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36

八五)断手
  
  庭中还有五个武功最好的强盗在向西北角突围,那里有鸟笼和虎形石山,只要能沿着石山跑到围墙上,他们就有机会逃出衙门后花院。
  一众官差很快就发现他们的意图,分守住各个墙头和门户之后,余下的人全部守在西北虎形石山附近。
  马杰带来的十多个捕快舞刀把那五人围在中间,刀刀向要害砍去,如果不是强盗们武功相当了得,早就被剁成肉酱。
  外地的官差尽管有二十多人,也明知道他们要杀人灭口,但是双方都穿着官服,强盗也还活生生地负隅顽抗,大家总不能叫捕快停手,或是把捕快绑起来,只好提棍拿绳围在最外圈,希望有哪个强盗可以突出捕快刀阵,让他们捉起来。
  这时听到一个身高体壮满身肉疙瘩的方脸强盗,用那把沙哑的嗓子喊着:“马杰你个陷家产没义气!整个坑来装我们的兄弟,我劈死个反骨仔!”
  他双眼冒火地砍开几个捕快向马杰冲去,马杰也大喊着:“老油棍!你越狱还要杀进后花院刺杀范大人,现在还想诬蔑本官!兄弟们,这些都是要处斩的死囚,一个都不要放过,就地正法!”说完也手提长柄朴刀向老油棍扑去。
  从这两个人的对话中,大家一听就知道是马杰从死牢里放出强盗刺杀范仲良。这样一来不用自己下手,二来只要及时出现围杀越狱的强盗,自己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至身于刺杀朝廷命官的事外,还可以事后立功,在衙门中的地位更加坚固。如果不是事先察觉,调动了外地官差助战,这个一石二鸟的圈套可谓万无一失。
  这边老油棍和马杰挥刀拼死互杀,那边陆友闪身切入捕快和强盗中间,以闪电一般的刀法向身边的每一人的手腕斩去。
  强盗和捕快每一招攻防,陆友身在其间可以同时左招右架。他架开双方的刀后,都会用刀背敲向每一个拿刀人的手腕,把刀打掉,然后挥掌把双方都打倒在地。
  陆友所过之处钢刀纷纷落地,捕快和强盗都同时捂着右手摔倒在地上,然后外地官差就会扑上前把强盗绑起。对已经绑起的强盗,捕快们断不能再试图斩杀,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强盗被陆友一个个地救出。
  陆友一边闯入刀阵一边大叫着:“痛快痛快!在我面前玩刀?太不给面子啦。吓!放刀!……吓!你也放刀!”随着话音又有三四把钢刀跌到地上。
  
  范仲良和杨普,邓尧都走上绿娇娇他们看戏的最佳位置,房顶。
  范仲良说:“安小姐,以后不要背后说人坏话,仲良的老妻和孩子都在山西过得好好的……”
  绿娇娇突然听到范仲良这么说,脖子一缩,嘻嘻地笑出来。
  范仲良指着陆友问邓尧:“你这位同僚武功非常好啊,他是那里人?”
  邓尧呵呵一笑说:“他叫陆友,是山东人,这人文武双全,号称山东快刀,在华东武林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也算是年轻有为。”
  范仲良说:“这次真是多谢邓捕头仗义相助,还带来这么厉害的帮手。”
  绿娇娇插嘴说:“我叫幺哥帮忙他一定会帮的,嘻嘻……”
  邓尧连忙说:“小丫头别胡说,人家范大人密令安排,我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范仲良哈哈大笑说:“都要谢,都要谢,你们都是我的大贵人啊!看,剩下两个了……”
  大家探头向下面看去,地上躺着满地强盗和捕快,马杰和老油棍这时已经停不下来,在一众外地官差的包围中疯狂拼杀,陆友切入其中力图夺刀绑人,三个人三把刀混战成一团,没有人可以插手解围。
赵建在上午对马杰说范仲良要捉拿他归案,就是想马杰出手杀范仲良,自己可以坐享其成。不过马杰听信了赵建的话,也不置于傻到自己出手留下罪名。他在下午到死牢中秘密提审山贼首领老油棍,提出刺杀范仲良就可以放出一众死囚兄弟的条件,老油棍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逃生的机会,于是偷偷在狱中传出今晚越狱,杀狗官报仇的讯息。可是实际上,真正知道全部原委的只有老油棍一人。
  马杰晚上蒙面潜入衙门,放出一群强盗之后,马上转身以巡夜之名出现在衙门,解开刚才自己绑起的捕快衙役,带领他们冲去内宅。
  他的计划中,在这个时间内范仲良已经被杀死,他就以平乱的名义把强盗们全部杀死,再向广州府上报有犯人越狱复仇刺杀州官,他们已经平息暴乱云云,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除去范仲良,自己还可以升官领功。
  现在发现计划全部被打乱,他唯一选择就是杀死老油棍灭口,所以无论别人如何心态作为,他都只有和老油棍死拼到底。
  陆友以恃技凌人的姿态插身在二人之间,刀刀向两人的手腕斩去,马杰和老油棍一方面想杀死对方,另一方面也要防着陆友的刀。
  老油棍只是见差官就杀,马杰却是心里知道陆友的动机是要留下老油棍这个活口,置自己于死地,于是马杰和老油棍不禁同时对陆友火冒三丈,三个人都进入以一敌二的大混战中。
  三个人转眼交锋了十多招,老油棍发现这个瘦子冲进来居然不是每一刀都向着自己招呼,而是打完自己打马杰,他看看其他强盗都已经被绑在地上,自己再打下去也救不了这么多人。而马杰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典史官,似乎也不是三脚猫功夫之辈,自己一个人都不能杀死马杰,何况还多了个快刀的瘦子,杀马杰看来也是没可能了,于是马上抽个空档就转身向西北方突围。
  马杰一看老油棍想逃,心里沉得象吞了一块鹅卵石卡在胸膛,大喊道:
  “兄弟们,挡住这瘦子,他是强盗的同伙!”
  同时双手挥朴刀舞个刀花逼开陆友,就向老油棍追去。
  从地上爬起来的捕快刚刚才被陆友打倒,这会还没有怕完,身上的骨头还在痛着,有的还被打了一鼻子的血。听了自己的长官这么说都很是为难,打吧,一定不够人家打;不打吧,违抗命令也不好交待,于是大家都从地上捡起刀高举过头,左右跳着大喊起来:“捉住他!捉住他!”就是没有人向前走一步。
  老油棍要逃上虎石山难于上青天,早就有十几个外地官差拿着棍和绳子飞坨守在石山前的鸟笼四周,连石山上都站着官差,就等这一刻出现。老油棍一冲到大鸟笼前,马上有几条长棍向他扫去。
  老油棍是犯案累累的汪洋大盗,年中就判了死刑,必然是狡猾凶狠的角色,要是放在一个好人身上就要说是智勇双全了。他闪开长棍用左手一把夹住三条棍子,右手绕背后运刀从左向右横拖向面前三个官差。老油棍力大无比,三人的长棍无法抽回,又见钢刀拦腰扫过,连忙放手丢棍闪开,但是老油棍的刀也不慢,有两个官差闪避不及,手上立刻中刀受伤,冒血倒地。
  老油棍头也不回,把三条长棍向后一扔,架住从后追来的人,又向虎石山上冲去。
  陆友这时再对马杰出手就说不过去了,他和马杰一起同时追向老油棍。陆友是瘦子,论掰腕子可能不如马杰,可是轻身功夫却是全场最好,他几个箭步就把刀刺到老油棍的背后,正好迎上老油棍回手扔棍拦到他身上,他挑刀撩开长棍时老油棍又向虎石山接近。
  陆友看着前面的官差中刀受伤,他大喊道:“不要接近他,放飞坨!”
  一时间五六条绳索向老油棍的全身各部位飞去,还有两个流星锤同时飞向老油棍的脸。
  他低头闪开面前的流星锤,再抬头起时,颈上缠过来一条绳索,身体四肢也同时被其他飞坨绳索缠上,随即被官差们拉倒在地。众官差和陆友一拥而上,要扑住老油棍。
  可是老油棍体力惊力,刀一直紧紧拿在手里。他迅速在地上滚了几圈,把绳子缠紧在自己身上,拉着绳子的官差也被他拉到身边,陆友大叫一声:“危险,闪开!”一圈刀光从老油棍身边发出,一众官差又有数人中刀,惨叫着退出圈子,老油棍翻身跃起,带着一身绳子冲上虎石山。
  在老油棍一慢之下,马杰也追到他身后,举刀就他的颈上砍去。马杰的朴刀不是捕快所佩的腰刀,而是双手用的大刀,有个外号叫“双手带”,是古代衙差长途押送犯人的制式武器。朴刀柄长四尺,刀刃长三尺,挥起来就是一把七尺长刀。他和陆友并排追在老油棍身后,陆友的三尺腰刀砍不到老油棍,他的七尺朴刀却刚好可以砍下老油棍的人头。
  陆友就知道他没安好心,老油棍走了始终可以捉回来,可是死了的话就死无对证了。他一看马杰的刀砍到老油棍的颈后,挥刀就向马杰的前手削去……
  马杰看陆友削自己的前手,马上前手一缩,用后手转过长刀木柄架开陆友的刀,砍向老油棍那一招被迫硬生生地收回,他怒喝道:“你是什么人!帮谁的!”
  陆友也回敬他:“老子神机妙算,早就知道是你放出死囚杀范大人,现在要杀人灭口!”
  “你含血喷人!”马杰发足猛追上虎石山。
  “有胆量你不要杀这大块头!”陆友也提刀飞步跃到虎石山上,几步抢在马杰之前。
  虎石山上高低错落,陆友正位于比他低半个人的位置,眼看老油棍冲到虎石山顶,陆友挥刀向老油棍的双脚砍去,老油棍纵身跃起避过这一刀,就要跳出韶州府衙门的围墙……
  “呯呯”两声枪响,两颗子弹打在老油棍的双脚上,他闷叫一声摔倒在地。
  马杰随后赶上跳在空中,反手握朴刀,刀尖向下用尽全身力气向倒在地上的老油棍捅去。
  陆友滚身到老油棍身旁,大喝一声:“丹凤朝阳!”从下向上反手撩刀削向马杰的双手,随着一声刺破夜空的惨叫声,在三人中间现出一道暗红色的刀光,象一弯残月闪过。
  朴刀跌落到虎石山下,马杰双手被整齐斩断,沉重地摔下来,陆友单膝跪在虎石山顶,钢刀斜举过头,刀上的血不停地流到他的手上。
  房顶观战的绿娇娇看得打个冷颤,禁不住赞叹道:“呼呃……真帅啊!”
  杰克站在她身边,左手卡在腰带上,吹一吹左轮枪管深沉地说:“是吗?”
  陆友用刀拍一拍老油棍的脸,看到枪伤在脚上,人还没有死。他刷一声站起来,一脸不高兴地瞪着眼睛大喊:“谁开的洋枪?”
  杰克实在忍不住终于出了一口鸟气的开心,放声大笑起来。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37

(八六)强化
  
  
  
  众官差涌上虎石山,把老油棍和马杰架到庭院中包扎,然后用绳索绑起两人,由范仲良连夜开堂审讯。
  
  到天明时分,那群强盗已经各自招认实情,马杰开牢劫狱,刺杀命官这两条现行罪名,在几十个外地官差的证明下,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只是对衙门上下贩卖鸦片一案还要深入审查。
  
  范仲良一方面留下外地官差短期替换本衙的衙役,飞马上报广州府对衙门内部进行全面换班,并陆续捉拿涉案官吏;另一方面派人捉拿赵建,赵建却已经逃跑得无影无踪。
  
  邓尧,陆友和金立德配合范仲良把犯人重新收监,也和绿娇娇等三人一起回到客栈休息。
  
  一天之后,杰克大早就向范仲良辞行,打算索取了通关批文后离开,范仲良却无论如何也要亲自送他们过浈江。
  
  送过浈江后,大家下马下车告别,范仲良握着杰克的手说:
  
  “杰克先生给我很多为官的启发,西洋人管理国家的方法真是有一套,只可惜你们匆匆上路,我没有机会学习了。”
  
  他又搭着安龙儿的肩膀说:“龙儿,论风水我不如你,可是我还会看看相,你以后一定会成一番大事业,你要好好用功。”
  
  然后范仲良看着绿娇娇说:“安小姐,你也不用太谦虚,你不可能是杰克先生的仆人;不过你是什么人我不需要知道了,你虽然个子长得娇小清秀,可是双眼闪烁如星如月,神采无可掩饰,定是人中之凤,我相信很快就会看到你的一番大作为,那时再知道岂不是更有意思?”
  
  绿娇娇听到这里哈哈笑起来,她指着江对面的韶州说:
  
  “范大人,你看看韶州城,这是商旅重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以风水元运计算,这里很快会成为生灵涂碳的战场;就算你不信风水,也应该很清楚大清……”
  
  “啊?!”范仲良想不到这个小女孩突然说出这种话,他惊讶地张开嘴。
  
  绿娇娇笑一笑说道:
  
  “今天你能逃过赵建对你的陷害和刺杀,不是我们高明,也不是你走运,可能只是天意如此,要你为百姓做更多事。有缘再见的话,希望你记得欠民女一个人情。”
  
  范仲良点头说:“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不拖延三位起程,祝鹏程万里。”
  
  绿娇娇等人和范仲良拱手道别,杰克和她钻进车厢,安龙儿带大花背跳上前座,驾马车向东北驶去。
  
  
  
  从韶州府北上之后,渐渐进入深秋,天气转凉换来满山黄叶,好山好水越来越多,不过再也没有多少好走的路。
  
  沿途两旁尽是山岭,还经常绕山盘行,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市镇,绿娇娇都会喊着住上一天,好好洗个热水澡。
  
  他们每天在路上的确也累,因为他们再也不是豪华马车旅行团,却成了天天艰苦练兵的新兵营。
  
  在离开广州府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让绿娇娇意识到自己力量的单薄,每向自己老家接近一步,就等于向危险接近一步。
  
  她也不时考虑回到家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也想过算一卦让自己安心,可是离乡多年独自生活的她,并不会天真地活在易卦的虚幻中,早就学会实实在在地面对问题。
  
  算出一个好卦,自己就可以相信这个卦,而把危险置诸事外,放心地回家吗?
  
  算出一个坏卦,难道转身逃跑,国师府就会放过自己吗?
  
  所谓算卦,无非是想未卜先知,知道了后果就可以有应对的方法和心理准备。可是因为这样就不做另一手安排,一但失算就满盘皆输,这等于是拿自己的命去赌。
  
  既然无论算出什么卦自己都要做出全面的应对计划,还不如尽可能让自己强大得可以应付一切可能性。
  
  所谓善易者不占,与其说是玩卦如神不用起卦也可以知道结果,不如说是能从易学中悟出事物变化的道理,看清人和事的本质,用最有效的方法应对,无论什么变化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有这种领悟的绿娇娇,每天都在回想着和对手交锋时的每一个失败细节,极力寻找己方弱点来强化。
  
  这时的绿娇娇,刚刚喝完安龙儿给她煎的戒烟药,一脸苦喇叭唧的样子坐在马车前座赶车,迅速往嘴里扔一颗话梅。
  
  她抽了多年大烟,嘴里没点东西放着总是不习惯,味道少了也不行。她试过很多零食,也嚼过很多草秆和牙签,发现最能让自己挺过那阵烟瘾的莫过于咸干话梅,所以她把吃剩下的半包云南老烟膏包起来藏好,平时在车厢里放上一大包话梅,时不时就往嘴里扔一颗。

杰克和安龙儿在马车旁边跑步。
  
  杰克一边跑一边打拳踢脚,因为安龙儿告诉他,除非和人家比武决斗,否则不会有人站着让你打,当然自己也不会傻站着等人家来打,打斗双方其实都是在不停的跑步,而每一拳每一脚,都是在跑步中打出去,站着练拳的人只能学会站着打,跑着练拳的人就可以学会在运动中格斗。
  
  杰克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从此每天轮到他跑步时,他都手脚不停,象头发疯的猴子在追马车。
  
  安龙儿是最愿意跑的人,因为他在蔡标家当学徒时天天练功夫,早就习惯了不停地跑跳。现在他在跑步中有时会背书背口诀,有时会运气沉在丹田中,让自己长期保持运气行功的状态。
  
  绿娇娇已经学会了象一个西部牛仔那样挂左轮枪,她还把自己的枪套裁剪过,重新缝成适合自己腰身的尺寸,这样她就不用把枪套背在背后。
  
  她在盘山小路上赶着马车,左手扣着马缰和扶手,右手从腰间不停地把左轮枪拔出来,拉开扳机瞄准,又快速地放回去。杰克看出来,绿娇娇对手上的枪已经越来越熟练,枪开始象粘在她手上一样,只要她的右手带过枪套,枪就会跳出来指向目标。
  
  安龙儿这会一边跑一边念念有词:
  
  “云霓先生绝高顶,此是龙楼主殿定。大脊微微云自生,雾气如岚反难证。生寻雾气识正龙,却是枝龙观远应。此是神仙寻地法,百里罗城不为远……”
  
  杰克连环出拳气喘吁吁的说:“中国话真是要命……呼呼……全部字听清了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意思……”
  
  绿娇娇刷一声拔出枪说:“别说你不懂,很多人看了一辈子都没看懂……”
  
  杰克问安龙儿:“龙儿……呼呼……我这样打就可以练好功夫吗?”
  
  安龙儿说:“要跑着练……也要打着练……你要在水里学游泳,也要在打架里学功夫……光是跑也不行……”
  
  “那跑有什么用呀……”杰克越来越喘了,听了安龙儿这样说更是受了点打击。
  
  安龙儿说:“你不跑不练……你就不能长时间地打斗……也不能有很快的拳脚……招式再高深都抵不过一个快字……打拳就是要快……呵啊!”安龙儿跳起来一拳就向杰克的脸打去,杰克眼角余光看到拳影一晃,条件反射地回掌护头,啪一声接下这一拳。
  
  安龙儿说:“你看,你也快多了。”
  
  杰克被安龙儿表扬过,脸出露出笑容说:“耶……我也越来越能打了,娇娇……下了山该换你跑了,龙儿陪你跑……”
  
  “好,现在就换我跑,你上车吧。”绿娇娇现在每天都战意浓厚地主动锻炼,腰上挂着枪就跳到路上,杰克马上追前几步跳到马车上驾车。
  
  她一下车就和安龙儿同一速度地跑起来,不时还踏着诡异的步法,闪到安龙儿的身前身后,她一边跑一边问安龙儿:
  
  “你刚才背的是什么东西?”
  
  “撼龙经。”
  
  “你怎么老背撼龙经,你就不能背点别的?”
  
  “我也有背其他的书,不过现在天天在路上跑,看到很多山水,想起来就背了几句……”安龙儿说话有点喘,头上也开始出汗,但是为了练气还是全力压住丹田,而他也喜欢陪着绿娇娇跑步,只要绿娇娇还在跑,他很愿意就这样一直跑在她身边。
  
  绿娇娇环顾一下四周,所见尽是崇山峻岭,因为现在还是清晨,很多山顶上仍有云雾缭绕。她明白了安龙儿为什么会背出这几句,不过她还是要问一问:
  
  “你刚才背的诗是什么意思……呵……你解释一下……呵……”
  
  安龙儿说:“那几句是说……要从高山中找出龙脉,可以在有云又没有大雾的天气……看山顶的云,山顶上和山脊上有云的山,就有可能是真龙脉了……有雾的日子找不到真龙。”
  
  绿娇娇拔出枪,在跑动中向远处扬手就打了一枪,也不知打中了什么,她又问道:
  
  “为什么有云的山顶就是真龙脉?啊?”
  
  安龙儿说:“因为真龙脉都是最高的。”
  
  “但是也有一种比其他山都低的真龙脉,云永远都聚不到山顶……怎么看?”说完绿娇娇又崩了一枪。回头看看安龙儿,他脸都胀红了就是不会回答。
  
  她用枪柄敲了敲安龙儿的肚子,骂道:“蠢货……看书光是背有屁用啊……谁说有雾的日子找不到龙脉,有雾的日子正好找出潜伏的低山龙脉,雾气会下沉到最低的地方,雾气最浓的地方就是界水,界水上面就是真龙……”
  
  安龙儿开始喘起来了,他问:“什么是界水呀?呼呼……”
  
  “两水之间的缝就叫界水线,最简单的看法就是下雨时……水就会从界水线冲下山……界水上不能建坟墓和房子……你记住了,这是风水大忌,不然以后害死人……”
  
  安龙儿点点头说:“是。”
  
  “呯!”绿娇娇又打一枪,这一枪打在马车前七八丈远的一棵树杆上,然后又连开几枪,还是打在同一棵树,杰克看到高兴地说:“娇娇,你的枪法好了很多!”
  
  “我知道,我……跑着都能打……不行了,没气了……拉我上车喝水…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38

(八七)拥抱
  
  
  
  绿娇娇跳上车后,把打空了子弹的左轮枪在右手食指上转了两圈,以很凌厉帅气的动作,分毫不差地插入腰间的皮枪套里。
  
  
  这一招马上换来杰克的口哨声:“咻——神奇!我的娇娇就是厉害!”
  
  
  绿娇娇咧开嘴说:“嘿嘿……嘿嘿嘿……惟手熟尔。”
  
  
  “什么熟?”杰克这辈子也不会听懂另一种中文,就是文言文。
  
  
  绿娇娇拿水壶喝了一口水,抹抹嘴对杰克说:
  
  
  “鬼子,我知道你没什么文化,讲个故事你听吧……”
  
  
  “我有文化你也可以讲给我听。”
  
  
  “呵呵呵……古代有个家伙叫陈尧咨,他射箭非常准,但是又很喜欢出风头,所以天天在后院公开练箭,经常引起一大圈人来看热闹。一天来了一个卖菜油的老头,放下油担子站在旁边看热闹……”
  杰克很聪明地猜到是要出事了,他说:“老头要来比射箭?”
  
  
  “人家讲故事你不要插嘴,这是规矩……”绿娇娇白了他一眼又说:“那老头看到陈尧咨十箭射中九箭,就看着人家傻笑。陈尧咨看到很不顺眼,就走过去揪着老头说,老头你是不是找茬?你会射箭吗?”
  
  
  杰克又插嘴了:“真小气,能让人家笑是开心的事情呀?”
  
  
  “你不懂,中国人就不喜欢人家看着自己笑。不过老头说,这有啥呀?不就是熟手嘛。陈尧咨这下真的发火了,他说,老东西还说不是来找茬?你来射两箭看看?”
  
  
  “哦,比赛要开始了……”
  
  
  绿娇娇飞快地用手拍了拍杰克的嘴说:“还插嘴……那老头从担子上拿下来一个葫芦,又在葫芦嘴上放了一个铜钱,用勺子把油从空中倒进葫芦里,油象一条线一样直直地穿过铜钱,一勺子油倒完了,铜钱上一滴油也没有沾上……”
  “喔!”杰克听到这里禁不住惊叹起来,不过不敢再插嘴了。
  
  
  绿娇娇说:“老头看到陈尧咨眼都直了,他对陈尧咨说,我也没什么特别能耐,就是天天玩这个,熟手……哈哈哈……熟手……”
  
  
  绿娇娇说完站在马车前座上欢呼着把左轮枪拔出来又套进去,拔出来又再套回去,把杰克逗得哈哈大笑,她说:“刚才我说的就是卖油老头说的名言,无他,惟手熟尔。”
  
  
  “哦,你解释我就明白了,真是很有道理的故事。可是中国话怎么分两种呀,书上写的和我们说话的全都不一样?”
  
  
  “呵啊!”绿娇娇又飞快地拔出枪说:“鬼才知道,写书的人有毛病吧……”
  
  
  就这样一路累并快乐着拉练,绿娇娇居然练得脸色红润,每天跑步的时间也在一点点地延长。
  
  
  
  
  一路沿赣江北上,很快就进入吉安府地带,这天才过了中午,绿娇娇就让大家把车赶到一个叫富田镇的地方下榻。
  
  
  找个有二楼的客栈,绿娇娇选好房间住下。她让杰克和安龙儿到街上吃饭,连大花背也交给他们带上,自己却一直躲在房间里。
  
  
  安龙儿和杰克只好带上狗两人到街上逛,安龙儿还在手里挽了一个篮子。杰克问安龙儿:“龙儿,娇娇今天真怪,她快要回家了,不是应该加快速度回去的吗?”
  
  
  安龙儿说:“不知道,娇姐做事一向有安排,反正她吩咐的事都不会有错。”
  
  
  “不,她有时也会错,有些事我们要提醒她。”
  安龙儿说:“我是下人,我可不敢乱说话,再说我也不如娇姐聪明,我想到的事情她都想到了。”
  
  
  “你怎么是下人呢?我们都是朋友。”杰克脑子里完全没有中国式的辈份等级关系。
  
  
  “我也想这样,不过娇姐始终是花钱把我买回来,我……”
  
  
  “我知道……”杰克抢过话头说:“她买你的时候就花了五两银子,她早就和我说了,你现在身上也应该有二百两银子了,你还给她五两银子,让她写个赎身的合同,大家以后扯平就可以做朋友了……”
  
  
  安龙儿笑了笑,表情有点高深莫测地转开话题:“你说大花背吃不吃辣椒?”
  
  
  安龙儿早就有赎身的钱,但是他心里的小算盘却告诉他,如果自己不赎身的话,跟在绿娇娇身边名正言顺。我是她下人,我不跟她谁跟她?再说,从身份上他比杰克更亲近,这一点一直让安龙儿多少有点优越感。
  
  
  两人回到客栈,安龙儿给绿娇娇带回来一碗清汤皮。
  
  
  绿娇娇表情麻木地打开篮子,看到里面放着一大碗连汤带水的馄饨。
  
  
  馄饨皮薄得象泡在水里的宣纸,肉馅从面皮里透出嫩红色,篮盖子一打开,首先就闻到清香的高汤鲜味,清汤上泡着几点油星和葱花。
  
  
  绿娇娇表情一转而变成惊喜,她轻轻叫出声:“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哎呀好香……”
  
  
  杰克说:“街上只有几个饭馆,过了中午都关门了,只有这种馄饨摊子,我和龙儿都每人吃了四碗,真是太好吃了。”杰克说完还无限回声了咋叭了几下嘴巴。
  
  
  “扑……”嘴里已经含着馄饨的绿娇娇差点把馄饨喷出来,她仰头吱溜一声吞下热馄饨说:“吃四碗撑死你们呀,有这么好吃吗?”
  
  
  安龙儿也说:“广州的云吞皮薄馅多,味道多变;这里的馄饨味道简单清香,吃下去不腻嘴,吃了三碗还想吃多一碗,哈哈哈……肚子都圆了……”
  
  
  绿娇娇不停地吃,一边说道:“唔……那是因为你在抽条子长身体,杰克是因为饿鬼投胎,唔……吉安府好吃的东西多着呢……花背吃了吗?”
  
  
  杰克说:“他吃了两个包子,还拉了一大坨。唉,这里还有什么好吃的?”
  
  
  “呵呵呵……”说到吃绿娇娇就高兴:“好吃的多了,比如莴苣叶炒鳝鱼,还有泡菜炒肉……泡菜不咸很脆,所有的菜都不咸,肉是咸五花肉,有很香的酒气,吃很多都不腻……”
杰克双眼冒出青光:“还有什么,快说……见鬼,我肚子又饿了。”
  
  
  “腐竹红烧肉丸!”
  
  
  “哦!”“哦!”安龙儿和杰克一起张开了嘴巴。
  
  
  “木桶鸭!”
  
  
  “哦!”
  “板栗烧鸡!”
  “哦!”
  
  
  “大蒜炒腊肉!”
  
  
  “哦!”
  
  
  “猪油炒柚子皮啊!”
  
  
  “啊!”杰克和安龙儿捉着头发仰天惨叫。
  
  
  绿娇娇吃完最后一个馄饨,双手高举着宣布:“辣椒炒醉鸭!干煸泥鳅煮汤面!啊呀……我要回吉安府!”
  
  
  话是这么说,绿娇娇激动完之后就把杰克和安龙儿赶了回自己房,又关上门躲起来。
  
  
  那一阵食物引起的原始快感,并不能遮盖绿娇娇这时心里的空和冷。
  
  
  她不敢回吉安府面对那些人,也不敢回家看看父亲现在怎样,几年发生的事情给她留下巨大的恐惧感和恨意。
  
  
  她打开窗看着远方的山脉和镇前面的河流,还有山水间那些不规则的田野,眼前的一片金黄无疑异常的美丽。自己当年也曾有过一个选择,如果没有逃离吉安府南下广州,今天自己也会是富田镇上的一个村妇,就在这片山水间生活。
  
  
  不过在绿娇娇的心里没有如果。在安龙儿问她,如果他们不住在张家楼那个凶宅,张福龙一家会不会全部死去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回答:没有如果。
  
  
  一切都是注定,看起来可以选择的事情,其实根本无可选择,当你以为一个结果是因为自己选择而得到的时候,其实那一条路就是注定的路。
  
  
  从路程来说,她停留在富田镇是奇怪的,如果沿赣江北上,她已经到了青原或是吉安府,富田镇也不是必经之路,可是她选择了绕道到富田镇看一看。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这时却很想来看看自己曾经可以选择的生活。
  
  
  她也没有准备好回家,她需要让自己平静和重新适应这个地方。
  她就这样坐在窗前看着外面,一直到太阳下山,月亮升起,再到凌晨。
  
  
  大花背睡一会又坐一会,不时蹲在绿娇娇身旁边和她一齐看着窗外,绿娇娇把手搭在大花背粗壮的颈上,看着它的大花脸苦笑起来,她问大花背:
  “你家在哪里?你爸爸妈妈呢?”
  
  
  大花背皱着眉头看看绿娇娇,哼了一声,惹得绿娇娇笑了好一阵。
  
  
  她带着大花背走出二楼晾衣服的平台上,看着漆黑的山影。
  
  
  背后传来脚步声,大花背叫了几声,她回头看到安龙儿走了出来。
  
  
  安龙儿每天晚上都在炼内丹,已经快一个月没有睡过觉,可是精神却越来越好,可见功力在提高,很快就会聚成丹气,可以一窥天师道法的堂奥。当绿娇娇走出二楼大平台,引起了正在练功的安龙儿注意。
  
  
  其实安龙儿早就注意到绿娇娇今天不同寻常。绿娇娇是一个很能睡的人,睡觉是她享受生活的一种方式,不到自然醒的时候,没有人叫起、没事烦着的情况下,雷打不醒。
  
  
  当绿娇娇见到安龙儿关切地看着自己,眼眶不禁湿润起来。
  
  
  “娇姐,还不睡吗?”
  
  
  绿娇娇招手叫安龙儿走到自己身边,她仔细看看安龙儿的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相貌堂堂的黄毛小孩好象已经长高了一点,高得可以让她的头伏在他的肩上。
  
  
  她慢慢地把头靠到安龙儿的肩上试了试,安龙儿紧张地挺直了腰。
  
  
  她再慢慢地用双手环抱着安龙儿的腰,因为胸膛宽广,腰显得很细搂上去很合位置。
  
  
  安龙儿双手僵硬地张开,不知道绿娇娇想干什么,也不敢做任何动作。
  
  
  两个身影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月色下拥抱着,尽管只是绿娇娇抱着他,说是拥抱并不准确。
  
  
  绿娇娇在安龙儿的耳边说:
  
  
  “我告诉你一个故事……你可以保守秘密吗?”
  
  
  “可以。”
  
  
  “永远不告诉另一个人,直到你死去,可以吗?”
  
  
  “可以。”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39

(八八)秋月
  
  
  
  绿娇娇不管安龙儿是不是全身僵硬,她依然用头靠在他肩上,在他耳边说:
  
  “有一对夫妻。女的长得很漂亮,也很有才能,年纪轻轻就打理着一个大家族的生意;男的长得英俊潇洒,文采出众,诗画双绝,十七岁就考上秀才,二十一岁就被四大书院聘为讲学;他们互相爱慕,情深义重……”
  
  绿娇娇抬起头看着安龙儿的脸说:“那男的有几分象你……”
  
  然后她放开搂着安龙儿的手,走到安龙儿身后再环抱着他,把头靠在安龙儿的背后,似乎在寻找最舒服的位置。
  
  安龙儿感受着从身后贴进来的体温,心跳不禁强烈起来,以至于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不在乎绿娇娇说什么,可以这样贴着绿娇娇,是他一生里最幸福的事情。
  
  绿娇娇又把嘴巴凑到安龙儿的耳边小声说道:
  
  “男的在书院里教书,每天见到的只是男学生,有一天却看到有个女学生出现。这个女学生只有十五岁,是书院捐资善人的女儿。这个秀才经常教女学生作诗画画,还常常向女学生暗示爱慕之情……而秀才的文采和英俊也让女学生倾慕不已,他们在闲时一齐谈经论道,晚上也常常相伴到江边吟诗作对,互诉衷情。秀才对女孩子说愿意一生一世永不分开,还要娶她为妻,女孩子也满心高兴地等着那一天,终于日夜共处,双宿双飞……”
  
  安龙儿直觉上认为日夜共处、双宿双飞是很好的事情,如果能象现在这样抱在一起日夜共处就更好了,手不自觉地往绿娇娇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挪去。
  
  绿娇娇察觉到他的动作,并没有阻止他,继续把脸贴在他背后,闭着眼睛说下去:
  
  “秀才经常借故睡在书院而不回家,引起了妻子的注意。她在家里费尽心思打理事务,秀才却只喜欢经道之学,不喜欢营商;他妻子本以为,秀才能回家好好相处也是开心的事情,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连家也不回,于是她在明查暗访之后,深夜带着人突然闯入秀才的宿舍,正好发现秀才和女学生一起睡在床上,于是把两人绑起来……”
  
  安龙儿问绿娇娇:“秀才的家距离书院很远吗?”
  
  “一河之隔。”
  
  “那秀才不喜欢他妻子了?”
  
  绿娇娇冷笑了两声:“哼哼……当晚秀才的妻子就以tj罪报官,也惊动了书院的学监,和女学生的父亲……两个人被绑着按倒跪在衙门公堂上,女学生哭着求秀才的妻子放过她,她愿意嫁给秀才做妾……”
  
  安龙儿也说:“是呀……秀才娶了女学生就行了,本来不必报官。”
  
  “可是秀才的妻子不这样想,那生意是自己家的生意,里里外外自己一手操持,本来就轮不到秀才说话;再说这秀才何尝不也向自己山盟海誓,白头到老?她不是也痛心疾首吗?”
  
  安龙儿听绿娇娇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虽然只有十三岁,可是还不至于蠢到以为绿娇娇给他讲乡村秩闻来消遣长夜,他知道绿娇娇讲的事一定和她有关。
  
  “只要秀才愿意娶女学生,这一案就不是tj,可以马上消案……可是在公堂之上,秀才百般吱唔,他妻子激愤无比,要求知县按大清律例,以刁奸罪论处,两人各杖一百……”
  
  安龙儿感觉到绿娇娇的身体颤抖起来,他简直可以感觉到身在其中的绿娇娇是何等的激动,也许是恐惧。他的另一只手也捉住绿娇娇抱住自己的手,可是绿娇娇却象受惊一样突然弹开。
  
  安龙儿转身看着她,她的脸在月色下苍白如雪,大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视线透过安龙儿的身体,焦点并不在他身上。
  
  她绕开安龙儿,慢慢走到平台的最边缘,看着远方的黑山,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
  
  “那一百杖打下去的话,两个人都会死掉……书院的学监不断地向知县求情,希望两家可以和解,可是女学生的父亲却一直默不作声……
  
  知县可能也很为难吧,一家是城中富户,一家是乡里的善人乡绅,得罪谁都不好办。于是知县把这桩案判为各打三十杖,再由双方各自带人回乡,由乡绅自行按乡例处理。”
  
  安龙儿慢慢走近绿娇娇,站在距离她一臂距离以内低头看着绿娇娇的脚,他直担心绿娇娇失足跌到楼下去。
  
  绿娇娇转过身看着安龙儿说:
  
  “你知道按乡例是怎么处理吗?”
  
  安龙儿茫然地摇摇头。
  
  “用石头砸死……”
  
  “啊?!”这个答案让安龙儿也吓了一跳,安龙儿不禁关心起事情的结果:“那两个人就这样被打死了吧?”
  
  “女学生被带回乡里祠堂,给一群老乡绅评理。一方说女学生勾引秀才,另一方说秀才诱奸女学生,吵了一整天……女学生被打了三十杖一身都是血,还跪了一天一夜,被人围观讥笑,可能女学生的父亲也羞得无地自容……”
  
  安龙儿不知道那个秀才还在想什么,别说只要娶了女学生就可以平息这件事,就算是朋友有难也该挺身而出,他说:
  
  “我觉得那个秀才太坏了……”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
  
  “我会带那个女学生一起离开这里,重新生活……”
  
  “那原来的妻子呢?”
  
  “他妻子已经不喜欢他了,喜欢他的话不会让知县打他一百杖……都不喜欢了,不能在一齐啊……”
  
  “是啊……”绿娇娇看着安龙儿说:“照你这么说,秀才也不喜欢女学生,不然怎么会让她受这样的耻辱……他还喜欢他妻子吗?”
  
  安龙儿的思维很简单,这种问题对他来说就象吃饭睡觉一样直接有答案:
  
  “他当然不喜欢他妻子,谁也不喜欢把自己绑起来送官的人。”
  
  “可是他跟了他妻子回家……女学生最后被从轻发落,因为她父亲有点面子,她不用被石头砸死……也因为她父亲有点面子,这个女学生再也不能在这里抛头露面,被人见到都是丢自己脸,丢家里脸的事情。”
  
  安龙儿问:“从轻发落是什么?”

“住在家里丢脸,正派人家也不会要这样的女人,在乡里生活也会被人天天取笑唾骂……从轻发落就是在远乡找个讨不到老婆的臭男人嫁了,永远不得再回本乡。”
  
  故事好象说完了,绿娇娇的神情疲惫,也好象是放松了一些。
  
  安龙儿问道:“后来那秀才怎么样了?”
  
  “不知道……”
  
  “那个女学生呢?”
  
  绿娇娇知道,那个女学生的父亲找人四处打听,在富田镇附近的陇下村找到一个老实庄稼汉。他家里还有几亩田地,只是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于是就安排把女儿嫁过去,了结这件丑事。
  
  不过她没有回答安龙儿,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对安龙儿说:
  
  “我跳舞给你看吧……”
  
  安龙儿象傻了一样瞪大眼睛,他从来没想过绿娇娇会跳舞,而且是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夜晚。
  
  绿娇娇慢慢软软地走到平台中间,左手捻起兰指,曲肘翻腕亮向天空,右手在身后轻轻扬起;挺胸塌腰侧身半蹲点出左脚,抬起尖削的下颌看着左手,在如钩的残月下慢慢亮出一个绝美的定型……
  
  月色下的绿娇娇身穿薄衣,在月光中隐约透出身体的曲线,让安龙儿觉得心头一荡。安龙儿在画里见过这个动作,他脱口说出:
  
  “汉宫秋月?”
  
  绿娇娇斜眼看着他笑一笑,眼神居然妩媚,声音娇懒却有点沙哑地说:
  
  “小黄毛真是读过些歪书……”
  
  然后她慢慢扬起衣袖,身姿摇荡在清冷的夜风中,无声的舞出一个个美妙的姿态。配合着舞姿,绿娇娇轻轻地吟诵:
  
  “江绕黄陵春庙闲,
  
  娇莺独语关关……”
  她的动作很慢,身体很柔软,可见是天生跳舞的料子;她的身体娇小而匀称,只要没有人站在她身边,绝对看不出她身高不足六尺。
  
  她手缠花步轻跳,继续一字一字地轻声吟唱:
  
  “满庭重叠绿苔斑,
  
  阴云无事,
  
  四散自归山……”
  安龙儿细细地看着眼前的美景,他真是想不到自己有这种福气,看到绿娇娇跳舞给自己一个人看。绿娇娇的动作越来越慢,安龙儿看到她的动作有点发抖,不知是冷,是累,还是……
  
  “箫鼓声稀香烬冷,
  
  月娥敛尽弯环……”
  
  安龙儿从小学习诗书,对唐诗宋词都有不少印象,这首词他记得叫《临江仙》。沉浸于绿娇娇身影中的安龙儿,也沉浸于她的节奏,不自觉小声接上最后一句:
  
  “风流皆道胜人间,
  
  须知狂客,
  
  拼死为红颜……”
  
  安龙儿话音刚落,绿娇娇的动作就停了下来,双脚一软跪在地上,低下头无声地抽泣。
  
  安龙儿马上跑到她身边蹲下想扶起她,绿娇娇一把扑到他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前剧烈地哭起来。
  
  大花背似乎知道绿娇娇的伤心,它走到绿娇娇身边,不时把头凑到安龙儿怀里,用舌头舔着她的脸。
  
  她极力忍着声音,不想吵醒其他人;她的脸压得很紧,哭的声音很小,
  
  可是这样并不会让哭泣停下来,安龙儿这时不再全身僵硬,他双手紧紧地抱着绿娇娇。
  
  他不知道什么事可以伤心成这个样子,可是绿娇娇这样伤心,他的心会和她一样痛。
  
  就这样在二楼平台上抱着,直到天色微微发白,绿娇娇才独自走回房中睡去。
  
  安龙儿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杰克正在床上,把自己摆成大字形睡觉,偶尔还会笑一笑。
  
  
  
  当绿娇娇来敲杰克和安龙儿的门,已经接近中午。安龙儿看着绿娇娇的脸,看不到任何不开心。这时的绿娇娇和平时一样,眼神狡黠,似笑非笑,嘴里吮着话梅,一付调皮小女孩的样子。直让安龙儿觉得昨天晚上的一切是在做梦,可是那贴紧身体的感觉仍是那么逼真和温存。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39

(八九)安家庄
  
  安龙儿还在心旌摇荡,呆呆地看着绿娇娇,眼里黑麻麻的全是昨夜的月色舞影,杰克已经看出今天的绿娇娇有点不同,她没有象平时那样梳两个抓髻在头上,却在脑后梳了一条大辫子;她还穿了安龙儿的窄袖短衣,骤一眼看过去象个给商号跑腿的小孩,杰克嘻嘻哈哈地说:
  “嗨,娇娇今天准备和人家打架啦。”
  在他印象中,绿娇娇只有临战前才会换上男装,不过从昨天睡觉前的情况来看,好象今天也不会发生打斗之类的危险事情。
  安龙儿心里却隐约明白原因,昨天听到的故事,如果没有大意外的话,故事里的女学生就是绿娇娇,而这正是绿娇娇躲藏在广州独居的原因。现在她换上男装,无非是不想让人认得自己,免得遭人白眼闲话,就算是回家也不想给家里丢脸。
  绿娇娇随口应道:“今天要带你们去吃好东西,所以换套便宜衣服,被你们的口水油星飞中的时候就不用那么心疼了,还可以让龙儿洗,多好……”
  杰克哈哈大笑说:“幸好你不穿我的衣服,要不然还要我洗呢。”
  安龙儿也在笑,心里想,娇姐才不要穿你的衣服呢,一股洋鬼子的肉腥味。他和绿娇娇对视了一眼,眼里满是明白和支持,当他和绿娇娇一起守着一个秘密,这种隐秘的甜蜜无以言喻。
  三人收拾好行李,带着大花背跳上马车,在绿娇娇的带领下向陇下村驶去。
  
  
  富田镇依傍着一条名叫富水的河流,他们沿着富水顺流向西前进。
  绿娇娇知道,马车沿着富水走半个时辰,就会到达陇下村,而陇下村正是他父亲为了洗脱羞耻安排她嫁去过的地方。这里有一个没有女人愿意嫁的庄稼汉,差一点就成为她的丈夫。
  她忍无可忍地想看看这里,她真是很想知道,如果自己嫁到这里的话,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她说要教安龙儿看风水,把杰克赶到车厢里陪大花背玩,自己带上一顶草帽和安龙儿一起坐到车前座。
  “龙儿,龙脉的走向可以看出来吗?”
  “看到,从后向前,也是从东向西,富水河也是顺着龙脉的方向,从龙脉上发源出来。”
  绿娇娇回头看了看背后的龙脉说:“废话,一看就知道水是从山上发源下来……你说这河论吉还是论凶?”
  “我们走的这一段路都是山脉围绕的平地,富水河从背后的祖山下来后九曲缠绕,水流大而声音小;曲则有情,水静主富,这河应该论吉。”
  “是呀,看来沿河的村子都生活得挺不错的……”绿娇娇不停地仰着头,从压得遮脸的草帽下四处看风水。
  很快马车来到陇下村,在绿娇娇的驾驭下驶入村中,掠过村子的大堂。
  村子座西向东,方向刚好和当地的主脉白云山脉相反;村口不只是迎向富水河流过来的方向,还迎向远远奔腾而来的龙脉。
  在村子和远方龙脉的中间,分布着不同形态的小山,其中最近的两座小山形态非常相似,而且并排在一起,呈现出两个倒扣的碗形。
  村前有一个大池塘,分明就是标准的明堂设计,村里有五道大明渠顺着村里的小路放水流入这个明堂。
  绿娇娇问安龙儿:“这格局能看懂吗?”
  “这是五水东流回龙顾祖局,是财丁两旺的好格局。”
  绿娇娇夸张着表情说:“咦?小黄毛是长进了不少哦,但是别的村子都是背山向水,这个村子为什么可以向水又向山呢?”
  安龙儿很顺畅地回答说:“因为这里已经离龙脉很远,龙脉的煞气完全脱去,从龙脉送来的都是旺气;向水可以旺财,向远山一样可以旺丁。而且他们在村口设下了五水东流的格局,在村子和山水中间用了一个明堂来化解煞气,所以可以回龙顾祖,从龙脉发源出来,又回头指向龙脉夺得吉气。”
  绿娇娇拍着安龙儿的肩说:“以后娇姐不干活了,你养我吧,你这水平可以去混饭吃了。”
  安龙儿听她这么一说,马上笑逐颜开地问:“真的?那我可以养你一辈子!”
  杰克和大花背一起从马车窗伸出头:“也养我吧,我一天吃三顿,一顿有肉就行了……”
  绿娇娇把杰克的头推回车厢,对安龙儿说:“你还看到陇下村有什么特别?”
  安龙儿站在前座上再看了看说:“嗯……我看不出来了……”
  绿娇娇也站起,她指着近处的小山说:“这种山是什么?”
  “这种小山称为砂星。”安龙儿知道,在风水里最重视的是龙砂水穴这四种地理环境,龙是一眼看不完前后的山,砂就是可以一在眼里看出完整头尾的小山,水是指河流,穴就是指最后选定的吉地。
  绿娇娇说:“龙脉决定吉凶,砂星决定了吉是哪一方面,凶又在哪一方面;看风水光知道吉凶没用,要知道具体的结果,才是真正的风水师。
  砂和龙一样分五行五星,但是组合起来的变化无穷无尽,这里近处的两座样子相同的小山,就是对这个村子影响最大的砂星;你看象什么?”
  安龙儿挤着眼睛挠挠头嗯了一声,然后小声地说:“象女人的奶……”
  “噗!”绿娇娇把含在嘴里的话梅核吐到他脸上,骂道;“小子学得这么坏了,开始想女人了?这是双子连珠砂,后面的大砂星就是富田镇的靠山,象母亲一样抱着这两座小山,会使陇下村人丁大旺,村里老人长寿,女人多生双胞胎……”
  不说不知道,经绿娇娇一解释,安龙儿再仔细看去,果然看到各个不同形状的砂星,从村口看去正好组成一个妈妈抱着两个婴儿的形态。
  绿娇娇看着远山,自言自语地说:“如果嫁到这里,可能也会有不错的生活吧……”
  安龙儿却问道:“娇姐你不是说没有如果吗?”
  “是啊……怎么会有如果呢?”
  绿娇娇低声喃喃地说完这句话,就和安龙儿一起跳下马车进村向村民打听孩子出生的情况。
  从村民的嘴里知道,这里果然户户都有古稀高寿的老人,从老到小都有不少双胞胎,一直以来,每过一到两年就一定会有双胞胎出生。
  安龙儿大为叹服,绿娇娇得意洋洋地对他说:“好好学吧,你现在的水平不是养不起我,只是怕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肉了……”
  安龙儿不好意思地笑着重新上车,大家一起向青原进发。

在路上好好吃了一顿吉安菜,然后一路绕着山下的平原前行,几个时辰后就看到远方的青原山。
  绿娇娇一直站在马车前座,神情紧张地看着前方。她双手紧紧握着前座的扶手,直握得双手出汗。马车在快速地接近自己长大的家,她却心跳得发慌。
  安龙儿也和她一齐站在前座,赶着马车飞奔向青原山下。他偶尔转头看看,看到绿娇娇脸色苍白,脸庞上居然挂着汗珠。
  绿娇娇的眼睛还是看着前方,手却一下搭在安龙儿的手背上,紧紧地握着。安龙儿问她;“娇姐,你没事吧?”
  绿娇娇微微摇头,表示没问题,可是手上却越来越湿,越来越热。
  青原山终于高耸在头顶,马车也重新回到赣江岸边。经过青原山下的沿江山路,就是一片平原开阔地。这片开阔地西面有赣江环绕,东面有青原山环抱,正好形成一个山环水抱的圆形平地。
  安龙儿完全可以看出这是一块风水宝地,只是他不明白什么这里还是田野,而不城邑;以负阴抱阳的风水格局,这片圆形风水地早就应该兴旺起来。绿娇娇用手指了一个方向,安龙儿拨转马头驾车进去。
  先经过大片农田,再驶到青原山下,远远就看到一片零星村落。
  村落地广路宽,马车很快地驶向其中一座大宅,大宅长宽各有十多丈,比韶州的张家楼还要大,可是大家看到的却是已经被烧得东倒西歪的废墟。绿娇娇脸上已经没有汗水,她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盯着这座大宅,她长大的地方安家庄。
  当马车驶到安家庄门前,绿娇娇从身上拔出枪,向安龙儿和杰克招招手,三个人手持兵器,严阵以待地慢慢走近这座废墟。
  尽管绿娇娇没有说话,安龙儿和杰克都很清楚,这里一定是绿娇娇的家,现在这样的情况,不用起卦计算都可以知道是人为纵火。
  绿娇娇走到大门前,叫杰克和安龙儿先绕着四周检查一下,她从门外往里面看。
  安家庄两扇大门烧倒了一半,外墙还没有倒塌,可是里边的主要大厅已经烧得通顶,房顶上穿了一个黑色的大洞。
  安龙儿和杰克很快跑回来说没有其他发现,于是绿娇娇带队就要进入安家庄。
  大花背也屁颠屁颠地跟上来,要一起进去看看有什么好玩,杰克对着大花背做了一个压平手掌的动作,音调坚决地小声对它说:“wait!”大花背马上停在原地。杰克又用手掌指向马车说:“go!”大花背居然听话地跑到马车旁边坐下。
  绿娇娇和安龙儿看着这一幕,都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看杰克,又看看大花背,想不到大花背已经被杰克训练得这么听话。杰克单了一下眼,神色骄傲得意,然后用手指指安家庄,示意大家进去。
  事实上,有大花背看守着马车,他们就少了后顾之忧,杰克的安排非常明智。
  三人一同从安家庄的左侧进入,然后从中轴线出来,最后从右侧房间再进入,一层层地检查过全庄几十个房间。
  里面没有发现任何尸体,房间里大部份家具物件都已经烧成灰烬,以残留下来的物件来看,安家庄被破坏的情况和两个月前绿娇娇的家是一样的,每一件家俱都被拆得支离破碎,然后才放火烧毁。
  再细看各处的炭头火灰,估计这场大火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
  绿娇娇沉思着一步一步地检查每一个细节,她发现安家庄在烧毁之前,并没有任何打斗和烧死人的迹象,也就是说在放火之前,庄里的人已经被安排,这是一场有计划的安全火灾。
  这个烧毁的安家庄,是威胁还是提示?
  国师府千辛万苦把自己赶回青原山下,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这个废墟吗?
  烧安家庄的人,是国师府还是那个精通玄学的庄主安渭秋?
  一定有提示,无论是谁放火都会留下提示!
  绿娇娇和大家说出自己的推断,于是三人在火场废墟中再重新检查每个地方。
  安龙儿突然大叫:“娇姐,这个房间有些古怪!快来看看!”
  杰克和绿娇娇马上跑过去,看到安龙儿指着地上。
  杰克一看就说:“对呀,是有古怪?”
  原来地上的红砖全都已经被烧黑,但是这个房间却有三块并排的地砖露出没有烧过的暗红色。
  绿娇娇看着这三块砖说:“三块,为什么是三块?这是我爹的房间,为什么是我爹的房间?”
  她把枪插回皮套中,从袖里抽出短刀蹲到地上,慢慢地撬起这三块红砖,现出三个砖坑。
  三块红地砖的背面和其他砖一样已经烧黑,很明显是被人把地砖翻了个,露出干净的背面重新盖好以作指示。
  最右边的砖坑中放着一个玉搬指,绿娇娇一手捡起,搬指却在她手里分开成两半。
  绿娇娇说:“这是我爹的和田玉搬指,是他很喜欢的东西,一直戴在手上……这算什么意思?”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40

(九十)赣江码头
  
  
  
  安龙儿有点意外绿娇娇问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在他认为,绿娇娇家里的符号,她应该最清楚,而且这些东西就是布给绿娇娇看的,岂有看不懂之理?他看着地砖摇摇头。
  
  杰克也蹲下来翻看地砖:“你们看,坑里的土是新鲜的颜色,也没有混杂到黑砖面的炭灰……应该是近一两天才翻过来……你爸爸会不会又回来这里了?”
  
  “他回来了一定会等我……龙儿,算一卦……看我爹在哪里?”绿娇娇抬头叫安龙儿算卦。
  
  她精于梅花易数自己却不算,自然有道理。原来起卦占卜是天人合一,以神入境的测事之学。在有条件的情况下,算卦前需要沐浴更衣,焚香静心后起卦占算,才可保证起卦和解卦的客观准确,当算卦者心神不定的时候,算出来的结果往往主观错误。现在安龙儿基本上可以算卦,绿娇娇当然不会省着用。
  
  安龙儿已经从绿娇娇那里学会了心易起卦法,不用再浪费时间数竹签和排铜钱,他应了一声之后,前后看看有什么动象可以起卦,却见三只小麻雀在门前觅食,一见安龙儿注意它们,马上飞跳了几尺远钻到一个烧黑的石板花台之下。
  
  平台石板形状为几字形的艮卦,鸟为离卦,三数也合离卦的卦数,安龙儿马上冲口而出:“山火贲卦。”
  
  “是生是死?”绿娇娇最关心这一点。
  
  “是生,不过卦中有火藏山中之象,人象是被困住了。”
  
  绿娇娇冷笑一声:“哼,意料之中,这是让我去找人。”
  
  杰克也说:“这里放着你爸爸的介指,就是说人在他们手上,至于为什么介指会断开?这里也看不出来。”
  
  绿娇娇端详着搬指说:“这是搬指,套在大拇指上的大介指叫做搬指,套其他手指的叫介指……这用三块地砖在我爹的房间,就是说和我爹有关了……这个房间座南向北,三块砖也是南北排列对着门外,就是说向北走,要出门离开这里……”
  
  杰克说:“我明白了,你爸爸的搬指放在最外面那一格砖,就是说人在他们手里,搬指断了是什么意思?”
  
  绿娇娇把搬指重新合起来看了看:“我刚刚翻开砖时,搬指是完整的样子,我拿起来才断开,就是说当机立断,我们看到这个符号后就要马上出发……”
  
  安龙儿也蹲下来看看搬指和地砖说:“其实一块砖也可以了,为什么要三块砖呢?”
  
  绿娇娇站起来说:“这是点菜……如果只是绑架我爹,然后放下一个搬指让我去赎人,翻一块地砖就够了,不需要翻三块。这三块砖是说三本龙诀,他们只缺第三本,头两本他们已经到手了……”
  
  杰克说:“他们已经有了《寻龙诀》、《御龙诀》,现在只要《斩龙诀》?”
  
  绿娇娇慢慢走出中堂说:“是呀,他们要的是最后的风水龙法……斩断一切的《斩龙诀》;所以搬指在第三块砖下,而且还是断的……”
  
  这时听到大花背一阵乱吠,他们马上跑到大门外,看看是什么人走近马车。
  
  他们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不敢走近马车,正站在安家庄门外远远地看着。大花背看到老头没有进一步走近,也只是在不停地吠,并没有攻击他的意思。
  
  杰克出来后马上叫停大花背,亲热地摸摸狗头表扬了一把。
  
  老头一见绿娇娇出来,伸长脖子仔细看着她,绿娇娇迎过去叫道:“张老爷,我是小茹啊!”
  
  “啊……是小茹呀……几年没看见你了,怎么没长高啊……呵呵呵……上哪里去啦?”
  
  张老爷的话让绿娇娇一脸没意思,低身看看自己的身材,也不是很矮嘛。她不和张老爷客套,马上就问道:
  
  “我们家什么时候烧的,你见过我爹吗?”
  
  “啊……你们家里的人早就走光了,两年前这个庄子就空着……前两个月这里突然起火,我们看是空房子也没有来救,烧了也好,不藏贼啊……”
  
  绿娇娇听到这个答案迷惑万分,两年前爹就走了?她又问张老爷:
  
  “你知道我爹去哪里了吗?”
  
  “哎呀……没有人知道,人都走了很久我们才发现庄子里没有人住了,门一直锁着,后来就起火……你看前面是你们家的田,都让我们分着耕了,不耕也浪费,你回来了我们把田租还给你,你带给你爹,啊……”
  
  绿娇娇一听有钱收,心情好了一点:“行,张老爷你先算算帐,我回头来收钱啊。我们现在先到吉安府吃饭,迟些回来再去看望你……”
  
  匆匆打发了张老爷,绿娇娇回到安家庄里,在大哥清源,二哥清远的房间分别留信写明自己在什么地方,然后驱车到赣江边,准备到吉安府找客栈下榻。
  
  
  
  天色已经转暗,安龙儿在前座赶马车,绿娇娇和杰克坐在车厢里。

杰克对她说:“娇娇,我觉得你家的情况,和你的情况有关系……你想,邓尧是两年前开始住到你家旁边监视你,孙存真也是……而你爸爸是在两年前失踪,这是一个时间上的重叠。”
  
  绿娇娇看着车窗外说:“是呀,我是在两个月前被人家拆了房子,同一时间老家也被烧,一看就知道人家早有准备,深谋远虑,还可以千里之外同时下手,这龙诀是志在必得。”
  
  杰克说道:“你爸爸还活着,就算被藏起来,也可能是被关起来,但是肯定没有交出龙诀。国师府的人还知道我们来了,事先来翻地砖打招呼,那他们还会给我们更多的要求。”
  
  “国师府当然知道我们来了,他们一直都跟在我们后面……他们一定很着急吧……”绿娇娇闭上眼睛自言自语:“我爹不交龙诀,他们就从我这里下手,搞得我天天没得安生,可是他们又不能杀了我爹,也不能杀了我,嘿嘿,他们也有够烦的……”
  
  杰克问绿娇娇:“你到底知不知道龙诀在哪里?”
  
  “这有什么关系?”
  
  杰克说:“你要知道,你们家里几个人,知道龙诀的人才有活下来的价值……”
  
  绿娇娇听到这里却笑起来:
  
  “呵呵……现在这形势,我能告诉你我不知道吗?我一说不知道,我们马上就会被人家捉起来,把我的手砍下来给我爹看,我爹还不说,他们就砍我的脚,一截一截地砍,直砍到我爹说为止……”
  
  “你爹很爱你吗?”杰克问道。
  
  “切,鬼知道,我想把我剁成十八块他也不会说出龙诀在哪里……他失踪两年啦,要真是被关起来两年,早就投降了,哪会搞得我现在一身屎。”
  
  杰克又问道:“你爱你爸爸吗?”
  
  绿娇娇不回答他的话,又转过头看着窗外。
  
  马车到了江边码头,安龙儿去找渡船过江,绿娇娇在路边的小摊买了一大包白糖糕,就看到从河边走过来一队官差。
  
  十多个官差打着灯笼,鱼贯跑过来,为首一个是捕头的装束,远远就大叫道:
  
  “前面的马车停下,巡检司盘查!”
  
  三个人一怔,不知下一步要如何应对。他们走回马车旁边,绿娇娇小声说:
  
  “镇定些,先看看情况……”
  
  十几个官差很快跑到面前,一圈围住他们三个,那捕头走上前说:
  
  “巡检司盘查过路行人,你们有通关执照吗?”
  
  杰克从身上掏出韶州府的通关执照给那捕头看,那捕头看过后说:
  
  “这是广东的批文,你们没有江西的批文吗?这里的商家全都有……”
  
  杰克笑着说:“我刚从广东来这里做生意,明天就到布政司去办执照。”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我的仆人……这是安龙儿,这是安清茹。”
  
  那捕头走到绿娇娇身边,慢慢地揭起她的草帽,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
  
  “长得真标致啊,女孩子为什么要穿男装?”
  
  绿娇娇低头说:“回大人,下人们都是穿这身衣服,路上方便……”
  
  捕头叫后面的官差拿来一叠通缉令,一张一张地对照着,当翻到绿娇娇那一纸,他问绿娇娇:“你是广东人吗?”
  
  “民女是江西人……”
  
  捕头点点头,又转过头问安龙儿;“你是江西人吗?”
  
  杰克抢先说:“大人,他是我从广东带来的仆人,当然是广东人了,呵呵……各位大人都辛苦了,我们一到吉安马上办好全部证照……”
  
  杰克正要从口袋里掏银票,那捕头大喊一声:“手不要乱动!”然后马上拔出佩刀顶住杰克的肚子,把他压到马车轮上靠着,其他官差也噌一声拔出佩刀。
  
  捕头说:“从广东第一次来的商人,怎么会有一个江西仆人?绑起他们!”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41

(九一)射马
  
  捕头话音刚落,枪声就响起,原来绿娇娇腰间挂着左轮枪,只是一直用围裙似的三角布遮住;当官差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杰克身上的时候,她闪电一般拔出左轮枪,向顶住杰克肚子上的刀开枪,那把佩刀马上被子弹打飞。
  刀被震脱手,捕头手上一空,手就被甩开。杰克反应极快,同时伸出右手拉住捕头的右手,象跳华尔兹似的把捕头旋转着扯到自己怀里;然后左手从里向外扫向捕头的脖子,一收手把他的头夹在自己左腋下,右手从腰间飞快地出枪,指向十几个官差……
  这两个动作连贯而突然,捕头被姿势古怪地紧扭在杰克腋下,他的腰向后弯,胸膛朝天,双脚吊起点着地,头却翻在杰克的身后……
  其他官差正要围捕,绿娇娇反手用枪管狠狠劈向捕头的脸,捕头想不到自己的头被夹成这样,绿娇娇还要在脸上打一下,痛得张开嘴巴一声惨叫;但是他马上发现张大嘴巴是个严重错误,因为嘴里即刻被塞进一支冷冰冰的枪管。
  “呯!”震耳欲聋的一声枪响,被夹住的捕头全身随之一震,发出连续而惊恐的“唔唔”声,眼睛绝望地看着天空,尿了一裤子。
  捕头没有死,但其中一个官差的帽子被杰克的子弹打飞,把他吓得即时把刀丢在地上,呆站地原地。
  官差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懵了,绿娇娇仍把枪管塞在捕头的嘴里,她用左手咔喇一声拉开枪扳机说:
  “大人不要怕,刚才那枪不是我打的,现在子弹才上膛,叫他们放下刀!”
  那捕头的手马上不停地做出向下压的动作,嘴里含混而激烈地叫喊着。
  其他官差当然可以听明白捕头在说什么,他们左右看看,一齐慢慢把刀放在地上,安龙儿马上收集起十几把刀,跑到江边远远地抛到赣江里,不过他自己却留下一把佩刀,还问其中一个官差把刀鞘也“借”走了。
  安龙儿拿着刀跳上马车前座,绿娇娇和杰克挟持着捕头,自己先退到车厢里,却没有关车厢门,而要捕头面朝外站在车门的脚架上,由杰克从背后拉着他的腰带,用枪顶住他的后脑勺。
  绿娇娇这时可以腾出枪,她对外面的官差说:“站在原地不许动!谁动我就先打死这混蛋,再打死你们!”
  然后她拍拍马车前窗,用手一指北方,安龙儿赶车沿赣江快速北上,离开青原码头。
  杰克从车厢里拉着站在马车门外看风景的捕头,枪口一直顶住他后脑勺,绿娇娇看着背后的灯火越来越小,才示意杰克放人。杰克对那捕头说:“嘿!我放手你就跳车,你不追来我不开枪杀你,听到没有!”
  那捕头连声说好,于是杰克大叫一声“跳”,枪头一顶捕头的后脑,捕头马上非常合作的用力向外跳出去,连滚带爬地跑回码头。
  
  马车冲入夜幕中,不停向前飞奔。月亮还没有升起,天色阴阴沉沉,只能隐约看到面前的路。路的左边是赣江,右边是山崖,马车就在山和江之间越过。
  车厢中,绿娇娇对杰克说:“麻烦越来越大了,那份广东省内的通缉令来到吉安府就不正常……通缉令上的名字是绿娇娇,鬼知道绿娇娇是谁,他们不可能认出我;所以刚才巡检司的人突然出手,肯定有古怪……”
  杰克说:“可能国师府的人指示他们来,第一可能要捉你,为了审出龙诀;第二就是你把你赶到某个地方,事实上我们一直在被人家赶着走……”
  绿娇娇说:“我们先离开吉安到吉水县城去,不能给他们吊着尾巴,这些官差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捉人领赏,给他们捉住就苦了……不行不行,如果他们有意把我们往吉水赶,我们不就中计了?现在他们都知道我们是往北走,不是吉水还有哪里?”
  杰克说:“现在是晚上,不如我们先躲到树林里,看看有没有追兵,明天早上我们回青原,再打听你爸爸的消息……”
  绿娇娇突然想起来:“对呀,青原山上有几个和尚是我爹的老朋友,我可以先上山找找他们。”
  于是两人全挤到马车前座去,对安龙儿说了刚才的想法,安龙儿一边赶着马车一边说:
  “娇姐你安排就行,我怎么样都没问题……不过这马车太漂亮了,人家见一次就认得,现在不能用这辆马车,上青原山的话只能骑马,马车要找地方藏起来。”
  绿娇娇坐在两人中间,她转头一打杰克的帽子说:“就是,你这蠢驴搞个这么花哨的大马车,现在我们上那里人家都认着多麻烦!”
  杰克不甘示弱地说:“你出来的时候也没说是逃亡,我以为是旅行才准备了好酒和帐蓬,不然我们找不到客栈住哪里?再说没有这么大的马车,哪来你坐得这么舒服?这马车从英国订做进口过来,坐垫下还装了弹簧……”
  “弹簧有屁用啊?一坐上去就头昏,跟昏船似的……”
  两个人没完没了地拌嘴,马车背后却渐渐传来马蹄声。
  三个人都同时惊呼:“啊?!追过来啦!”
  绿娇娇和杰克站起来,回身扶在车厢顶往后看,绿娇娇问:
  “看到没有,是什么人?有多少人马?”
  杰克看了一会说:“Shit!真是官差!”
  绿娇娇大惊失色:“啊?!这次捅马蜂窝了,有多少人?快看,有多少人?”
  “看不见,按经验听可能有七八匹马……”
  绿娇娇马上哭丧着脸说:“还七八匹马!这次要拼上老命了,不能让他们逮住啊……杰克快,准备放倒他们……”
  绿娇娇说完就拔出枪,杰克面目狰狞地问她:“开枪打死他们?嘿嘿……”
  “尽量吧……”
  “好!”杰克哗喇一声,凌厉地拔出枪。
  绿娇娇双手握着拳头,神经质地在空气中快速摇着:“不是啦!尽量不要打死人!”
  安龙儿转过脸对绿娇娇说:“娇姐,不想打死的人话,你来赶车,我和杰克对付他们……我和杰克都会用绳索,不用开枪就可以解决他们……”
  绿娇娇一听,马上用手在安龙儿的黄头发上用力乱摸了一把,语气紧张又语重深长地说:“那就交给你了。”
  绿娇娇接过马缰,安龙儿一扭身跳到车厢顶单膝蹲下,从身上解开绳镖……
  马车后几个官差骑着快马追过来,在隐约的天色下,已经可以看到他的样子;背后也不知还有多少马在追着。
  他们一接近马车就大声喝叫,要求马车停下受捕。
  安龙儿可不管这一套,他看准距离,把绳镖在自己肘上甩两圈,钢镖在黑暗中象一道银线,无声地向着离自己最近的官差刺去。
  最前面的官差想不到他们在逃跑途中还可以反击,胸前“嘣”的一声被钢镖打中,短促地惨叫一声摔下马鞍。
  旁边的官差看到这情形,马上大叫道:“兄弟们小心,他们会放暗器!”
  
他的话音刚落,官差们全都把窄长的马刀拔出鞘。
  杰克看到安龙儿一上来就放倒一个,也跳上车厢顶向着最近的一个官差飞出手上的套索。
  这回这个官差不傻了,他头一闪就用马刀拨开套索,更伏身在马背上加速冲到马车的侧面,杰克一看他跑这么近,从腰间拔出左轮枪向着官差的大腿就开枪,枪响之后,这官差应声倒地。
  那边安龙儿又向着另一个官差发出绳镖,他在马背上闪一闪身,绳镖没有打中他的胸部,却刺中了他的肩膀,他哼了一声后,左手随即捞住绳镖,想把安龙儿扯下车顶。
  安龙儿体力不如大人,体重也比大人轻,被那官差扯动两步差点摔下马车。杰克在安龙儿身后一把扯住他的腰带,硬把他扯回车顶,可是却发现手上一沉,那个官差竟然就这样借力跳离马背,拉着绳镖荡向马车,附在马车背的行李上。
  这时安龙儿有杰克拉住腰带,不怕掉下车,于是左手腕转一转,绕多一圈绳索在手上,扯紧绳镖后右手从背后拔出佩刀,一刀就削向那官差捉绳的手。
  官差左手捉绳右手捉刀,而且处在安龙儿的低位,过招的时候大为吃亏,安龙儿三两招挑开他的马刀,就向他拉住绳镖的手砍下去,官差一看情势凶险,即刻松手摔下马车,被后面追来的马匹撞个半死。
  他们两人转眼间打下三个官差,其他官差都马上放聪明,不敢追得太近。
  杰克的马车只有两匹马拉着,虽然脚力不是很猛,不过平日无事随便赶赶,还可以玩得人欢马跳;可是现在后面有单人快马追赶,拉着大量行李的马车必然不如单人骑乘的马跑得快,只要跑足够的时间,杰克那两匹马一定先累倒,现在官差们很明显就是打这个主意。
  杰克对这方面很有经验,他一发现对方的意图,对安龙儿说:
  “他们要拖死我们,不会再跑近马车,我们要主动打……”
  说完举枪就向中间的一匹马打去,子弹打在马胸膛上,那马应声摔倒,落马官差大骂道:“这贼人开枪打马……”
  叫骂声迅速退去,杰克握着拳头叫一声:“Bingo!”又举枪指向另一匹马。
  绿娇娇大声问:“是不是打死人啦?”
  杰克说:“没有打人,打马一样有效,哈哈!”
  就在这说话当口,官差们的马开始左右闪避,并且又有接近进攻的势头。
  当然了,离得远了就得捱洋枪子弹,与其死得不明不白,官差们抢攻反而更有机会。
  安龙儿一见官差又追近马车,绳镖一甩就向前面的官差刺去。
  那知这官差居然眼力极佳,在快速黑暗的官道上穷追猛打,还可以看清绳镖飞来的方向,他左闪右避躲过安龙儿几次飞镖,安龙儿也恼火起来,嘴里骂道:
  “你屋里翻兜还想躲?看镖!”
  然后扯镖就向对方的马头刺去,人会武功马不会武功,那官差只听得马头上“卜”一声响,马匹轰然倒地,自己也摔了个满地滚。
  在疯狂赶车的绿娇娇听到安龙儿说粗言烂语,回头大声骂他:“小孩子讲什么粗口,下次再说我打你嘴巴!”
  马车后还有三匹马在追赶,安龙儿应了绿娇娇一声,绳镖又飞向近处的官差。
  这官差和其他人不同,他看安龙儿的绳镖将要脱手飞出,轻轻一跃站在马鞍上,一踏马鞍就向杰克的马车跳上去。
  他在空中闪身躲过绳镖,高举马刀砍向安龙儿,安龙儿和杰克这时才看到,这个官差的帽子上有顶戴花翎。
  安龙儿不及回手,向后一滚退到马车前座,那官差一刀砍空,双脚正好踩在安龙儿刚在站的地方。他见安龙儿退出圈子,杰克正在身边,刀锋一转踏步就向杰克刺去。
  杰克已不是过去站着被人打的角色,他左跨半步让过马刀,也用身子遮住绿娇娇,左手按着这官差拿马刀的右手,右手交叉到官差的右肩开枪。
  “呯!”官差应声摔下马车,后面的两名官差也马上停下来。看来打有顶戴花翎的官差,效果是很不同。
  杰克看定了官差不再追来,才翻身滚到前座。可是现在无论还有没有追兵都不能再停下来。绿娇娇赶着马车又向北走了一个时辰,已经是午夜时分,一弯新月从山顶慢慢升起。
  地形不再是半边山半边河,他们已经走到平缓的山脚地带,可是仍在赣江边。
  马跑动的速度显得放慢了,绿娇娇问杰克:“马怎么好象累得特别快,是不是病了?”
  杰克说:“马从早上一直跑,也该累了,进树林里休息一下吧。”
  于是安龙儿下车到河边打水给马喝,大花背也凑过来喝上一份。然后他们驱车入旁边的树林。
  四周的树木并不茂盛,在微弱的月色下看不出地面的情况。
  绿娇娇从马车跳下地面,刚站到地上,她就皱起眉头。
  她感到脚踩到地面上有很古怪的感觉,知道外壳是硬的,脆的;也感到地里是松软的泥土,就象踩在一块烤得焦脆的烙饼上。
  她环顾一下四周的山岭,几道山岭并不高大明显,各自向不同的方向随意漫延。
  她对杰克和安龙儿说:“大家小心点,这里是天煞十地中的一种,叫做天魔之地,这里龙神虚浮浅薄,正气很弱……”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42

(九二)天魔之地
  
  
  
  
  
  
  
  安龙儿问道:“娇姐,什么是天魔之地?”
  
  
  
  “你踩一踩就知道了,是不是和其他地面有不同?”
  
  
  
  安龙儿再踩几下,又用力跳了跳说:“地下软软的好象踩在棉被上……”
  
  
  
  绿娇娇说:“很多肥沃富饶的土地踩上去都软,但是这里的地壳是硬的,软在里面;这是因为水土枯燥,沙比土多,而且地底有暗流,龙脉之气遇地即散,龙神不聚,最易散魂夺魄……”
  
  
  
  杰克却在马车里翻东西:“娇娇,在码头买了什么吃的?”
  
  
  
  绿娇娇一听马上笑逐颜开地爬进车厢,翻出一大包白糖糕举在手里说:
  
  
  
  “啊!就是白糖糕了,本来是现做现吃最好,不过冷了也会很好吃,来尝一下……”说完就先拿一块自己吃起来:“唔,好好吃哦……”
  
  
  
  杰克和安龙儿也过来每人拿了一块,说是白糖糕,其实是掌心般大小的油炸圈圈。
  
  
  
  杰克咬了一口,东西还在嘴里就大声说:“好好吃哦!”
  
  
  
  安龙儿也来了一块:“喔!咬起来很酥,有点韧有点甜……唔……怎么做的这么好吃……”
  
  
  
  绿娇娇手里捧着一块边啃边说;“糯米粉和水搅成面……然后叠成很多层再碾薄,捏成圈圈放在油里慢火炸,有点黄就可以起锅……在上面洒上一点白糖粉就成了,热着更好吃,我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
  
  
  
  两匹马放开了在自由吃草,大花背走过来讨东西吃,也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块白糖糕。
  
  
  
  杰克吃了一块又一块,他说:“美国也有一种烤面包圈,叫做Bagel,里面可以加上奶油火腿番茄和一切喜欢的东西,也很好吃……”
  
  
  
  绿娇娇双眼充满期待地看着杰克说:“啊……带我去美国吃背狗吧……”
  
  
  
  “我随时都可以,你说什么时候去就可以去啦。”杰克说的是实话,要是绿娇娇愿意,他一定会马上带她回美国。
  
  
  
  绿娇娇嘴里含着白糖糕说:“啊……好吃的背狗……我想加上辣椒吃可以吧……”
  
  
  
  “应该读Bagel……”
  
  
  
  “背狗……”
  
  
  
  “Bagel……狗要卷起舌头。”
  
  
  
  “背狗……”
  
  
  
  “Stupid……”(作者注:字典上解释意思是“笨蛋”。)
  
  
  
  绿娇娇突然发声奇准:“Stupid……”
  
  
  
  杰克气坏了:“Shit!骂人的话一学就会。”
  
  
  
  
  
  
  
  突然大花背一阵狂吠,大家看到它向着一个方向吠一阵,又向另一个方向吠,四周树木零零星星,可是三个人都看不到有人影。
  
  
  
  绿娇娇的心开始发毛,她马上从自己的身上掏出小罗经测量方向,却看到罗经上的指针不停地大幅摆动。
  
  
  
  她转头看看安龙儿,他也在看自己的罗经,他问绿娇娇:
  
  
  
  “娇姐,罗盘针会甩来甩去的吗?”
  
  
  
  绿娇娇不回答他,却对杰克说:“快去把马拉回来,小心点,有古怪……”
  
  
  
  杰克去拉马的时候,绿娇娇继续细细地看着每一个可疑的地方,她才小声对安龙儿说:
  
  
  
  “罗经不只是看盘面上写的字,也要看针,针有八种不同的动作,称为奇针八法,分别是搪浮沉转、投逆侧正……你看到的是搪针,就是针在左右不停地摆,说明这里有危险的地形,如果你知道方向,就可以看到针在什么宫位摆动,也可以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安龙儿看看月亮的位置,再看看罗经说:“针在东南方巽宫摆动……”
  
  
  
  “巽卦是指什么人?”
  
  
  
  “长女、僧道、巫师……是国师府的人!”安龙儿马上反应过来。
  
  
  
  绿娇娇笑一笑说:“小子越来越长进了,准备拼命吧……”说完她从腰间拔出枪拉开保险,子弹上膛严阵以待。
  
  
  
  杰克把马拉回来,马上就动手把拉马车的皮套绳索重新套好。可是刚刚拿起套索,就在杰克头上响起一个霹雳,从他脚底窜出一道闪电。
  
  
  
  两匹马吓得连声嘶叫,远远逃开。杰克大叫一声跳开,耳朵里震得嗡嗡作响,脚下已经炸得赤赤生痛。他对这种电击一点也不陌生,这是他在芙蓉嶂的老对手放出来的地祗雷法。他抖手扔下马缰,拔出枪跑到大花背身后。
  
  
  
  大花背正向前方狂吠,杰克拍拍它的背,然后用手掌在它面前一伸,喝一声:“Go!”大花背箭一般向前扑去,杰克半蹲小跑跟在它后面。
  
  
  
  大花背跑得非常快,一条灰白的花影掠过没什么草的地面带起一道烟尘。
  
  
  
  杰克跟在它身后,突然看到烟尘里打出一个响雷,炸在大花背前面,闪出一股蓝光。
  
  
  
  大花背不是傻狗,被雷一炸马上闪开,迅速跑回杰克身边;雷响的瞬间,杰克几乎同时向雷击的方向连开三枪,绿娇娇和安龙儿马上跟到杰克身边,保持了互相护卫的战斗队形。
  
  
  
  杰克扬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三人呈三角位置背靠背监视着全部方位。大花背也跑回他们身边,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威吓声。
  
  
  
  四周又平静下来,微弱的月色下一切景色都平平无奇,山是山树是树,只有大花背的怒叫和风声,混合出无法言喻的压力。
  
  
  
  杰克细心地看着大花背的眼睛,发现它一直狠狠地瞪着一棵小树的方向吠叫,于是他瞄准小树的树干,中段和树顶各打一枪。
  
  
  
  三枪打过,小树晃了一下,他发现大花背走出几步,眼神有转移,吠叫时眼睛和头部已经转向另一棵树,于是他向另一棵树又依样再打三枪。
  
  
  
  那小树一晃之后,大花背果然又改了面对的方向。
  
  
  
  这次杰克不再试枪了,他喝一声“Go”,然后和大花背一起冲向前面的小树。
  
  
  
  大花背看到杰克和它一起上,信心大增,勇猛地向前冲去。
  
  
  
  绿娇娇小声叫他:“小心点,不要太快!”然后跟在他身后掩护他前进。
  
  
  
  突然在他们五丈开外的侧面又炸出雷声,大家转头一看,从大花背盯着的树上,射出一支短箭飞向杰克。
  
  
  
  杰克眼尾扫一扫雷响的地方,刚转回眼神看向小树,就感觉到一股冷气刺向自己。
  
  
  
  杰克没有想到是什么东西,可是他身后的安龙儿经过一个月的女丹功修练,体能和五官的灵敏度都大为提高。安龙儿不只是听到箭飞过来的风声,他还可以听到箭射出来的位置。
  
  
  
  说时迟那时快,安龙儿已经从他背后使一招小擒摔,一脚踢向他的

他一摔到地上,安龙儿就喝道:“打树中间!”绿娇娇抬手就向着树中间打出两枪,杰克横滚爬起来一边退后一边小声叫:“有人放箭,快退快退!”
  
  
  
  安龙儿却叫道:“小心!还有箭!”
  
  
  
  这回迎着杰克飞来的不是一支箭,而三支。有了刚才的经验,杰克也注意到了箭从哪里射来,三个人马上分散横滚,杰克一跪起又向前面那棵小树开了两枪。
  
  
  
  两枪响过后,四周一阵弓弦响,然后是密集的破风声,三人一听知道这回可不是玩的,有乱箭射到,自己已经进了人家的包围圈,绿娇娇叫道:“躲回马车里,快跑!”
  
  
  
  几十支长箭带着劲风不断钉在他们脚跟和身边,箭在他们跑过的地面插了一路。为了不让箭手瞄准自己,三人左右乱窜回到马车上,大花背居然也挤了上车。
  
  
  
  三人一狗躲回马车厢,都低下头拥挤地蹲在地板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箭也跟着射到车厢车门上,发出穿透皮革的撕裂声。
  
  
  
  绿娇娇伸手摸一摸刺入车厢的箭头说道:“哗!这箭很利……怎么回事?他们要杀我了?”
  
  
  
  杰克一边上子弹一边说:“娇娇,你对他们有用,他们不会杀你……挡住他们得到龙诀的是龙儿和我,他们是来杀我们的。”
  
  
  
  安龙儿也说:“箭全是往杰克身上射,射死他后就该射我了。”
  
  
  
  绿娇娇恍然大悟地看看他们说:
  
  
  
  “我明白了!天魔地的正气和龙脉之气都极为薄弱,在这里设下埋伏,就可以施道术克破你们的八字,打散你们的命运和魂魄……为了让我们看不见他们,这里已经被结界,我们看到的全是幻象……更绝的是他们选了这个龙气薄弱的地点,让我不能用最强的御龙气,他们是志在必杀了!一定要想办法打破结界……”
  
  
  
  杰克说:“上帝不让我死的话,我不会死,你放心吧。”一边说手在地上摸来摸去。
  
  
  
  绿娇娇问他:“你找什么?”
  
  
  
  “我肚子还饿,想找刚才的白糖糕……”
  
  
  
  安龙儿说:“哦,花背正在吃……去,别吃了。”他从大花背的嘴下掏回两块。
  
  
  
  杰克撕了一小块白糖糕往嘴里扔,嘴巴嚼着说话:“我们被包围了,一露头就会被箭射中。不过箭射不穿这马车,他们又没有火枪打进来,只要我们不出去,他们始终要接近进攻……我们等等,不要心急,他们一过来我们就开枪,耶!赢定了……”
  
  
  
  杰克说完又啃另一块白糖糕,大花背在轮流舔他们的脸。刚才大家根本看不到对手在哪里,听了杰克的话也觉得只好这样,于是一起蹲在车厢的座位下吃白糖糕。
  
  
  
  突然车厢四周又开始不停地有箭钉上,杰克奇怪地说:“唔?他们的箭射不穿车厢,还放什么箭?”
  
  
  
  安龙儿耸了耸鼻子闻一下:“哎呀……他们是放火箭烧车啊。”
  
  
  
  绿娇娇和杰克瞪大眼睛对视一下,同时说:
  
  
  
  “啊!快收拾银票!”
  
  
  
  “啊!快收拾火药!”
  
  
  
  车厢里一阵忙乱摇晃,当马车烧成熊熊烈火,左右两扇车门乒乓一响,向两方摔出去,大花背从车上跳出来直扑向其中一棵小树,但是却见不到有任何人从里面走出来。
  
  
  
  绿娇娇,杰克和安龙儿象玩了一个大变活人的戏法,从车厢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43

九三)隐身战
  
  
  
  
  
  原来发现车厢着火后,大家把最重要的物件收拾好背到身上,绿娇娇在车厢里火速写出三道隐身符,符纸折好后给杰克和安龙儿捏在左手掌心。
  
  
  绿娇娇要求他们用左手拇指尖点在尾指根,然后用其余四指握住拳头结成亥字印,也压住隐身符,然后凝神施咒,瞬间完成隐身。
  
  
  他们从刚才射过来的箭群中,意识到对方的包围圈不是三五个人可以形成;从箭的密集度来估计,四周至少二十人。
  
  
  而且这里是天魔之地,最有利于布下邪阵,再好运的人到了天魔之地都会失去护身的旺气,变得脆弱和危险,何况对方还有意布下幻阵志在必杀,要活下去只有全力一战。
  
  
  隐身符不是一个小道士可以驱动的符法,使用隐身符要有相当高强的功力,这种天师道里的高功道法,以绿娇娇目前的身体情况和修行,她自己也不知道可以支撑多久,只求在隐身符失效前尽可能杀退对方。
  
  
  所以她在出车厢前,对杰克和安龙儿只说了三个字:“快!快!快!”
  
  
  对手可以隐身,自己也可以隐身,但是绿娇娇他们却多了一只勇猛忠诚的大狗。有大花背在,这场以少对多的战斗就有机会赢。
  
  
  当他们隐身后,对手也看不到他们,可是大花背却可以看到或闻到对手的位置,有了这样的计划,三人跟着大花背的方向凌厉地扑过去。
  
  
  大花背有三个大朋友在后方支持,这会正勇不可挡。狗的胆是人给的,只要主人表扬它,它敢做任何事。
  
  
  广阔的软沙地上空无一人,月色暗暗地斜照着树影,只有一条花斑狗在吠叫猛冲,气氛显得诡异而恐怖。
  
  
  大花背到了一棵小树下一口咬在空,大花背头上马上响起“厉辣”一声,凭空喷出一片血雾。
  
  
  在惨叫声中摔出一个颈上喷血的蒙面黑衣人,他的颈上有横断的伤口,手上还拿着长弓。
  
  
  大花背又扑向另一个位置,枪声随即响起,同样是从空中喷出一股血雾,血雾随着花白的浆泼到小树上。
  
  
  一个头上中枪的蒙面黑衣人一头摔倒在树下,小树突然变成一支丈长的木杆,杆上挂着一块黄布,布上写着一道巨大的符。
  
  
  绿娇娇这下终于明白了,原来四周并没有树,这些都是符阵的幻象。在符阵的大结界下,刺客隐身了,符也幻化成小树迷惑了自己,而能够布下这种阵的只有奇门遁甲的高手。
  
  
  奇门遁甲分成“术奇门”和“法奇门”两大分支,“术奇门”精于计算而洞烛先机,“法奇门”精于列兵布阵设局杀敌,能布下这个幻阵的人,根本是领军杀敌的将才。
  
  
  眼下这一阵,很明显是先由风水高手选出天魔之地打击每个人的八字,然后布阵实施猎杀;而之前截查追杀的官差,只是要把他们赶进口袋,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杀阵……如果邓尧也在场的话,一会的雷阵怕且更难逃脱。
  
  
  不过这一刻没时间思索这些,疑问在绿娇娇脑海里一闪即逝,当下之急是破阵,至少要先看到对手,绿娇娇已经知道是奇门遁甲阵,就有了破解的方案。
  
  
  她看了看月亮的位置,马上找出幻阵中的生门。生门在东北方,那里一定有一棵小树,这里是全阵的灵力来源。转头看去果然如此,只要先攻破生门,这个阵就会减去一半的威力。
  
  
  她先向东北方跑出几步,对大花背叫道:“花背!Come!”
  
  
  大花背转头就跟上绿娇娇的声音,然后向东北方冲去。
  
  
  果然从天空出现长箭向大花背射去,只是天色暗,大花背在草丛中快速奔跑,用箭难以射中。绿娇娇知道这次没错了,既然对方怕这一手,那东北方的小树一定是破阵的根本窍门。
  
  
  三人分散跟着大花背,在奔跑已经开枪打向生门的小树。
  
  
  两支左轮枪十一发子弹,象一串鞭炮似的响起,那棵小树下惨叫连天,从暗处现出四个蒙面黑衣人摔倒在地,小树也在血染之下,瞬间变成阴森高耸的黄符杆。
  
  
  削弱了本阵的威力,下一步就是打向产生幻境的景门。
  
  
  南方的五行属火,火是只能看,不能摸的东西,世间一切能看到却摸不到的东西都是幻景;所以在奇门遁甲的八门之中,以南方为景门,这里也是幻阵的核心,打破景门就可以现出全阵的原型。
  
  
  “花背,Come!龙儿杰克,向南去,快!”绿娇娇呼赶着大家,一边密密地上子弹,四周开始出现没有目标的乱箭,尽管这是对方惊恐的表现,可事实上让阵中的环境变得更危险。
  
  
  她发现自己在长时间的连场作战中已经体力透支,而且那种烟瘾发作的感觉又冒出来,头重脚轻全身无力,直想流鼻涕眼泪,她记起今天根本没有时候煎戒烟药。
  
  
  绿娇娇心里不停地说,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吃颗话梅吧……
  
  
  大家还没有冲到南方的景门,大花背就从地面跳起向空中咬去,杰克大声道:“小心截击!打!”
  
  
  杰克猜得没有错,尽管面前什么都看不到,但也可能有无数对手在截击。
  
  
  当大花背成为他们的指路标,也就成为对手的指路标。布阵的对方很清楚,截住大花背,就可以截住绿娇娇。刚才的箭向大花背四周乱射,这时更主动向大花背迎击。
  
  
  杰克话音一落,十二发子弹又向着大花背的四周扫射过去,三个蒙面黑衣人从空中摔出来,可是大花背还在缠着一个地方。
  
  
  只听见安龙儿怒喝一声:“斩!”斩向大花背头上的虚空。
  
  
  从空中飞出半个头颅,然后是一个重重摔到地上的喷血尸体。
  
  
  绿娇娇看到安龙儿了,他的脸上身上全是血,在月色下反映着暗红色的光,双眼象要睁裂一般杀气腾腾;双手紧握着佩刀,手上的亥字印已经解开,隐身符一定也丢掉了。
  
  
  箭群马上向着安龙儿飞去,绿娇娇惊叫道:“龙儿小心箭!”
  
  
  安龙儿也发现自己不能再隐身,一转头飞速冲向东方的伤门,抛下一句:“我分开打,不要管我!”
  
  
  绿娇娇知道安龙儿不想连累他们,现在对方已经会沿着大花背找他们的踪迹,如果现了身的安龙儿也跟在他们身边,三个人只有死路一条,被射成箭猪。
  
  
  可是伤门之下看不到人,哪里都看不到活人,安龙儿冲过去只有拼死砍倒符杆,同样是死路一条。
  
  
  安龙儿从背上脱下藤箱拿在左手上,象持盾牌一样挡在身前,用最快的速度冲向东方伤门的小树。人未冲到树下,藤箱上已经插上了七八支箭。
  
  
  背后很快响起枪声,同样是十二发连扫,伤门的小树下倒下两个蒙面黑衣人,可是按刚才的经验,每一支符杆下都有四个人守护,这里至少还有两个刺客守着。
  
  
  安龙儿快要冲到树下,面前听到刀风“咻”的一响,他低头滚身闪过,环身横刀回扫,没有砍到任何东西,马上再向小树冲去,举刀就砍向树干。
  
  
  一刀下去,树干没有断,背后又响起破风声。安龙儿侧侧身想闪开,可是已经来不及,背上感到一阵冰凉,那是被刀劈开肌肉的感觉。

仍然可以隐身的绿娇娇和杰克,看着安龙儿直扑东方伤门,马上跟在他身后,上好子弹先给那边的小树下一阵支援扫射,为安龙儿削弱了对手,然后突然回身再攻向景门。
  
  
  在景门之前,杰克叫住绿娇娇,从身上掏出一个盛满黑火药的玻璃罐向景门的小树抛去。
  
  
  当火药罐飞到小树的顶上,杰克叫道:“打!”首先一枪就把火药罐打爆,在空中炸向小树。
  
  
  那棵小树马上起火,现出符和杆的原形,他们看到烧着的符杆下有五个手上拿着长弓、腰上挂着佩刀的黑衣人正在四散躲开。
  
  
  奇门幻阵真的破了,杰克和绿娇娇向着景门着火的符杆一阵冲锋射击,五个黑衣人全部击倒,对方其他守符杆的人也会全部现身。
  
  
  可是对手现身不代表胜利,只代表真正的血战现在才开始。
  
  
  绿娇娇和杰克一步不停地向左冲到安龙儿攻击的东方伤门,想支援安龙儿,也可以占据八门中的其中一门以图进一步反击。
  
  
  他们在乱箭中到了伤门之下,看到一个人正蹲在一地尸体中间,给安龙儿包扎伤口。那人见他们跑过来,抬头打个照面。
  
  
  绿娇娇和杰克看到一顶草帽下,是一张包着布的脸,看不到样子,只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杰克和绿娇娇同时惊叫道:“孙存真?!”
  
  
  原来这一个月以来,孙存真从来没有离开过绿娇娇的身边,他一方面躲避着国师府的刺杀,一方面成了另一个跟踪者。只要跟着自己心爱的人走,走到哪里他也无怨无悔。
  
  
  直到绿娇娇陷入奇门幻阵之中,他一直用五行遁身法隐身在旁。但是马车中箭起火后,他看不到伏击的刺客,也看不到绿娇娇等人,于是只好等待时机支援。
  
  
  当安龙儿第一个在阵中泼血现身,成为全阵的攻击焦点,他就有了作战的目标。孙存真看到安龙儿单独进攻伤门,他也快速来到伤门之下,可是看不到对手的他,依然只能从旁侍机攻击。
  
  
  直到杰克炸破景门,幻阵的幻术被破,他才一眼看到正在对安龙儿下手的刺客,从后出棍打倒刺客,救出安龙儿。
  
  
  刚见到绿娇娇和杰克的孙存真没空和他们打招呼,雷吼道:“快趴下,小心箭!”
  
  
  话没说完,几支箭就带着破风声从头上飞过。
  
  
  杰克压着绿娇娇滚倒在地形的低洼处,他对绿娇娇说:
  
  
  “他可以看到我们?”
  
  
  绿娇娇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她大口喘着气,全身冒着冷汗地滚落在尸体旁边,他们发现已经可以互相看到对方。
  
  
  绿娇娇跑得太厉害说不出话,她亮出手中已经变成湿纸团的朱砂黄符,表示隐身符已经失效。
  
  
  杰克从洼地里伸出头去看看,八门的符杆已经全部现出,象八面大旗飘扬在月色下。趁一点月光,看到空地对面有十多个黑人影在放箭,而且正在一步步地逼近。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43

(九四)浴血
  
  杰克对绿娇娇说:“你休息一下,只要让我看到那些人,他们一定逃不过我的枪。”
  包扎好伤口的安龙儿,勉强支撑着坐起来,可是任何动作都会引致背后火辣辣的剧痛。
  孙存真说:“我给他上了些刀伤止血药,不过伤口很深,小心不要乱动,不然大出血就没救了。”
  杰克从洼地里一露头打出两枪,对方应声倒下两个人,其他人马上趴在地上不敢站起来放箭,也没有快速进攻。
  杰克以压制姿态单膝跪在洼地里,用最稳定的握枪法双手托着左轮枪,象在战壕中一样只露出牛仔帽和一双眼睛。对方有一个人突然站起来放箭,弓弦还没有拉开,杰克的枪就响了,一颗子弹迎头击中,又是立时击毙。
  绿娇娇把自己的枪上满子弹递给杰克,换下杰克的枪再上满膛。杰克在换枪的时候发现对方那十几个人在快速地匍匐分散,呈扇形逼近,这是对付洋枪点射很有效的战术。
  地形有些起伏,对方如果一直伏在地面,又分散成左中右几个方向进攻的话,杰克的瞄准变得困难。
  他插好枪,从靴筒里拔出匕首在大腿上来回擦了一下,笑着对绿娇娇说:“娇娇,现在你可以看看我的武功了……”然后把匕首交到左手,右手拔出左轮枪。
  孙存真听杰克说完,一言不发从地上站起,手上提着齐眉棍就走出低洼。
  他的举动让绿娇娇和杰克都有些愕然,这种时候还象逛街似地走出藏身之地,好象也太不要命了。
  他向着伏在中间地上的蒙面人慢慢走过去,那个蒙面人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是发现他越来越走近自己和枪手的射击线,如果他可以挡住枪手的位置,自己就可以站起来放箭射杀他。
  当孙存真走到离蒙面人四五丈的距离,他果然走入杰克的子弹线路中,挡在杰克和蒙面人中间。蒙面人看到时机来了,突然跪起来拉弓放箭……
  那知孙存真比他更快,也许早就料到他有此一着,身形一闪腾在空中,却向左边的另一个蒙面人扑下去。
  准备射杀孙存真的箭手才跪起就失去了目标,他从架在弓上的箭头前方,看到杰克远远地瞄着自己……“呯”又是一声枪响,这个蒙面人向后摔去,长箭无目标地射向天空。
  孙存真在空中翻身运棍往地上的蒙面人插去。那人早就注意孙存真,只是忌惮洋枪子弹不敢抬头,而孙存真又不是走向自己,只好紧张地观察着。
  突见孙存真转头扑向自己,他可早有准备了,在地上一滚闪开这一棍,蹲起来抽出佩刀就要向孙存真砍去,那知刚刚蹲起来,枪声又响,他的刀还未砍出去就在额头上中了一枪。
  其他蒙面人已经很接近绿娇娇藏身的低洼地,发现自己的战术被对方不断破坏,横着是死,竖着也是死,不如奋力一博。没有任何号令发出,十数人不约而同扬刀冲向杰克和绿娇娇。
  杰克手上的枪只有三发子弹,既然人家冲过来,当然要欢迎。三枪打向冲在最着面的三个蒙面人,后面那一群根本无视洋枪的火力飞速冲到杰克面前。
  杰克的枪已经没有子弹,一抖手把枪插回皮套,闪开面前的刀光逼近对手的身体,在大花背的狂吠声中,匕首狠狠地捅进对方的腹部……
  蒙面人的强攻在孙存真意料之中,他走出洼地就是要打破对峙。现在他一挥齐眉棍拦下几个蒙面人,运棍如风,左遮右挡,一时间刀如打铁,棍响连天,可是他的眼睛仍然抽空看着绿娇娇那一边。
  冲破到低洼地的七八个蒙面人,有几个围攻杰克,有几个围向绿娇娇。
  她的左轮枪已经不能发挥作用,这样开枪的话随时可能打中自己人。她用手搓一搓脸,喘着粗气站起,从袖中抽出洪宣娇送给她那对袖里刀,挡在安龙儿前面。
  冲在最前面的蒙面人一看是个小女孩挡在一个小男孩前面,心中轻松很多,不过他的刀明显不是砍向绿娇娇,而是砍向安龙儿。
  安龙儿稍稍闪一闪身,可是受了重伤的他并不能移开多远,刀一样落在他的头顶。大花背窜在空中,向蒙面人的手臂咬去,蒙面人手上生痛回手甩开大花背,砍向安龙儿的刀也收了回来。
  这时绿娇娇却踏着三角马步法,已经绕在蒙面人的身后,用全身的力量和勇气尖叫:
  “杀——!”
  向对方的肾深深刺入一刀……
  肾脏受到刺杀,人会感到剧痛,也会在一秒钟内死去。当绿娇娇把刀抽出来,对方已经是一个死人,死人的血喷红了绿娇娇,这血也激起她从未有过的杀意。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44

(九五)自由或死
  
  孙存真受到的攻击和杰克一样重,可是他有从小练就的全真内功护身,伤势比杰克轻得多。
  他受到邓尧的雷击后摔出三丈,忍着剧痛顺势在地上滚了几圈卸去力道,站起来谁也不管,只管发足狂追绿娇娇。孙存真看到绿娇娇和一堆死人一起被兜在网中,而那个大网象是被马车拖着的拖斗,正在飞快地离开。
  他并不在乎和谁打斗,是输是赢,可是要捉走绿娇娇绝对不行。
  孙存真的轻功快,那网拖得也不慢,转眼间都不见了踪影。
  邓尧身边还站着金立德和陆友,金立德一身黑衣,陆友却穿着一身黄色的道袍,在众人之间特别突出。身材高瘦擅于轻功的陆友一看孙存真追绿娇娇,马上追向孙存真。
  (红尘注:道教是中国的本土正教,有严格的教条和礼仪,在正式开坛作法布阵时,要求法师必须身着道袍。比如三国赤壁之战中,诸葛孔明开坛借东风也要穿道袍,并不是为了耍周瑜和耍帅,而是严格执行了开坛的礼仪。今天陆友主坛,所以他也不例外地穿上了黄色道袍。)
  国师早就下令要杀了这个为女人而背叛朝廷的小道士孙存真,可是到了芙蓉嶂却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害得奉命追杀他的肖检,也就是那个和蔼的邻居邓尧,用八字吊魂针沿着小河几乎追到珠江,才发现孙存真放弃了自己的命,把八字转移到一条鱼身上潜到湖里,白跑一趟回来后又被国师狠批了一顿。
  现在孙存真再次出现,这么难得的机会一定不能放过。而且这一战的目的就是为了砍去绿娇娇的左右手,孙存真绝对算一个。本来只是想杀杰克和安龙儿,现在孙存真也自觉到场,正好一网打尽。
  陆友在韶州府被绿娇娇耍弄了一回,折腾得堂堂钦天监的黄灵官被一群未入流的官差当成小偷追打了一路,于是他一直找机会给绿娇娇点颜色看看。
  这一次国师发出号令要除去绿娇娇身边的全部男人,他自告奋勇布下奇门幻阵,亲自穿戴道袍,开坛结界、调兵遣将,要在同僚们和国师面前竖竖威风,当然也不排除在绿娇娇那里拿回点面子。
  可是谁都没想到绿娇娇那伙小孩实力强化得这么快,洋枪这么凶猛,而且小孩们如此拼命。就算是金立德找出一个风水绝地给他布阵,使对手们八字大弱倒霉到家,他的计划还是被一层层地打破,搞得从附近八旗营调来的神箭队也全军覆没,最后还是要五官正亲自出手,这会他不拼命追杀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金立德看看追向孙存真的陆友,又看看邓尧和杰克,叹一口气,转头就跟着陆友的方向追去,扔下邓尧和杰克。
  杰克莫名其妙,可是邓尧却很明白金立德的意思。
  修道之人第一誓就是戒杀,就算无奈出手仍要一忍再忍,一让再让,更不用说起杀心去主动杀人,令修行一朝尽丧,沦入魔道害人害己,这几个玄学老手又怎会不知道。
  金立德就算要忠君报国,只要为皇上看好风水就是做好了本职工作,犯不着多加杀孽,这种难题还是留给邓尧自己去想。金立德刚转身,邓尧突然拉开马步,双手拇指食指伸直交叉在胸前,两手尾指相扣结成金刚印,厉声大喝:“万里青光青帝神雷急急如律令!”发出威力强大的神霄派“五雷咒”。
  在杰克四周炸起五色惊雷,声音长时间地震动着空气,连地面也在急速下陷。
  雷声响过,烟尘散去,杰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邓尧则转身跟上金立德而去。
  
  绿娇娇和安龙儿被缠在网里,象个大包袱一样被飞快地拖行着,她转头看到安龙儿正在极力拉开网口,突然醒悟过来,连忙在身边的尸体上找那把插进去后拔不出来的刀。
  摸着血淋淋的尸体,从死人颈上找到刀柄,刀柄上还是粘糊糊,不过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滑,她用力抽一抽,发现还是拔不出来,再把刀拧一下,“噗”一声连血带刀抽出,绿娇娇忍不住一阵干呕。
  可是手上不能停,一把捉住网绳努力的割下去。网绳很粗,她割了几下没有割断,安龙儿叫她:“娇姐把刀给我!”
  安龙儿对兵器真是在行,刀一到手马上割开大网,死人活人一起滚出网外,马上就听到孙存真的声音:
  “娇娇,躺在地上不要动,我来背你!”
  话音一落他已经到绿娇娇身边,他拉起绿娇娇的手想把她往自己身上背,可是背后一阵刀风响起,陆友也已经追到面前。
  陆友说道:“孙参,上回芙蓉嶂你爷爷的刀丢了,让你得逞了半会,今天让你看看爷的武功!”
  孙存真马上放开绿娇娇的手,挥棍向陆友垫上两步,棍影缠身接住陆友的快刀说:“排骨口水佬,净给这身道袍丢脸,打吧。”
  两人在绿娇娇和安龙儿面前激战起来,直打得烟尘滚滚,人影模糊,棍和刀打出一片风雷之声。兵器相搏的劲风不断连环扫向四周,安龙儿看得目睁口呆,第一次有机会看两个武林高手在自己面前相拼,原来是如此震撼。
  绿娇娇奄奄一息地对安龙儿说:“开我背后的箱,把大烟膏给我……”
  安龙儿愣了一下看着绿娇娇,这关口突然来抽大烟,绿娇娇不是被打懵了吧。
  绿娇娇语气急切而生气:“看什么……找死啊?快!”
  安龙儿不想了,爬到绿娇娇身后打开箱子:“哪里?哪里?”
  “死蠢……在震宫……”
  “哦,找到了……”绿娇娇是告诉安龙儿大烟膏在箱子的左边中间,他迅速找到半块手掌心大小的云南上等熟烟膏,烟膏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
  绿娇娇把烟膏拿到手上,也不管上面包着油纸,软软地把烟膏送到嘴边,一口就咬下去,把烟膏生咽进喉咙。然后把烟膏块递给安龙儿,从嘴里吐出油纸屑说:“你也吃一点……”
  安龙儿又是一愣,绿娇娇又催了一次:“吃吧……止痛……吃一点就包好放回去……”

她听到下一个人在什么位置,刀抽出来后完全没有停留的动作,人半蹲斜踏让出安龙儿的空档,她知道对方的刀一定砍向那个地方,她只要闪到任何人的背后捅一刀,就可以救出安龙儿。
  绿娇娇的脚已经发软,闪到对方身后她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可是只要刀还在手上,就还有一线生机……
  “两个——!”绿娇娇又尖厉地叫道。
  刀刺进人的肾其实并不费力,麻烦的只是抽出来的时候会带出太多血,血溅到手上滑腻腻地拿不稳刀。绿娇娇全身都是血,刀刺进去之后也拔不出来,可是背后还是有人冲过来的声音,她却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一头扑倒在安龙儿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安龙儿……
  一只手把绿娇娇拖开,可是却没有放手,她回头看到是蒙面人。
  这个蒙面人拖开绿娇娇后举刀就砍向安龙儿,绿娇娇看到这情形冷笑了;洪宣娇说得对,身上有另一把刀,总是可以防备想不到的意外。
  绿娇娇被人象拎小猫一样提着,软软地反手扬刀,反而出奇不意;蒙面人一心砍杀安龙儿,刀才举起,喉咙里顺顺滑滑地刺入一把短刀,刀刃全部没入他的颈中。
  砍向安龙儿的刀停了下来,从他的颈中吱吱作响冒出血泡,绿娇娇和他一起重新摔在安龙儿身上,她在昏迷过去之前,发现这种声音很好听,也许会听上瘾。
  孙存真已经打倒两个蒙面人,一看绿娇娇这边告急,飞快地扑回绿娇娇倒下的低洼地,一个蒙面人正要拖开绿娇娇,刺杀安龙儿,被孙存真及时出棍从背后拦头击倒。
  杰克已经身中多处刀伤,孙存真马上再回身帮杰克解围。孙存真出手,三几个三脚猫绝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当他和杰克有空档看绿娇娇一眼的时候,却听到安龙儿大叫:
  “地陷啦!快来救人!”
  原来绿娇娇和安龙儿倒下的位置,地面悄悄地开始下陷,流沙象水一样无声无息地卷到地底。绿娇娇和安龙儿,还有身边的一堆尸体都在往地里陷下去,安龙儿正死命拖住绿娇娇的衣服想把她扯高一点。
  两人大惊失色,地陷可不是武功高强或是枪法神准可以战胜的。孙存真抢先纵身向绿娇娇扑去,人没到身边,棍就把绿娇娇旁边的尸体挑开,然后一棍抽在她屁股上,大声喝道:
  “娇娇!快醒!”
  屁股被抽得刺痛,绿娇娇很不情愿地醒过来,睁眼四处一看,脱口就讲脏话:“扑距个街用天魔地来玩这一手!”
  孙存真一走近她和安龙儿身边,就发现自己的脚下也在下陷,他马上向后跳一步,拦住正在冲过去的杰克。
  孙存真把棍伸过去叫道:“快捉住棍子!”
  绿娇娇和安龙儿两人马上捉住齐眉棍,杰克则抱住孙存真的腰用力往后拖。
  突然沙地象开水沸腾一样,沙子不往下陷反而往上升,绿娇娇松了松捉棍的手,正在想:咦?还有这等好事,不用爬也浮上来了?
  不过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从沙里立刻升起一张大网,把绿娇娇和安龙儿,加上身边的两具尸体一起卷住,也拦开了孙存真的棍。
  网包着两个死人两人活人,被一股力量扯向另一方。在孙存真和杰克的背后,现出三条人影。其中一人软绵绵而又不露声息地闪到他们两人中间,双手展开按在两个人的胸口,然后一左一右同时发出两个炸雷。
  “轰!”
  “轰!”
  孙存真和杰克被雷炸得左右飞出几丈远。杰克认得这一招,这正是在芙蓉嶂上炸碎洪国游老爷遗体的雷法,那一次把洪老爷炸得只剩下一个头颅。
  现在自己亲身感受一回,发现不是一般的痛,痛得全身的肌肉都在失控地跳着,跳得人全身发抖,心脏剧跳得象无法承受,他也从身形上认出这个人就是绿娇娇的老邻居邓尧。
  杰克摔在地上,捂着胸口无力地干咳一声,抖着声音说:“幺哥~~大家这么熟~~你也炸~~”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47

九六)元神
  
  
  
  被施下“缚龙咒”并没有生命危险,要解开也不是难事,就象一把固若金汤的锁,只要一把对应的钥匙就可以打开;只要有一定程度的修行,加上一个准确对应的玉纹咒就可以轻易解开“缚龙咒”,绿娇娇相信如果孙存真在身边的话,他都可以帮自己解开。
  对方在这个时候使出这一招当然不是偶然,这是很聪明的审时度势,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出手相救的情况下,这是最简单有效生擒绿娇娇的方法。
  要驱使道法,手印、符书和咒语缺一不可,无论如何总是要身体活动才能发挥。绿娇娇只要结好手印,自己也可以解咒,问题是她现在完全不能动弹,她知道下一步只能是束手就擒。
  这一瞬间她回忆了数百个她会用的符咒,可是她能想到的,可以手指都不动就能发动的只有镇喝九字印。
  她右手拿着左轮枪,左手在右手下托着,如果不把那支枪算在其中,她的动作就是左手掌托着右拳,这是镇喝九字印中的最后和最强的手印——宝瓶印。
  镇喝九字印是绿娇娇最擅长的结界,因为结界的强大力量会极大消耗元神,为免元神受伤,九字印分成九字九层逐步修炼,在使用时也分成九字九层推进,所以才有了“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这个咒语。
  在芙蓉嶂一役绿娇娇飞快地推进九字印,瞬间完成结界,就算九个手印顺利结出,自我感觉已经非常糟糕,之后躺了几天才恢复过来。现在如果把第九层最强的宝瓶印硬生生地发出,大概会死掉吧……
  绿娇娇生硬地微笑着,看着在前面左招右挡险象环生的安龙儿,听到身后孙存真的狂乱叫声,也想到不知所踪的杰克。这些人正在为她受苦,如果自己死在这里,他们也许还会有机会活下来,甚至父亲知道自己死了,也少一个被要胁的痛处。
  从广州走到这里,认识了不少出生入死的朋友,经历了这些惊心动魄的事情,这辈子没有白活了。
  她平静地看着手中的枪,快速地吸气入丹田,感到体内的真气在乱撞和翻滚,过去从来没有这样强的内气,这是鸦片引起的烈性反应。
  迅速把内气从奇经八脉汇聚成内丹,把丹化为元神,在宝瓶印的驱动下,她全身上下发出鲜艳的红光。不知是强大的真气象火焰般燃烧,还是杀人染在身上的血在蒸发,一个比绿娇娇大一码的人形幻象套在她的身体外。
  两个穿着蓝色长衫马褂的年轻男人从黑暗中突然出现,向绿娇娇扑去。他们是穆灵和穆拓,钦天监的龙灵官和虎灵官。在陆友的安排下,他们负责对绿娇娇的擒拿,刚才在地下设网是他们,现在使用缚龙咒绑住绿娇娇也是他们。
  绿娇娇的眼尾余光看到他们扑向自己,她心里只感到一阵恶心,她不能接受让这些人碰自己一根汗毛。心急如焚的她在没有结成九字手印的情况下,直接喝咒催动护身结界到第九层: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轰然一声响过,从绿娇娇的身体里爆发出一团红光炸出来,穆灵和穆拓,正在混战的安龙儿、金立德和邓尧,全都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抛出去。
  安龙儿大叫着“娇姐”,从地上快速爬向绿娇娇。他看到绿娇娇一直用手托着枪指向前方,她的身体发放出一个火焰形成的少女,她几乎比绿娇娇高一倍,垂着头也垂下双手……
  这是被缚龙咒绑住的绿娇娇元神,她唯一想到的办法是在被活捉之前,用元神撑破缚龙咒,就算有生命危险绿娇娇也在所不惜。
  绿娇娇对安龙儿大声叫道:“龙儿你自己跑,娇姐没事,你快跑!”
  那个血红的高挑少女幻象慢慢抬起头,双肘缓慢用力向外撑开,身体慢慢地放大,随着绿娇娇再次呐喊催动,那少女幻象也仰天张开嘴怒吼,安龙儿看到她的嘴越张越大,直到把脸撕开,从嘴里长出大把长长的獠牙刺向天空,然后又是一次结界的爆发,气浪源源不断地从绿娇娇的身体涌向四面八方。
  绿娇娇的元神在鸦片的猛烈邪气药性下已经开始魔化,只要再这样催动下去,也许会撑破缚龙咒,可是也可能会死。
  邓尧和金立德坐在地上对视一眼,邓尧说:“有没有这么厉害啊?”他自己很清楚,几十年的修行才可以让元神出窍和异化,这小姑娘不可能这么快有这种元神。
  “是不是吃药了?”金立德也认为绿娇娇不可能有这样的功力。
  穆灵和穆拓也在爬向绿娇娇,可是一接近结界就被重新抛出来。他们不是没有办法对付嚼了鸦片发狂的绿娇娇,只是国师下过命令,绿娇娇只能活捉,所以全部人都必须让着她来打。
  正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四匹快马迎着绿娇娇的结界冲过来。
  为首一个相貌俊朗的中年男人,马没来到绿娇娇面前,人就已经离开马鞍跃在空中。他大喝道:“那里来狗贼在这里行凶!”同时从马背上拔出一把长剑,抖一个剑花就刺向离他最近的穆灵。
  绿娇娇的头无法转动,可是她从声音听出,来人是自己的大哥安清源。
  穆灵穆拓是孪生兄弟,心意相通共同进退,一见长剑袭来,两人都从地上滚身而起,双刀同时架住安清源的长剑,一时间刀剑相交激战起来。
  骑马冲过来的另外三个人也随即从马鞍上跃出,两个大汉脚一落地就出刀向邓尧和金立德砍去,邓尧和金立德无心恋战,一见有人攻进来就连滚带爬地后退。
  最后一个大汉长得身材魁梧,鼻挺脸方,一落地就拔出一支短洋枪对着邓尧打去。
  邓尧一边后退一边看到那个大个子举枪瞄准自己,失声说道:
  “不是吧,又对我开枪……”

金立德大叫道:“你大块头,容易瞄……”话音刚落,人已经遁入黑暗中。邓尧这次不笨了,原地就倒下打个滚,避开那一发子弹,又是“嘭”一声放出烟幕,使个土遁法消失得无影无踪。
  绿娇娇见到开洋枪的大个子经过自己面前,身形如此熟悉亲切,她脱口叫道:
  “二哥~~!”
  原来这个开洋枪的大个子就是绿娇娇的二哥安清远,他一脸急切地站在风雷滚滚的结界外边说:
  “二哥来帮你!你……我走不过去,你那边好大风……”
  安清源在这边招架得轻松,他一把长剑连环十几招叮叮当当地把穆家两兄弟逼退,他看一眼绿娇娇大声说:
  “小茹!你不能这样硬催元神,马上停下结界!”
  绿娇娇这才想起,二哥安清远性情豪迈,虽然小时候他和自己最要好,可他从来不爱读诗书,也不喜欢跟父亲学玄学,年纪轻轻就向家里要了钱去和猪朋狗友做生意,不久后想发大财,还跑到云南腾冲去开厂赌玉当玉石商人,好几年才回来一次。
  这个二哥问他要钱一定没问题,想他给解咒是没可能了,于是绿娇娇转口对安清源说:
  “大哥……缚龙咒!是缚龙咒!”
  吓退邓尧和金立德的两条大汉回手就攻向穆灵穆拓,对于只要生擒绿娇娇的任务来说,眼下的形势是完全不可能完成,穆灵穆拓招架了几刀夺路就逃。
  安清源叫道:“不要追了,小茹没事就好。”
  绿娇娇慢慢把结界收回去,安清远跑到她身后扶着,安清源捻指成剑诀,在绿娇娇的额着划出一道玉纹咒,在空中浮出一组漂亮的玉白色曲线,安清源变指成掌向她额头拍去,喝一声“散”,绿娇娇全身一软就往安清远的怀里靠去。
  她全身骨头和肌肉都象被拧断一样痛,抬头看看从小最要好的二哥,眼泪里从眼眶里涌出来,可是她没有时间哭,原来她看到另外两个大汉正在向发了狂乱打乱撞的孙存真围过去。
  她大叫道:“不要搞他,他是我朋友,他被人下符咒了!”
  安清源说:“下了什么符,干什么搞得这么乱?”
  绿娇娇说:“不知道,大哥你救救他吧……”
  她挣扎着要去看安龙儿,安清远一把抱起她走过去,安龙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绿娇娇一直看着他和两个大人打斗,在印象中安龙儿之后一直没有中过刀,他的主要伤势是在背上。
  绿娇娇摸一摸安龙儿的鼻子,还有气息,她抬头说:“二哥,帮我救救这个小孩,我还有朋友不见,我要去找……”
  安清远挠挠头说:“小茹怎么搞出这么多朋友?”
  绿娇娇勉力站起来,摇晃着就要往刚才血流满地的阵地走回去。安清远大叫道:“大海哥和顺子哥,先别管那个疯子,过来救这小孩,我和妹子过那边……”
  安清远带来的两个大汉是他玉器厂请的镖师,一个叫秦大海,一个叫吕顺。因为玉石生意动不动就是成千上万两的银货,采出来后还要运到各地,所以路上一定要请镖局押货。
  秦大海和吕顺应了一声就跑过来给安龙儿验伤施药,安清远背起绿娇娇跑去阵地。
  绿娇娇远远看到大花背在阵地中间使劲刨地,她对安清远说:“二哥,那狗是我的,去那边……”
  “你还有狗?真行啊你。”
  大花背从刨出的坑里叼出一顶油皮牛仔帽,绿娇娇一见马上挣扎趴在地上,和大花背一起使劲地刨。安清远也看出下面是埋了一个人,在他帮助下很快就拖出一个全身衣服都烂成布片,而且还不会动的洋人。
  安清远惊讶地说:“是洋人!也是你朋友?!死了没有?”
  绿娇娇看到杰克一脸沙土,脸色灰白,她用力撬开杰克的嘴,从里面流出一把沙子,她用边地摇着杰克,尖声叫着:
  “醒醒!你不理我啦!快醒!”
  她在杰克脸上又拍又打,杰克终动了动嘴唇,突然咳出一口沙子,喷了绿娇娇和安清远一脸。
  绿娇娇又嗔又喜地哭着乱捶杰克的胸:“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杰克睁开眼睛,喘着粗气擦擦脸说:“幺哥……他用炸药炸我……”
  绿娇娇含着眼泪笑着说:“没死就好,好了……啊,孙存真……二哥快背我回去看看孙存真……杰克你不要动,我们一会来给你包扎……”
  安清远又背着绿娇娇回到一地行李的地方,他们看到安龙儿已经可以坐起来,安清源、秦大海和吕顺都蹲在地上,皱着眉头看着草丛中的孙存真。
  在黑暗的草丛中,孙存真单膝跪地,弓背低头,双手握棍,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
  绿娇娇也坐到地上,左右看看大家问道:“他怎么啦,刚才还会动,现在就好了?”
  安清源说:“刚才他一直在乱打,四周没有人也在打。后来可能是打累了才停下来,不过你不要过去,很危险……”
  绿娇娇问:“怎么危险啦?”
  秦大海从地上拣了一支六七尺长的大树枝,绕到另一个方向,伸过去点了一下孙存真的背,马上抱头窜回来;孙存真一感到背后有动静,马上开始嚎叫着向那个方向乱棍打去,他的武功的确是好,那根树枝还没有落地就已经被他打得粉碎。
  安清源无奈地摇摇头说:“怕是疯了……”
  绿娇娇听到安清源这么说,眼泪又涌出来。安清远扶着她慢慢走到孙存真面前,孙存真的眼睛睁得很大,空洞茫然地看着她,准确地说是看着前方,他的眼神是直的,并不会跟随着绿娇娇。
  绿娇娇哭着大声叫他的名字,可是孙存真毫无反应,只是不时伸手四周摸一下。
  绿娇娇哭着对安清源说:“大哥救救他吧……他是我的好朋友……他是因为救我搞成这样的,你救救他吧……”
  安清源紧紧皱着眉,看着绿娇娇的眼睛深处,过了一会他对绿娇娇说:
  “我们不知道他中了什么符,随便出手就有危险了,要想办法和他说上话,我看能不能进入他的幻海……”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4 21:48

(九七)幻海
  
  说到幻海,在场只有绿娇娇一个人可以听懂安清源在说什么。
  所谓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人是万物之灵,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是一个天地。
  人有很多先天的潜能,可以通过修炼而提取运用;人的心界最深处,有一片不为人知的天地叫做幻海,可以通过修道的心法去打开。
  每个人的幻海都和八字命运一样,既是先天存在也有先天的禀性;幻海是元神的居所,影响着每个人的全部无意识行为。
  先天的正邪观念,喜恶倾向,生命中一点一滴以为已经忘记的事情,不愿意提起的一切,都一点不漏地陷落在无边的幻海中。
  平常人只会在梦里,或是偶然的机遇,才得以一窥自己的幻海,震惊于那个睁开眼睛看不到的世界,也感叹于幻海中无以伦比的奇幻壮阔;但是在道家内功的修练中,对自己幻海的内观,深入和控制,直至洗净后可以让元神进出自如,却是重要的修练层次。
  打开和控制自己的幻海尚且要长年修行,更何况要进入他人心界里的幻海呢?
  首先要有双方相通的修道功法,可以用同样的道法让两个幻海对接;其次要两个人的八字相生,让两个的幻海产生先天的共鸣,和谐地交融;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是两个人都有打开幻海交通的愿望,否则一意硬闯他人的幻海,可说百分百会受到先天的抗拒,导至双方元神交战而两败俱伤。
  安清源发现孙存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却具有极为狂暴的攻击性,可想而知视听的感知已经完全封闭,要与孙存真沟通也只有通过打开他的幻海这一途径。
  这是很高难度的方法,他提出这个方案,不知是好心还出难题,可是这话却提醒了绿娇娇。
  她自从见到两个哥哥,一直在惊慌和依赖中,现在几个朋友都活着,也让她慢慢平静下来好好思考孙存真的情况。
  看起来孙存真的视觉和听觉的确已经失去,如果估计没有错,那么绿娇娇完全明白了孙存真的行为为什么这么古怪。
  孙存真在抢救绿娇娇的战斗中,突然看不见,听不到,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是一片漆黑和死寂。
  但是他的心里仍停留在最后的激战中,他看不见听不到敌人,他想告诉绿娇娇自己的情况,可是这样就会被更多敌人知道自己已经失去视听,只会招来更猛烈的攻击,对于一个没有命运的人,这种时候任何一点小攻击都可以致命。
  他不能停下无目标的防守,也不能让人知道,以至于不能让绿娇娇知道,他只能狂叫着让绿娇娇注意自己不要走过来,而被他身体感觉到的一切接近和接触,都会被视为攻击而受到全力反击和粉碎……因为在他最后的知觉中,还在激战。
  绿娇娇远远跪在孙存真对面,用手捂着嘴,双眼紧紧地看他空洞张开的眼睛,不停地流出眼泪。她知道孙存真不是怕死的人,但绝不会屈服等死。
  她自己元神早已在隐身大战中,因为一个人单独支持三个人的隐身符而消耗得奄奄一息;刚才为了独力挣脱缚龙咒乱用镇喝九字印,以找死的方法加上鸦片的邪毒才催出来的魔化元神,根本是对身体和修行的催残,毕竟那时她抱着必死的信心。
  她无力再运用元神进入孙存真的幻海,她小声对安清源说:“大哥,你试试吧,要救他……”
  安清源点点头问道:“你知道他的八字吗?”
  “他没有八字……”
  “不知道八字,就找不到五行的缺口,就算他是平常人也很难闯进去啊,何况他还一身功夫?”
  “不是,他的八字已经用替身符脱出命运,他没有命……”
  “哦?!这么怪?”安清源惊奇地看一看孙存真:“不过也好,没有八字就没有五行关锁幻海……他是修道的人吗?”
  “他是全真道的道士。”
  “嗯,全真内功是名门正派,如果他愿意打开幻海的话,我还可以进入。不过小茹我事先说了,我如果可以进入他的幻海,不保证可以和他对话,却可能会对他有生命危害……因为我们心法不同,互相也不认识,他有可能会对我的元神攻击,刚才你也看到他的狂暴了,如果那样的话,我可能会让他进一步受伤……”
  绿娇娇点点头,他对安清远说:“二弟,你和两位老兄在我四周护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身边,我元神出窍时不能受到攻击,你要保护我到我醒来,知道了?”
  安排好大家在四周护卫他之后,安清源从腰间抽出长剑,左手成掌,用无名指扣压着大拇指捻成玉清诀,右手反手举剑过头,仆步沉身藏剑起势,一亮玉清诀放出一招“插花迎仙势”,口中念念有词,长剑一挥,在八卦宫位上踏出太乙步罡法。
绿娇娇从来没有见过大哥舞剑,自小只见他隔一两年就回家住上一阵,带些京城的美食特产看看老人家,对她这个妾生庶出的小妹一向只是打打招呼以礼相待,远不如大情大性的二哥安清远可以和她疯玩疯闹来得亲切,所以绿娇娇过去只见过他吃饭、走路、说话和看书。
  她听父亲说过自己大哥也是玄学家,在宫里当大官,可是没想到这个大官大哥的一手太乙剑法练得如此潇洒。
  安清源口中念道:“白气混浊权我形……”从中宫箭步踏向西北乾卦宫一剑点出,剑尖拉出一线青芒……
  然后回剑下圈顺势云剑过头片剑削出,转身吊马踏向西方兑卦宫,使出一招“霜降满地凉”,那剑上青芒不紧不慢地随剑运行,大家听到安清源充满男性威严的声调,铿锵有力地念出:
  “禹步相催合登明……”
  “天回地转步七星……”
  “蹑步履斗齐九灵……”
  安清源从兑卦宫腾身跃起,在空中踢个旋风腿落入东北艮卦宫,然后两个箭步急踏向南方离卦宫,长剑在身后象神龙摆尾一样游动,脚一踏到离卦宫,盘剑翻身回刺,使出一招“快马加鞭势”,动作敏捷优雅,绿娇娇看得心旷神怡。原来看大哥舞剑是如此美妙的享受,如果现在不是十万火急要救孙存真,绿娇娇真要站起来鼓掌叫好。
  安清源一步一持咒,八步走完,元神也结聚完毕,他脚踏过的八宫方位,升起一层白气缓缓环绕,这是他的护身真气,只有这样才不会在元神出窍时受到邪气入侵。他踏回中宫马上反手藏剑在身后,一个箭步向孙存真踏去。
  安清远从来不修玄学,更没见过大哥用这种道术,轻轻地惊呼一声,怕安清源踏入孙存真的防守圈而受到痛击。
  可是他再仔细看去,却看到安清源只是捻着玉清诀护在身前,脚上扎着箭步朝向孙存真定定地站着,他看到扑向孙存真的是安清源的元神。
  安清源眼前一黑,他的元神已经仗剑闯进孙存真的幻海。
  四周是死寂和漆黑,这和孙存真目前无眼无耳的情况一样,这只是孙存真外在五官感知的直接反映,这是心界中的外物心,不是幻海。
  安清源知道在这无明中前进,自己的元神完全可能陷落其中,永远不能再走出来;他在自己面前连点出七剑,在空中点燃七盏心灯,按北斗七星的位置排列,然后踏步向前急闯。
  远远回头看去,北斗心灯象悬在天空的北斗星指引着方向,安清源可以放心地进一步深入孙存真的幻海。
  也不知在黑暗中前进了多久,看不到任何东西,更加见不到幻海,安清源开始气馁,他要回到七星心灯,离开孙存真的心界。
  当他回头看去,却看到七星心灯旁边站着一个人,只是太远了看不清样子。
  他连忙急冲过去,大声叫道:“孙存真!”
  他接近得很快,对方也飞一般向他扑来,那个元神还未到安清源面前,他就已经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的形态。
  这人身高竟有两丈,头戴紫金冠,一身紧装劲束,外披黄金锁子甲,手持齐眉金箍棒,威气凛凛,杀气腾腾……这那里是孙存真,这分明就是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
  安清源不禁失声叫道:“大圣爷?!”
  话音未落,齐天大圣的咆哮声已经盖过安清源的声音,同时向他迎头一棍劈去。碗口粗的金箍棒打出一阵狂风,安清源退后一步卸身让开棍招,仔细看一看这个齐天大圣的脸,不看由自可,一看混身打个哆嗦。
  传说中的齐天大圣长了一副雷公脸,人见人怕鬼见鬼愁,小孩一见哭着走;可是眼前这个孙大圣并不是长了一副雷公脸,他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唇,脸上的白骨和獠牙左零右碎地包着一点暗红色的肉,这副没有腐烂完的骷髅头接在孙大圣的身子上,让人觉得恐怖得作呕。
  安清源马上想起在地面见到孙存真的样子,孙存真一直用布紧紧缠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的脸不敢见人,他不单止没有命运,他也没有脸。安清源明白,这个孙大圣就是孙存真的元神。
  原来在道法的修练中,一定要有祖师或是原神。未成道时,先要按自己所学的道派和个人天资选择合适的祖师原神,然后拜入门下,使其成为自己的守护神;如果修道大成,就可以人神合一,把之前的原神和自己的元神合为一体,这是修道者毕生追求的最高道学层次。
  孙存真可以把自己的元神幻化为祖师形态,这让安清源大吃一惊,以这种深厚的修为,为什么不能自救呢?
  看来全真道法重视了个人内丹的修炼,也重视了养生和武功的个人提升,却没有重视对内丹的发挥运用,现在的孙存真就象一头有劲无处使的猛虎,饿了没有爪牙去捕食,受伤了也没有爪牙去复仇……
  安清源一边闪开密集的棍招,一边喝止孙存真,同时也发现周围现出光,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环境,准确地说这是心境。
  他看到自己每一步踩上不是土地,而铺天盖地的头颅,每一个头都是孙存真那个鬼样,每一脚提起都带起一片血花。
  安清源在思索着,这是什么样的心境,他想天下人都在他脚下?他想天下人都象他一样丑?
  孙存真的金箍棒挟着血腥味向他凌厉扫荡,他退了五六步之后,发现身后又有棍风……
  “分身法?!孙存真别打,我是小茹的大哥,我是来救你的!”
  “哼哼……哇……”孙存真冷笑之后凄厉地狂叫着,震得安清源双耳嗡嗡生痛,震得脚下的地面裂开,他和大堆骷髅一起向无底深渊落下。
  在急速的下跌中,他的前后左右上下各有一个齐天大圣向他袭来,四周是高耸的悬崖,脚下是翻滚着无数孙存真骷髅的血潭……
  安清源发现无话可说,也逃无可逃,尽管他没有猜到孙存真的实力,幸好他猜到了这个结果。他知道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人听他说话,如果他的元神被孙存真困在这里,他也会和孙存真一样变成废人。
  他挥剑从六个金甲大圣爷中打出一个空档,手捻玉清诀,口中密念北斗护身密咒,直向自己布下的七星心灯路标飞去。
  大圣爷没有追来,看来孙存真不是要困住他的元神,只是要把他赶出自己的心界。
  安清源的元神一回到自己体内,马上把长剑插回剑鞘,双手搓了一把脸,一头冷汗地说:
  “小茹,我进不了他的幻海,他的外物心象个地狱……”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5 00:02

贴得我累死了:mad: :mad: :mad: :mad: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5 14:27

(九八)以手传心
  
  安清源刚逃脱孙存真的心界,孙存真马上意识到陌生元神的入侵,完全可能是新一轮袭击的前奏,他又鼓起力量运棍四处扫荡。
  众人全部迅速让开一个大圈子,安清源现在才看清楚他的棍招,对绿娇娇说:
  “原来他使的是大圣天门棍,怪不得他的元神化身为孙大圣……我刚才进入就是被六个巨大的孙大圣围攻赶出来的……”
  绿娇娇看着气喘吁吁漫无目标的孙存真,擦一擦脸上的泪水说:“让我进去吧……”
  安清源说:“不行,你现在元神耗尽,根本没有足够的功力打开他的心界,再催动元神的话也会有生命危险;刚才要不是我喝住叫你停下元神的催化,你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刚才多危险你知道吗?”
  秦大海说:“能不能先绑他回去?我们可以放套索套住他,这里一地都是尸体,我怕天亮了不好办……”
  众人一听都不禁抬头看看月亮的位置,绿娇娇看了看金怀表说:
  “现在三点,还有一个时辰才天亮,再让我试试……不要绑他,他是自由的……”
  在绿娇娇心里,有胆量放弃自己命运的孙存真,是这世界上真正自由的人。无论他是强者还是弱者,他现在的每一步,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且他用自己的自由选择了跟着自己走这一路,绿娇娇不也在分享着他的自由吗?
  她不会让一个自由人被绑住,她终于发现自己有一点和孙存真很象,大家都会用死去换自由。
  “龙儿能过来吗?”绿娇娇对软软坐在远处的安龙儿说:“来娇姐身边坐……”
  安龙儿休息过后,体力稍为恢复一些,他拄着刀走到绿娇娇身边。绿娇娇看着染了一身血浆的安龙儿,伸手摸一摸他的脸,然后问他:
  “你每天都有炼女丹?”
  “嗯,有。”
  “帮帮娇姐。”
  “好。”
  “你盘腿坐下,坐在我后面。”绿娇娇也在安龙儿和孙存真中间盘腿坐下。
  她对安龙儿说:“用右手掌心的劳宫穴贴在我的神道穴上,指尖向天;用左手劳宫穴贴在我的命门穴上,指尖向地……”
  于是安龙儿两手展成蝴蝶掌,一上一下分别贴在绿娇娇的背心和腰间。
  绿娇娇说:“你不用管我,你只管聚丹气在上丹田,无论见到什么,你的手都不要离开我,否则我救不了孙存真,还会变得和孙存真一样,知道吗?”
  安龙儿笑了笑说:“放心吧娇姐。”然后闭目运气聚丹。
  绿娇娇也闭目感受安龙儿的丹气层次,他的丹气尽管非常浅薄,可是比绿娇娇想象中要好,绿娇娇很快感应到安龙儿眉间那颗黄豆大的小内丹,如果假以时日,他可以把这颗珍贵的内丹炼成鹅卵般大小,那时他就可以炼出自己的元神。
  当时答应教安龙儿炼内丹,最终还是帮了自己,这是绿娇娇从来没有想过的。因为男女的体质不同,男女修炼的心法和功能都有很大区别,除了男女双修的无上秘密,男丹和女丹根本无法相通融合。
  所以就算安清源功力如何深厚,也无法帮绿娇娇半分力气。反而安龙儿从一开始就修炼女丹,正好可以和绿娇娇的内气相通,绿娇娇可以从他的体内安全地借用那股纯正的女丹之气,这时正好派上用场。
  她双手五指内扣成拳放在胸前,安清源一看就认得这是镇喝九字印之中的内缚印,可是九字印并不是沟通元神的手印,绿娇娇为什么用这个吗?他好奇地看下去……
  绿娇娇闭目慢慢把手印向前伸,然后两个大拇指朝天展开,其他四指依然紧紧内扣;她扭动手腕把左手的大拇指指向地面,结成一个看似很简单的手印,让安清源心里打了一下鼓……
  安清源想道:这是什么印?我居然从来没见过,这个妹妹有些事情在我想象之外……
  
  安龙儿扶着绿娇娇,一步步走入一个黑暗的深渊。
  安龙儿发现自己身上不痛了,也感觉不到一身粘糊糊的血,他转头看看绿娇娇,只看到一片漆黑,可是他可以从熟悉的体香味道,知道自己正扶着她向前走。
  “娇姐,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孙存真的心。”
  “他的心好黑啊……”
  “不,这只是他的外物心……他现在看不到,听不见,全都反映在这里……”
  “我们就这样向前走吗?会看到什么?”
  “不知道……大哥刚才说他的心象个地狱,他现在很伤心,也害怕吧……应该也很担心我们……”
  “我们这样就会看到他?”
  “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他在看着我们……你看前面,看到吗?”
  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在慢慢他们走来,在无尽的黑暗中,这个全身发着温和光线的小男孩成了唯一可以看的景象。
  绿娇娇知道她和安龙儿的丹气都极为薄弱,他们不能跑不能用任何道法,他们只能一步步地走过去,但是绿娇娇还是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小男孩长得很瘦小,穿着一身布衣,有点踉跄地小跑着来到他们面前。他们看到这个小男孩的脸,象一个还没有雕刻出五官的半成品面人娃娃,当然也看不到任何表情。可是依然可以从他的身体动作上看出意思。
  这个小男孩抬起脸对着绿娇娇,又对着安龙儿,虽然没有眼睛,一样可以感觉到他在看他们的脸,然后小男孩向绿娇娇伸出小手。
  绿娇娇也伸出手问他:“你是孙存真?”
  小男孩没有说话,拉起绿娇娇的手就向前走去。
  四周渐渐出现光线,绿娇娇和安龙儿看到自己竟走在一条宽阔的小河上,河水在脚下静静地流淌,两岸是无边无际的七彩小野花,不时听到虫鸣,小鸟偶尔从他们身边飞过。
  小男孩的心情很好,尽管他脸上没有五官和任何表情,可以从他轻快地蹦蹦跳跳中,谁都可以感觉到天真无邪的快乐。
  安龙儿双手扶着绿娇娇,一边四处看一边说:“这就是安大哥说的地狱吗?”
  “当然不是,孙存真认得我们的元神,他在带我们进幻海……”
  “我也有幻海吗?”
  “每个人都有,只看你的道法够不够打开,象孙存真这样自由控制幻海,是很高层次的功力;可是他不会运用出来,应该是他师父一直没有给他传法……”
  绿娇娇对孙存真功高技浅的理解,完全是出于她对天师道的理解。天师道的传法是由天师传授符咒印,只有接任天师才有资格得到符咒的全图,这套符书加上镜和印就是天师道的三宝,代表着天师道的最高层次。
  可是全真道旨在普世清净,人人得以修道成仙,在性命双修的内丹修炼上精深极致,力求水到渠成,达到不显山露水的天人合一。虽然也会有基本的符咒道法,但是并没有天师道那样拥有大量入世实用的符术。这种修道宗旨令朝廷大为安心,元明清三朝都奉全真道为道教正宗。对于不太了解全真道教的绿娇娇,只好认为是孙存真的师父不教徒弟了。
  绿娇娇低下头看看河流,她看透河水,在下面看到另一个世界。
  小河底下是一座树林茂盛的高山,山上有很多猴子在玩耍。猴子们一见孙存真走过来都吱吱乱叫,其中一只最小的猴子还跳到河面上扑到小男孩的怀里,绿娇娇听到小男孩格格的笑声,快乐得无以伦比。
  小猴子坐在小男孩的肩上玩了一会就跳回猴群里,然后小男孩拉着绿娇娇跑起来。
  绿娇娇也不敢跑得太快,在安龙儿的掺扶下加快了脚步。
  她看到四周的光线暗下去,一股凉风吹过让人冷到心里去。安龙儿对她说:“娇姐看看,下面有人。”
  绿娇娇低头看去,看到一群小道士在河底又叫又跳地做鬼脸,嘴里一边喊着“打妖怪”,一边向那个小男孩扔石头。
  石头从河底扔到河面,砸到他们身上,小男孩拉着他们使劲地跑。石头不大,砸到身上也不痛,可是那种痛楚痛到心里去。绿娇娇明白了,这条河是孙存真幻海里的时间,河里沉淀着他经历过的一切。
  再走下去,她看到一个中年道士在教一群小道士舞剑,那道士看一看河面上的小男孩,大叫道:“孙存真,我罚你去挑水你在这里干什么?”然后就气势汹汹地要走上河面。
  那小男孩一把抱着绿娇娇的腿,把脸埋到她的大腿上。
  中年道士一走出河面,绿娇娇看到他竟有一丈多高,道士一把提起小男孩就用剑背狠狠地抽打他的脚,绿娇娇再低头看看,小男孩却一直拖着自己的手,躲在自己脚下,道士打的是另一个幻影,于是她拖起小男孩快快离开这里。
  沿河再走下去看到的不再是小孩,而是一群青年道士,在那个中年道士的安排下收拾行李。
  一个年青道士说:“孙存真,你就好了,我们大家都要进宫,你却可以去闯荡江湖,还是收这么多俸禄……”
  另一个却说:“他长得象个鬼似的,皇上看到他不害怕,宫女看到他都全吓跑了,啊……啊……”说完他还学起女人的尖叫,在道舍里四处逃窜,引起大家的哄堂大笑。
  一个蒙着脸的道士翻身滚出河面,背着包袱提着齐眉棍低头走出绿娇娇的视线。
  绿娇娇没有停下脚步,她知道这些都只是回忆的碎片,她要找的是孙存真的元神。
  才走出几十步,她就看到刚才走出来的蒙面小道士和那个中年道士在亡命拼杀,两个人打出来的全是杀着,那小道士一边猛攻一边情绪激动地哭着问:“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找人杀我!”
  很快小道士就占了上风,把中年道士乱棍劈成几截,散落在四周,小道士还是重复着那几句,不停地问不停地劈打着那些肢体碎片,打得血肉模糊也没有停手。
  绿娇娇他们绕开血淋淋的场面,向前走去,安龙儿问她:
  “娇姐,孙存真把他师父杀了吗?”
  “这倒不一定,因为幻海会把想做的事和已经做了的事混淆在一起,只有他自己才可以分清,我们外人可搞不清楚。”
  安龙儿说:“娇姐你看,下面是你家!”
  绿娇娇看下去,果然看到广州陈塘的馨兰巷,这是一个从万花馆屋顶向下看到自己家里天井的视角。
  她看到一个年青男人坐在万花馆的屋顶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下面,她还看到一个绿娇娇躺在竹床上抽大烟。再看看那个年轻人,身边竟多了一个绿娇娇和他一起坐在屋顶上,看着广州城远远的落日,和他一起说说笑笑。
  绿娇娇忍不住微微一笑,抬头看去,河流变成一个大湖,一个巨大的炼丹炉浮在水面上,丹炉旁边站着蒙了面的孙存真,拖她来这里的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绿娇娇看出来,这里就是孙存真幻海的核心,这个炉是他的炼丹之地,是修道之人最重要的心田,所以孙存真的元神死守在这里,刚才那个小男孩,只不过是去接他们进来的分身。
  他们走到孙存真身边,看到这个孙存真用蒙面的布把整个头包得严严实实。绿娇娇轻轻问他:
  “孙存真,我来了,你感觉怎么样?”
  孙存真用手指了指眼睛,又指了指耳朵。
  “是什么让你这样?”
  孙存真摇摇头,然后用手向后面指去。
  绿娇娇向着那边的天空看去,在天空上插着一张巨大的铁符,惊心动魄地占去了一角天空,符上是她看不懂的符号。
  她连忙看看丹炉,丹炉上按八卦的方位画着卦象,按丹炉上的卦象和铁符的位置,她可以对应出这是脑后的脑空穴,看来邓尧就是在这里钉入一道铁符,夺去了孙存真的全部五官感知,只留下一个身体的触觉。
  “我看不懂这个符,我要离开你的幻海后,再带你去治病……”
  孙存真居然还是摇头。
  “你不想我离开?”
  孙存真这次没有摇头了,绿娇娇心里紧一紧,如果孙存真不想她的元神离开的话,完全有能力把她和安龙儿的元神困在这里,直到三个人都死去。
  绿娇娇对他说:“伸出手。”
  孙存真乖乖地伸出手,她把自己的手递过去,握着他的手说:
  “这是我的手,认住了……我出去之后,你捉着我的手,跟我走,好吗?”
  孙存真握着绿娇娇的手,终于点了点头。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5 14:28

(九九)无味禅
  
  绿娇娇和安龙儿发现脚下被垫起,一股浓云从湖面涌起,把他们三个人直直送上天空。
  上升速度越来越快,脚下的湖和炼丹炉也缩小得象一碗水,云雾出现在他们的脚下,向远处看去是孙存真一生中走过的万水千山。
  这时的绿娇娇不其然地想起他父亲安排她嫁过去的陇下村,如果下半辈子生活在那里,一生的生活没有离开过村子,最远就是到县城赶个集,自己的幻海有多大呢?
  孙存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绿娇娇和安龙儿也突然感觉已经回到自己的身体。
  当绿娇娇解开那个神秘的手印再睁开眼睛,发觉自己的体力和精神都好了一些,可能是安龙儿的丹功给她一些支持,也可能是孙存真用浑厚的全真丹气给她续气。
  安清源和安清远都凑过来问:“小妹,怎么样了,行不行?”
  绿娇娇看着眼前的孙存真,想了一会才回过神来:“他带我进幻海了。”
  安清源舒了一口气:“哎,那就好了,我真是担心他戒心太大,对你不利。”
  “没事了,我要带他上青原山……”
  安清源奇怪了:“为什么要上青原山?”
  “我先带上孙存真,一会慢慢说……”绿娇娇说完慢慢走近孙存真,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里。
  孙存真还是战斗状态的姿势,一手在慢慢探索,一手提着齐眉棍。他一摸到绿娇娇的手,手抖了一下,随即也试图接近过去。
  当实实在在握到绿娇娇的手,他记得就是在幻海里的感觉。她的手骨架很小,手感很软,不同的只是现在摸到的比在幻海里摸到的更湿,不知是汗是血。
  他握着绿娇娇的手,脑海里一片空白。
  人在看不到,听不见的情况下,对触觉会高度敏感。在失去全部五官感知的情况下,握着绿娇娇的手就是孙存真的全世界,这时会感受到那只小手上的一切细节。
  当自己恢复五官感知的时候,就要放开绿娇娇的手;如果可以选的话,他宁可失去一切,也要这样一直握着。
  当然这没得选,他可以做的只能好好地记住,永远珍藏这种感觉。
  孙存真安心地闭上看不见东西的眼睛,她的体温传到他心里,她的血流过他的手中再回流到心脏,他手里握着一生最大的幸福和信任。如果这时背后再射过来三支三尸勾命箭,他会死得心甘情愿。
  杰克一身血污地趴在马背上慢慢溜回来,在手上还牵着另一匹马,旁边跟着大花背。安龙儿看到这样忍不住笑起来:
  “杰克还真行啊,伤成这样了还可以把马找回来?”
  杰克“哦”一声,用半死的声音说:“马的脑袋这么大,很聪明,我吹个口哨它就回来了……”
  安清源在佛山见过杰克,一见到他马上上前问:
  “杰克先生,你也在这里呀?!伤得重不重?”
  一边说一边伸手去和他握手。一握之下,杰克大声叫痛:
  “啊!痛,全身都痛,不要碰我!”
  绿娇娇一直拖着孙存真,杰克喘着气翻白眼看着她说:
  “娇娇……他在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他的手怎么啦……”
  “他受伤了,我让他握着我的手带他走。”
  杰克一声马上嗷嗷大叫:“喔娇娇……我没受伤吗?我全身都伤啦!”
  “噗”绿娇娇从嘴里吐出一颗话梅核,砸到杰克的脸上:“人家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你要是也这样我也把你拖上。”
  杰克马上安静下来,隔了一会说道:“Sorry……”
  然后他又想了想说:“他会一直这样吗?”
  “会!我就一辈子拖着他到处去。”绿娇娇没好气地回答杰克。
  安龙儿在地上收拾还可以用的行李,绿娇娇翻来复去却找不到她最喜欢的绿旗袍布娃娃,只好收起能找到的东西,和大家分配好马匹,她和孙存真共骑一匹马转头就上青原山。

天还没有亮,众人绕开赣江沿岸的官道,从小路回头直上青原山。
  在上山的路上马不能快跑,绿娇娇才把安家庄被烧,发现地砖翻成的暗号,捡到父亲的搬指,路上被截查,陷入奇门幻阵的情况向两个哥哥说过。
  不过孙存真对他们的长期跟踪,在芙蓉嶂用天子龙穴换黄金的事却没有交待。
  又从他们口中得知,原来二哥安清远几年来一直在腾冲开厂赌玉,上个月收到大哥的信,说在广州找到了小妹安清茹,可是小妹家里却被人无故搅毁,可能江西老家也会出事,于是带了两个人匆匆赶回来。可是回来发现安家庄已经被烧,父亲也不知所踪,于是马上报官立案查办。
  不久之后大哥安清源也到了吉安府,和二哥见面后就一直在等绿娇娇,因为安家庄被烧,大家没有地方聚头,二哥安清远只好每天派人到安家庄看看。
  今天到那里刚好听说小妹回来过,于是两兄弟马上过河一路追上绿娇娇,那知却追出一场恶战。
  东方渐渐发白,大家骑着马进了青原山的朱红色山门,风景突然一变。耳边泉声不绝,似远还近;四周群峰供照,嵬然挺拔。
  天亮前是最冷的时候,绿娇娇那边几个血战过后的年轻人身上缺衣少布,在深秋的季节冷得瑟瑟缩缩。安清远带来的行李最多,他给绿娇娇和孙存真发了一件披风,又给杰克和安龙儿发了一件。
  安清源问绿娇娇:“青原山上你认识人吗?其实我们下吉安府也有客栈可以住……”
  绿娇娇想了想说:“父亲有个老朋友在山上净居寺,我想找到父亲的下落,所以上去问一问。”
  她有点奇怪安清源怎么对父亲的朋友这么陌生,是父亲有意不让他知道吗?
  二哥安清远也搭上话:“我也不知道爹在山上有朋友……不过爹的朋友多,到处都是,这么问会不会太泛了?”
  绿娇娇说:“老和尚离安家庄最近,所以先问他。本来我是想到吉安府等你们,同时上山找老和尚,我在安家庄你们的房间都留下信了。”
  “还是老和尚?我们爹可真能交朋友啊,什么人都认识。”二哥安清远性格外向,说话没大没小。
  在山间转过几个弯,就看到一片山窝地。从山路上看下去,山窝里丛林茂密,在密林中有零星的琉璃瓦屋顶,这里是绿娇娇小时候常跟父亲来看老和尚的净居寺。
  绿娇娇熟悉这里的山路,很快就绕到寺门,刚好听到里面敲起晨钟,有几个小和尚出来开门扫地。
  小和尚一看门前来了一群人,人人身带兵器,有几个还是一身血污,都显出一脸惊讶。
  绿娇娇带着孙存真下了马,走过去对他们说:“请问无味大师在吗?”
  其中一个小和尚看绿娇娇长得娇俏,一般来说不是坏人,才说无味大师在里面做早课。
  绿娇娇请他去通传一下,然后叫众人下马在山门前等大师的安排。
  安清源听了无味大师的法号,很有兴趣地问绿娇娇:
  “这和尚的法号倒是少有,一般都是什么明慧静善之类的名字,你知道他为什么叫无味吗?”
  “我跟父亲来的时候,听他们聊天说起过。他很喜欢吃美味的斋菜,可是厨房平时做的菜一点味道都没有,他就会趁有客人来的时候,说要招待客人,借机入厨房亲自做出好吃的斋菜,那些菜名都是叫斋烧鸡斋烧排骨之类……
  一次主持问他,你做的菜和厨房的菜有区别吗?他说没有;
  主持说,没有区别的话你在做什么呢?他说,我吃是没有区别,可是要导人向佛,老是给人家吃无味的斋菜,人家一吃就走了。我们要先保留荤菜的味道,蒙他们来吃素,然后才一点点的减去肉香,这样才好大开善门广结善缘……”
  安清源听了哈哈大笑说:“这和尚有些意思,他后来还会做菜给施主们吃吗?”
  绿娇娇说:“后面的事才有趣,主持听了他的话,就送一个横幅给他,上写无味两个大字,让他挂在自己的禅房上,天天提醒自己不要贪口舌之欢。
  不久主持死了就传位给他,他在前主持的那两个大字的一前一后加上了两个字,成了其味无穷……”
  “其味无穷?哈哈哈……”一众人等听完无味大师的故事都笑起来。
  山门前出现一个很老很矮的干瘦和尚,身上整洁得体地披着海青,双目烔烔有神,竖着一支比他自己高一倍的禅杖,一见绿娇娇就用禅杖指着她的脑袋喝问:
  “里面是什么东西!”
  绿娇娇说:“没有东西。”
  老和尚更严厉地喝问:“没有什么?”
  这就是禅门的面礼,禅门机锋智慧往往体现在凌厉的问答,在电光火石中让人顿悟佛性,可是绿娇娇只是从小听无味大师和父亲玩味禅机时学到了对答的禅风,却并不了解根本的禅意,她听到无味大师的高级追杀,呆了一下不会回答,然后吃吃地笑起来,倒打一耙地说:“没有味道啦……呵呵呵……”
  无味大师听到她这样说也咧开嘴笑起来:“小鬼头,光会说口头禅,真让你修禅你却不干了……”
  绿娇娇把大家介绍给无味大师,无味大师看出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在发生,马上给他们安排好食宿,找人给安龙儿和杰克包扎施药。
  早饭过后,无味大师约大家到客堂一聚。杰克和安龙儿重伤在身,只能在客房里休息,绿娇娇梳洗整理好,就带着孙存真一起走入客堂。
  一进客堂的门,就看到里面除了无味大师,还有四个表情严肃的男人坐在茶室里。
  这四人一身异族打扮,看来不象是汉人或是旗人。
  其中两个剃了光头,身上的僧袍一看就知道是僧袍,可是细看又不象无味大师那种款式;另外两个虽有头发,脑后也编了辫子,可是却不象汉人和旗人那样剃额头,而是从额头剃到头顶,剃了个地中海。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7-12-26 12:22

(一百)制霸之道
  
  在无味大师的介绍下得知,这四人都是来自日本的客人,最年长的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身上穿着僧袍,名叫崛田正睦;最年幼的只有十多岁,和安龙儿年纪相仿,身上也穿着僧袍,名叫崛田正伦;
  其他两人一个身上带着长短双刀,一眼看去表情驯良,细看之下却觉得全身上下都有一股象豹子一般、随时要扑出来的张力,名叫宫部良藏;另一个也是二十多岁的样子,长得眉清目秀却眼神含彰内敛,气定神闲,有如看透世态的中年人,名叫丹羽如云。
  安清源和安清远两兄弟也一齐走进来,安清源一见崛田正睦便呆了一下,转头就问无味大师:
  “无味大师,这位是哪里来的贵客?”
  无味大师哈哈一笑说:“还是大哥有眼力,他们从日本远渡而来,这位是堀田正睦……正睦君啊,这位是我老朋友的儿子安清源,他是安清远,他们和小茹是一家人,兄妹……呵呵……”
  大家互相认识后寒喧一番,绿娇娇是小女孩不怕失体面,一手牵着孙存真,一手就拉着无味大师闪到一旁说起父亲失踪两年,安家庄被烧,和孙存真急于救治的情况。
  那边安清源微笑着问堀田正睦:
  “堀田先生身居高位,却远渡而来深入中国一个内陆小镇,不知有何贵干呢?”
  堀田正睦脸上浮起微笑,一言不发地看着安清源,倒是他身边的少年堀田正伦开口回答:
  “青原山是禅宗七祖行思宗师的道场,六百年前道元先师从青原山前传曹洞宗到日本,之后日本僧人便经常回青原山礼祖;而曹洞禅宗是堀田家一族的信仰,所以家父这次为偿宿愿,特远渡而来。”
  安清远完全听不明白,他问大哥清源:“日本是什么地方?”
  “日本是中国的海外之国,在东海之外,日本国和中国一衣带水,交往过千年了。”安清源大略解释了一下之后,又对堀田正睦说:
  “看堀田先生熊形虎势耳如象,鼻若悬胆嘴如鹰,不象修道之人,莫非是日本国的朝廷重臣?”
  斯斯文文的丹羽如云微笑着看了看堀田正睦,堀田点点头,于是他开口对安清源说:
  “主公是幕府中老,佐仓藩的大名,在中国相当于知州。不过看安先生也不象平常香客,想必是大清的官员吧?”
  安清源摇摇头笑着说:“我只是管科举的教书先生,堀田主公却是裂土封疆的重臣,和大清的知州不是一个级别,和我更是没得比了……哈哈哈……堀田先生不是只来礼祖吧,人在他乡一定诸多不便,有什么要清源帮忙尽管说,不要客气。”
  堀田正睦伸手做了个让大家停一停的动作,丹羽如云马上停下说话,堀田说:
  “感谢安先生的好意,实不相瞒,在下这次是为求强国之道而来。”
  在座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话题镇住了,全部中国人心里都在想,好端端的突然说这个会不会有些过火?在中国的儒家思想里,一向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算要说,也不会对着陌人生冲口就说,现在堀田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谈国事,整个客堂都静了下来。
  堀田正睦说:“安先生,你是管科举的官员,应该饱览群书,看透天下大势……当今幕府对日本沿海实施锁国政策,整个日本只有长崎港可以充许荷兰和中国商船停泊,而且外国人不得进入日本国……
  可是日本国内有识之士都纷纷发现,外来的西洋货物比日本生产的货物好得多,武器也越来越先进,他们的货船和枪炮已经来到日本的家门口,如果下次来的是战船,怎么办?
  过去大清也实行一口通关,全中国只有一个广州港可以让外国商船停泊,现在的日本就是这样;最终大清由于拒绝了西洋各国对通商的强烈要求,引起几年前不列颠发动的通商之战,想必安先生历历在目吧?”
  堀田正睦提到的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鸦片战争,在英国方面记载为通商之战。在广州出生的安龙儿,也在这场战争中失去自己的双亲。
  安清源身为朝廷命官,听一个外国人说起大清的国事,不禁慢慢皱起眉头,眼神沉重而庄严。

堀田正睦和其他三个日本人一直纹丝不动地挺身坐着,他们那一边象一幅画一样静止,只见堀田正睦的嘴巴在微微动着,汉语说得不是很好,可是低沉的音调威严震撼。
  “现在西洋各国不断对幕府提出通商的要求。海关开,幕府怕权力受冲击;海关不开,日本将越来越落后,幕府一年一年的拖延下去,只会步大清的后尘,被西洋列强挑起一场日本的通商之战,那时日本就会象今天的大清一样处处受制于洋人……”
  安清源插口问道:
  “堀田先生也说大清在通商战争之后,处处受制于洋人,那么你来中国又可以找到什么强国之道呢?”
  堀田正睦说:“半年前我从一个中国商人那里得到一本书,书名是《海国图志》,虽然只有一本,我看完之后三天睡不着觉……
  书中提到用洋人的技术对付洋人,用洋人的政治体系治理国家,也为对西洋列强的经济和军事作战提出了大战略,画出了世界海图,甚至在各行业的西洋技术也有收集。这本书的思想正好可以解决当今幕府面临危机,甚至可以把危机变成机会,可惜我只得到第一本。
  这本书可以让大清制霸天下,也可以让日本制霸天下,所以我马上亲自到中国,想找到全部《海国图志》……”
  “魏源的《海国图志》?”
  “安先生果然知道这本书!”堀田的眼里闪着异常激动的光辉。
  “以夷攻夷,以夷款夷,师夷之长技以制夷……”
  “对啊!这就是我看到的第一本上的内容,安先生全部读过这本书?!”堀田正睦激动地站起来:“我没有看错安先生,你真的可以听明白我说的话。”
  安清源礼貌地站起来说:“几年前我在宫里监学的时候,下面送过这套书上来圣裁,清源也大略看过一下,全书一百二十卷,你只看过一本的话,应该只是第一卷了,其中不少观点清源也很叹服啊。”
  堀田正睦扑的一声突然跪在安清源面前,其他三个人也马上来到堀田正睦身后,一齐向安清源跪下,堀田正睦说:
  “请安先生务必为在下找到一套《海国图志》,什么价钱条件都可以提出,拜托安先生了。”
  堀田正睦一说完,四个日本人一齐把头磕在地上,安清源急忙扶起堀田正睦说:“不要多礼,你先听清源说说情况,大家先起来,坐吧坐吧……”
  绿娇娇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上日本人。近几年在广州的各国商人越来越多,日本商人也会偶尔见到,可是在深入内陆的青原山居然坐着高谈国事,为日本打开海关而千里求书的日本官员,实在太出乎绿娇娇的意料之外。她在大哥安清源和堀田正睦的对话中,感觉到国事的沉重,也感受到他们谈及的是和天下每一个老百姓都有关系的事情,从来不问国事的她也禁不住听得入神。
  安清源扶几个日本人坐下来,慢慢说道:
  “其实这套书并不是说找就可以找到,否则堀田先生也不会今天还在净居寺……写书的魏源是民间的文人,鸦片战争主战官员林则徐的支持者,战事失败之后,林则徐丢官罢职,可是却出资支持魏源写完了《海国图志》,还想找书商出版。
  当书送到宫中审阅的时候,却马上受到大部份官员的反对。书中说以夷变夏,就是说要中国变得象西洋国家一样,这是没有官员可以接受的说法,朝廷上下一致认为我大清是天朝大国,除了让西洋变成中国之外,其他的事情都都不用考虑;
  官员大都认为这本书长洋人的气焰,灭自己的威风,书中提倡学习的西洋技术都是奇技淫巧,会让国人沉迷丧志;
  而书中提到向西洋各国学习的朝纲之制,说是‘不设君主,惟立长官,贵族等办理国务’,还要‘为酋不及世,不四载即受代’……不设君主已经是大逆不道的死罪,要官位不世袭,四年换一次长官更是不可能的事,这套书马上被皇上禁了,在民间印过出来的相信也寥寥无几啊……”
  堀田正睦的神色一下黯然下来:“啊……是这样啊……”
  安清源拍着堀田正睦的肩膀说:
  “不要灰心,我不是那些腐迂的官员,我了解你的想法。既然堀田先生有强国之志,清源会尽力帮你找查这套书,一旦找到会马上交到堀田先生手上。”
  堀田正睦转头看着安清源,神情凝重地点点说:
  “非常感谢你的理解,堀田一定会重重酬谢安先生。可是大清的皇帝都讨厌这套书,就算我得到之后,天皇和将军也不一定会接受啊……”
  堀田正伦对他父亲说:
  “父亲大人说过,身为武士绝不会放弃自己的梦想,堀田正伦一定会支持父亲大人。”
  安清源也说:“是啊,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嗯……各位到净居寺多久了?”
  堀田正伦说:“有十五天了。”
  安清源又问道:“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告诉我?”
  堀田正睦说:“安先生请讲。”
  “你们急于找《海国图志》的话要到大城的书商那里找,而且事不宜迟,现在堂堂藩主大名在这偏僻小寺庙一住就是十五天,不是特地来参禅吧?”
  无味大师笑咪咪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宫部良藏的左手轻快地放到腰间的长刀上,拇指一顶刀锷把刀推出刀鞘;安清源突然从腰间拔出长剑,一个箭步挺剑向宫部良藏的胸前刺去。
  刀光一闪,客堂中发出震响的金铁撞击声。
  安龙儿休息了一会,想出来看看绿娇娇在那里,正走到客堂门前就看到惊心动魄的一幕。
  宫部良藏从椅子上扑出来踏前一步,迎着安清源的剑势拔刀同时斩向他胸前。
  安清源持剑的手被震得高高弹起,宫部良藏却已经站在安清源刚才站着的地方,他们两人电光火石地交换了位置。
  宫部良藏人未站起来,就已经收刀入鞘。
  安清源垂下长剑,剑一直发出嗡嗡的声音在震动着。他用手指压了压剑背,待震动停下来也收起剑。
  当他转过身,大家看到他的马褂胸前已经被宫部良藏划出一尺长的口子。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1-1 14:44

宫部良藏转身向安清源说:“失礼了。”向他稍稍鞠了一躬。
  安清源也拱拱手说:“承让。”然后慢慢解开划破的马褂交给绿娇娇拿着。
  堀田站起来领着三个日本人向安清源鞠躬,不卑不亢地说了句:“非常对不起,是我的属下失礼,请你原谅。”然后又坐下来。
  安清源笑着说:“宫部先生剑术高强,日本剑法让清源大开眼界,佩服。如果不是宫部先生手下留情,清源已经当场毙命了……”
  不只是安清源这么说,其实在场的每一个中国人,都无以伦比的惊叹。绿娇娇不禁想起杰克的拔枪速度,如果让杰克和宫部良藏一起拔出各自身上的枪和刀,谁会更快些呢?
  安龙儿刚刚到客堂门前也看到这一幕,更是从心底里对宫部良藏的武功佩服得五体投地。
  安龙儿学武多年,练过南拳北脚,刀枪剑棍,他对功夫的理解,无非以快打慢,见招拆招。
  他见过孙存真和陆友的功夫,已经觉得他们的速度极快,对招式的运用拆解都极为高明。
  眼前的宫部良藏一刀破敌,恍如无招无式,安龙儿根本看不到他在收刀之前做了什么,只看到安清源身上中刀,而刀锋的控制已经达到神化的地步,不得不让安龙儿震撼。他感到眼前的武功绝不平常,宫部良藏只出了一刀,他不是赢在招式,也不完全赢在速度,事实上安清源的剑一点也不慢,这里面一定有些与平常所见武功不同的地方……
  从广州出来奇遇不少,可是在这一刻,他才感到什么叫天外有天。他不敢打扰大人说话,悄悄地闪到绿娇娇身后站着,绿娇娇用脚推给他一张椅子让他坐下。
  他坐下来后,眼睛一真好奇地看着宫部良藏,看看他奇特的发型,又看看他腰上的长刀。
  他发现宫部良藏佩刀的方式和中国人很不同:中国士兵和镖师武行,都会把刀用绳子链子挂在腰间,走起来一晃一晃,跑起来要用手压着刀柄,不让刀晃动和掉出来;可是宫部良藏的刀鞘却是插在腰带里,紧贴身体,刀和人融为一体,人活动时刀随着人无声无息地运动。
  他还发现那把日本刀和中国刀的形状有很大区别,窄长的刀身虽然只是亮了一下,可是他看得出来这种形状会使刀运动得很快很快。
  宫部良藏也发现安龙儿一直看着他,他远远向着安龙儿微笑欠欠身,示意问好。安龙儿也笑了,学他的样子向他微微鞠躬,不过却感到背上一痛。他这才想起,昨晚背后中了一刀,还有长长的伤口拉着。
  安清源脱下马褂重新坐下来说:
  “我一问到你们长住在净居寺的原因,宫部先生的刀就弹出鞘,我的剑刚出鞘,宫部先生的刀却出得比我更快……呵呵,这不是刀快,而是心快啊。快则快已,在清源看来其快如惊弓之鸟……
  宫部先生面带戾气,来这里之前应该发生过一些事,莫非堀田先生被人追逐到这里?”
  安龙儿突然发现,安清源很象绿娇娇,从想事情的思路,到说话的风格,以至说话的语气都象。安龙儿眨眨眼睛看看绿娇娇,发觉他俩连精致的五官都长得很象,兄妹就是这样的吧?
  堀田正睦正了正身面向安清源,平静威严地对他说:
  “目前幕府将军的国策是锁国,在下一直提议开国效夷,和将军的政策相违,一些大名和家老认为在下有倒幕谋反的嫌疑,欲除堀田家而后快;
  堀田这次匆匆到中国求书图强,一来不放心犬子独自留在日本,恐其遭遇不测,二来想让犬子到中国增长见识,所以带他一齐来到中国。可是怀疑堀田忠心的人却派出忍者一路追杀,想把在下杀死在中国,这样他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敌人。
  安先生眼力过人,来到净居寺之前,我们的确经过多次战斗。如果安先生是要在下的人头,请到山下一决生死,不要在这里打扰了禅门清净……”
  安清源朗声大笑说:“堀田先生直率豪迈,真有大将风度啊!清源今日认识各位真是三生有幸。”
  无味大师一直盘脚坐在椅子上看热闹,因为他长得矮小,八仙椅在他身下象一张床。这时他从椅子上跳下来,拄着禅杖走到客堂中间,笑着对堀田正幸说:
  “堀田君不必多虑,清源是本主持故友之子,不会掺和到日本的国事,他刚才也答应了会帮你们找《海国图志》,为了两国百姓安居乐业,大家一同努力吧……
  好了,各位施主听本主持安排,咳咳,禅门清规过午不食,过了中午没饭吃,一会大家吃多点……
  受伤的客人可以在本寺养伤,本主持刚才看望过,大家的病都会治好,不过随缘乐助,手头松的施主主动一点捐香油钱……”
  然后无味大师看了看孙存真,绿娇娇在一旁边耸着肩笑个不停,只是紧紧地抿着嘴不敢笑出声。
  无味大师面无表情地看看绿娇娇,然后继续说:
  “不管有钱没钱,身份高低,进来净居寺众生平等,请安家的客人按禅门清规参加劳作,具体工作执事僧会安排;堀田家的客人天天都有劳作,你们安家兄妹也不要落后于人……”
  绿娇娇忍着笑,样子挺聪明地说:“我知道,百丈清规上说,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无味大师对绿娇娇说:“记得就好,没干活那天你不要偷吃啊,要罚打坐的。”
  绿娇娇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我们曹洞宗的修禅之路,就是一味打坐,小茹你不要看不起打坐,有时间我亲自教你……”绿娇娇一听无味大师的教诲,眉眼马上皱得象个苦瓜。
  安清源对无味大师拱拱手说:“清源家父失踪,有些事急于向大师请教,不知……”
  “本主持三十天后才回答各位的问题,三十天内,只能我问你们,你们不能问我,就这样吧。大家去斋堂帮手准备开饭。”无味大师说完用禅杖向门外一挥,恍如指挥着千军万马。
  安家一众人等没想到无味大师如此安排,可是眼下有求于人,再心急也只能忍一忍,哭笑不得地向无味大师行个礼,鱼贯走出客堂。
  堀田家那四个日本人看来的确是天天在这里干活,神情平静庄重地向无味大师行个礼,也跟着离开客堂。
  
  午饭后,除了病号,全部人要在厨房搞清洁。
  安清源和绿娇娇在洗锅,安清远本来很不愿意干活,可是看到大哥都在洗锅,只好带两个镖师提水洗地。
  绿娇娇蹲在灶台上用铲子铲锅巴,她问安清源:
  “大哥,朝廷里面有国师府吗?”
  “国师府?不可能呀,这是明朝的机构,大清没有设这个部。”
  绿娇娇又说:“那明朝的国师府是做什么的?”
  安清源想了想说:“给皇帝出点子。”
  绿娇娇说:“文武百官也可以给皇上出点子呀,那国师有什么特别嘛?”
  “国师也给皇上看风水。”
  绿娇娇好奇地凑着安清源说:“嗳大哥,咱们大清皇上的风水是不是你看的?”
  安清源哈哈大笑:“你想得可真美呀,大清皇上的风水两百年前就定下来了,哪还轮到我看,我在钦天监是管皇历编篡,没有管过风水的事,调到翰林院后就完全成了教书匠。”
  “唉……那你说是谁为了龙诀的事逼着我们跑来跑去呢?昨天要不是你来救我,我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安清源放下抹布,也长长吁一口气说:“安家庄那三块翻起的红砖,就是要把你引向北方,昨晚的奇门遁甲阵是为了捉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事没告诉大哥呀?”
  绿娇娇本想探探安清源是不是国师府的人,谁知却被人倒打一钯,一脸没趣地蹲在灶台上低头看着大锅里面:“我那几年的事你也该知道,我离开家那么久,还能知道什么?对了,你有起卦算过爹的事情吗?”
  安清源无可奈何地笑着说:“我怎么会不算呢?只要知道爹还活着就安心一些,从卦象上看,爹是在吉安府的北方。可是北方这么大,怎么找?就算小小一个吉安府,要藏起一个人的话一辈子都可能找不到。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1-1 14:45

绿娇娇双手捧过,脸上掩不住笑得象花一样,连眼睛也象两片玉耳片一般发着绿光。
  “这是什么好东西呀?”
  “这种玉叫做绮罗片,专门给女孩做耳坠子用……”二哥安清远一说起玉石也和绿娇娇一样,双眼发绿光,嘴巴不停地说:
  “这块玉原来有冬瓜一般大小,刚採出来是黑乎乎的,商家没有人开价,主人家也看不出有什么好处,想着开来也卖不了钱,于是扔到马廊里铺地。
  三代人之后,马蹄天天踩这块玉,竟然踩出玉里的色彩。一天太阳反射出绿光,让主人家发现了,那主人才连忙去打磨开口看石,一看不得了啊,原来这玉是极品翡翠,玉石上的颜色不是黑,而是太绿了,绿得发黑,开出来做成首饰的话,这玉越薄越绿……”
  “啊……”绿娇娇听得张开了嘴巴合不上,口水都快流出来。
  “后来呢?啊……呵呵……”
  安清源看着自己的弟妹聊天这么开心,也会心地笑起来。
  二哥安清远说:
  “后来这主人在一次节日大会里,做出一批首饰给舞女戴上,那些舞女脸上白白嫩嫩,嘴唇上涂口红,耳朵上坠着这黑绿玉耳片,三种颜色一衬起来真是美妙绝伦……”
  绿娇娇在眼前吊起绮罗玉耳片,一脸陶醉的神情说:“我也可以这样打扮呀……”
  “我没说完呢……那主人还用玉片做出一个灯笼,从里面点上火,晚上从外面看透光的墨绿耳片翠艳夺目,看得人人都想抢上一片,这批玉耳片于是一夜成名,因为是在绮罗开采出来的,所以叫做绮罗玉。你举在阳光下看看……”
  绿娇娇马上跳下灶台,走到门前举着玉耳片看向天空,只听到她“啊”了一声,嘴巴又张开了合不上。
  “二哥,找到爹之后我要跟你去云南赌玉,啊……太好玩了!

安清源笑着摇摇头说:“你们两个啊,走到一起就没好事,唉……”
  他一声叹息之后神色随之黯淡下来:“我还真想你们可以胡天胡地去云南玩,只怕天下局势不稳定,那时别说玩了,求保命都成问题。”
  安清远听大哥这么一说,转过话题问道:“大哥,我们家是玄学世家,老爹布下的风水局天下无敌,我们的八字老爹也算过,要是有事他早就告诉我们了,人家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命中注定活八十岁,想七十九岁死都难啊……”
  “那你就错了……”安清源和绿娇娇异口同声地回敬这个大大咧咧的二哥。
  “大哥你说吧,嘻嘻……”绿娇娇缩一缩脖子嘻笑着说。
  “好……二弟,人家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没错,天下太平当然是这样,可是天下大乱就不能这么说了;比如上一年黄河决堤,水淹五省,两岸百姓一夜之间死亡数十万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不计其数,那死去的几十万人,都是该死的命吗?就算都是该死,就要全部死在同一时间吗?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1-1 14:48

(一O二)有情众生
  
  安清源笑着摇摇头说:“你们两个啊,走到一起就没好事,唉……”
  他一声叹息之后神色随之黯淡下来:“我还真想你们可以胡天胡地去云南玩,只怕天下局势不稳定,那时别说玩了,求保命都成问题。”
  安清远听大哥这么一说,转过话题问道:“大哥,我们家是玄学世家,老爹布下的风水局天下无敌,我们的八字老爹也算过,要是有事他早就告诉我们了,人家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命中注定活八十岁,想七十九岁死都难啊……”
  “那你就错了……”安清源和绿娇娇异口同声地回敬这个大大咧咧的二哥。
  “大哥你说吧,嘻嘻……”绿娇娇缩一缩脖子嘻笑着说。
  “好……二弟,人家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没错,天下太平当然是这样,可是天下大乱就不能这么说了;比如上一年黄河决堤,水淹五省,两岸百姓一夜之间死亡数十万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不计其数,那死去的几十万人,都是该死的命吗?就算都是该死,就要全部死在同一时间吗?
  所以爹教我们,天命不可改,大劫不可逃,要是大气数不好,个人的小小八字,无论如何富贵长寿,也会被覆灭……”
  安清源一席话说得字字在理,绿娇娇却想起昨晚国师府那些坏蛋,在天魔之地布下奇门幻阵的事,他们做的方法就是利用大环境的杀气来全面击破个人的八字。
  二哥安清远频频点头:“说的也是,所以说我们做生意的,还是要选个好地方。我想黄河两岸死的人里面,也有不少是做玉石生意的,那想到晚上一发大水就全死掉了。”
  安清源又笑起来:“这财迷是没救了,老想着卖玉石赚钱……你做生意不要只看着钱,多少关注一下天下局势,看准了,小则可以风浪中独善其身,大则可以借势成一番事业,赚一笔真正的大钱……”
  “哗……”绿娇娇和安清远都同时惊叹。绿娇娇说:“大哥要是做起生意,一定比二哥还赚钱……”
  这时无味大师走进来检查工作,他一进来就说:
  “你们也太那个了,都到了老纳的地方,还是躲在一起谈钱,你们就不能谈禅?”
  安清远憨厚地笑着说:“呵呵呵……大师,有钱才可以捐香油嘛。”
  无味大师眼珠一转对绿娇娇说:“做得习惯吗?”
  “不习惯……”
  无味大师毫不同情:“做多几天就习惯了。”
  安清源问无味大师:“大师,刚才执事叫我把锅巴泡水喂鸡,咱们净居寺可以吃鸡吗?”
  无味大师看看厨房门外,在草丛中闲逛的母鸡,对安清源说:
  “那些鸡不能吃,只是用来下蛋……我告诉你们几个,佛门净地不能杀生,那里有三十七只母鸡,全部都有名字,少一只都找你们算帐。”
  绿娇娇奇怪地问:“和尚不是只吃素吗?怎么可以吃鸡蛋呢?”
  无味大师听了她的问题,横着嘴唇笑一笑,从桶里捡出一粒饭问她:
  “这粒米,有没有生命?”
  “有。”
  “没有。”
  安清远和绿娇娇同时回答,于是同时在脑门上中了两下无味大师的禅杖:“两个都错。”
  “说有,或者没有,都太简单了。天下万物都有生命,任何东西,你们看起来会动不会动的东西,都会经历成长,定形,破坏,消失虚空这四个阶段,佛说成住坏空就是这个大定数。
  可是无数生灵中却分成两大类,一类是有情众生,一类是无情众生,小茹,什么是有情?”
  “我知道,就是有感情……哎呀!”绿娇娇一回答完,头上又中一下禅杖。
  “不懂不要装懂,有情众生是有思想的生命,无情众生就是没有思想的生命……你看这粒米,它由一粒种子成长为稻米,所以它是活的,佛门说不能杀生,我们吃了他,岂不是杀了他吗?
  其实不然啊,它没有思想,所以是可以食用的无情众生,只要我们好好珍惜它,认真地从中感受世界的真义,我们完全可以安心地用它作食物。”
  无味大师说完把那颗饭放进嘴里,闭上眼睛好好地品尝了一番,看样子象在吃无比甘香的美食,陶醉了一会之后,他睁开眼睛问道:
  “小茹,鸡蛋是有情众生还是无情众生呢?”
  绿娇娇跑到门口准备好逃跑路线才说话:
  “大米没脑子可是也不会长大成母鸡,可是鸡蛋虽然没有脑子,孵出来之后就成了有脑袋的母鸡了,所以鸡蛋是有情众生,和尚不能吃!”
  她一说完就闪到门外,伸头进厨房看看无味大师作何反应。
  无味大师问安清远:“她说得对吗?”
  安清远说:“对啊……哎呀。”头上又中了一下。
  安清源忍不住笑起来,无味大师又问安清源:“她说得对吗?”
  安清源只是笑着摇头,合着嘴不敢说话。
  无味大师走到食物架子上,踮起脚尖从高处的篮子里拿出一个鸡蛋举在手里,一脸愤概地说:
  “不知道你们读些什么鬼书,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要有公鸡配过的母鸡,所下的鸡蛋才会孵出小鸡;我们寺里没有公鸡,母鸡只生孵不出小鸡的蛋,又怎么会是有情众生呢?”
  无味大师说完后,给每人发了一个孵不出小鸡的鸡蛋,让他们回去领悟禅机,明天把蛋交回厨房,厨房里即时发出一阵爆笑声。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1-1 14:51

绿娇娇回到自己的房间,孙存真已经吃完午餐的饭菜。
  绿娇娇又把从厨房带来的熟鸡蛋剥了壳,放到孙存真的手里,用手指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个“吃”字。
  孙存真摇摇头,把鸡蛋向前方递过去,意思是让给绿娇娇吃。
  绿娇娇看着孙存真包着布的脸,笑着把他拿着鸡蛋的手送到他嘴边。
  孙存真吃完后,她又给了他一杯水。
  然后为孙存真擦过身子,换上一身干净的僧袍,在地上铺好席子被垫,在他手里写了个“睡”字,孙存真乖乖地躺到地上,绿娇娇也上了床。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过觉,可能因为生嚼了大口鸦片膏,尽管现在已经悃得作呕,可是合上眼睛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脑子里无法停下地想着无数事情。
  刚才无味大师悄悄来过,看过孙存真的伤势,他说今晚子时会有人来治孙存真的病,让绿娇娇安心等待,短时间内不要离开净居寺。
  无味大师是得大智慧的人,他的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绿娇娇虽然很想知道父亲的下落,就算是用上十二支阎王吊魂针,连找十二次她都愿意去找;
  可是作为父亲好友的无味大师,在知道她急于找父亲的情况下,仍要求她留下,就证明无味大师这里很可能有答案,这时候贸然离开净居寺,自己出去盲头乱撞是非常不智的做法。
  绿娇娇已经习惯了国师府的随时袭击,反而是大哥安清源总让人感觉到说不出来的不自然。
  昨天晚上在自己准备暴发结界和那些混蛋同归于尽的时候,大哥就跳出来救了自己,可绿娇娇却不敢肯定大哥偶然赶到,天下没有这么多巧合吧?
  后来大哥说无法救孙存真,也让绿娇娇意外。在她看来,大哥安清源无论风水和道法,都比自己高强很多,可是他却稍微试了一下就放弃救孙存真,这让绿娇娇联想起在广州的事情;
  那一天他和绿娇娇回家一同推开门,看到家里被搅毁,她和大哥一起算卦找原因,连她都可以轻易算出进来破坏的人是公门之人,安清源却算不出来。这两件事都让绿娇娇感觉到,大哥一直对她有所隐瞒。
  绿娇娇看着睡在地上的孙存真,也想到邓尧。
  邓尧那鬼魅一般的出招速度,远远超越孙存真的武功层次,当然也远远超过和孙存真打成平手的山东快刀陆友。他完全可以在孙存真背后一刀砍下他的人头,不过他没有出刀,只是出了一指让孙存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是在救孙存真吗?
  绿娇娇闭上眼睛,慢慢地把邓尧所做的事连成一条线。
  自己和几个小兄弟打破奇门幻阵之后,国师府那三个人才突然攻过来。听杰克说,那时的邓尧是主动出招攻击他和孙存真。
  贴身的第一次掌心雷打不死杰克,当其他人都追向绿娇娇时,邓尧向杰克四周的地面发起雷击,造成地陷把杰克埋在沙地下面。
  那一阵雷声自己也听见,好大的一阵雷啊,如果邓尧真要杀杰克,不用把雷打得震天响,而且只打向地面不打人;他只要象炸开洪老爷的尸体那样贴身一爆,就可以把杰克炸成十八件人肉杂碎,可是他也没有这样做。
  邓尧高调地活埋了杰克之后,飞身进攻孙存真,只用了一刹那就夺去孙存真的五感,回头却和背后有刀伤的安龙儿用佩刀拼杀了几十招,以至于自己几乎有机会开枪杀他。
  用雷击沙地活埋杰克的时候四周没有人,用手指点符袭击孙存真时,也没有人看着他;当金立德和他一起和安龙儿拼刀的时候,他却变成一个武林低手。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只能说明一件事,邓尧根本没有杀人的想法。
  也说明了他从来不在有人看着的时候出招,他隐藏了无比高强的战斗力。
  为什么?邓尧想干什么?
  绿娇娇迷迷糊糊地睡去。
  
  做完厨房的工作,二哥安清远带着两个镖师下山过夜。一来他们的行李还放在吉安府的客栈,二来叫他一个天天吃喝玩乐的生意人,放下俗念来做寺庙里的劳作也实在是为难;于是他说好每天上山看大哥和妹妹,这样可以给他们带些日用品和好吃的东西,也方便在吉安府打探其他消息。
  大哥安清源说多年没有见妹妹,想在山上陪妹妹住些日子,也好向无味大师了解父亲的情况,决定留在净居寺每天劳作参禅,来个短期修行。
  净居寺果然没有晚饭的饭局,作为病号的杰克和安龙儿也只能分别额外分到一个鸡蛋,一口咽下去之后,都饥肠辘辘地上床睡觉。
  绿娇娇把房间里的灯吹熄,静静地坐在床上打坐炼丹,和孙存真一起等待子时到来。
  到了子时,看到窗外有人打着灯笼走到绿娇娇的房间敲门,她连忙去打开房门,看到无味大师带着一个清秀的年轻男人走进来,他就是早上在客堂里见到的其中一个日本人,丹羽如云

bunnyhoney 发表于 2008-1-1 14:57

 (一O三)第六识
  
  
  
  无味大师反手关上门说:
  
  “小茹,丹羽先生是阴阳师,他一直支持开国效夷的主张,为了帮助堀田君一齐来到中国。”
  
  丹羽如云放下灯笼,面带微笑向绿娇娇鞠躬行礼,开口说道:
  
  “安小姐,今天早上初见到你和孙先生,我就看出他失去了视 觉和听觉,可这并非由眼盲和耳聋引起;
  
  我起卦后,卦象显示是由于中了邪术才会这样,后来无味大师向我提起这件事,所以我斗胆来看看。”
  
  绿娇娇听丹羽如云这样说,马上谢过他们两人,然后问道:
  
  “丹羽先生能看出是什么邪术?可以治好吗?”
  
  丹羽如云说:“夺去五感的邪术有多种,不过道理都是封锁经脉,只要可以沿经脉找到病源,对症疏导,一般来说都可以解决……人有眼耳口鼻身五感,现在孙先生失去了头上的五官感知,可是还有触感,证明对方下手时留了最后的余地,并不是要他死,这个邪术从一开始就没有必杀的怨念,所以我愿意试一试……”
  
  绿娇娇让出位置给丹羽如云,又在孙存真手上写字,告诉他有人来为他治病,让他镇定下来。
  
  丹羽如云走到孙存真面前,左手捻起右手的衣袖,右手掐成剑诀放在自己和孙存真之间,然后口中喃喃念动密诀,右手指尖渐渐发出白光。他一边念咒,一边在孙存真的额前轻柔而密集地指点着,从指尖白光的轨迹看出这是一个五角星。
  
  丹羽如云指尖发出的不是道教修练而成的丹气,而是他通过天人交合从大自然中提取出来的灵气,日本阴阳术称之为式神。
  
  这个五角星是由天上的星宿灵气聚成的星式神,丹羽如云正在驱动星式神进入孙存真的经脉寻找病因。
  
  星式神很快扭成一股白气从孙存真的额头没入脑中,绿娇娇担心地看一看无味大师,无味大师笑咪咪地点头示意让她放心。
  
  白气形态的星式神,进入孙存真的额头后,迅速贯通头部的全部经脉,很快就从他的五官流出来,只见孙存真突然睁开眼睛,眼珠四周看了看,明显是可以看到景物的神情。
  
  绿娇娇欣喜若狂,马上握着他的手问:“怎么样?是不是看见了?”
  
  话音未落,就看到孙存真痛苦地闭上眼睛,双手抱头叫了一声“痛”,然后在椅子上弯腰埋下头。
  
  丹羽如云低沉地说:“找到不通的穴位了……”
  
  然后剑指在空中往回一卷,五星式神的白气瞬间收回指尖,从孙存真的后脑脑空穴钻出另一股白气,象一条白麻线缈缈升起,这是星式神在无法通的经脉上留下的讯号;丹羽如云看到这股白气眼神一亮,做个手势让绿娇娇按住孙存真的头,不要让他抬起来。
  
  绿娇娇的手一直握着孙存真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压着他的后脑让他保持埋头的姿势;丹羽如云闭上眼睛,把剑指伸入上升的白气中,念起合神之咒,从中感觉五星式神从符中传来的一切消息。
  
  他的剑指随着咒语不自觉地轻轻摇动,白气并没有在手指的划动中飘散,而是被从上至下划成一道繁复的符咒,绿娇娇认得这道符,正是在孙存真的幻海中,插在天空的巨大铁符上的符图,可是她却从来没见过这种符式。
  
  丹羽如云也看不懂这道符,可是他却可以从星式神中感知到这道符已经在孙存真的经脉中延伸,也感受到设符者的心境。符是施术者强大精神力量的载体,符和人是互通的关系。丹羽如云从铁符的心法中感觉到施术者的矛盾心情,似乎被迫做着自己很不愿意做的事。
  
  丹羽如云衣袖一挥,喝退星式神。他对绿娇娇说:
  
  “这不是一道以封杀为目的的符,这道符并没有阻断孙先生的的正气,但是符已经在他的经脉里根深蒂固,体内的气经过脑空穴就会先从符上掠过,符用一种很奇特的方式生长在他的身体里面……”
  
  绿娇娇的大眼睛担忧地看着丹羽如云问道:“可以救吗?”
  
  丹羽如云却笑了:“不一定要救,这道并不是邪符,在孙先生的身体内不会影响他的生命,反而可以激发他的第六识……”
  
  无味大师听到他的话微笑着点头,绿娇娇却如坠云雾之中,皱着眉头不解地看着他俩人。
  
  丹羽如云请大家坐下,然后对绿娇娇说:
  
  “设符的人不想杀孙先生,这道符中没有杀戮的戾气,而这道符也没有打断经脉,而是把封锁住的眼耳舌鼻这四识集中到第六识……”
  
  绿娇娇嘴巴张开,觉得自己象个白痴,完全不知道丹羽如云在说什么。
  
  无味大师看到她的样子忍俊不禁地笑起来,他说:
  
  “呵呵,小茹不是佛门中人,如云你的解释太深奥了……小茹,佛学中把人用于感知世界的知觉分成八种,一般人至少会有六种,就是眼识,用眼睛看;耳识,用耳朵听;舌识,用舌头尝;鼻识,用鼻子嗅;身识,用身体的皮肤和肉体去感觉,比如痛和舒服,酸和麻,软和硬,这些都要用身识去感受;
  
  可是人还有第六识,就是意识,意识就是你的思想感觉,比如喜怒哀乐这些都是由意识去感知;如果人可以放弃肉体的感知,而专心开发意识的感知的话,他完全可以用第六识,就是用意识去取代之前的低级的,象动物一样的五识……”
  
  绿娇娇说:“那是不是闭着眼睛就可以看到东西?元神出窍就可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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