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46
红英嘟哝道:“坏了梅家名声与你有何干?我与弟弟自行担当罪过,横竖不能让他死。”
“你还想救他出来?”
“自然。不者,来找你做甚?”
木冬冷笑道:“我知玉枝此次必是代人受过。偷窃军粮不过是掩耳盗铃。”
红英闻听眼睛睁得老大:“你为甚不早说?可曾告知玉虎关总兵?”
木冬摇头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贸然行事。”
红英不耐烦道:“你别磨磨蹭蹭,快讲来。”
木冬道:“所失二百多担军粮需二十余车装运。三关之内无有村落,这粮当是过关而去。若要过关,粮包皆标有‘玉虎’字样,岂能瞒得守城兵士?纵然军粮被覆住,二十多车物料通关时,必受兵士与校尉盘查。过往军粮若无总兵府官封与批示,难以过得关去。”
红英点头道:“如此,我倒有些明白,失窃军粮不过是关内大人们监守自盗,且与守城兵士互有勾结。”
木冬接着道:“我察看过营外车辆印迹,运送粮车不过四五辆而已。想是有人借此机会瞒报失窃数目,趁机弥补漏洞。而玉枝是填补窟窿最佳人选,盖因他乃公主特使,即便日后营内军粮亏空之实暴于天下,有玉枝失职失粮顶着,料想安阳公主也会担挡些。此事自会不了了之。若换了别人,一旦事情败露,玉虎关内必有人头落地。”
红英剑眉倒竖起来,道:“这些贼子倒会算计。公主当真会替玉枝担待?”
木冬微笑道:“这是自然。”
红英讶异道:“你因何敢这般断定?”
木冬嘿嘿笑了一声,道:“你弟弟是公主青睐之人,岂有不担待之理?”
“若她铁面无私秉公办事呢?”
木冬沉思半晌,喃喃道:“失窃二百多担军粮,在别人身上事大,在公主身上不过小事一桩。难道她会不念旧情?”
红英闻听心生狐疑,问道:“她与谁有旧情?”
木冬愣怔一下,笑道:“与你们梅家有旧情。”
红英本待发作,却又忍住,白了木冬一眼,道:“横竖我弟弟是背定这口黑锅了?”
木冬瞥了红英一眼,哼道:“我岂能袖手旁观?要恢复玉枝清白之名,并非多大难事,唯一难在:需有一身手不凡且胆大心细之人,进出太守府和总兵府如履平地,暗中查得证据,再将证据善假利用。”
红英闻听,喜形于色,道:“这也不难。你接着说。”
“偷窃军粮者必出自于青剑、宁昌杰、李忠三人中。于青剑为人谨慎,有七分清正,又是玉虎关主将,多半不会指使手下人做这等事情。宁昌杰喜欢钱财,与李管事有同乡之谊,此二人极有可能勾谋做事。这许多粮食运进关内不能即刻出手,需得粮仓存放。我料定那粮仓必在宁府或李府。去此二府查找,定可寻到蛛丝马迹。”
红英喜笑颜开道:“如此,我便放心了,待我今夜略使身手,定可马到成功。”
木冬微笑道:“你倒是没怎么变样。”
红英转脸过来,故意板着脸问道:“木大哥方才说甚么来?”
木冬道:“我是说,你与玉枝所言没有甚么两样。”
红英笑道:“玉枝在你面前提及我了?你们都说甚么来?”
“早已忘记”
“哼你倒是大变了样,铁石心肠,只配做将军。”
木冬眼中现出喜悦,问道:“姑娘说甚么?”
“我说,你只配做老军。”
木冬‘哦’了一声,略显失望,然后道:“宁昌杰是玉虎关太守,府内家丁不少。李管事生性多疑,心狠手辣,你可有把握进出得此二府?”
红英不屑道:“这有何难?本姑娘善飞檐能走壁,今日正好露一手给你瞧瞧。”木冬不觉微微一笑,手捋半边胡须暗自点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46
此时正近午时,木冬去粮草营讨了些草料,回来喂马。进屋接着生火做饭。红英坐在杌凳上,一动不动地看,心中悄然生出一丝甜蜜。木冬忙手忙脚做就饭菜,红英眼睛又湿了,因为木冬做得那菜,恰是他出征那日中午,红英特意为他做得干菜焖兔肉。
木冬拨出一半,说‘送给玉枝’。二人默默吃饭,红英实在忍不住,夹起一块兔肉放在木冬碗中,低声道:“你多吃些,边关又没甚好吃。”
木冬咽下一口饭,眼泪滴落碗里,心中鼓了几次勇气想叫声‘红英’,到底没叫成。
草草吃罢晌饭,红英将碗筷洗过,用碗盛了干菜焖兔肉,斜背宝剑,只说声‘我去了’,头也不回,直奔玉虎关。
先去总兵府看罢玉枝,递上干菜焖兔肉,少不得又难过又流泪。末了说了句:“你暂且忍受一时半刻”,转身走了。
回头寻得一家客栈,将马寄放。暗将总兵府、太守府和李府所在地势察看仔细。待到更交初鼓,悄悄扎绑停当,潜至李府。李府并不大,只一院,几处房舍均亮着灯,难有存粮之处。两名家丁挑着灯笼往来巡看。可巧,此时正慢慢朝红英藏身处走来,红英自袖里捏出一粒石子,方待打那灯笼,扑地一声,灯笼自灭了。当即有位家丁说道:“这两晚怎的?连灯都点不住,当真有鬼么?”另一位道:“莫瞎说,仔细管事大人用鞭子抽你嘴。”
红英心下也感蹊跷,猛然醒悟,定是方姑娘在我旁边,是她弄灭了灯笼。
遂出了李府。潜行隐踪,来至宁太守府墙外,听得院内无人走动,腾身上墙,略作巡视,飘然落至院中。太守府较李府大很多,红英先往那黑黢黢后院来。见几处大屋房门紧锁,正是存物好所在。本待用剑削掉门锁,又恐弄出声响,只得以手扒门缝看,谁知那门出奇结实,之间竟无缝隙可透视。只得作罢,挨处寻找着。
三四个家丁往这方走。红英轻移身形,隐在马棚之中。马棚西边也有一间屋子,待家丁走远,猫身过去,一摸,那屋竟也上锁,只那锁鼻子细小,红英缓缓抽出宝剑,嚓地将锁削下。试探一推,门无声推开,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红英暂闭了气息,摸索一阵,手触到一摞麻包之类东西。心头一喜,用手一摸,全是麻包,抓住一件抽出,凑到亮光处细看,正有‘玉虎’字样,随手又抽一件,仍有‘玉虎’字样,不由大喜,暗道:“合该我家玉枝当不得冤鬼。”方待转身去,复回身来将门掩紧,废锁与麻包一起带走。顺来路退出宁府,双足刚一落地,墙角处站起一人,红英反手抽剑,那人赶紧道:“是我,木冬。”红英松一口气,嗔道:“险些被你吓掉魂儿,你来做甚?”
木冬将背后一件棉袍取下,抖开,披在红英身上,道:“此处半夜可冻死人。”红英心下一热,把那两件麻包递与木冬,柔声道:“你所料不差,自太守府里寻得。”木冬从怀里揪出一小布袋,低声道:“这是宁公子今日过晌所售之米,回去对看。”红英将那米揣到怀里。
木冬道:“我领你去见一人。”红英点头,随他行至一院门前。木冬捏着门环,嗒嗒,扣响两声。须臾,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老者挑着灯在木冬面前晃了晃,笑道:“深更半夜,你怎会来?”木冬先将红英让进屋,回身关门上闩。
红英端看老者一眼,顿觉面善,道个万福。老者问道:“这位小姐打哪里来?”红英道:“我家住栖云山,名叫陈红英。”老者眯着眼瞅了半天,用手一拍额头,笑道:“果然是红英姑娘。老夫还喝过你与金枝那顿喜酒。”红英也即想起,此位老者正是胡炳秋老参军,金枝那副甲胄和银枪还是拜胡参军转交王天成,不由欢喜道:“您是胡参军。呀,您怎会在此居住?”
胡炳秋叹口气,道:“都快入土了,回去也没个贴近之人,倒不如住在此处。反正也被风沙拍打惯了,一时半会儿没有北风黄沙,还真以为到了阎王那儿去了。”
红英笑道:“您夫人呢?”胡柄秋笑道:“她嫌此处冷,先去了阎王那里住下。”
木冬接着道:“别只顾唠家常。”
胡炳秋看着老军木冬犹疑道:“你们俩怎地见着了?”
红英看了木冬一眼,只将弟弟玉枝失职失粮被关及自己方才所查实情略讲一遍。胡参军听罢,长叹一声,道:“这些糊涂虫赶上个太平年景,便胡作非为起来,胆子也忒大,偷窃军粮论罪当斩。想必金龙关失窃粮食与他也有关联。你俩需老夫做甚么,只管说。”
木冬道:“尚缺一妥帖之人将证据送与于青剑。”
胡参军思忖半晌,道:“宁太守与于青剑相交甚厚,又是儿女亲家,若将真相抖搂出来,无疑陷于青剑于两难境地。他如下得狠手还罢,若是顾念亲情,暗中撺掇,毁灭证据,我等又无权查抄太守府,只怕一切努力白费不说,当真是害你兄弟。上报朝廷怎样?”
木冬道:“上报朝廷不是没想过,只待日后玉枝等出来,再做计较。眼下,只想大事化小,救出人来再说。”
胡参军道:“我与于青剑共事多年,也有些情谊,此事交与我办,待我与他陈说利害,妥善解决此事。我倒替他想出一策,想必行得通。”
木冬大喜道:“我这一趟没白费。您老肯出马,玉枝一干人有救了。”
胡参军笑道:“其实,你早已算计好老夫能替你走上一遭,是罢?”
红英也笑道:“早闻参军足智多谋,若不用您,岂不可惜了才华?”
胡参军呵呵笑道:“你俩也无须给老夫戴高帽子。早些安睡,明日好去办事。”
木冬见红英甚是憔悴疲惫,问胡参军道:“大哥可有空屋容她将息一夜?”红英昨夜便没有睡成,此刻当真困得很。
胡参军谦然道:“我这屋子有些脏乱,莫如拾掇好厢房给你俩住罢。”
红英心下砰地一跳,忙道:“胡大哥,我与木冬大哥既非夫妻怎好同居一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47
胡炳秋闻听,尴尬一笑,道:“我老糊涂了,抱歉得很。”
木冬与胡参军收拾厢房时,红英偷听到胡大哥问他:“既是已然相见,为甚她不认你呢?”木冬低声叹道:“唉这张脸我自家都嫌弃,莫说她,还不如不认,让她死心去。或许遇上位好男人嫁过去,欢欢喜喜度日,省得守着我这么个丑男人,如守着个癞蛤蟆一样,日子久了,各不安生。”
红英闻听,心中一阵悲凉,一阵酸痛。暗自气哭道:“我若能嫁,早些年改嫁岂不更好?何苦一人苦熬十年?偏偏这份痴心痴情在你眼里还抵不上一张脸皮。倘若你我夫妻缘分已尽,为甚老天又让你我相见?”红英愈想愈冤屈,愈冤屈愈哀怨,眼泪止不住如珍珠断线,自捂住嘴开门跑出去。
待木冬与胡参军追出时,红英早已消失在夜色中。木冬对参军抱歉道:“请大哥回屋歇息,我去寻她回来。”径直出门而去。
事至这般,木冬心中也自十分难过,暗自悔恨道:“莫如那年当真死去,别又活回来,让她记住我那原模原样也好。或是干脆顶着张丑脸回去,要好要散要喜要怨皆随她,省却自家也苦熬十余年。”一人在心里这般念叨,便似夜游神一般,直眉瞪眼往前走。他也不晓红英去了那里,就一人这般走。
冷不放,一队巡夜官兵迎面走来,截住木冬,喝道:“你是夜游神还是偷窃贼?”
木冬被喝醒,盯着领头校尉,笑一下,突然将左边头发撩起。直唬得十几个官兵‘鬼呀’叫一声,四散奔逃。木冬哈哈大笑,道:“丑爷吓死尔等胆小鬼。”笑罢,心下舒张开,站在当街张望,轻声叫“红英”。没有回应,又往前走着叫。叫了半天,听那钟鼓‘笃笃笃’敲了三下,心里不免又着急又疼怜,这冷天冷地她能去哪里?由不得依旧声声低呼。
只听旁边黑影里有人嗤嗤直笑,轮到木冬吓了一跳,问道:“哪一位?”
红英本想回客栈去歇息,然,那脚却愈走愈慢。后见官兵巡夜,为免麻烦,就闪在街边黑影里。也听见木冬吓跑官兵后发笑,只忍着不出来,看他怎样寻她。及至听他那惊颤颤地叫,实在忍禁不住,便笑出来,闻听木冬眼下又惊问一句,更是笑个不住。
待笑罢,将自家头发也放开,遮住脸,慢慢走出来,低低声音道:“我这个夜游神吓煞你这死金枝。”
金枝听罢,心下又惊又喜又悲又屈,挪蹭几步走近来,似孩童般叫声‘红英’,夫妻二人便紧紧抱住,哭成一团。
玉枝解禁出来后,当即来小屋看老军木冬,他尚不知木冬已与红英姐夫妻相认。红英听得玉枝片刻便可解禁,不知因何要赶回去看望巫婆婆。
玉枝故意问木冬道:“木大哥可知是谁说情将我放出?”
木冬也故意道:“木大哥也不知那位姑娘是谁,因何要为你等往来奔走,或许日后自会知晓。只是我想问你,你可曾与一位姑娘同去乱石岗?”
玉枝闻听此言,情知大哥与红英姐已然相认,不由笑道:“这顿打算没白挨。”
木冬问道:“你因甚这样说?”
玉枝见大哥不说破,也有意相戏,遂道:“我那姐姐可曾与你说起乱石岗?”
木冬道:“说过,她说让你当即认我做大哥,不知你因何到此时还不认?”
玉枝闻听,眼中当即流下泪来,笑道:“还是大哥厉害,小弟知错了。”扑通跪在金枝面前,唔唔哭将起来。金枝将他搂在怀里,抚摩着他,眼中溢满泪水。暗叹:这十年算没白熬,等来梦中之妻和一位好弟弟。
兄弟二人痛诉衷肠,快至晌午,玉枝方站起身,道:“我待回营中。兄长若无要紧事,请与红英姐尽早回家去。此地非是兄长久留之处。”金枝点头道:“我自知。过些时日再回去不迟。”玉枝知道兄长对自己不放心,随即作罢,拭干泪,径自去了。
玉枝出来第二日,何亮也以‘营中饮酒,触犯军规’为由责打一顿,放回粮草营,尚有几位平素便与李管事有龌龊,依旧关在里面。经此一遭,玉枝倒长了见识,只因那二百多担军粮无缘无故又偷偷运回营中。
玉枝伺候何亮吃了些粥饭,去场内转了一圈回来,坐在桌前想心事。何亮迷迷糊糊乱说一通,玉枝以为他在梦语,挑灯近前一看,见何亮面红耳赤,无疑正发烧。掀开被子,见后股棒伤处红得紫亮,心中顿生怒气,“这些狗奴才,下得这般狠手,莫落在我手里。”紧忙叫兄长来看。金枝皱眉道:“棒疮业已化脓。你去寻一坛‘三不倒’,我给他放出脓血。”
玉枝寻了几个屋子,均告无有酒。末了,来到军需库找耿辉要,闻听要酒,耿辉吓一跳,“我那小爷,还敢喝么?”玉枝道:“治伤用。”耿辉从柜中拎出半坛‘三步倒’,道:“仔细些,别让人家瞅见。”玉枝应一声,抱起坛子即走。
金枝正等得心急,见玉枝抱来酒,忙道:“往碗里倒些酒,用火点着。”玉枝依言施为,端来火酒,金枝先将一把剔骨刀在酒火里烧烫,后又将双手在酒火里烤洗几回,道:“再点一碗来。”玉枝紧忙又烧上一碗,金枝接住,沿着棒伤慢慢流撒。烈酒一攻,何亮不禁呻吟连连。金枝道:“抱住他。”玉枝坐在炕沿,将何亮双肩搂紧,道:“好兄弟,忍耐些。”何亮用力点一下头。
金枝用剔骨刀往深处一拉,一股脓血冒出。放下剔骨刀,双手轻轻挤压伤口两边,直至脓血不出,反复用烈酒将伤口洗净,方才松出一口气。何亮早已疼得浑身乱颤,硬是一声不吭。金枝赞道:“当真是条好汉。”接着,敷上金疮药。对玉枝道:“明日去买些山鸡野兔回来,熬汤给他喝。勤着用酒擦洗伤口。”
玉枝一一记住。
何亮浑身是汗,神志倒清醒了。叫声:“四哥”,憋屈地哭了。
玉枝好似自语道:“这等罪不能白吃,往后须多长几个心眼。一个心眼定是不行。”然后,低头对何亮道:“四哥知你将来必有出息,先忍下这一回罢,毕竟是犯了军规。要怪就怪四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48
何亮道:“俺怎会怪四哥?四哥正是俺亲哥哥。”
玉枝叹口气道:“也不知那几位怎样了。”
何亮道:“只怕他们几个难出来了。俺听见那打手悄声说过:轻着点儿打,让他去牢里慢慢等死。”
玉枝虽不知这几位怎样得罪了李管事,但知李管事正巴不得这几位犯事,此次终算抓到把柄,断不可随意放过。“我却不能见死不救”,因将何亮安顿好,独自站在窗前想。突地,脸现笑容,道声:“有了”。悄然出了营房,提气飞掠至那几株大松树下,温声呼道:“方舟”,连呼二声,霎时间,一座大屋显出来,方舟飞跑出来,欢笑道:“你可出来了。”玉枝也欢笑道:“不出来还能对得起你么?进屋与你说话。”方舟略微担心道:“只怕此中阴气伤到你,还是不进去罢。”
玉枝笑道:“这有甚么,总不成,我连你闺房甚样都不知罢。但能坐会儿,伤个半死也无妨。”
方舟白他一眼,道:“净说不吉利话。”心里倒极喜欢玉枝能进去坐会儿,遂抱住他那胳膊一同进屋。
玉枝端量屋中摆设,不由赞道:“好一个别致闺房。”
方舟灿然笑道:“是三罗王请七罗王为我设就。只是缺少一样东西。”
玉枝问道:“是甚东西?我明日一同买回。”
方舟指住玉枝道:“便是公子你呀。”
玉枝不禁笑道:“我倒成了一件东西了。”
方舟贴近玉枝耳边悄悄道:“如此说,公子不是东西?”
玉枝哈哈笑道:“你变着法儿骂我,我得罪你了?”
方舟任由玉枝抱住,靠在他怀里只感舒适安心。玉枝见她脸上尚有泪痕,忙问道:“你因何哭泣?”方舟见问,戳动伤心处,禁不住啼哭起来。经玉枝轻柔抚慰,再三相问,方才抽噎道:“那日,我去总兵府看你,正见他们用棍子打你,却无力阻止他们,眼睁睁看你挨打,我真恨自己没有用,只会空自担心,却不能救你。”
玉枝闻言,将她抱得更紧,安慰道:“他们也是例行公事,并未真正用力。有你此情此心,我挨几下打并不算什么。若非你及时告知红英姐,料想我还在牢里呆着。”
方舟道:“如我是个阳间女子,能武有力,必定当即救你出来。”
玉枝笑道:“如你是位阳间女子,只怕未等见我,便嫁人了,那里有此等缘分相会在此?”
方舟抬头盯他一眼,娇嗔道:“不许你这般说,谁也不嫁,命中注定做你鬼妻。”
玉枝闻言,心下登时起了波澜,心中不知在对谁言道:“莫如我就先娶了她。若当真能还她个阳身,也不枉她对我一腔真情。请你不要怪我罢。”方舟依着他,惬意地叹出一声。
玉枝低声对方舟道:“今晚正好有月,你和我便去月下拜堂,如何?”
方舟似乎不相信自家耳朵,慢慢转脸来,惊喜愣看玉枝。
玉枝面色凝重道:“我盼这一日许久了。”方舟轻声问一遍:“当真?”玉枝郑重点头称是。方舟立刻又生出三分娇媚,目光流动万般柔情,羞笑道:“公子容我沐浴更衣。”
须臾,方舟穿一件镶银边红牡丹花袍,袅袅娜娜走出,美目顾盼,秀婷如兰,玉面含羞笑,容光映灿灿。玉枝目瞪口呆,道:“真如牡丹仙子临世。
方舟妩媚笑道:“敢问公子见过牡丹仙子?”
玉枝略有些恍惚道:“我也不知是否见过,不过眼前正有一位。”
方舟柔婉道:“我已为公子烧好香汤,待小女伺候公子洗去。”玉枝有些害羞道:“怎好劳烦姑娘?我一粗人,只怕污了姑娘妙目。”说得方舟亦有些羞怯,然,终究即要玉成夫妻了,便红着脸执住玉枝走进里屋。用手略一指,除去衣衫。
玉枝羞得红云过颈,心扑通扑通乱跳,耳鼓铮铮响,赶紧似银鱼入水,无声钻进木桶里。方舟拿块香罗帕,轻柔为他擦拭后背,轻声叹道:“都说此刻是姑娘一生最美妙之时,我虽无法体味阳间女子之喜,然而,依我此刻心跳如鼓,如沐春风,满怀舒畅看,那话果然不差。”
玉枝如坠云雾中,迷蒙难辩东西。直至方舟为他穿罢新衣袍,方始幡然清醒,低头看那新袍子,蓝底白花,金丝绣边,竟同红英姐所缝制那件一般无二,不由诧异来看方舟。
方舟羞赧道:“去年末,在栖云山庄,见公子穿那件新袍子煞是好看,可惜被饿鬼窦青青所污。回来,我便依样重做一件,只待有朝一日可以亲自为你穿上。不想此刻竟这般突然来临,幸好我随身带来。”玉枝恍然道:“难怪这样眼熟,真难为你如此有心。”
二人牵手来到屋外,对住金钩之月缓缓而拜。拜罢,将两株大松树权做父母,恭敬叩拜。随后,满眼欣喜相视对拜过,彼此依附着回到闺房。由此而结下一段阴阳情缘,两界奇异佳姻。玉枝暗里撒落两滴清泪,幸好未被方舟看见。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48
天将五更。方舟将玉枝轻轻唤醒,道:“公子趁早离去,免得阳体不能复原,损了年寿。”玉枝恋恋不舍,撒出些娇气来,道:“便是损了年寿又有何妨,实在不忍离你而去。”方舟又欢喜又着急道:“你我已成夫妻来日方长,不可贪图一时之欢而伤损阳体。”玉枝拗不过,只得懒懒起身,穿得阳间之衣,依依而去。待回头时,那座华丽大屋便在晨曦中慢慢隐去。玉枝突然想起,尚有话未跟方舟讲,只得无奈一笑。
到得李管事处点了卯,玉枝转身即走。李管事叫住他,笑道:“梅管事此后不必每日按时点卯,只要在营中不失大体即可。”
玉枝停足,回身来,也笑道:“多谢管事美意,此后我断不会再失大体。”又道:“只是,我今日需进关买些进补之物回来,我那兄弟尚存一息,我不想这一息也被断掉。不知大人是否允得。”
李管事立刻道:“但去无妨,先前我已言明,梅管事不必墨守营规。或许,此时该称你为梅公子更为合适。”
玉枝听出话内有话,问道:“管事此言何意?”
李管事走近些,低声道:“昨日,有位姑娘半路拦住我,用剑抵住我胸口,声言:若以后再为难梅公子,小心狗命。我想,那位姑娘所说梅公子即是特使你罢。这其中或许有误会,今日本管事也有言明在此处:梅管事日前所受之苦,并非本人有意从中使作。”
玉枝听罢,料定那姑娘必是红英姐无疑。当下微笑道:“大人不必忧心忡忡。是否‘有意使作’,在下焉能得知?当是李大人自家心知肚明,只怕牢里那几位也知。”随即低声对李管事道:“不做亏心事,便无鬼叫门。”道罢,施礼而别。
玉枝出了大营,本欲去玉虎关,转念一想,去玉虎关虽近,去五阳关却可顺便拜见红英姐和巫婆婆,遂取道五阳关。行至那三株大松树下,玉枝心中既甜蜜又慌乱,由不得多看了几眼。那树下微有清烟袅袅冒出,玉枝暗道:“莫非方舟在做饭?”想想又觉好笑,无灶无锅,如何做得?胡思乱想一通,方骑马离去。
红英听得有人敲门,开门见是玉枝,惊喜迎进。
玉枝将野鸡野兔撂下,随红英姐来拜见巫婆婆。一见之下,吃惊道:“几日不见,婆婆缘何年轻这许多?莫非偷吃了仙丹?”
巫婆婆嗓音也清亮些,笑道:“难得你能来看我。只因苦到头了,所以才显得年轻。好似也好看许多。”言罢,看着红英嘿嘿笑了。三人说笑一气,玉枝起身告辞。红英跟在后面送他出门,玉枝回身笑问道:“这几日,兄长好似换了个人儿,尚带出孩子气,不知为甚。”
红英脸上润出一层浅浅红晕,也笑道:“谁知他怎么回事,疯疯癫癫地。”
玉枝一板正经道:“若是一个男人与一位女人相恋,多半二人都有些疯疯癫癫。”
红英立刻会意,佯嗔道:“没正经,连姐姐也不放过。身上那两块淤青化了?”玉枝奇怪道:“你怎知我身上有淤青?”随即醒悟,必是兄长私下相告,顿似孩子般笑出声来,道:“留着它,倒不必文身了。”红英顺手拍了他一下,道:“文身也不遭那样罪。”
玉枝道:“请姐姐先放那位李大人一马,自有人让他不安生。”
红英哼一声,道:“这人打眼一看,便心术不正,你休与他走得过近。”接着又问何亮情形。玉枝道:“买些东西回去给他补补。红英姐若有空闲,到那边住几日,做些仙汤给我们解解馋。”
红英笑道:“倒支使起姐姐来了。过那边去,我住哪儿?”
玉枝佯装沉思,舒缓道:“姐姐爱住哪儿就住哪儿,谁能管着?”哈哈一声笑,搁下两只野鸡扬长而去。
终是何亮结实,又经红英精心调养,那棒伤愈合神速,只几天,便可下地走动。遂每日早晚起来,将花斑马与自家那匹黑马一同喂好,顺便摆动几下铁枪。
玉枝见何亮一天好似一天,尤感心中喜悦。这一日晌午,他去兄长小屋取鸡汤,刚走至门前,听红英姐在屋内嘤嘤哭道:“见了这个如意铃铛,我倒真正原谅你了。知你这些年也在时刻牵挂我。”金枝大哥暗哑叹一声,略带出娇音来,道:“唉,你知道就好,这些年,我还真以为自家已不在阳世。若非这铃铛,几乎忘记自己到底是谁。这会儿看到你,便如回到十六年前。”玉枝捂住嘴直想笑,料不到大哥也会说这般肉麻甜语。
红英又泣道:“你若早些回去,岂不省却你我两地苦思?若非玉枝与父母,我死几次心都有了。”
玉枝心中也起了酸楚,不想再偷听,慢慢向后退去一丈远,提着嗓门道:“兄长俺来取鸡汤了。”红英赶忙开门,道:“来便来罢,那么大嗓门做甚?”玉枝搓着手,嘿嘿笑道:“怎地怪起我来了,你二人在做甚?来得不是时候?”
红英破涕笑道:“你这张嘴越来越油了,回头让方姑娘或是汝雯好好拾掇拾掇,省你滑得找不着好腔调。”
玉枝进屋叹道:“我这嘴没法儿不油,口口声声叫你姐姐,见了兄长我却不知叫甚?”
说得金枝与红英一起笑起来。
玉枝盛了鸡汤喜滋滋往回走,似乎由生以来,第一次这般畅快。到得营门前,见那营门已关,想也没想,足尖一点,翩然跃过。恰巧被李管事看在眼中,心中吃惊非常,万料不到这位特使有此神功。即刻去见总兵于青剑。
于青剑已对李管事心生厌恶,心道:“我平素待你不薄,你却做出这等令我难堪之事。”本欲不理,奈何他是亲家同乡,又是自家所提任,少不得勉强应付道:“这些本总兵依然知晓,想他乃公主玉使,有这等武艺也不为怪。本大人派他去粮草场正是给他用武之地。”
李管事见于大人态度有变,心知是由失窃军粮引起。然,既是太守大人已将所盗之粮尽数还上,你何必得理不让?想你在驿馆那边也得了不少好处,大家都不是干净人,你充甚清正君子?遂道:“大人已然知晓更好,只是也不可太过放任他,省得被他密奏一本,公主怪罪下来,大人措手不及。”面上虽然谦恭,语气却甚为冷硬。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49
方舟虽非明媒正娶,玉枝却以名正言顺之妻待之,殷勤呵护,夜夜来会。方舟待玉枝更是体贴入微,细心照料。这一日,缠绵罢,玉枝突然坐起,道:“险些忘了件正事。”方舟微嗔道:“是甚正事,也值当你大惊小怪。”玉枝道:“监牢里还有几位弟兄,李管事押着不放。想请你和谷凌还有那位大哥帮忙。”
方舟思忖一下,笑道:“我知道公子意图。我也看那李管事非是善辈,又让你枉吃了一顿棍棒,正该他也吃些苦头。此事交与我办,公子只需带几个纸人纸枪来即可。”
玉枝闻听,喜道:“如此,便有劳娘子了。”方舟立刻道:“酸死了。”
两日后,三位被关兵士果然得释。玉枝因有何亮前车之鉴,派人一日三次用烈酒清洗棒伤,更令营中顿顿熬肉汤调养。李管事已无暇顾及营中诸事,只因连着两夜府上府下鬼笑神叫不断,又有几位赤面刀客时常游荡于屋前,本就多疑,加之想起玉枝前几日所言:不做亏心事,便无鬼叫门。满心更难安生,惶惶终日,真正是昼不甘味,夜不安枕。不过数日,竟然惊惧而死。
于青剑闻听李忠被鬼魂吓死在被窝中,倒去了块心病,也知是他先前暴戾所招,遂将他以校尉之格草草安葬。过一日,提升梅玉枝为粮草场管事,耿辉为副管事。何亮调至玉虎关内,委任守城副校尉之职。另赏粮草营众将士三顿酒肉,以示安抚。
玉枝获升新职,数次请求兄长与红英姐一同返乡,金枝总道:“要走也不差这几日,待你稳定之后再走不迟。”红英偷偷问玉枝道:“那位安阳公主与梅家有甚渊源?”玉枝信口打趣道:“我也不深知,只怕是相中三位哥哥中一位罢。你去问我姐夫。”红英便来打他。
玉枝将营中诸事理顺停当,夜里兴冲冲来见方舟。
方舟今日与往日不同,头发高高挽起,轻施薄粉,朱红点唇,活脱一位韵致少妇。玉枝惊喜道:“少妇人别来无恙。”方舟羞喜中隐隐显露一丝不安和愁绪。先伺候玉枝香汤沐浴,又端来清茶一盏。却始终未开口说话。
玉枝讶异道:“莫非身上不舒服?”方舟挨近他坐下,低头思想片刻,抬起头,双眼早已注满莹莹泪水,柔声道:“小女也不知因何而得公子宠爱,且尽心授予情体。小女此番造化当真非同寻常。”
玉枝听得有些莫名其妙,笑道:“你我既为夫妻,缘何说出这等不着边儿话来?多少有些生分。”方舟伸一指压在玉枝唇上,道:“听我说完。愚妻喜得公子七千年真阳催化,四十九日后,便可转化形体,恢复阳身,到时或可为公子生下一子半女,岂不是愚妻非常之造化?”
玉枝闻听,浑身发热,大喜过望,扔了茶杯将方舟抱起,眼睛似要吃人一般。方舟笑道:“公子莫非要吃我?”玉枝哈哈大笑,以手指住方舟道:“不只是你有造化,更是我之大幸,终算了却一个愿,回报你一遭。”言罢又笑。
二人尽情欢笑半天,稍待平静时,玉枝不解道:“此乃一等大喜,因何面带悲戚?”
方舟笑道:“你猜昨日谁来看我?”
玉枝暗想:“不会是谷凌,若是她也用不着这般欢喜,或是七罗王?但以他性情似乎无此儿女情怀,难道是……”玉枝笑道:“是三罗王。”
方舟欣喜道:“公子脑袋比先前灵光了。”玉枝有些自得,也有些担忧,道:“不知他老人家来此做甚?不会又要你转世去罢。”
方舟微笑嗔道:“尽瞎想。三罗王专来看我。前日,他查阅生死传贴,发现有一传贴上写方舟之名,且已有阳寿之数,不晓是否是重名,便驱车而来。见我时下情形,巧言相问,我不得已,将你我之事讲与他听。三罗王听罢,又惊又喜有叹,问罢你我在一起天数,屈指一算,说我……”方舟羞怯难禁,歪身倒在玉枝怀里,道:“说我既受你七日精血,便得你七千年真阳化阴,不久即可转至阳世行走。我起初不信。三罗王问我近日身体有甚不适。我道:这几日感到风冷,浑身略感难受。三罗王笑道:这就是了,你已有阳气在身,只是无意中所得,未能转化为阳魂,若是你能转得七魂六魄,有梅公子血脉相托,不日即可恢复真身。愚妻方始相信。”
玉枝连连称善,笑道:“怪不得窦青青拼了命也要抓我回去,原来我真是道好菜。看来你我真是互为命中之人。”
方舟娇声一笑,随即难受道:“只是今日,我需随三罗王回去一遭,这一去,便要七七四十九日方可回来。故此才心生悲戚。”
“为甚这许久?”
方舟笑着叹道:“因你真阳太盛,几乎将我体内真阴尽数化去,需得回地府莲花池浸泡四十九日,恢复真阴,与公子所授真阳和脉血相配,方可转形。”
玉枝道:“四十九日虽是漫长,却也值得去熬。你安心去罢,我自会照顾自己。”
方舟无限依恋道:“漫漫四十九日,不知你如何度过。对愚妻而言,无疑于四十九年。”
玉枝闻听,立时心生酸楚,道:“想想不久即可在阳世相见,再难你我也需去等。”
方舟端看玉枝,皱眉道:“若是汝雯寻来,只怕你见了她便忘记我。我怎能安心去?”
玉枝不禁哀叹道:“休要这般讲,纵使她寻来,我也断不会忘记你。我与你既已月下结拜,便算天成夫妻,任谁也难将你我分开。”
方舟噙着泪花笑道:“我知你对我情真意切,方才只是试探于你。其实,我这条命也是公子所赐,公子若要拿去,我半句怨言也无,也不会与汝姑娘争你。想她也是真心爱你,没有你只怕她也会伤心欲绝。”
玉指心中暗叹:“尚不知她现时情形如何,谈甚么伤心欲绝?”因将方舟抱在怀里,坚定道:“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舍弃你。”
方舟仰望玉枝,轻声道:“我知道。”见他眼中渐渐透出那份热望和所求,仍旧有些羞怯,低声道:“待回来再好生伺奉你,今日若然……只怕愚妻难再回来了。”
玉枝喜悦中略带一丝幽怨,狠狠亲她一下,方待说话,听得外面一阵车马声,“怕是三罗王到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50
方舟满心苦楚,无声点头,缓缓起身来,为玉枝整理一下衣袍和头发,随即携他一同出门迎接三罗王。
三罗王歉然道:“搅扰二位了。只是再不能迟了,还要捎带接一位。”
玉枝连忙施礼道:“大哥不畏辛苦施救方舟,这份恩德,小弟感激还来不及呢。”
三罗王没成想玉枝会这般称呼自己,一时既觉新奇又感热诚,十分开心道:“有缘结识你,也算我此生之幸。”
方舟回去取来那件蓝底白花袍,塞到玉枝怀里。玉枝扶她上车,想起一事,问三罗王道:“大哥怎知我竟有七千年真阳?”
三罗王只答一声:“此事兄弟日后自然知晓,恕我不便相告”,啪地一鞭,车子飞一般而去。
方舟一直流泪回看,玉枝向她尽力摆手。直至那辆马车只剩一小点儿,悠忽而失,玉枝仍旧呆呆站立,心肺便似被人掏空一般。
此后数日,玉枝茶饭不思,眼前尽是方舟,一会儿是笑脸,片刻又成泪容。虽也想静下心来做事,只不忍将方舟从眼前抹去,故而始终未能安下心来,不觉人已消瘦一圈儿。
金枝看在眼里,问明情由,却束手无策,无法为他排解。自己虽可体味到此中滋味,只是不知从何处说起。便偷偷请来红英。
红英姐一见面,劈头即道:“你肯为女人这般,当真算是有情有意。若然从此萎靡不振,你却算不得大丈夫,只能算个小男人。”说罢,偷偷看金枝一眼,温声笑了,抚着玉枝肩头道:“她又非弃你绝情而去,不过个把月即回,值当你这般失魂落魄?幸好我与你大哥没有即刻离去,不者,只怕你连魂儿带粮草场一同丢了。”稍后,故意叹道:“或许,你该当即随她同往莲花池,也去泡一下,说不定把自家泡成女人回来。”
玉枝听罢,哈哈笑道:“我只道你来安慰我,却未成想是来糟践我。一点都不肯体谅我心中苦楚。”心情果真好多了,神志也从迷蒙中脱离出来。
红英见他这般,心里更感喜慰。若非金枝在场,便要抱他一抱。三人说笑一气,也到晌午,红英麻麻利利做就几道菜,让兄弟俩痛饮几碗。
此后,玉枝抖起精神,祥查每日出入粮草数目。指派人将几处破旧粮仓修补完整。闲暇时,操练兵士,教授武艺,奖勤罚懒,整肃军纪。粮草营面貌果然甚有改观。
这夜,玉枝正与兄长一起谈论行兵布阵,攻防韬略,蓦地,那蜡烛噗噗跳动几下,玉枝初始一喜,及至院中,见是谷凌与陈玉杰,相问道:“二位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陈玉杰急促道:“有位弟兄方才从辽国回来,言道,辽国大军已出千云关,再有三日便到黑水河。此时黑水河冰封数尺厚,更有河段干涸变窄,正适大军通过,望四弟及时通禀各关,早做准备。”
玉枝大吃一惊,急问道:“此消息当真可靠?”
陈玉杰道:“此消息当不会错。前些日子便传说辽军正在边关集结。不想这样快便结队出关。粗略估计,约有二十万人马。我知四弟可在阴阳两界行事,若需我等鬼兵鬼将出力,尽管调遣,某等愿意听从。”
玉枝闻言,心生感慨:一名将军之亡魂尚以忠义为上,真正难得。对陈玉杰更加敬重,深深施礼相谢,一并也谢过谷凌。二人还过礼,匆匆而别。
金枝见玉枝满腹心事回来,问他有甚事。玉枝生怕一说出来,兄长指定不走。遂吞吐道:“一位阴界朋友来访,略做交谈,并无他事。”金枝笑道:“听你讲方舟我便不深信,莫非你在编造故事?真有阴间?”玉枝道:“我怎会编造故事?确实有阴间,方才是兄长拜把兄弟来访。”话一出口,顿知失言。
金枝闻听,心生狐疑,盯着他道:“我且相信有阴间,你说是谁来访?”
玉枝撒一谎已是不易,再难编出谎话来,无奈道:“是陈玉杰大哥。”
金枝瞪大眼睛,显出恳望之色,道:“当真是他?你怎不请他进来与我相见?”
玉枝道:“方才我只顾吃惊竟忘了。再说,便是进来,兄长也看不到他,无法交谈。”
“你怎样看得阴间朋友?可不可教给大哥方法?”金枝眼中更是充满渴望。
玉枝笑了笑,自家也不知因何能进出阴阳两界,兴许是师父暗中传授,而自己却不知。但见大哥这般,不忍令他太过失望,便从自己练功说起,道:“这种技能需从小练起,既繁琐又枯燥。每日需香汤沐浴,精心背诵口诀,不得心存杂念。夜晚倒悬而眠,不可接近女色,不得吃肉饮酒。最后,如能在林中倒走如飞,在山涧静坐数日而不动,黑夜一丈处看清蚊蝇腿脚,此功便算练成。”
金枝闻听,咋舌道:“这与僧侣苦行修炼有甚区别?想不到四弟跟随无尘师父吃了这么多苦头,难怪你不及为兄身材魁伟些。”
玉枝笑道:“大哥便吃得这苦也难修成此功。”
“为甚?
“大哥已近女色,如何修得?”
金枝不禁笑了,问道:“你陈大哥与你说些甚么?可说起我?”
玉枝道:“正是他说起你,我才知每月头一天,你去为他送酒喝,红英姐才得以与你相认。此次,倒没提到你,只说辽军要来。”玉枝轻描淡写一说。金枝却吃一惊,道:“这等大事怎可说没有事?是否属实?”玉枝索性将陈大哥方才之言重说一遍。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52
金枝当即站起身来,沉吟道:“此等军情若当真属实,陈兄弟无疑立一大功。如此看,这些亡魂尚不忘报国,怎不令人可敬可叹?”转身对玉枝道:“此事重大,不得不慎,待为兄今夜亲往打探一番,再做打算。”
玉枝道:“还是小弟去罢,小弟可夜视百丈如同白昼,过城楼不惊动官兵。”
金枝道:“你在此管使粮草场,如何离得?大哥熟悉路途,但去无妨,让何亮送我出城。”
玉枝不再争执,去营中牵来花斑马。金枝换了便装,刚欲上马,玉枝道:“那马儿烈性,大哥当心些。”金枝微微一笑,飞身上马,花斑忽雷暴温顺不躁。玉枝心感奇怪。金枝笑道:“我饲喂它这许久,它早已看惯这张丑脸。”言罢,轻轻一拍,急驰而去。
到得玉虎关下,略费周折,何亮去于大人处讨得令旗,送金枝大哥过关。金枝恢复当年之勇,马不停蹄,过得黑水河,往辽国边界而来。
那花斑忽雷暴似认得路径一般,不用驱使,眨眼已驰行几十里路。金枝全神贯注,知道前面再过一小山,便是千云关。陡然,花斑马一声暴叫,戛然停住。前边黑压压一对人马正向这方移来,灯火全无。金枝不由暗赞:“果真是匹宝马。不然,已冲入敌阵中。”旋即拨马便回,辽军也不追赶。
金枝驰回一里地,复停下,向四周张望。隐约可见西北角田野间,有帐篷相连。金枝心里盘算,刚过半旬数日,今夜该有月。因望向天空,默祝道:“若老天开恩,就将黑云散去,露出月来。”
须臾,果真云层开处,现出大半个月盘。金枝大喜,借月光撒目一看,吃惊非常,远远近近一片帐子,向山后绵延,约有十数万人马。金枝暗中庆幸:料敌于先,该我大宋不亡。随即折回玉虎关,交回令旗,将辽军来犯之情据实禀报。于青剑尚不知眼前这位粮草营老军便是当年梅金枝,奖赏了五十两银子,让金枝回去安歇。
随后,于大人连夜派出三拨人马打探,并将准敌情通报其余两关,加紧巩固城防。
金枝回到粮草营,与玉枝商议道:“两国已近十年未曾交战。辽军此次来犯,势在必得,当即刻上报朝廷。只是需派一位青壮之人前去,吃得消困苦颠簸方妥。”
玉枝奋然道:“自然是小弟前去最为合适。”
金枝摇头道:“你去固好,此时正是用人之际,莫如另选妥帖之人前往。”
玉枝道:“想于大人也会派人上报罢。”
金枝思忖一下,道:“公派之人与各驿站交接俱有延迟,当此燃眉之急,朝廷早一日发兵来救,中原百姓便早得一日安生。况你为公主亲派至此,首功怎可让予他人?我看好一人,需得四弟前去讨取。”
“可是何亮?”
“正是”
玉枝大喜道:“果然正选。小弟明日一早前去讨要。”随后将马儿添草加料喂过,各自歇息。次日,不待天亮,玉枝前往玉虎关。于大人才刚起身漱洗,闻听玉枝来,紧忙请进,问道:“这一早来,可是借兵?”玉枝笑道:“大人果然神机妙算。”于青剑当即指派何亮领一百名精壮刀斧手前往,另加派一百弓箭手同去协守。玉枝拜谢于大人,率兵出城。
路上玉枝即将呈送公主密函之任交付何亮。一回营中,玉枝取出昨晚所拟密函,对何亮道:“金枝大哥极为赏识于你,望你不负厚望。”何亮闻听自家已得金枝大哥赏识,愈加欢喜,当即道:“四哥放心,俺定然不给你丢脸。”将密函藏严实。玉枝又取来一封信交给何亮,道:“到得京城,先将此信交给二哥或黄老舵主,他们自会帮你上呈密函。”何亮一一谨记。玉枝将所剩三百两银子尽数塞与何亮,道:“此去一路上,务必让人马吃好歇好。闲事休管。回来时,顺路回家看看。”何亮含泪点头答应。
玉枝牵过花斑忽雷暴,何亮摇头道:“莫让俺骑它,前些日子还被它摔过一回。”玉枝哈哈笑道:“我怎不知?”何亮笑道:“回来讲给四哥听。”跨上自家那匹黑骏马,扬鞭而去。
玉枝去往耿辉屋中,将辽军来犯之情告之。耿辉恍然道:“我正奇怪,因何于大人又加派这么多弟兄来,原来如此。少刻,我去加灶,整固营墙。
玉枝点头称善,自去屋料库领去数十顶棉帐篷,五千羽箭,交付新到刀斧手和弓箭手。
金枝赶来道:“多领三百棉帐,扎固在粮草营外二里处。”
玉枝不解。
金枝道:“若粮草营前无屏障,敌军近处火攻,难以保住粮草。今设一外营,防辽军派人偷袭粮草营,也可收纳些关内逃离兵士。”
玉枝深为钦佩,再领棉帐三百,点齐三百兵士,将安扎新营之任委派大哥。
金枝带领兵士,选一要冲处,先将杂草除去,画出旗帐所在,按着方位,错落设置营帐。新营外围加固栅栏和铁蒺藜,密布铁角牙叉,防敌冲营,营门处架设了望吊楼。不过两日,新营业已筑成,可容兵三千。当夜,金枝带一百刀斧手和一百弓箭手入内驻守。
兵士累了两日,吃罢晚饭,躺下便睡。金枝合衣而卧,刚至迷迷糊糊睡去。忽听有人喊:辽军来了辽军来了。惊然而起,抄起铁枪冲出帐子,哪里有辽军影子?只有一名兵士在原地转圈。哗地,竟有数十兵士惊慌冲出。
金枝近前推了一把,那兵士颓然倒地,呼呼睡去,原是在梦游。当即有人怪道:“李大哥,无端搅人好梦,你却在此睡去。”上前叫醒他。金枝见其年纪将有三十,心中顿生怜情,将其拉起,问道:“你叫甚名字?”那兵士懵懂道:“小弟李民,是弓箭手。”金枝又问:“可曾与辽军交战?”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54
李民见搅了大家睡梦,甚为不过意,谦然一笑,道:“小弟原是王天成将军侍从,被辽军冲散,寻不得王将军,只好流落关内,后随于大人援军来守玉虎关,已有八九年光景。”
金枝长叹一声,问道:“何时患得此症?”
“也有八九年光景罢。”
金枝苦笑着点点头。见诸位弟兄已无睡意,便道:“各位若然不困,打几头狼来烤着吃如何?”众人自然响应。
金枝让兵士取来块干肉和火种,领十名弓箭手来到营外。一刀斧手在一石边生火烤肉,弓箭手散开,隐在黑暗处。
肉香随风飘远,果真引来十几头野狼野狗。十几双绿眼泛着绿光向这边移来,烤肉兵士慌忙跑回营中。金枝率先射杀一狼,其余十人各自施射,又倒三四头。众狼一齐来撕咬死狼,金枝喊道:“点亮火把。”火把一照,众狼惊慌而散。金枝乘机又射死一头野狗。
兵士将死狼死狗拖回营中,架火烧烤。共得五头狼一条狗,那狗最肥。金枝问道:“狼瘦狗肥,为何?”众人不知。金枝道:“野狗食性杂,可溜进城中,偷吃百姓食物;狼却不敢,只能疲奔于山野间。此时天冷,野兔藏匿洞中少出,狼多食少,故此狼瘦狗肥。”
兵士点头认同,说道:“野狗该杀。”
次日,金枝带兵士营外操练武艺。一兵士对金枝道:“老军大哥来了位妇人。”
金枝眯起眼睛,见一妇人端坐马车上,正向这边张望,金枝登时笑了,走拢去,笑道:“你今日为何这般装束?”
红英婉尔一笑,道:“我既为人妻,怎可仍着姑娘装扮?”
金枝道:“妇人不可随住军营,辽军又要来犯,莫如你速回乡下去罢,省得我分心。”
红英心中甜丝丝的,口中道:“我自可照顾自家,劳你分心甚么?若辽军不来,我还不稀罕来你这儿呐。我去住你那小屋,不来打扰你。”
金枝见轿帘低垂,问道:“车中何人?”
红英笑道:“这与你无关,反正她与我同住小屋。”
金枝不再相问,笑着摆手示意,兵士将路障挪开,红英道了谢,驱车过去。
傍晚时分,金枝算计:辽军先锋当已在两城外安营扎寨,今夜或可攻城。此时,倒可趁辽军立足未稳败其一阵,挫其锐气,不知于大人是否有此心。
正思想间,一校尉背着令旗急驰而来,见此间多了座军营,又无旗号,感觉奇怪,上前喝问,金枝过来答话。校尉上下打量金枝装束,用马鞭指住军营道:“老军甚么人在此守营?”金枝答道:“梅管事派我在此守营,敢问有何贵干?”
校尉粗声道:“我去传总兵大人将令。赶紧掀开路障。”
金枝忙招呼兵士一起将路障移开。校尉催马过去,头也不回。李民认识此人,对金枝道:“大哥不必与他计较,这是位爷,叫宁达,是宁太守本家侄子。”
金枝叹口气道:“休说他是太守亲戚,便是位寻常守城校尉,平日也鼻眼朝天。我怎会与他计较?毕竟他也是军务紧急。”
不消半个时辰,宁达策马又回,仍旧是急驰而过。
不大一会儿,得得一阵马蹄响,玉枝老远跳下马来,近前拜见大哥,关切道:“想必兄长方才受过宁达蛮气。”
金枝微笑道:“不值当一提。他来传何将令?”
玉枝道:“于大人担心辽军今夜自山上潜过关,来偷袭粮草营,命我多备灭火之物,仔细提防。”
金枝闻言,道:“于大人所虑极是,粮草有失,则城关难守。不知辽军是否已下寨。”
“辽军已过黑水河,离城二十里各下两寨,并未有攻城迹象。”
金枝点头道:“辽军在此处下寨,明日当再进十余里,步步为营。”
是夜,月光明亮,无风无沙。金枝只派十人守营,其余回帐歇息。当真一夜无事。
次日,辽军前进十里下寨,再无动静。一连数日,昼夜只是操练军马,再也不进。于青剑日夜城楼巡视,甚感困惑。眼见守城兵士各个疲态显露,猛然醒悟,急忙传令:将守城精壮兵士撤下歇息,另派老弱之兵轮换登城警备,往来行走,不足一日,老兵们疲惫不堪,伏在城墙上叫苦喊累。辽军遂连夜再进五里扎营。
次日晨,守夜老兵伏女墙昏昏欲睡。于青剑吩咐精兵上城,老兵下城歇息睡觉。偷偷调换后,精力充沛兵士依旧倚着城墙打瞌睡。
辽军得报,紧急提兵来攻。
于青剑见主将旗号是‘努’字,知是左路正印先锋官楼努。楼努乃辽王十虎将之一,武艺高强。攻城兵马约有二万五千,战将上百员,盔甲铮亮,旗幡招展,喊声如雷。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55
待近城只有半箭远,于青剑拔剑一挥,嘶声高喊。弓箭手正猫在女墙下,闻听将令,突然起身,一齐施射,弓响阵阵,箭如飞蝗。
辽军自认为宋军已疲,本欲一鼓作气拿下玉虎关。没成想却遭飞箭暴射,虽有盾兵在前抵挡,弓箭射程内辽兵仍死伤无数。楼努见状急命后撤一里,重新扎阵。
于青剑见辽军进退有术,不慌不乱,且各个雄壮威武,心知情势将危,若要守住城池,怕是不易。好在首次交手,自家兵士并无损失,只失了许多箭矢。
辽军略做调整。调来强弓手,再次呐喊攻来。离城尚有一箭半远,辽军强弓手立稳阵势,一齐发箭。飞箭携带破风之声,尖啸而至。当即有数十名守城兵士倒地身亡。宋军弓箭手够不到有效射程,无法伤到辽军皮毛,只好隐身女墙下。
辽军得势,急令攻城兵将架云梯强攻。一时间,辽军如虎狼般呐喊冲来。
于青剑瞅得真切,举剑指挥迎击。宋军方立起身来,即有飞箭袭来,又有数十名兵士被射倒。于青剑急命再次蹲下,只待云梯搭上,辽军爬至半程,方命守军起身抵御。霎时间,滚木石头雨点般泻下。辽军强弓手怕误伤自家人,不敢放箭,却致攻城兵士死伤过半。
楼努怒冲冲催马过来,命强弓手尽管施射。旋即,第二拨攻城辽军也波次上来。于青剑一见,无计再使,只得硬拼。两军战至天黑,攻防势头不减,双方俱各伤亡惨重。
于青剑不得已,急忙修书一封,令副将孙宝驹前去五阳关,请总兵侯为龙发兵救援。
侯为龙十分为难道:“城中两万兵马已派出五千救助金龙关,若再出人马,只怕玉虎、金龙一失,敌兵合围,五阳关顷刻便陷辽军之手。”
孙宝驹无奈道:“城中一万兵马死伤近半,若不发兵,只怕玉虎一破,金龙再失,五阳关依旧难守。”侯为龙叹息一声,即刻派兵增援玉虎关。
待援兵到时,天色已黑。守城石木已用完,少部辽军已然上城,双方血刃相见,城墙上下喊杀声惨叫声震人心腹,寒人魂魄。
激战中,于青剑瞅见城下敌军阵中,有火把后移迹象,而远处正有一队火把向此处快速游动。情知辽军在以逸换劳,急命孙宝驹代行将令,自家提刀上马,率五千援兵侯在城门下,准备停当,大叫:“开城!”城门顿开,于青剑抢先纵马抡刀,直取楼努。
楼努未及提防,仓忙迎战。宋军一齐奋勇杀出,声如滚雷。辽军正当疲乏,见宋军陡然杀出,阵势顿乱。一辽将替下楼努,迎战于青剑,未及三合,即被斩于马下。楼努催马相抵,于青剑生死不顾,愈战愈勇,楼努虽然勇猛,无奈兵将无心恋战,纷纷后撤,心下着慌,应付十几回合,拨马便走。宋军趁势掩杀,辽军潮水般败退。
辽军副先锋官楼佩珑,也为辽国名将,本欲前来替换前军,未料前军突然败下,不及躲闪,当即被败军冲乱队形,不得不掉转马头,随败军退走,怏怏回归本营。这一日,辽军死伤过万。
于青剑得胜回城。缴得兵刃马匹无数,攻城器械若干。此时已至半夜,于青剑一边指派人煮肉摆酒,犒赏三军,一边令老兵清理城墙,摆放守城器物,将伤兵抬至城中救治。指挥收拾停妥,好似方才睡下一般,便被叫醒,原来天色已亮。城外鼓声如雷,杀声震天,急忙披挂上马。
南城门守卫校尉宁达慌张来报:辽军正在攻打南门,蓝真将军重伤不起。于青剑闻听,怒道:“胡说,辽军飞过城去了?”宁达苦着脸道:“千真万确,约有一万兵马。”
于青剑立刻大声道:“既如此,何须你来报信,不去死守城门,混帐作为。”急忙策马奔至南门。登城一看,见辽军虎狼一般,围城狂攻,心道:“完了,必是金龙关失守,辽军过关而来。”急令兵士加紧抛掷木石,亲自张弓施射。
城中百姓闻听南门也有辽军,顿时慌乱起来。有的惶惶乱窜,却也有百姓慌急地搬来木头石料,堆在城楼下,以备守城用。于青剑心下激奋,拔剑大呼,提振士气,怎奈兵士平日养尊处优,疏于操练,无疑一群老爷兵,面对悍敌,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副总兵孙宝驹问讯率五百兵士赶来增援。于青剑顿感宽慰,忙问:“北城怎样?”孙宝驹道:“辽军暂退,王华将军守城。只是守城器料已不多。”
于青剑道声:“甚好,我去找宁太守凑集送去。”下城而去。
宁昌杰正自收拾细软,见于青剑怒冲冲而来,如同惊兔,慌张道:“贤弟来得正好,快派兵将送家中老少出城。”
于青剑冷笑道:“兄长想得颇周到,只是为时已晚。你还是赶紧凑集物料守城罢。”
宁昌杰落泪道:“你不看我面,也该看在你女儿面上罢,她已怀了孩子。”
于青剑哼一声,道:“城中妇人又不止她一人怀上孩子,为何单单送她?况南门也被封死,便想走也走不成。你速速凑齐物料送去北门,助我守住此城才是正经打算。”
宁昌杰哀叹一声,跌跌撞撞出门而去。
于青剑走至门口,又折回去,看了女儿一眼,略说几句便匆匆离去。回至南城门,见辽军攻势更盛,不禁忧心如焚,长叹:“若有一彪救兵,何愁辽军不退?”正忧苦间,北门来报:辽军两路人马同时杀到城下,北门已有屋倾之势。于青剑大惊,知会孙将军一声,提刀赶赴北门。
守城将士已死伤累累,于青剑哀哭一声,“玉虎关怕是不保了,再战下去,白白死伤”,因命兵士将降旗打出。王华大哭道:“于将军我等死也死在城上,决不屈膝投降。”于青剑泣道:“若然不降,我等死不足惜,可叹城中百姓也将惨遭屠戮。不如降了罢,讨得辽军怜悯之心,也算对得起百姓。”
王华愤然道:“若辽军言而无信,依然屠城,我等岂不白降?”
正踌躇间,几百位青壮百姓各执刀枪木棍赶来,欲与辽军以死相拼。于青剑深深感动,请上城楼,施礼致谢。心下暂且打消投降念头。
南城门数十辽兵辽将已然跃上城墙,孙宝驹杀得满身是血,辽军愈上愈多,宋军节节败退。宁达见势不妙,扔了朴刀,夺路而走,十几名兵士也随即跟逃。辽军狂呼喊杀,南门之危,直如千钧悬于一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56
恰在此时,玉虎关合该不破。只见辽军后队似被犁开一般,两人两骑,一前一后,左冲右杀,如入无人之境。一对辽将上前截杀,眨眼,双双落马,辽军大乱,若乱波翻涌。
城上辽军见状,慌忙后退,被孙将军率军一通追杀,悉数斩于城墙之上。孙将军未及喘息,急忙俯身探看来将,见前边一员小将,银盔银甲,银枪高举,跨下花斑马,背插玉虎旗,猛似银虎,威若子龙,当真是骁勇异常。不由惊叹道:“何出如此勇将?!”待其杀到城下,方始认出,正是梅玉枝梅管事。不由大喜道:“梅管事多加小心。”后边那将乃金龙关南门守城校尉方汉渔。
昨夜,金龙关因北门一校尉暗中降辽,致使城楼大乱,辽军趁势杀上,韩泰将军领兵撕杀不敌,只得弃守北门,且战且退。辽军蜂拥进城,韩泰见势已去,只得舍城从南门撤走,方汉渔率一千余人一同随退。好在辽军主帅深通谋略,为图长久,禁止辽军乱杀无辜。反而一面派兵追赶败退宋军,一边四下安抚,辽军终得顺利占领金龙关。
韩将军与方汉渔带二千兵马弃城后,逃至金龙关草料场。无奈此处地势广阔,难以固守,有心投五阳关去,追兵又到,只得撇了大路,往东顺小路下去。却遇一新营,正狐疑时,金枝问讯出马,将败军接入营中。待见领军是韩泰,顿知不妙,一问之下,果然金龙已失。急令营中刀斧手在营中焚烧牛粪。霎时间,新营各处烟雾腾腾。追兵赶至,疑心营中设有重兵,又是夜里,怕遭伏击,随即折返回去。
玉枝见新营处烟涛滚滚,只道辽军放火袭营,将银盔银甲捆扎整齐,绰枪上马,急急来救。到得营外,未闻有喊杀声,跃过路障,驰至营门前,探问道:“为何有烟雾?”哨兵如实相告。玉枝闻听金龙关已失,心下一急,赶紧来见兄长。
金枝为玉枝引见韩将军,二人施礼相见。玉枝一眼看见韩将军身后方大哥,难受起来,勉强笑了笑,打过招呼。
韩泰和方汉渔二将顿时面生愧色。
金枝安慰道:“胜败本无定数,何必自灰心志?但得青山常在,自有溪水常流。”
韩泰与方汉渔均不知这位老军真实身份。韩泰见他谈吐不凡,心中疑惑,因施礼谢道:“蒙老军容纳,深为感激,不知老军如何称呼?”金枝还礼道:“某姓木单字一个冬。”韩泰再次言谢。方汉渔却略有不屑之意,只与玉枝说话。金枝心道:“你这条死‘鱼’,别人看不出我,你也看不出?”
少刻,酒饭上来,金枝端起一碗酒递与韩泰,道:“大人此来,正好帮忙扼守要塞,以保粮草不失。”韩泰闻听此言,感激接过,一饮而尽。金枝又端起一碗,递与方汉渔低声道:“方将军请饮此酒,以壮熊胆,逃命也有力气。”
方汉渔为老军戏弄,不由羞怒交加,接过酒碗,一口干了,瞪着金枝道:“你这不中用老军,我在金龙关拼命,你却在此睡安稳觉,倒有脸说风凉话。”
玉枝大惊,忙将方汉渔拉至一旁,正想告诉他老军身份。金枝用眼止住玉枝,淡淡对方汉渔道:“先别说中用不中用,你若能一拳打倒我,我便跪下,给你敬酒赔不是。”
方汉渔犹豫道:“你有甚本事经得起我打?”
金枝冷笑道:“听你口气,已输一招,再不动手,便是认输。”
方汉渔运足力气,一拳打来,金枝往左一让,右手一引,左手一抄,喝声:“走”,生生将方汉渔扔出帐子。这一摔当真不轻,方汉渔半天没有起来。玉枝担心将他摔坏,出来拉他。金枝拦住,冲外笑道:“这下该知我是谁了?倘你能自家站起,我便认你为兄弟。”
方汉渔倒真似孩子般爬进来,伏身哭道:“大哥,小弟不知是你,你为甚还活着?”
众人闻听此言,尽皆苦笑不得。
玉枝就此将兄长身份坦告。大家重新见礼,一时间,既惊且叹,俱各唏嘘不已。
金枝对玉枝道:“你且回去歇息,明早与我一同去救于大人。”此时,天已快亮,玉枝索性在兄长帐子里打坐片刻,权做将息心神。
早饭尚未做就,探马来报:一万辽军正夹击玉虎关南门。金枝紧忙去催饭。
玉枝吃了一碗夹生米饭,对金枝道:“此处也极为紧要,请大哥留下,我一人前去即可。”
金枝虽知小弟武艺了得,仍面露担忧之色。方汉渔忙道:“我带一千兵马接应兄弟。”
韩泰道:“若去,你二人即可,其余便去也是送死。”
金枝也道:“正是。只怕辽军再次来袭,留下人马守护粮草也好。”
玉枝因向兄长和韩将军施礼暂别,提枪上马出营,方汉渔紧随其后。二人一前一后,冲入辽军阵中,玉枝枪急马快,虽是首次真刀真枪对阵辽军,却因艺高而胆大,眨眼已毙数名辽将。方汉渔见玉枝如此勇猛,顿时信心倍增,一条方天花戟使得更加顺手。二人杀开一条血路,冲至城下。血已溅满铠甲,顺甲叶滴淌。辽军退后五百余步方立住阵脚。
辽军主将见区区两名宋将即搅乱攻城部署,恼羞成怒,令强弓手近前施射。弓手成半圆形向二人围拢过来。孙将军情急大叫:“快开城门!”方汉渔深知辽军强弓威力,呼道:“贤弟快退。”玉枝挺枪立马,兀自不动。方汉渔怒喝道:“你别逞强,你死,我怎向大哥交代。”
城门轧哑哑一阵响,吊桥同时放下,方汉渔用方天花戟逼住玉枝后退进城。孙将军暗松一口气,命兵士收起吊桥,兵士刚欲绞动绳索,白光一闪,玉枝又冲出城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57
只因方才进城一刹那,红英那一双满含幽怨泪眼,及她跪在院中为大哥烧纸钱那一幕呼地闪出,这一切皆是这些虎狼之辈扰侵中原所致。禁不住血脉上冲,当即一催花斑马,闪电而出。将银枪挂上,抖出长袖,迎面冲向强弓手。
辽军一齐放箭,方汉渔悲痛道:“我也随你一同死罢。”
岂知玉枝早运足浑天功,乾坤袖舞开,将人马罩得严严实实。飞箭被强劲刚气激荡,或偏射或坠落,弹指间已闪奔强弓手近前,穿云掌到处,惨叫声不绝。其余弓手以为宋将会巫术,惶恐而撤。正好方汉渔摆戟赶来,一通逼杀,数十辽军强弓手登时气绝。
为首辽将名叫仓太实,武艺不凡,一见弓箭竟伤不得来将,心知遇上强敌,持一柄镔铁开山斧暴叫而来。玉枝摘枪在手,二马未及相接,那斧已然劈下,若不架开,只怕一斧将花斑忽雷暴劈了。双手一举银枪,铛地一声大响,将开山斧崩开,震得自家虎口发热,臂膀发麻。仓太实也暗自吃惊非常,刚才那一架,差点将手中大斧崩飞。
若是仓太实再次连人带马一起劈,难说玉枝会否用枪去架。玉枝也已想定,假如他再这般打法,自己抢先飞起,抡枪便砸,待他来架,正好用盖干那招绝命腿踢他下马。偏是仓太实不敢这般再来一斧,只将开山斧平削过来。玉枝面露微笑,银枪啪地一挑,开山斧自头顶悠地滑过,反手一枪将仓太实扫落马下。盘马回来,用枪指住仓太实道:“梅家不杀落马之人,快去逃命。”四员辽将一齐抢来。
仓太实面如土色,扶住腰,倒提大斧离去。四名辽将接住,也不再战,护送主将归阵,引兵而去。
玉枝顺手将仓太实坐骑牵了,与方汉渔一同进城。
孙将军下城迎接二将,深深施礼道:“二位将军救下南门之急,便是救下玉虎关。末将代城中军民感谢二位。”玉枝当即下马还礼道:“本是分内之事,何必言谢?”孙将军端量玉枝问道:“观梅管事所用枪法与梅家枪法相仿,莫非管事乃忠良之后?”
玉枝闻听此问,即刻欢喜答道:“我父姓梅讳字寒,家兄正是梅金枝将军,我在家排行老四。”孙将军急忙再次施礼道:“不知管事乃忠良之后,多有失礼,望请包涵。”
玉枝双手扶住孙将军,道:“将军比家兄还年长,万不可对小弟这般客气,想折杀我么?”言罢,与孙将军、方汉渔一同笑起来。
玉枝指着那匹刚缴获战马,请教孙将军道:“将军看此马如何?”
孙宝驹人如其名,惯会相马,端详那马儿几眼,点头道:“此马虽不及管事所乘之马,也是匹良驹。”
玉枝喜道:“我兄长正无坐骑,却好送与他。”
孙将军疑惑道:“管事之兄也在边关?”
方汉渔抢先道:“他大哥也是我大哥,便是梅金枝将军,正在你们粮草营做老军。”
孙将军吃惊道:“这如何可能?梅将军我认得,怎从未见他?”
玉枝道:“兄长面容已毁,除胡参军之外,他人一概认不得。于大人收留他在粮草营做老军,已有七八年。”孙将军闻听梅将军还健在,且即在本关粮草场,当即一阵感叹。
说着话,孙将军派人将城墙整理一番,惟独不见宁达,遍问士兵,有人道:“方才撕杀时,带十几个弟兄下楼去了。”孙将军方待发作,又忍住,对方汉渔道:“听说金龙关失守,可是实情?”方汉渔惨然道:“平日里疏于操练,真正上阵十个不抵一个,真是惭愧死了。”
孙将军安慰一番,道:“南城门正少一位护城校尉,不知方将军是否愿意留任。”
方汉渔正愁无法面对旧日弟兄,闻听此言,焉有不喜之理?当下答应,别过玉枝,精精神神地登上城楼去。
孙将军遂略略放下心来,与玉枝一同赶往北城门。登城一见,大吃一惊。
北城门更是命悬一线,双方俱各杀红眼睛,城上城下满地死尸和伤兵。楼努愈是损兵折将愈是不肯撤兵。于青剑早已疲惫不堪,好在城中百姓不断送来木门、石头之类东西,更有百姓将自家房屋拆毁,以助守城。激起守城官兵万丈豪情,力保城门不失。
待孙将军与玉枝上得城楼,于大人真好似看到救兵一般,只说句:“二位来得正好。”便即晕倒,孙将军急令兵士将于大人抬下城楼歇息,自家不顾劳累,挥剑投入激杀。
玉枝遥望城外一杆‘珑’字大旗下,一辽将擎着长刀指挥兵士,料想是敌主将,即刻寻来长弓,搭箭开弓,望准敌将便射,箭如闪电,不偏不倚,正中辽将面门,翻身跌下马去,辽兵一阵慌乱。玉枝哈哈一笑,道:“尔等应知,宋军也有强弓手。”想及自己这一箭术本是汝雯所授,眼下却用来射杀辽将,心中难免隐隐不安。
楼努得知副先锋楼佩珑中箭倒地,急急赶来。辽军已将其抬至后阵,见他一动不动,不知死活,楼努暴跳如雷,只因楼佩珑是他本家侄子,自是心疼不已,遂令罢兵。
撕杀一昼夜,折了近两万多兵马,又伤自家亲侄,城却没攻下,楼努焉能不怒?站在营帐外顿足大骂于青剑。幸亏辽军将楼佩珑救活过来,那一箭射穿其面骨,若再偏上一寸,这位辽军名将必死无疑。楼努进帐探看,心下微起变化,若非侄儿今日抢先出阵,说不定这一箭便射中自家面门。由此,再不敢肆无忌惮地狂攻。
孙将军见辽军退去,心中重石暂去,命人将城墙打扫一番,换上老兵守城,其余将士与百姓回营房吃饭将息。
玉枝看那血红城墙,闻着腥臭气味,满耳皆是痛苦呻吟声,不觉又难过又恶心。何苦这般相互残杀?不知又有多少人成为孤魂怨鬼。守住自己家园快活度日,何来这些背井离乡,愁苦思怨,风中长嚎,黄沙埋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57
转眼复看到孙将军满身是血,更叹:若不杀人便被人杀,如此,只能选择残杀别人方可苟活。孙将军身心俱疲,对玉枝做了个‘请’势,玉枝凄然一笑,道:“将军且歇息去,我在此守侯片刻。孙将军本已求之不得,也不勉强,寻了一支木杆枪拄着下城去。
玉枝往来巡视。心下一会儿想起方舟,片刻汝雯笑脸又浮出来。自然也想及父母、义父母,还有红英和兄长,其他人也随即一一而出。惟独心中高悬起母亲那面笑容,心下顷刻风停雪霁,一片宁静。此时,若能依偎母亲膝下,放心去睡,不必担受任何惊吓,当真是世间最惬意之事。
算算方舟已走二十余日,不知此时情形如何。内心将她与汝雯放在一起想,终难选定谁最亲近,二人虽是性情有别,皆倾心尽意相待,由不得暗叹道:“她二人如此深情厚意,只怕几生几世也报答不完。”若方舟真正恢复阳身,一俟烽烟消停,当即带她去宝仁寺占卜问卦,陪她到状元楼喝女儿红,凡自己与汝雯所到地方,都陪她去,也让她逍遥自在一回。
玉枝独自一人痴想心思,不知何时下起雪来。白白雪花落到地上,顿成红色,玉枝心疼道:“何苦自投污处?毁了一身清白。”
一人接着道:“若她不来,白自白,污自污,便失却清白者一片苦心。”
玉枝吃惊来看,见一老军笼着袖子往西行去。一老军竟领会得自己心意,不禁疾步赶上,请教老军高姓。老军哈一下手,笑道:“我姓胡,也知你是谁,两厢只不说破才好。”随即走了。玉枝见他那背影微驼,竟似见过一般,心下一片茫然。
于青剑一觉醒来,辽军已退。巡视各营,见守城兵将正在安睡,心头稍稳,登北城楼看,远处辽营灯火通明,无有火把移动之相。再登南门观看,城下黑茫茫一片,遂安心自语道:“只怕今夜可睡个安稳觉。”下城楼怡然自得往回走,迎面几盏灯笼走近,有人道:“可是于大人?”听声音是孙将军,于青剑满心轻松道:“正是本总兵。”
“城外可有敌情?”
“无有敌情,真乃太平盛世。”
孙将军不晓于大人何以如此兴高采烈,因并肩同回,将白日梅管事和方汉渔救南门之事,以及梅金枝将军现时情形细细禀报。
于青剑更觉高兴,哈哈笑道:“我隐隐觉得这老军非同寻常,果然不差,难怪胡参军一心推荐给我,原来如此。既是他仍健在,当即刻将他请进玉虎关,共守此关。”
孙宝驹略微担忧道:“因他敛容已毁坏,只怕不肯前来。”
于青剑微笑道:“世上那里有真将军不愿同强敌交手,请他必来。”
孙将军笑道:“如此,末将愿走一趟。”
于青剑点头道:“越快越好。”
孙将军即刻约上玉枝一同出关,往新营而来。
金枝正等得心急火燎,望见玉枝好生生回来,立刻心安,迎上前去。孙将军抢先下马,恭敬施礼道:“不知梅将军屈驾在此,孙某特来请罪,并请梅将军移身玉虎关,接受重任。”金枝略一怔愣,旋即自玉枝眼神中会意,平淡一笑,道:“孙将军不需这般谦恭,梅某无意担当重任,但能助玉枝守住此座小营,已是心满意足。”
孙将军劝道:“将军何苦守小河岸而弃大河堤?此营固然重要,玉虎若有失,当真危及全局。于大人正热盼将军前去,肯望将军勿要推辞。”
金枝当即道:“若可为玉虎出些力气,也不枉在此苦守八年。”
孙将军见金枝答应,心中大喜,又当着金枝将玉枝着实夸奖一番。金枝却不甚高兴,道:“如此卤莽行事,有甚可喜?此后断不可这般。”玉枝只当兄长在替自家达示谦逊之意,并未经心。将盔甲脱了,连同银枪一起托给兄长。
金枝抚摩枪甲,静静对玉枝道:“你若不能平安,大哥要这些做甚?”又问:“怎不见方汉渔回来?”孙将军便将宁达临阵逃脱,方汉渔顶其职位粗略相告。金枝这才完全放心。
玉枝将缴来战马牵给兄长,金枝点头道:“果真好马。”遂将新营交与韩将军把守,自家回来与孙将军一同赶往玉虎关。
次日,玉枝派出探马三次报回,辽军无有攻城迹象,玉虎关前一片死静。玉枝心下倒觉不安。探望红英姐和巫婆婆时,顺便将大哥被于大人调去重用一节讲来听,红英叹口气,道:“如此这般,你兄长才真正活回来。”玉枝又请教红英姐:因何辽军今日不攻城?
红英道:“若换做我是辽军,金龙关既然得手,何苦死攻玉虎关?直接荡过金龙关攻取五阳城不是更省事么?”玉枝细一思忖,吃惊道:“若辽军一支强攻五阳关,又暗中埋伏一支,待玉虎关派兄长带兵来救时,正好伏击。如此,只怕玉虎关再难保住,五阳关顷刻也危了。”玉枝急匆匆便走。
红英追出来,叫住他,嗔怪道:“你慌急甚么,既然你能想到,只怕你大哥早就想到。”随即柔声道:“莫如你派探马时刻盯着,辽军若有此意,你大哥必定希望你从旁侧击辽军伏兵。但等玉虎关救兵一出,你也即刻带兵出击,或可吃掉辽军伏兵。”
玉枝大喜道:“当真是嫁鸡随鸡,嫁凤随凤,嫁个将军,夫人也会统兵。”随即跃跃欲试道:“看我去冲他个乌七八糟,也叫辽军不敢小视宋军。”红英笑道:“你小心些。”
玉枝站住脚,回身道:“此处虽然隐蔽,想那辽军也侦得此地是玉虎关后继之所,如另派一军来攻,你和巫婆婆谁人保护?”红英问道:“依你之意呢?”玉枝道:“我送你和巫婆婆回五阳关,你带巫婆婆过关回栖云山。”红英即刻道:“我当你有甚好注意。我那里也不去,就守在此处。辽军若来,我那口青锋剑也不是只吃素。”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58
玉枝脸上依旧布着愁云,犹豫不去。
红英叹口气,道:“你到底不似你大哥那般,非是做将军材料。进屋来,请教婆婆有甚良策。”二人便又重新回屋。
巫婆婆笑道:“你虽不是做将军材料,却长得好男人心肠,多少象林公子。我老婆子到有一法儿,可保此处一时无忧。”
玉枝喜道:“原来婆婆还会偷听。赶快讲来,我好谢你。”
巫婆婆道:“此中有玄机,不能出大声,让顺风耳听了去。”因命玉枝附耳过来,在他腮边叽哩咕噜说了一通。玉枝将信将疑,笑道:“或许此法儿有用。”疾忙转身去了。先到粮草营查看一番,又回新营去。派出三拨探马,挨处打探消息。自家坐于帐中,静心净气,默运玄功,约一时辰,收功起身出帐。依照婆婆所授,在营中按方位寻好点位,拂去雪,画上六十四道符。又于营门处,撒下稻米,在营门口写就一串字符。
守营兵士甚感奇怪,低声相问,玉枝示意禁声,然后立直身,暗吁一口气,对营两边兵士道:“各位请到后营歇息去,听得鼓响,一齐提刀尖叫杀出。即刻将我意遍告其余弟兄。”兵士也不多问,领命而去。不一刻,一传十,十传百,营中二千二百余名将士尽皆知晓,只不晓下面有何光景等着。
此刻,暮色聚拢,光阳隐退。玉枝将前营十余营帐门户打开,任风吹荡。准备停当,只等巫婆婆前来施法。少刻,红英驱车带巫婆婆到来。
巫婆婆取出幡旗挂在营门两边,去车上小心请出一纹杖,对空诵诀施法。那纹杖雕刻细纹怪花,约有二尺长,拴着符条。
玉枝与红英对视一眼,俱各心道:这种虚幻之术也能抵御虎狼之军?
约过半时。玉枝见那幡旗竟然上下不停摆动,霎时间,阴风阵阵,雾气漫漫,伴有轻微步履声和喘息声。不由暗自称奇。
红英顿感冷气逼身,由不得打个冷颤。玉枝遂带她到兄长帐中,点上灯笼,解下无刃剑挂在帐壁,道:“此剑乃师父所赠,当有镇邪驱魔之功,你守住它。”红英点头,挤出一丝笑,道:“你放心去罢。”玉枝随即将帐门掩紧,转身去了。
巫婆婆驱动玄法,将陈玉杰等数百鬼兵鬼将悉数招来。陈玉杰背着幡旗,指挥鬼兵分列营门两边。玉枝端凝神目,见鬼兵鬼将目不转睛,甲胄映雪,刀枪闪亮,赞叹不已。上前与陈大哥见礼,道:“有劳陈大哥辛苦。此刻我兄长正在玉虎关守防,说不定日后你们还可相见。”陈玉杰闻听,微笑道:“他到底挺过来了,当真是条硬汉。”言罢,有些神往道:“我与他阴阳相隔,无法交谈,此番多亏婆婆以法相助,方得显身阳间,若能与他见上一面真可谓幸事。”
玉枝道:“今晚此处若无事,我带陈大哥过去相见。”陈玉杰顿喜道:“如此甚好。”
可巧,探马来报,五阳关和玉虎关都无事,只是金龙关南门外一片火把,约有数万,好似新增辽军在下营。
玉枝道了辛苦,请二位探马回禀韩大人去。对陈玉杰道:“陈大哥来时可遇见辽军?”陈玉杰道:“我等奉令自山崖急急赶来,不敢过金龙关,那里杀气太盛,只怕误事。”玉枝道:“今夜辽军只怕不会来犯,我带大哥去见兄长。”
陈玉杰沉思一下,道:“还是暂不见罢,辽军大营未成,害怕被扰,今夜或许会主动出击。”遂又叹一声:“见过一面又能怎样?”玉枝默默点头。
陈玉杰道:“你在此守侯片刻,我出去探看一番。”玉枝道:“辛苦大哥了。”
待玉枝用罢晚饭,韩大人已将后营将士指派停当。玉枝过来询问道:“大人金龙关可容纳多少兵马?”韩泰道:“可容步军二万,马军五千。梅公子有甚打算?”玉枝道:“辽军增兵这等神速,料想城中必定忙乱,若趁此进城,捉住辽军主帅,倒可省却不少麻烦。”韩大人沉吟道:“你这想法甚是胆大,只是无人城外接应,怕也捉不得活口。若当即伤了辽军主帅,闹将起来,会遭凶狠报复,只怕伤及城中百姓。”玉枝立刻道:“大人所虑极是,是我考虑欠周。今夜辽军若来,还依仗大人出力。”韩泰甚为喜慰道:“公子这般谦逊,果真是贤良之才。无须忧虑,老夫自不甘落后。”
玉枝遂行过礼,暂且告退。去取了一壶酒带给红英姐,笑道:“酒壮英雄胆,香袭美女魂,此处没有香,只可酒壮美女胆了。”红英接了酒,笑道:“虽是凉了些,到底可以壮胆去寒。”又问道:“你吃过饭了?没有给你带菜来。”玉枝道:“刚用过。今夜若辽军来袭,你万不可出帐,好生待在帐中,我也可全心神对付辽军。”红英笑道:“你跟金枝一样腔调,尽把我当小孩子待,只是比他多了副女人心肠。快去罢。”玉枝哈哈一笑,自去了。
玉枝站在营门外,向金龙关方向张望。须臾,陈玉杰急匆匆回来,兴奋道:“来了一队辽军,约有五六千人。”玉枝也兴奋道:“果然不出陈大哥所料。”回身来到巫婆婆帐中,通告军情。
不过半个时辰,辽军马兵离新营只剩几十丈远。巫婆婆对玉枝道:“你先隐下,听得鼓声再出马。”
玉枝将花斑马牵至营帐后,自己闪在黑影里,双眼盯住营门。
辽军早熄了火把,在营门前十丈处停下,向营内张望。营内几乎没有光亮,营门近处十几座营帐门户大开,好似无人驻守。营中间雾气弥漫,隐有哭笑之声。辽军主将心下狐疑,犹豫不进。内中有几个胆大辽军校尉,主动请战,愿进营探视一番,辽将点头答应。校尉骑马在前营巡视一周,没有发现宋军,也没听到任何声响,大声道:“莫将军是座空营。”
玉枝闻听,心下纳闷:因何如此说,难不成没有看到鬼兵鬼将?忽然醒悟,方才只有陈大哥有了人形,其余鬼兵弟兄尚隐着身形。
辽军主将哈哈一笑,道:“宋军吓破鼠胆弃营去了。”一摆大刀,抢先进来,道:“今夜正好在此安歇,省得往来费力。”往营里行不多远,巫婆婆在吊楼上将纹杖略略一指,烟雾四起,鬼兵鬼将立刻显出形来,各个盔明甲亮,雄壮挺立。辽将大惊,不晓宋军从何而来,正拟迎战。却见宋军只有数百人,不由笑道:“区区几百人,岂不是白白送死?”
宋军无动于衷,眼睛眨也不眨,辽将近前一看,不由惊叫道:“莫非是鬼兵?”此言一出,辽军顿时骚动起来。巫婆婆复举纹杖施令,铁甲鬼兵鬼将登时活动起来,一个个喜笑颜开,眼睛却在咕嘟咕嘟冒血,辽军惊慌失措,鬼兵鬼将便笑着扑向辽军。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59
辽军大乱,相互踩踏,当即死伤无数。主将不及行使号令,盘马往外急撤,巫婆婆再使法令,陈玉杰将战鼓敲得震天响。
玉枝早已跨马挺枪侯着,战鼓一响,当先冲出,哈哈大笑道:“鬼公子等你多时了。”韩泰听得鼓响,引军尖叫着杀出。
辽军溃不成军,四散奔逃。宋军一路追杀,一直杀出数里,韩将军方才号令停止追击。拾掇起辽军丢弃之物喜气洋洋回营。
辽军折舍主副将三名,逃回本营兵士也不过千人。未及喘息,不提防又杀进一员宋将。原是玉枝杀得性起,枪挑辽军主将后,一路跟来。辽营又乱,顷刻被一条银枪搅成一锅烂粥。周遭尚有数处辽军正在集结,得悉辽营被劫,数千铁骑急急来救。
玉枝听得远处蹄声如雷,心知辽军铁骑到了,有心会会,到底害怕遭遇冷箭,随即顺手牵了两匹战马,趁夜色如风离去。半路遇见宋军前来接应,一起兴高采烈回营。
待回营中,韩将军责备玉枝,不该贸然冲入辽营,若有闪失,悔之晚矣。玉枝道:“多谢大人提醒。”韩将军接着又道:“若明日辽军再来,怎么抵御?”
玉枝也知奇兵不可常用,况鬼将士白日不能显身,若凭营中两千兵士与辽军真刀真枪撕杀,未必能胜,便问道:“不知大人是否有退兵之计?”
韩泰道:“去关内求救已有七八日,东台关、西台关离此最近,救兵再过一两日可到。只是这两关总兵力不过二万,区区一两万兵马依旧难解边关之危。但若尽安扎于此,与五阳关、玉虎关互为犄角,只怕可抵挡数日,待朝廷大军一到,危势自可解了。”
玉枝道:“朝廷大军到此处恐怕需一月左右。若要坚守住,须得主动出击,打乱辽军攻防节奏,觅得战机,施以重击,伤辽军元气,才可守住自家要害。”
韩大人道:“梅公子之言自然有理。只是敌众我寡,倘操持不当,只怕立有倾覆之祸。”继而又叹道:“倘朝廷不撤边关兵力回去务农,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玉枝听韩大人半天没有说出退兵之策,且消极怠战,心中不悦,有心驳他,又因他已年愈四十,只得忍住,道:“劳累一夜,请大人回去歇息。”
玉枝寻得巫婆婆,讨教御敌之计,巫婆婆笑道:“退兵之计自有人送与你,你且安心去睡罢。明日或后日自有分晓。”
玉枝将信将疑,但见巫婆婆欣欣然胸有成竹,不觉将心放下。在营门近处,选一营帐,合衣而眠。
次日晨晓,玉枝悠然醒来,巫婆婆早已收了鬼兵鬼将,营中一切恢复原样。玉枝笑问婆婆道:“婆婆所言退兵之计,何人送来?”巫婆婆脸上又开了一朵菊花道:“公子莫心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玉枝哈哈一笑,道:“多谢婆婆费心退兵。大恩难报,容我下辈子接着续报。”婆婆笑道:“一言为定,不见不散。”玉枝顺着婆婆话问道:“只是不知下辈子如何找你。”婆婆道:“若要找只怕难以找到,却不小心会遇到。”玉枝点头称:“有理。”
用罢早饭,玉枝依旧派出三拨探马。少刻,哗啦啦,四匹快马急驰而至,马上之人背负令旗。玉枝识得是于大人府中亲兵,疾迎上前,亲兵将令旗和文书交付玉枝,道:“恐怕辽军围城断粮,于大人令管事今夜前送四十车粮食进关。”言罢,匆匆而去。
玉枝不敢怠慢,即刻知会韩大人一声,催马驰来粮草营,将令旗和文书交与耿辉,安排备车装粮。未等粮车备妥,又来一位,玉枝见是方汉渔,高兴迎住道:“莫非我兄长有妙计送来?”方汉渔跳下马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玉枝,道:“金枝大哥言道,若辽军来袭,可依照信中所言行事。”玉枝急忙拆开,细细读过,大喜道:“婆婆所言不差,真是料事如神。请方大哥营中稍歇。”
方汉渔道:“辽军仍在增兵,望贤弟多加小心。”即刻上马离去。
玉枝依兄长信中所言,会同韩大人一起,在营中仔细布置一番。
红英出帐来见巫婆婆。见天色大亮,连日劳顿竟一觉睡至现时,不觉有些难为情。巫婆婆疼爱道:“你能这般安心睡下,分明相信我与你弟弟。看来,你当真是苦尽甘来。”红英面露羞喜之色,道:“承蒙婆婆劳心关照,红英也该过上舒心日子。”言罢,略感奇怪道:“昨夜一宿无事,莫非辽军当真不敢来?”
巫婆婆更是大笑道:“傻孩子,非是你耳朵不好使,也非是辽军不敢来,是你心在玉虎关,自然听不到帐外狂呼尖叫。”
红英腾地红云上脸,低头笑道:“婆婆说笑了,红英睡下后,的确未听到喊杀之声。”
巫婆婆道:“既是如此,想必你是吉星高照,仙法护体,自然无人扰你安睡。”说罢,拉着红英走出帐子,道:“到你帐中坐坐。”
二人行至金枝帐前,巫婆婆抬头见帐子上空一团清辉,暗暗点头:“原来这帐中有一宝贝镇压。这倒不奇怪了。”红英掀开门帘请婆婆进,巫婆婆进帐一看,见帐壁挂一把木鞘剑,鞘身雕镂精美,拉出剑身细细一看,低声笑道:“这老家伙,下得好本钱。”
四十辆马车满装粮食,络绎出得粮草营,只待梅管事一声令下,便赶赴玉虎关。
稍过片刻,探马回报:辽军已在五阳关和玉虎关外五里处扎下营寨,连同金龙关外大营,共有八座大营,约有十万兵马。玉枝闻报一惊:“辽军这等神速!再去打探。”
韩将军走拢来,道:“此刻,辽军尚未围困城池,当即刻将粮送出。若迟,只怕再难送进关去。”
玉枝初觉有理,但转念一想,白日粮车太过招摇,辽军若半路截杀,粮车必失。况辽军夜晚惊吓而败,白日断无不来报仇之理,恐怕此刻已在路上。遂对韩将军道:“大人所言也是,但也须防备辽军突然杀来。”
果然,探马回报:一队辽军若有万人直取新营而来。玉枝暗叫‘好险’,命人将粮车赶至营后,一字排开,卸下马匹,用帐布将粮车盖住。玉枝领李民等百名弓箭手在前营守侯。韩将军将营内其余人马汇集后营埋伏。
探马再报:辽军离新营不过半里路。
玉枝将银枪一举,弓箭手点燃牛粪。那牛粪已被硫磺搅过,黑烟黄烟顿时滔滔而起,被北风吹动,飘向营外。玉枝哈哈一笑,用布襟裹住鼻口。营中将士见烟涛一起,也取出布襟裹住口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59
领兵辽将布赫哲,乃是辽王十虎将之一,善使大刀,有万夫不当之勇。当下见宋营烟涛滚滚,不觉笑道:“雕虫小技,怎能瞒我?”令前军尽力向营中冲杀,踏平宋营,自家提刀抢先奔到。岂知,一近营门,立刻被硫磺烟熏得狂咳不已,鼻泪横流,始知不妙,急令后撤。
玉枝一声令下,弓箭手一齐施射,辽军前部大乱,箭伤马踏,损失不少。辽军后部尚不知前军遭袭,依旧向前涌来,登时慌乱如入网之鲚。玉枝瞅得真切,急忙上马挺枪,直取布赫哲。
布赫哲以手捂住口鼻,被乱军所裹,急切间无法脱身,未提防玉枝单枪匹马旋风般扑来,不及摆刀迎战,已被玉枝一枪刺穿喉咙,当下葬身马下。
待辽军数将以手掩口来救,为时已晚,反被玉枝接连挑于马下。辽军溃败,潮水般退去。韩将军宝剑一举,引兵杀出。
宋军又胜一阵,己方也有伤亡,数百宋军兵士殒命。辽军折舍主将一名,副将七八人,失落马匹无数。另有五千余辽军丧生新营。
连胜两阵,折敌近万,缴得军辎无数,宋军士气大振。
辽军败回,愧报主帅。主帅姓汝名天隼,非是别人,正是汝雯嫡亲大王兄,闻听辽军再败,折舍布赫哲,十分震怒。当下命副帅出兵,辽军大将贺蛟得令,提一万精兵誓平新营。
辽军此次有备而来,先于新营前扎下阵脚,不急攻击,几千辽军正紧着回收辽军尸体。
不过半时,贺蛟领五百马弓手上前挑战,玉枝坚守不出。红英担忧道:“辽军这般势大,硫磺已用完,如何是好?”玉枝笑道:“我与他耍赖,他进来我便用箭射他,他叫骂我也不出去。”
贺蛟见宋军坚守不出,便命马弓手近营前射箭。一时间,近千支飞箭尖啸而来。前营尽是空帐,飞箭未伤及人,反被棉帐所收。玉枝在帐中又笑道:“却好给韩大人送来箭矢用。”巫婆婆瞅着玉枝道:“只知道傻笑,看我施法退兵。”玉枝道:“您老人家为甚不早说?”
巫婆婆从一大口袋里取来一摞纸人纸马,放于桌上。玉枝和红英围住看,婆婆笑道:“你俩看也白看,学不会。”回身抱来一泥坛,祷告一番,咬破手指,将血滴入坛中。玉枝一见,道:“我也咬破手指,滴血给您用。”言罢,作势欲咬。巫婆婆笑道:“你那是驴血,不能用。”玉枝哈哈乐了,道:“没成想我还有套驴肝肺呢,不知谁能换了去。”
红英笑着嗔怪道:“哪个许你自己糟蹋自己?”
巫婆婆抱起坛子左摇七圈,右摇七圈。用纹杖蘸坛中血水将纸人纸马一一点过,然后闭目念咒。霎时,怪风大作,纸人纸马随风而去,化成真人真马扑向辽军。
贺蛟见营中有人马冲出,不似宋军模样,个个面目狰狞,急令弓箭手乱箭射杀,然而铁箭飞穿而过,人马毫发未损,安然无恙。果然怪异,不由大惊,率马弓手仓慌后退,辽军大队随即跟住撤走。
玉枝大笑道:“当真妙,不损一兵一卒。”
巫婆婆道:“只可用来唬人一时。因辽军本就心存疑惧,若遇真人,此法自然无效。”
玉枝脱口道:“谁是真人?”
红英笑道:“自然是懂得其中奥妙之人。”
玉枝恍然道:“此等纸人纸马若遇火攻,顷刻便化为灰烬。辽军醒过神来,必定还要来。”
巫婆婆点头道:“不错,若辽营中有懂此术之人,老婆子当无用武之地了。不过,依老婆子看,此营不易守也不易破,全看你小子命中造化。”
玉枝听罢,赶紧道:“请婆婆别暗藏玄机,但讲无妨。”
巫婆婆哑言失笑道:“对你自然无妨,对老婆子却有大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讲。”
玉枝闻听此言倒放下心来,对巫婆婆行了大礼。巫婆婆将他拉起,道:“真可帮你大忙之人还没到呢。不如你回头再跪罢。”玉枝更是放心,暗道:“若是师父肯来,一切无忧了。”
贺蛟撤回本营,遭到主帅呵斥:“那不过是旁门左道,却将你一大将军唬成这般。”贺蛟自觉脸上无光,用罢晌饭,再提本部一万兵马,杀奔新营。
玉枝刚回粮草营不久,问讯,不胜烦闷,提枪驱马来到新营,见韩大人已率一千人马出营,急忙催马来到两军阵前。若非玉虎关及粮草营军士鼓噪,韩大人也不会迎战,只因连胜两阵,玉虎关军士士气高涨,有些轻敌,暗中取笑金龙关人马。金龙关兵士道:若非我等,你等怎可连胜?两军戏言成恼,传至韩大人耳中。本就无甚脸面在此统兵,心道:“不如死在两军阵前,脸上也有些光彩。”遂披挂出营。红英与巫婆婆苦劝不住,急忙派人通报玉枝。
韩大人正与贺蛟答话。贺蛟笑道:“区区一千人马也敢出营迎战?不是以卵击石么。赶紧下马受降,免得一死。”韩大人也不畏惧,放马邀战。辽军阵中有一勇将飞马抢来,通报了姓名,与韩大人斗在一起。二将激战五六十回合,韩大人卖了个破绽,引那辽将一枪刺空,反手一刀,削下辽将脑袋,不觉一声大笑,心中郁闷顿出。
贺蛟又惊又怒,催马杀来,玉枝驱马挡住。贺蛟一见玉枝所乘之马,戛然停住手,上下打量玉枝,狐疑道:“娃娃,你从何处得来此马?”
玉枝看了贺蛟一眼,见其身材魁梧挺拔,面色黑红,三缕漆髯胸前飘飘,甚有风范,暗暗点头,笑道:“要战紧快动手,谁耐烦与你阵前说闲话?”挺枪来刺,贺蛟以刀逼住银枪,道:“此马本是状元爷心爱坐骑,名叫‘花斑忽雷暴’,你从何得来?”
玉枝闻言收住枪,带马退后一步,道:“此马乃是朋友所赠,与你家状元爷有甚干系?你家状元姓甚叫甚?”
贺蛟道:“我家状元爷是大辽前科武状元,姓杜名颢。此刻是三军副帅,我是杜帅心腹大将,姓贺名蛟。此马是辽王赐给状元爷定情之物。”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3:00
玉枝闻听此言,心下肝肠乱翻,急问:“你家状元爷怎会也叫杜颢?他怎生模样?”
贺蛟奇怪道:“我家状元爷本就姓杜单字讳颢,是大王亲点武状元和驸马爷。”
玉枝登时气闷心田,玉面失色,勉强抓住银枪,颤声问道:“你所说驸马是哪位公主之驸马?”
贺蛟将战马向前带几步,笑道:“自然是三公主。大公主、二公主早已成婚,敢问你这位宋将怎会得到状元爷心爱之马?”
玉枝五心发凉,大口喘息一阵,对贺蛟道:“休管我如何得到此马,想杜大哥既赠此马予我,必有理由。此时两国交战,也休言儿女情事,你今来夺我新营,也须赢我手中银枪。”
贺蛟心中倒泛起思量,此人莫非是状元爷新交好友?状元爷喜欢中原之物,常去中原游耍,有此少年朋友也是可能。因又将战马后撤一步,问道:“娃娃,你若不报上姓名,莫怪我刚刀无情。”
玉枝偏是不肯,道:“真若赢了我,便连命带马一起奉还。赢不得,请让你家状元爷与我交战。”玉枝此时心情略微平静些。心下叹道:“许是我与汝雯缘分已尽。想她能得杜大哥这般男人,自可快乐幸福。原本她与杜大哥有辽王赐婚在前,我勉强不来。如此,倒可理解她为甚不辞而别。”只是想到汝雯当真要离自己而去,心中又万般苦痛难受。
贺蛟见玉枝不肯报上姓名家门,打定注意,要活捉玉枝回去,管他是不是状元爷私交好友。当下抡刀直取玉指下三路。玉枝也留个心眼,听此人口气,当是与杜大哥交情不浅,万一我伤了此人性命,杜大哥与汝雯或许怪我太不近情面。别人且不论,单是她怪起我来,岂不毁了此前那段情缘?如何对得起她那番真情相待?若再让我背上个不仁不义之名,倒不如死在贺蛟刀下。双方各存私心杂念,交起手来,便不温不火。
阵前两方兵将皆看得莫名其妙,见二人都不肯痛下杀手,鼓也不擂,随即喊声也停。
贺蛟心中暗自钦佩:别看娃娃年纪轻,武艺的确不赖,想活捉他怕是不易,许他受点伤有甚不可?手上悄然加劲。玉枝当真机警,一见对方暗中使力,也抖露出真才实学,梨花百錾银枪愈使愈快。贺蛟忙于应付,难免露出破绽。玉枝觅得良机,挺枪刺来,直取贺蛟中门咽喉。贺蛟大惊,回刀不及,往后仰身便倒。玉枝早将后劲撤了,顺势一抖一挑,贺蛟手中之刀脱飞出去。二马正好相错,玉枝以枪尾抵住贺蛟咽喉,道:“拾刀重战”,旋即将花斑马盘在一边。
贺蛟下马将大刀捡起,挂在马鞍上,沉着脸施礼道:“贺蛟学艺不精,难抵将军,承蒙不杀,某当解甲归乡,永不再来。”言罢,上马引兵退走。
玉枝暗中一叹,“此人忠厚,若非两国交兵,正当与他兄弟相待。”
宋军获胜,敲着鼓,欢天喜地回营。
红英见玉枝获胜回营,脸上却无喜色,担心是劳累过度。催他去帐中好生歇息,晚上再行送粮。谁知玉枝声言不累,对红英淡笑道:“我心中无事,红英姐不必担心小弟。”红英毕竟知他甚深,听他这般说,又观其神态,料定他心中有事,且非小事,依他性情,断无打得胜仗却无精少神。遂再三追问,玉枝不得已,将汝雯身世及与杜颢之间关系说与红英姐听,言辞哀切。
红英听罢,脸上顿觉火辣辣难受,噌地窜起无名火,碍着婆婆在旁,没有厉声厉色,忍了半天,压低嗓音怒声道:“你当真是聪明还是糊涂?你本与她势不两立,还为她如此痴情难受。她贵为公主,你梅公子无名无势,她怎会无故看上你?必是利用你探听朝廷内情,以便寻机侵犯中原。那日我便看出那‘大胡子’与她非同寻常。本以为你已淡忘了她……”见玉枝伤心欲绝,不忍再强言相加,口气略缓道:“事已至此,不必过于自责。终是你年少无知,吃受别人欺骗。只往后能多长几个心眼才好,也不枉姐姐今日乱棍乱棒待你。”道罢,自己先流下泪来。
玉枝心中如刀砍斧剁一般。方才若换别人那般抢白他,定然翻脸,只因红英姐乃是自己至亲之人。此时,他心中万不信汝雯与杜颢二人会利用自己,终算二人有份情意,也是在自己认识汝雯之前,实不该吃受这等冤枉。只是自家到底也想不明白:“汝雯既与杜颢大哥已有婚约,何苦又来中原寻我?何苦编那故事给我听?她对我那份情感难道有假?”贺蛟阵前所说,杜颢乃三公主之驸马,不由他不信,心中糟乱不已,只有乖乖吃受红英姐呵斥。
红英心火发尽,顿又心疼起来,更兼想起玉枝平日里待自己胜过亲姐姐,由不得伏在他背上又捶打又泣哭。巫婆婆眼睛半闭半睁,温声道:“好了,姐弟俩抱在一起,哭哭啼啼,成甚样子?别人不知,还以为你们是两口子,即要劳燕分飞呢。”
红英万料不到巫婆婆会说出这等话来,换在往常,会羞怨婆婆几句,顺便说笑,今日却无心理会。玉枝闻听站起身往外便走,走至门口,眼盯门帘儿,瓮声瓮气道:“婆婆怎会说出这等话来?莫不是存心取笑我们姐弟?”
红英止住他,嗔道:“婆婆是无心说笑,不过想逗你开心。你怎就反了脸?正好把你那副驴肝肺换给了婆婆。”言罢,掀开门帘径自走了。玉枝呆楞半天,回身对住婆婆深深施礼,道:“我混帐不懂事,万望婆婆担当些,等边关太平了,我请您老人家去京城吃酒。”
巫婆婆温声笑道:“我怎会怪你?若跟你一般见识,我岂不是也混帐不懂事?”玉枝微觉好受些,抱拳作别。
出了帐子,却不知去往那里。站在帐门前,心里暗自安慰:权当自家从未遇见汝雯,与她那段情感只不过是黄粱一梦。这般想来,心里更加难受。由不得自我埋怨一句:何苦自家欺骗自家?遂慢慢行去。
行至红英姐帐前,犹豫一下,轻咳一声。往常,红英自会清声道:进来罢。今日却始终未曾出声。玉枝心道:“惹谁生气也不可惹红英姐生气。”便掀开门帘,探一眼走进去。
红英背朝外,没有支声。玉枝道:“小弟方才给婆婆已道过歉,此刻也来给红英姐道个歉。小弟不懂事,想必红英姐懂事,勿跟小弟一般见识。”红英忍不住,扑哧笑了,道:“你这是道歉么?你这是怪罪姐姐。”玉枝闻听,登时也笑道:“小弟怪罪谁也不会怪罪红英姐。”红英便转过身来,一腔怨气顷刻化为乌有。暗自庆幸:此番来边关得遇婆婆,真是幸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3:01
已近傍晚。兵士将粮车套上马,玉枝挑选一百名精悍刀斧手押送军粮。准备停当,玉枝弓身对韩将军道:“全仗韩大人镇守此营了。”韩将军忙道:“公子只需安心上路,韩某自当尽心守护。”玉枝端望韩将军,此时方觉与他已有份兄弟之谊。遂再使一礼,提枪上马,伴着粮车往前营行去。
霞光透出云层,正如金剑出鞘,将黑云劈成大大小小无数块。营帐、幡旗沐着如血残阳,令人顿生悲壮情怀。此番解粮未知是否过得辽军阵营,新营将士齐走出帐来,默默目送玉枝等一百四十一名弟兄。玉枝为此情此景所感,含泪冲诸位将士抱拳示别。
红英抱着无刃剑跑来,道:“巫婆婆让你带上此剑。安心去罢,今夜辽军多半不会再来。”又从怀里取去一红绸包打开,掀开玉枝银甲护腰,将一红如意系在他腰间,抓住他那凉手捏了一把,转身跑开。玉枝大喝一声,催马而去。
一路倒也顺当,离玉虎关尚有三四里路,一条火龙游动来,一字派开,恰好阻住粮车去路。玉枝极善夜视,远远见辽军当中一员大将,端坐马上,手持双锤。
玉枝对前边兵士道:“勿要停车,直冲过去。”众将士齐声应‘是’。玉枝横端银枪,催马上前。辽将见了,哈哈一笑,大喝道:“宋将休走,留下粮食,下马受降。”
玉枝双腿紧紧夹住花斑忽雷暴,那马儿虽经连日征战,劲力仍足,眨眼已近敌前。玉枝将银枪拧得银花绽放,当胸便刺。辽将没成想来将有这般快身手,惊骇摆锤来磕,虽将银枪磕歪,如雪银枪依旧扎进左肩。玉枝借力一挑,生生将那辽将锁骨挑断,肩头撕开。此将当真了得,疼得大叫一声,右手锤跟着来砸玉枝左肩。玉枝早将银枪回扫,两家兵刃铛地一声,随即银枪一个乌龙摆尾,正中辽将颈部,当即跌下马去。辽军惊恐间,玉枝拍马扑来,银枪往两边一扫,将辽阵扯开一条大口子,返身再杀回,粮车也到了,一百刀斧手两边护住粮食,轰隆隆冲过。玉枝殿后,护着粮车往玉虎关而来。
玉虎关外,辽军将南门围得水泄不通,火把映红半边夜空。玉枝将枪举起,令车停下,略作歇息。此时人马已是热汗渍渍,蒸汽腾腾。玉枝对众位兵士道:“前面便是玉虎关,有畏惧者,此时退缩尚不迟。”众兵士激奋道:“公子英雄,我等自英雄。横竖一死,二十年后再生回来。”
玉枝大声叫好,抱拳施一礼,喝道:“各位好汉,请上路!”霎时,隆隆之声又起,一队车马裹挟豪迈,直冲辽阵。
辽军当即被这彪人马威势所慑,纷纷往两边闪躲。待等醒悟,粮车已冲过一半。为首主将正是辽军‘十虎大将’楼努,一见宋军粮车竟敢冲阵,不由大怒,急催战马亲自前来截杀。他自然知道粮食进城意味甚么,当下镏金镗闪着寒光,拦住玉枝一干人。玉枝断定此人武艺不凡,倘不能即刻取胜,辽军围上,众位弟兄难逃一劫。疾忙挂了银枪,解开左手护腕,抖出长袖,呛啷抽出无刃剑,擎剑在手,迎着楼努冲过去。
楼努大喝:来将通名。玉枝大喝:无名无姓。刷地一剑,楼努抖镗急架。玉枝盯住楼努眼睛,左手悠地抛出一记乾坤袖——‘风卷残云’。那楼努虽有金甲护身,仍觉后背被闷击一下,胸闷难受。惊愣之下,那口无刃剑又到,楼努方欲抡镗磕碰,一招乾坤袖再次袭来,肋下登时吃受一击,气血一阵番涌,不由怒叫道:“莫非你便是那善使巫术之人?”玉枝哈哈一阵大笑。粮车也跟过来,已有数名刀斧手身亡。
楼努喝令辽军:拼死挡住粮车。辽军慢慢靠近,玉枝左边长袖飞舞,即有数名辽军倒地,右手剑光暴涨,伤人于无形。辽军一时不敢近前,粮车继续前行。
正在此时,玉虎关城门大开,一彪人马杀出,为首大将一张丑脸,满身威风,铁枪使动如风,片刻杀出一条血路,急催宋军粮车入城。接应之将正是新任玉虎关副总兵梅金枝。
楼努却将粮车后部切下十几辆。玉枝返身来救,剑袖到处,辽军人倒马翻,粮车随又启动前行。金枝护送前部粮车入关,复入阵中来救余下粮车,兄弟二人前后呼应,终将粮车护入关内。楼努兀自紧追不舍,玉枝更是心有不甘,盘马回来寻楼努决战。
楼努一见,紧忙挂了镏金镗,自腰间解下流星锤,冷笑道:“看你厉害还是我厉害。”飞锤击来,玉枝使出乾坤袖震开流星锤,贴近进去,一剑削至,楼努以锤链相格,电闪之间,玉枝拍出一记穿云掌,正中楼努左肩。幸好楼努有金龙头护肩,玉枝未敢发力,不者只怕五脏难得周全。二马错蹬过去,楼努疼痛难当,顺势撇了玉枝自行去了。
玉枝哈哈笑道:“忘记通报姓名,敢问将军高姓大名?”金枝赶来,大喝一声:“撤回。”玉枝赶紧乖乖随着进城,进得关内少不得再吃受几句呵斥,也不以为然,嘿嘿笑道:“幸亏兄长及时接应,不者,小弟太过难为了。”金枝哼一声,道:“赶紧交粮,回头说话。”玉枝施礼而去。
四十车粮食无一失落,折损兵士二十一名。于大人甚为欣喜道:“我恐你来不得。正从百姓处凑集军粮。”遂祥问粮草场和新营情形。玉枝深为自得,称已连胜数阵,斩伤辽军主将五六名,副将十余人。于大人哈哈大笑,接连称赞,道:“方才我见识过管事身手,果真是将门虎子。楼努一退,我倒可稍做喘息。”因吩咐护粮兵士去驿馆歇息。玉枝怕兵士跟住回去无端受损,便将众人留下,自家辞别于大人,来城楼寻兄长说话。
金枝问道:“那边情形如何?”玉枝将这几日战绩讲与兄长听,故意不提红英姐。金枝还问:“可有遗漏?”玉枝摇头道:“不曾”,“你红英姐呢?”玉枝方哈哈笑道:“你当先问红英姐情形才对。”因将红英姐与巫婆婆施法救营过程细说一遍,然后掀开那血斑斑银甲护腰,露出红如意给兄长看。金枝微笑点头,道:“真难为她。”
玉枝怕辽军袭扰新营,话一说完便即告辞。金枝见状,心中微起酸楚,道:“我送你过敌阵。”玉枝坚辞不允,笑称自家马快,不待辽军反应,早已过去,若敌追来正好给我送行。兄弟二人依依城楼而别。
金枝亲放吊桥。玉枝出得城,回望兄长一眼,催动战马如烟逝去。辽军刚换防不久,未提防城内闪出一将,待要拦截,那一将一骑利刀般穿阵而过。
金枝站在城头,望见敌阵略一躁动,便归平静,料定玉枝已顺利过得辽军关卡。回想十余年前那位小小弟今日竟可征战沙场,独来独往,心中既欣慰又疼惜,呆呆愣住。
玉枝驰至新营门前,见铁甲鬼兵森然而立,立刻稳下心神。只与陈玉杰大哥寒暄几句,便悄然入营,来到巫婆婆帐前,情知红英姐在里边,轻咳一声。果然,红英清音道一声:“进来”,即可挑开门帘。玉枝进来,先道声平安,将路上情形略一述,说起兄长如何如何。惹得红英和巫婆婆乱笑一气,红英推玉枝赶紧去睡。
次日晨,红英将饭菜端到玉枝帐中,玉枝方起身,埋怨道:“人家衣袍尚未穿罢,你便进来。”红英不以为过,笑道:“这有甚么,你小时……”玉枝赶紧拦住道:“休再提及这段,难不成我老掉牙你还说?”红英格格笑道:“你老掉牙,我说与你孙子听。”玉枝无奈而笑。红英突然奇怪道:“这件袍子不是早已烧掉?如何又出一件?”玉枝低头一看,顿时惊愣住,此件蓝底白花锦袍正是方舟所制,一直未在阳世显形,自己才贴身穿着,此时突然出现,“莫非……”玉枝恍然惊喜道:“她回阳界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3:01
红英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道:“先吃早饭再说,少刻凉了。”玉枝等不及,便将方舟阴阳相转一事说给红英听。红英仍不明了,问道:“她怎可阴阳转换?若此,大家岂不都会死而复生?”因其中有男女情爱枝节,玉枝不便当面说,遂含糊道:“她采集了七千年真阳,故而得以复生。”红英欣喜问道:“去哪里采集真阳可以复生?”玉枝叹口气道:“自然是男人体内”。
红英毕竟是过来之人,立时明白,略一镇静,道:“如此说,我当真可称她为弟妹了?”玉枝有些害羞道:“随姐姐怎样叫罢。”红英心下略感轻松,暗道:“有了方舟,想这头小犟驴会慢慢淡忘了那些。”
将及午时。探马回报:辽军正在攻打玉虎关和五阳关。玉枝询问两城情形如何。探马道:玉虎关将士并不吃紧,先用油泼,后用火挡,此刻用水浇。玉枝感到新奇,问道:“细讲来。”探马道:“那城下堆积许多木料,却也不易点燃。后守城兵士用热油抵挡辽军,那油撒落木上,几支火箭射下,登时燃着,辽军更不敢近前。待那火烧罢,辽军攻来时,却又被冷水兜头一浇,上至半途甲被冻住,难以行走,便近得城墙,也被轻易杀死,我军并不费多少力。
玉枝大喜道:“真是好主意,知是谁所授?”探马笑称‘不知’。
“五阳关怎样?”
“五阳关攻防双方皆死伤惨重。墙下城上满处是血,远远望去,如血城一般,甚是可怖。”玉枝可想象出那惨烈之景,喟然长叹。
不消片刻,又一拨探马报来:玉虎关敌兵停止攻城,后撤一里地。五阳关已危在旦夕。
玉枝心道:“别处难出救兵,我终究可机动些。”遂来与韩大人商议救五阳关。韩大人道:“若要救,只可偷袭,搅乱辽军部署。我带一百骑兵去。”玉枝闻听,争抢过去,点齐一百铁骑,火速出营,直奔五阳关。离关尚有三里地,见辽军正在后撤,顿时稳下心来。待辽军撤罢,行至城下。城头正在清理辽军尸体,一具一具从黑红城墙上扔下,砸地有声。
玉枝叫开城门,来见侯大人。侯大人讶异道:“梅公子来得好快,怎知救兵已到?”玉枝摇头道:“我不知救兵已到,原只为此处吃紧,特来增援。却好辽军撤下。”侯大人笑道:“我以为公子来讨救兵,若不需,我也不勉强。”
玉枝闻听暗自苦笑:“各处皆缺兵少将,焉有不要之理?”问明侯大人,得知已到一万五千援军,因也不客气道:“玉虎关此时军民协力共守,正该加派精兵巩固城防。我营虽小,也是紧要所在,请大人再拨一千兵马。”
侯大人当即应允,传令:拨五千兵马给玉虎关,再拨一千兵马给梅公子。玉枝施礼谢过,转身去领救兵。行至城楼处,一名小校自城楼上跑下,一把拽住玉枝,低声道:“四公子还认得我么?”
玉枝见此人将近三十,身材劲健,眉清目秀,刚欲叫他,小校赶紧止住,低声道:“待我去城楼说一声,回来随公子去。”那人非是别人正是王天成。
片刻,王天成穿着单衣回来,对玉枝道:“千万等我。”飞跑离开。
侯大人派人将五千援兵带给玉枝。玉枝与领军副将周耀武见过礼。周将军是东台关副总兵,此次带一万人马来救边关。须臾,又一拨人马约有七八百人来见玉枝,正是拨给新营之兵,玉枝与领军校尉也见过礼。
王天成换了一套棉袍,引一女子急急赶来。那女子形容妩媚,体态丰盈,正是柳叶眉。二人近得眼前,柳叶眉先笑道:“这穷地方兔子都找不到窝,竟能遇见梅公子,算与梅公子真正有缘。”玉枝施礼道:“王大哥柳大姐因何到此?”
王天成道:“说来有些话长,上路再说罢。”玉枝道:“也好,我去向侯大人讨两匹马与二位乘骑。”王天成谢过。
须臾,玉枝只牵来一匹马,道:“只讨得一匹来,委屈二位些,我营中有好马,待回去送与二位。”王天成先谢下,与柳叶眉共乘一匹,随救援兵马出城。
天早过午时,玉枝见援兵行动迟缓,担心遭辽军围堵,请周将军下令加急行走。王天成苦笑道:“这些援兵远道而来,水米未粘牙便撕杀半日,又未用过晌饭,哪里有力气赶路?”
玉枝闻听,心下难受,便将新营所在告知周将军和王天成,自家带一百骑兵先走一步,回新营备菜备饭。好在辽军此时也正疲乏,无心来赶,一行人马得以顺顺当当到得新营。
韩大人备好饭菜,按八千人定量做得。不想六千人马竟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韩大人只得再加做两千人饭菜。这一顿吃去新营数日口粮。
玉枝引王天成、柳叶眉来见红英姐和巫婆婆。几个人意外相见,俱感惊喜,嘻嘻哈哈说笑一气。柳叶眉见红英随住军营,且俏面生春,眉目含喜,不似半年前模样,疑心道:“莫非你们俩……”
红英立刻会意,羞红了脸,嗔道:“你这位妹子,怎可这般胡思乱想?”
柳叶眉也省得,笑着谢罪不已。
红英赶紧便把来边关祭奠金枝,又得婆婆相助,七折八拐寻得金枝前后一讲,王天成惊愣之下,大喜过望,哈哈一声大笑,又唔唔一阵低哭,继而笑哭不分。红英担心他惊喜过度,难以把持,患上疯症,紧忙让玉枝来劝慰。柳叶眉漫不经心道:“姐姐不必理会,他自家哭笑一刻自然会好,别人劝,倒讨不出好来。我随他已许久,每日啼哭算是他家常便饭。”
玉枝和红英开始尚跟着难受,及至听到后来,不由一齐笑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3:02
玉枝问王天成道:“大哥因何来边关?”
王天成见问,倒生出些女儿神态,略略难为情道:“我与娘子上月成亲,本打算来边关报喜与大哥,不想金龙关失守,我俩只得退回五阳关。有心重回军营效力,侯总兵并不真正用我,只派我做个守城小校。这都罢了,原也不图甚么职阶。单是那位侯大人小肚小肠,听不进别人善言,着实令人生气。先前我说用水冰冻辽军,他始终不听,白白失却那么多守城器物和将士性命。”
玉枝惊奇道:“王大哥也知这招?”
王天成笑道:“这本是梅大哥善用招法,先前我也常用。”柳叶眉笑着打断他道:“行啦,絮絮叨叨,越来越没男人态。”王天成也不在意,仍旧同玉枝说笑。
红英道:“但凡家里有位能耐娘子,处处宠着男人,男人倒时时撒出些娇气来。”
柳叶眉娇声一笑,道:“多谢姐姐夸赞。莫非梅大哥也会撒娇?”
红英笑道:“他虽不及你家这位,偶尔也会,孩童一般,要人去哄。”说得玉枝和婆婆一齐笑起。玉枝想象不出堂堂大哥,一位真汉子,撒起娇来会是甚模样。由不得嗤嗤又笑了。
柳叶眉盯着玉枝笑道:“四公子比及去年又不同了。那时粉不噜嘟,煞是可爱。现时倒带出些男人味来,让姐姐我见了,更感后悔嫁给你王大哥。”
玉枝闻听,登时羞得脸红耳赤,心里只感十分别扭。
红英轻咳一声,道:“妹妹说话可要经心,我这弟弟已不是孩子,招惹起他那根筋来,恐不大稳便。”
柳叶眉闻言,尴尬笑道:“他也会犯浑么,我原是说笑而已。”
王天成方待说柳叶眉几句,玉枝拉着他道:“我领大哥去挑马。”
傍晚时分,趁天色刚暗,周将军谢过玉枝与韩大人,带本部五千兵马离了新营,起程往玉虎关来。王天成一心想见金枝,也紧忙告别一同随往。
玉枝见新营已有骑兵一千,步兵一千余,只那营中没有旗号,倒显得不似正规之营模样。因请韩大人将‘韩’字大旗挂出,也可壮军威振士气。韩大人当即摇头道:“应挂‘梅’字旗才对。玉枝不肯,几番推让,韩大人方将‘韩’字大旗高挂营中,抬头望住,眼泪不由滚滚而下。
一夜无事。次日,玉枝正纳闷:因何这一两日辽军不再理睬新营?忘了此处还是当真怕了此处?还在胡思乱想,一名探马高声来报:一队辽军约有千人正向新营而来。
玉枝立刻笑道:“真是经不起念叨,快报韩大人去。”心下奇怪道:“这区区一千人马来有何作为?”须臾,韩大人来玉枝帐中,对玉枝道:“一万辽军到此尚且难有作为,今到一千军马莫非劝降来了?”玉枝闻听哈哈笑道:“请大人拨二百铁骑予我,休管辽军是争战还是劝降,一并打发回去便是。”
韩大人点齐军马交付玉枝,二百余铁骑随玉枝哗地出了新营,迎上辽军。尚距百余丈,玉枝将马带住,随来铁骑成两排横开。那辽军也是清一色骑兵,却未挂旗号,倒怪。玉枝驱马驶出阵,喊辽将搭话。
一辽将催马近前问道:“敢问将军可是尊姓梅?”
玉枝从未见两军阵前这般客气过,一怔愣,点头道:“正是。”那位辽将听后拨马回阵去。不一刻,辽军往两边一闪,一辆华丽车轿驶出,罗绸轿帘低垂。玉枝心下狐疑,不免惴惴起来。车轿里慢慢移出一位女子,头戴白狐皮风雪帽,身披浅蓝风雪大氅;剑眉紧促,玉面生冷带霜,樱唇衔嗔,凤目含怨尤喜。
玉枝一见之下,浑身血液登时被冻住,梨花百錾银枪当啷失落马下。
此女子正是三公主汝雯。
汝雯迈步轻盈走来,拾起枪,冷淡一笑,道:“果真是杆好枪,人见人怕。”双手挂在马鞍桥上,微施一礼,道:“梅公子别来无恙。”玉枝终于说出一个字:“你?”汝雯将目光投向他,道:“难不成当真忘了?”语音语气何等熟识,玉枝僵魂有所融动,嘴唇开合几次,嗫嚅道:“真是你?”
“自然是我,你脑袋再愚笨,想也不至于短短两个月便已忘记。”
玉枝心胸起伏不止,试着呼出一口气,苍白之脸漫上血色,僵直下马来,手伸出随即停下,难再向前。汝雯登时转身过去。
“你来此做甚?”玉枝竟忘汝雯身份,傻愣一问。
汝雯呼地转回身,一字一顿道:“我想过你会诘问我,心里也回了你许多次,却未想到你会这般问”,凤目中原有一丝喜悦随之消失,“你因何会这般问?你不愿见我还是怕见我?”
玉枝环顾四周,的确不是梦间,心道:“愿见和不愿见,怕见与不怕见有甚两样?”因淡淡道:“我当如何问?”
汝雯冷笑道:“你问得好。看你这身甲胄还有那斑斑血渍,我倒想问你到底是谁?铁血杀手还是柔情公子?若当真是一枝,他那副侠肝柔肠被这冰冷铠甲裹住后,那颗原本滚烫之心也已冻成冰石?该本公主问:是你?真是你?四公子别来无恙啊?”泪水涌出时已变冰冷。
两方兵士见此情景,各自向后散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3:03
玉枝心下一阵混乱一阵迷茫,你因何要怪罪我?自然是我,我好与不好,好似与你已不相干,何苦冷眼冷语相加?难不成今日又是我错?我又有甚错?终于脱口道:“我自然好得很,也幸亏我一副热心肠披了铠甲,不然,早被冷箭射穿。滚烫之心是否化成冰石,与别人早已不相干。要怪也怪我自己,随意将心捧出来给人看,到头来白白吃受委屈。”玉枝那一双冷眼也渐起风暴,冷泪隐隐往上涌。
汝雯何曾见他这等冷漠过?顿时玉面苍苍,目光透出哀伤,以手抚着花斑马,泪水止不住哗然淌落,怨声道:“分开才不过两个月,公子便换了个人,是谁如此有能为将你脱了胎?你怎可说变即变?”
玉枝尽力抑住内心剧动,平缓道:“我何时有变?我自然还是我。只不过脑袋好似灵光些,渐知何为对渐知何为错,渐知生死轮回,有时需别人用命去换。敢问三公主可知这些?公主坐于暖阁,品着香茗,笑看天下生死,怎会体味此中苦楚?我心既已成冰石,料想几滴眼泪难以说降,请公主勿费口舌。”
汝雯闻听,嘴角挂住笑,双眼死死望住玉枝,一边后退一边咬牙道:“你这副灵牙利齿为甚不早拿出?也不需我远道过来。万料不到你竟有这般长进,句句言语似箭,箭箭百步穿心。甚好,梅公子,明日我与你阵前撕杀。”将眼泪收回,转身跑去。
玉枝望住那辆华丽车轿被铁骑拥簇而去,渐渐消失在黄尘中,心愈加沉痛,落泪似雨。
红英见玉枝失神落魄回来,满脸泪痕,心中咯噔一下,关切问道:“如何没有听到喊杀声?”玉枝将银枪放下,一下子抱住红英大哭起来。红英虽未听说敌将是谁,单凭玉枝这般,料想是三公主来了。当真是她念在昔日情分不打不杀,也在情理之中,何需如此悲伤?莫非是与那三驸马双双同来?往他心里撒了把盐?或是玉枝一时恼了,伤了汝雯?
玉枝哭罢,恢复平静,卸了甲胄,对红英道:“小弟实在唐突,红英姐勿怪。”
红英微笑道:“傻弟弟,休说生分话,心中有苦楚,寻姐姐来诉,姐姐求之不得,怎会怪你?说来听听。”
玉枝见红英姐没有怨恼,遂坐下来,将方才与汝雯一番唇齿交锋说个大概。红英揣摩半晌问道:“只她一人来?”“正是”。红英点头道:“或许此中有误解,莫非是姐姐先前一番话误导于你?你当平心静气问她个明白,真有误解也不致结怨太深,或许她还念你呢。”
玉枝低声道:“她一开口便语气生冷,全无往日柔情,明白对我有变,我如何能平心静气?幸好她没与杜颢大哥一起来,不然,只怕我连话也说不出。”
红英闻听,差点笑出来,道:“你一大男人,此时怎可与姑娘一样使性子。她如当真是心中牵挂你,过关来看你,却当即遭你一顿冷箭,怎会不扭头便走?”
“她为何还要来看我?若是来说降呢,劝我投奔辽国,我怎么应付?”
“那你就投过去,把‘大胡子’赶到一边,安心做回三驸马。”
玉枝气道:“若能投,我何不早投?也不需姐姐现时教我。”
红英开心笑道:“当真她开口劝你降辽时,你再出言损她也不迟,何必未见端的便死顶?依我看,这其中或许真有误解,明日她来,你好声好气相问,真有误解,回头姐姐给她赔礼,若当真不顾往日情面与你来撕杀,姐姐我去应对她。”
玉枝自然信服红英姐所言,心里也畅快些,紧张半日,口干舌燥,便去寻水喝。红英道:“我去取热茶给你。”
次日,日过高杆。汝雯果然提五千兵马前来讨战。玉枝又喜又忧,局促不安,没有穿甲戴盔,便提枪上马,向韩大人讨了五百骑兵,出营迎接。红英抱住盔甲追出几步,复又送回帐中。随即背剑跨马,径自出营而来。
玉枝身着往常那件青灰棉袍,牛皮护腰,青灰头巾上嵌明玉,跨下花斑忽雷暴,手持梨花百錾银枪。汝雯身穿紫红棉袍,加一件紧身狐皮坎肩,外披紫红战袍,紫红条巾束住长发,骑跨枣红马,手持一对紫红穗头鸳鸯剑。二人皆未穿甲戴盔。
汝雯抢先催马出阵,清声叫道:“宋将出列。”
玉枝带马行至近前,方待开口问好,汝雯轻喝道:“来将通报姓名,公主我好回去记功。”玉枝闻听,心中怨气腾地上来,这又何必呢?明明相识。只因念及红英姐昨日之言,暂且忍住,瓮声瓮气道:“梅玉枝在此,请汝雯姑娘放马出招。”
汝雯道:“休叫我汝雯姑娘,我乃辽国三公主。”放缰冲来。
玉枝闻听,怨气更盛,见她双剑交叉胸前,凤目怒睁,便立住马,静看她如何出剑。汝雯到得近前,右剑横在当胸,左剑刷地刺来,快如闪电。玉枝悠地闪身躲过,汝雯盘马回来再刺一剑。玉枝依旧闪躲,不想那剑穗头却扫到,玉枝心中暗道:“好快身法。”探手将穗头扯下,塞到怀里。
汝雯见二击不中又失了穗头,遂将马溜到近前,与花斑忽雷暴错在一起,双剑一齐刺来,玉枝催马不动,只得向右一滚,闪落马下,真正好险。怨声道:“那里有你这般野蛮打法。”汝雯也不理。两边战鼓擂得震天动地。
见玉枝弃马不上,汝雯也飞身下马,舞起双剑,步步紧逼,战袍飘动如蝶。玉枝见那双剑使得轻盈如练,劲风飒然,喝声‘好’,银枪抖动,想起往日柔情蜜意,如今却要刀枪相见,世事真难预料,心中苦痛涌起,将银枪使得如怨龙狂舞。
二人足踏黄尘,施展上乘武艺,眨眼各出十招。汝雯突然将双剑背立身后,定住身形,狠声道:“你终于出手了。”玉枝怪笑一声,道:“不出手,等你戳俩窟窿?”
汝雯向前一步,身法骤变,鸳鸯剑寒光四射,剑气荡起沙尘飞扬。玉枝身似磐石,银枪如傲凤漫步。甫一交上,金星暴射飞溅,沙石漫天横飞,又过数十招。二人从未真正这般撕杀,心下俱各佩服,脸上冰霜渐渐融化。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3:09
两边将士早已目瞪口呆。
汝雯喝声:“停手”,解下战袍,飞掷马鞍桥上,立一门势,对玉枝道:“你出招罢。”玉枝充耳不闻,纹丝不动,双眼紧盯汝雯眼睛,身似潜龙吸水,枪身端凝不动,枪头却突突劲抖,点出银花朵朵。汝雯只好弃守为攻,身轻似燕,剑气如虹。刚一近前,玉枝突如狂龙出水,银枪直刺汝雯咽喉,迅猛无比。汝雯万未料到玉枝出招便欲夺命,急忙回剑来挡,银枪贴近肩头悠地滑过,旋即收回。
生死只在电闪之间,果真如此!玉枝也是将她做为假想敌试了一招。
汝雯收起双剑,面色苍白,目中隐含一丝泪线,道:“你何必处处让着?死在你枪下,我无怨无悔。”玉枝道:“方才那一枪只对三公主,不对汝雯。即便三公主今日存心率兵来攻,我也做不得不仁不义之人,这杆银枪绝不伤害女人老人和孩子,自然你也无需以此为念,我本也重情重义,并非单独善待三公主。”
汝雯眼中溢满泪,咬住银牙道:“你倒在此腆起脸与我说甚么情意,我观你是位十足负心汉薄情郎。”飞身攻一招,玉枝用枪逼住剑,冷笑道:“你竟来假惺惺说我负心,难不成你自始至终都在念我一人?”玉枝情急之下,竟忘记红英姐嘱咐,既已说出也无法收回。
汝雯抽出剑,怔怔看着玉枝,轻声道:“你何出此言?莫非此中传话有误?便是有误,莫非你自始至终未知我真心?故此也未对我用全心?”
玉枝闻听,肝肠翻动,眼显泪光,怨声道:“自始至终,我皆是全心神相待,尚觉难报你海河之情,怎会是负心汉薄情郎?即便得知你与杜大哥之事,我也未真正恨你。我本一无钱无势之人,或许你与杜大哥在一起,好过与我平淡一生,但得你幸福快活,我怨谁恨谁去?况杜大哥也待我同兄弟一般。”玉枝快语一吐,感觉十分舒畅。一团旋风裹来,吹动二人鬓发飘飘。
此番话本是玉枝肺腑之言,汝雯听罢,登时更加恼怒,刷地一剑刺来。玉枝尚在痛忆二人过去那段时日,猝不提防,这一剑又甚是没头没脑,略一闪,当即刺中护腰,汝雯惊叫一声,急忙撇了宝剑,惶惶上前来探看,怨道:“你为何又笨拙了。”玉枝捂住不让看,道:“此是两军阵前,如此这般成何体统。”汝雯不理睬,偏要查看。惹得玉枝笑道:“从未见你这般统兵之将。”
汝雯抬眼看他一眼,见他并无痛疼神色,吁一口气,眼中倒显出往日七分柔情,道:“验罢伤情再战。”玉枝不觉有疼痛之感,顿时醒悟,正是那红如意替自家挡了一剑,只怕也是汝雯没有真正用力。
汝雯先看那牛皮护腰只破一小口,掀开看,又无血渍浸出,放下心来,嗔道:“你知我与杜大哥之间有甚事,便胡言乱语,险险又欠你一剑。”
玉枝心里涌起一阵酸意,摆出一副不在意样子,道:“我上知天庭,下知地府,中知人间。这点小事,怎能瞒住我?”
汝雯瞅着他,似笑非笑道:“我看你是痴傻笨呆样样皆全,还楞充甚么万事通。本公主今日累了,回兵。”
玉枝忙道:“是贺蛟所言。”
汝雯回转身来,问道:“他说甚么来?”
玉枝暗道:“今日正好问她,看她做何反应,如何应付。”因道:“他说辽王已将你许配武状元杜颢,那花斑忽雷暴是你们定情之物,还说……”
汝雯脸上既不喜也不惊,平静问:“还说甚么?”
“还说你们早已成婚”
汝雯格格笑起来,道:“看我回去不削了他那条猪舌头。”玉枝吓一跳,一句戏言要了贺蛟之命,忙道:“后边是我所缀,非贺蛟所言。”
汝雯哼一声,道:“我自然知道是你在添油加醋。此刻,也自然明白你昨日为甚会那般待我。只是不明白,我在边关等你三日,因何你到了边关却不来寻我。”玉枝方待言,汝雯又道:“今日罢兵,明日再战。”
玉枝哼哼笑道:“在下恭候大驾。”
汝雯拾起双剑,走至花斑马前,拍着那马儿道:“此是我与杜大哥定情之物,你还骑么?”
玉枝气道:“若想讨回,只需牵走便了,何必多言。早知如此,我断不会要它。”说罢,扭头即走,汝雯叫声:“回来,脾气也见长。”玉枝犹豫一下,当真也不舍得,转身回来,道:“犯不着跟马儿生气,它又不知情由,杀敌立功少不得它。”牵着花斑忽雷暴头也不回走了。
回归本阵,见红英姐立马仗剑,面上表情甚难琢磨。玉枝道:“又是风又是沙,何苦跟住吃苦受罪?”红英揶揄道:“这那里是两国交兵?分明是织女会牛郎。连盔甲都不穿,莫非商量好了?知道人家姑娘不会伤你?”
玉枝尴尬一笑,引军回营。进了帐子,脱去外边棉袍,见那红如意中间一道整齐小剑口,心道:“这一剑算是红英姐替我挡得。”忽又心下泛起思量:倘若伤了我,汝雯还会否当真难受?会否后悔乱出那一剑?不知她回营见了杜大哥说甚么,或许她与杜大哥之间并无真情,只是因父命难违。
心中郁闷半天,出帐去粮草营查看一番,见一切正常如初,寻得耿辉道:“但能有酒喝几碗才好。”耿辉笑道:“兄弟之意我心知。此时正值非常时期,却不大方便吃酒,待辽军退了再说。”玉枝不觉笑道:“你真是个将军料儿,竟能这般自律。”随即与他告辞,回新营来。
到得夜间,守营甲兵禀报:有位公子营外求见管事。玉枝闻听,披了棉袍随甲兵来到营门处。那位公子面容清秀,先施一礼,低声道:“三公主请梅公子移身相见。”玉枝听声,好似位女子。心下犹豫,只觉此番前去,有些对不起杜大哥,又有军规,遂道:“此时正值两国交兵,怎能私自约见敌将?”那公子不禁笑道:“三公主所料不差。公主言道,若今日不见便永不相见。”玉枝心急跳一下,暗道:“若不去,只怕当真再难见到她,如此,自然比违犯军规和对不住杜大哥还难承受。”便让甲兵掩紧营门,自家随公子来到一小土丘后。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3:10
汝雯仍着昨日衣袍,坐一堆火旁,看着火发愣。周围肃立三名武士,那辆华丽马车边静立两名使女。玉枝走近来坐在火堆另一边,问道:“三公主深夜召见,有何见教?”
汝雯命使女取来两壶酒,也不看玉枝,幽幽道:“本公主心中烦闷,寻你来喝酒。”
玉枝微笑道:“因何烦闷?怎不说给杜大哥去听?”
汝雯捧住酒壶吃了一口酒,瞪眼道:“若无心在此,请速速离去。再别见我。”
玉枝道:“你那脾气好似比先前大了很多。”
汝雯猛出一句:“尽是你给我气受,脾气自然大了。”
玉枝心下怪味翻腾,本待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启开酒壶,咕嘟咕嘟,连喝三口。那酒酣冽醇香,回味无穷,比先前所吃那些酒又是不同。因赞道:“好酒,是甚名字?”
汝雯眼中跳动两点火苗,淡然笑道:“没有名字,是我母亲自酿。”
玉枝想起那夜宋姝儿河边所言,心下笑道:“原是老岳母所酿。”嘴上也笑道:“母亲大人竟酿得这般好酒,莫如我给它起个名字罢。”汝雯自然而然露出笑来,问道:“请讲。”
玉枝略一思忖,道:“就叫‘千里无忧’如何?”
汝雯暗暗点头,道:“有甚说法讲究?”
“儿行千里母担忧。此番,母亲酿得美酒送你,你千里之外吃入腹中,解忧去愁,忘却烦恼,更可让你时刻体味慈母一片疼爱之情,虽远行千里也不觉孤单。母亲望你‘千里无忧’那份苦心,应是酒中真味。”
汝雯心下当即叹道:“你总算悟得一些真意。”想起出宫前,母亲那依依难舍样子,禁不住低头哭起来。玉枝说这番话时,自然想起母亲那疼爱眼神,自觉汝母与自家母亲定然一样可亲可敬,不禁也潸然泪下。
汝雯抑住哭泣,叹声自语道:“纵算慈母把心化在我身上,只怕也难解孩儿心中苦闷。”玉枝见汝雯这般,顿生怜情,倒将种种疑虑忘去,挨近她坐了,温声道:“你此话倒似说与我听。我心性粗疏,又是一副痛快心肠,说话只求爽落,难免招惹了你,你有苦闷尽可发泄我身上,我再也不说气话给你听。”汝雯闻听,先哭一声,握拳来打,手至半途又停下,捂住脸哭起来。玉枝见状,内心更加不好受,挨紧她,道:“有甚怨恨?我替你担受。”汝雯闻言,一把抱住他失声大哭。卫士和使女紧忙悄然隐退一边。
玉枝闻到那丝熟识淡香,难以自禁,将她紧紧抱住。心中自怨道:“她既已这般,我还故意气她,那里有男人做派?想她必定不愿意这桩婚事。”继而又叹道:“如此看,便是堂堂公主,也难免身不由己。此世间上,到底有多少称心如意呢?”及至想到她当真要与别人在一起,休管他是谁,直觉苦水倒灌心田,寒冰埋覆衷肠,铁臂不由自主箍得更紧。
汝雯虽感呼吸不畅,心中尤觉喜欢,渐渐止住哭声。冷不丁问:“我若不来寻你,你是否当真要忘我?”玉枝脱口道:“你此言问得倒怪,难不成,将我脑子塞满香灰能忘记你?”汝雯无声一笑,道:“我信你,否则,也不会昨日一见我,枪都拿不住。”玉枝嗔怪道:“休作践人。如非得知你已许配杜颢大哥,我难以把持自己,也不会那样丢丑。”
汝雯抬头看他,玉枝好似想起甚么,赶紧松开她。汝雯眼中一红,低声道:“我知你放不下我,我就能放下你?父王虽将我许配杜大哥,但杜大哥已将婚约取消……”这几句话轻描淡写,在玉枝听来,不啻一声春雷,登时惊喜一声,颤声问道:“当真?”“自然是千真万确。”玉枝顿时情海翻滚,心中感受难以形容,欲飞奔?欲狂喊?欲大哭?末了,却只说出一句:你与杜大哥都是好人。随即哈哈一笑,抱起汝雯跳到火堆那边。
汝雯似嗔似喜,看着他道:“你一向甚有主见,又知道我不会舍弃你,如何此次倒信了贺蛟之言?”玉枝想了半天,转头呆看汝雯,那目光柔和如三春之阳,脸上情容更难言表。汝雯一见,也难把持自己,身形一歪,偎到玉枝怀里,柔声细语道:“我替你说罢。先是我走得慌急,只留下一句话,那句话令你费解,心中先有三分疑虑。待后来边关听红英姐之言,红英姐只需据实说,你心里虽难信杜大哥与我之间有甚关系,难免又得三分疑虑。最要命是贺蛟之言,不由你不信,但心中仍难全信。你心存九分疑虑尚能不失大体,只因对我有十二分真情。”说至此,仰起脸痴看玉枝道:“依我心而言,既难离你,料想你也难离我。”
玉枝微微嗔道:“既然如此,因何不早说明你与杜大哥之间关系?你二人都未在我面前提到彼此,倒将我蒙得好苦,此后,你二人必定好好补偿我。”
汝雯闻听,轻柔吻一下,道:“是他这般主张,他与我约定不透露彼此身份。”“这是何意?”“我虽不全知他内心,也概知七八。三年多前,他得中武状元,甚得父王喜爱。父王遂将我许配于他。偏偏此前我在梦中遇见你,心里再难容别人,便私下与他说起那个梦,坚持道:必先寻到那少年再论嫁娶之事,以三年为限。我心说:如寻他不见,索性直接到下辈子去。好在有师傅,她带我来中原,有幸寻得你。那日初见你时,杜大哥也在茶楼,只看一眼,便断定你即是我梦中之人,因下楼去见你。与你相交数语,便有相见恨晚之意,知你是可信赖之人,可托付终生之人,回来便嘱咐我不得将他身份告知你。我知他良苦用心,一怕与你再相见,彼此心生尴尬,难以坦诚待之,毕竟都是男人而非圣贤。二怕,你心存芥蒂,难以全心待我,毁了三人情谊。只怕其中还有男人脸面在作怪。”
玉枝道:“我岂是这等人?最坏也要做得朋友。”
汝雯道:“杜大哥将花斑马赠与你,黯然回辽,将婚约取消。惹得父王震怒,派人强逼我回辽,多亏杜大哥从中周旋,你我才可相聚六个月另一十九日。后来,父王又再次催逼师傅,若不即刻带我回去,便断绝父女之情。我心想:不如先回辽说通父王,再俟机去中原寻你。可巧那几日你正比试武艺,我心中万般苦闷无法找你倾诉,又难过又生气,随即不辞而别,幸好留一句话给福旺,知道你迟早会找来,才没有半途跑回去。”汝雯说至此,复难过起来,让玉枝过去取来酒,连吃三口。
玉枝道:“你别喝醉了,明日不能上阵。”
汝雯满脸娇容,推搡玉枝。玉枝肝肠皆柔,紧不住在她腮上轻咬一下,汝雯娇柔一笑,续道:“一路不见你寻来,我如同失了神魂一般。杜大哥便偷偷回去寻你,以为你走错了路,行至马道镇遇见你与何亮。次日赶上来,悄悄告诉说你不消一天两日便可追来。听此消息,我竟一夜没合眼,岂知到了五阳关也没见你追来,只得苦求师傅再等一两日。一等便是三天,我又急又气,只道你管甚闲事耽搁了,怪你不分轻重,有甚比见我还重要?却又遇见红英姐,料想红英姐看见我与杜颢大哥在一起,定然心生狐疑,我又难以细讲,便随师傅恍惚而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3:11
回宫当日便被父王软禁起来,更兼杜大哥说你在边关做了副管事,想起你早前说,无论我去哪里你都会寻来,近在咫尺却不来见我,心中难受得直想死。”
玉枝赶紧道:“如非风雪所阻,我与何亮必定早已追上你。”便将因遇风雪阻隔,不慎病倒七里香,延误三日路程粗略讲来。汝雯闻听,狐疑道:“七里香之名倒甚有趣味,定是个不错客栈。”玉枝笑道:“原是个不净之所,不过是过往客商胡闹寻乐之处罢了。”汝雯差点跳起,道:“你竟敢去那种地方,还有脸来见我,怪不得你会延误路程。”玉枝先笑一声,忙道:“我病了三日,又未做甚么,何罪之有?”
汝雯气道:“谁知你真病假病?莫不是被那白脸妖精姑娘缠住了罢。”
玉枝苦着脸道:“好汝雯,我当真未曾动过甚么歪心思。”
汝雯嗤地笑道:“呆子,我便让你动你都未必有此胆量。”
玉枝哈哈笑了,方待说‘我有胆量只是无心’,因怕再出纰漏,赶紧收住口。
汝雯心中畅快,自然又恢复往日模样,三分娇憨三分霸道四分爽直,当下拨开玉枝袍领,将那白皙肩头用力一咬,迅即紧紧搂住,惬意叹一声,道:“日后,想找姑娘也须我过目。”玉枝不晓此言是好是坏,也不搭言。
汝雯笑了笑,续道:“杜大哥最后一次见你,是你去驿馆喝酒。回来对我说,真想将你捉到辽国来。”
玉枝问道:“为甚?”
“他也喜欢你,他喜欢男人比喜欢女人多些。”
玉枝闻听,吓一跳,刚欲发问,汝雯忙道:“我逗你。”玉枝瞪她一眼,笑叹道:“万没想到杜大哥有如此胸怀,我一直误以为他是个马贩子。得识他真是三生有幸。可惜我听贺蛟之言,原对他尚有三分怨妒。”
汝雯忙道:“你也别把他当做圣人君子。他只是因喜爱我,才爱我之所爱。”汝雯一言,玉枝心里砰地一跳,犹豫问道:“杜大哥常来中原走动,可有其他用意?”汝雯笑道:“我看他的确有些神秘,只是我也不愿探究,男人有男人事情做。”玉枝暗暗点头,道“想必杜大哥来中原,一半是为出兵中原探路。不过,如此男人,世间也不多见。”
汝雯道:“入主中原独霸天下乃是父王一生之愿。正因他起兵在即,才将我苦逼回辽。本打算,待两国战罢,我再来中原寻你,既知你在边关,料想你必会为国尽忠效力,舍命抵御,怕你有甚闪失,才匆匆赶至边关,不想你已在此扬名树威,倒让我既爱且恨。”
玉枝惊奇问道:“这却为何?”
汝雯轻叹道:“爱你忠勇可嘉,恨你斩杀我国名将,若父王知道你此番作为,断不会善罢甘休,自然更不会允我与你成婚。”
玉枝道:“两国刀兵相见,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难不成你要我死于他们之手?”
汝雯慌忙道:“又说傻话。我不忍你杀害他们,更不想你有任何损伤。他们中有许多常入宫来看父王,也常带礼物送与我,几日前死于你枪下那位布赫哲大哥,便是父王爱将之一,那匹枣红马正是他相送与我。还有几位父王爱将也为你所伤,此后必定还有我相熟之人与你对阵,或许还有杜大哥,大王兄,不知这阵势如何收拾。”汝雯愁绪满腹,不由自主将玉枝搂紧。
玉枝叹息一声,道:“若你父王不起兵入侵,何来这些无辜百姓跟住吃受惊怕,殒命刀枪之下,成千上万将士血撒疆场?”
汝雯也叹道:“你所言极是。但每个男人都想建功立业,成就伟名。便是那些死亡将士,大都一心想做个忠勇之士,搏个好名分,为祖宗争光,为子孙树碑。”
玉枝道:“若你遇有宋朝兵士拦截,会否横剑伤人?若你带兵不慎陷于宋军阵中,会否为辽军趟出一条血路而漠视宋朝兵士生死?”
汝雯想了片刻,点头道:“我虽未经历战阵,若遇见此种情形也难两边顾全。正如你所言,需用别人死来换自家生。只是今日见你之后,我便不会再动刀枪。”
“这是为何?”
“只因知道你没有变心,便感觉自家也是一半宋人,怎还会起杀心?”
玉枝不由笑道:“如此,也不枉你来中原行走一趟,也不算辜负那些爱你之人,我也可放心来。”玉枝松口气,问道:“你因何得知我在那小营中?”
“我进关后,便听营中传说,那边有座鬼营,鬼兵鬼将如何厉害。又有布大哥不幸阵亡,说是被一骑花斑马小将所伤。我一猜便知是你在装神弄鬼,本想寻你后,打你一顿,消消心中怨恨,岂知,见了你便六神无主,还为你拣枪。”
玉枝佯装生气道:“别尽装好人,见面时我见你满脸冰霜,视我如仇敌,说甚么六神无主?”汝雯撒出娇气来,道:“先是我见你冷漠如冰,半分惊喜都没有,只道你视我为仇敌,故此对你冷语相激,看你心里到底是否还有我。不想你语出似箭,更加伤人,当时,真想立刻扇你十八个耳光。”
玉枝道:“我都知错了,还怪我。你要打,现在打,疆场上怕你没那般本领。”
汝雯欣喜地看着他,嘟着嘴道:“别小看我,今日我并未使出看家本领。”
“但不知你那看家本领是甚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3:11
汝雯故做神秘地道:“你忘了,你跟谁学得射箭?我有百步断线之功,箭无虚发,一经出手,神仙难逃。”
玉枝咋舌道:“好厉害,今后断不敢惹你。”说罢,又道:“红英姐还在边关。”汝雯立刻道:“你领我去见她。”待说罢,目光顿时一暗,道:“那日在五阳关相见,我神思恍惚,不知是否冷淡她,只怕她会见怪,不愿见我。”玉枝郑重道:“不会,只是此时相见难免有些尴尬。还有一人也在此,你绝想不出是谁。”汝雯看着玉枝,眼睛慢慢转动,摇头半晌,问道:“是谁?”“是我兄长金枝大哥”汝雯险些惊出魂儿来,“这如何可能?他怎么还活着?”玉枝嗔道:“你倒真会说话。”汝雯看住玉枝,又愣又喜又惊,半晌没有说话。玉枝笑道:“从未见你这般。”汝雯紧紧抱住玉枝,将他压倒,一番亲吻,眼泪也下来了。玉枝抚摩她那头秀发,恍惚有隔世之感。
汝雯用力吻一下,将玉枝拉起,含泪笑道:“当时,你和红英姐不定高兴成甚么样。”玉枝闻听眼睛也湿了,轻声道:“看你这般,我更高兴。”汝雯复搂住他,笑道:“二哥三哥我都见过,只差大哥,明日我去见他。”玉枝摇头道:“只怕现在相见还早些。另外,他脸容已毁坏,若要见也需有个准备才好。”
汝雯登时道:“如何毁的?”问罢,立时后悔,慢慢叹出一口气来,转身走到一边。
篝火早已熄灭,冷气自四周聚拢来,阵阵寒风裹着细沙,掠过干草飒飒作响。
玉枝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二人默默无语。半晌,玉枝道:“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汝雯黯然点头,道:“此后,我不可常来看你,你为我也须谨慎小心”,手指用力抠着玉枝后背“但得烽火熄灭,硝烟散尽,我与你寻个僻静之所,逍遥一生。”
玉枝心中泛酸,含悲点头。汝雯去车上取来两壶酒,放在玉枝手中,忍住泪道:“想念我时,便喝几口,也让母亲大人祝福你‘千里无忧’。”玉枝登时泪如雨下。
汝雯招呼卫士一声,走进车轿中,对玉枝道声:“早些回去歇息。”
玉枝直送那辆车轿慢慢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随即,一个人如夜游神一般回到营中,将那两壶‘千里无忧’小心摆好。站在帐门前,直至天亮。料知红英姐已起身,径自行至帐前,轻声叫“红英姐”。红英答应道:“进来罢。”
玉枝掀开门帘,迈步而入。见红英姐正拾掇东西,奇怪道:“你收拾东西做甚?”
红英停住手,道:“见昨日情形,汝雯对你必有真情。如此,自然也会将你这座营寨放在心上。此处既无险情,也无需我帮你做甚么,你兄长那边时刻有危机,我去那边帮一把。”
玉枝闻听,心下顿感有所失落,呆呆发愣。红英强笑道:“别掉了魂儿一般,姐又未走远,想见面也容易。待退了辽军,咱们三人一起回家。”
玉枝也不知因何这般难受,只望住红英扑簌簌落泪。
红英心中更是难舍,昨夜做好打算后,守着婆婆哭了半天,哭得婆婆直撵她走。婆婆自然理解,此处有玉枝和那位汝姑娘照应,料想无甚风浪,倒是金枝那边缺兵少将,时刻让红英挂念,自是非去不可。
玉枝跑回帐中,将两壶酒取来,放入红英包袱里,道:“此酒是汝雯母亲亲手所酿,味道甚好,带给兄长。”红英点头,最后叮嘱道:“婆婆便托付你照料。你自己独在这边,凡事多与韩大人商量,与辽军对阵,务必谨慎再谨慎,勿令姐姐挂心。”
玉枝点头道:“请姐放宽心,小弟绝不莽撞行事。”
红英见他手中提着银枪,情知他欲做甚,不悦道:“你若前去送我,我也不放心你一人回来。况我一女流之辈,辽军也不会太在意。便有个把前来挑衅,我也不放在眼里。若是你去便不同,你一出现只会招惹辽军辽将。”
玉枝点头称好,牵着马往营外送,红英问道:“你与汝雯怎样?其中可有误会?”玉枝笑道:“原是我疑心疑鬼,待有空闲再讲与你听。”道罢,看着红英姐,随之轻声道:“汝雯直觉对不住你,那日在五阳关,怕是冷淡了你,请你谅解一二。”红英笑了笑,又问道:“她与那‘大胡子’怎样?”玉枝笑道:“本也没有甚么。原来是有婚约,汝雯不愿意,便取消了。杜大哥既将花斑马相赠,我当即应想到贺蛟所言并不实。”
红英松了口气,笑道:“自然,其中姐姐也在作怪,许是姐姐怕别人无端将你抢走,不觉起了私心。”玉枝哈哈大笑,道:“姐姐竟也有此等私心?如此,小弟倒不觉自家太差劲,小弟私心也重。幸亏你是嫁给我兄长。”
红英舒心一笑,道:“如此,这座营便更加有保障,我也更可放心”想要抱玉枝一下,遂又忍住,接过马缰,上马急驰而去。
玉枝随即回营,绰枪上马,紧随其后。此一路,辽军果然不曾理会。但等快到玉虎关门前,辽军阵中出来两人两骑,玉枝一见,大喝一声,飙奔而来。内中一员辽将见宋将气势汹汹,急忙退回阵中,另一辽将随后也去。玉枝直等红英姐进得城门,方掉转马头一溜烟似地回来。
此后一连三日,新营果然风平浪静。倒是所获探报一日紧似一日。这天傍晌时分,韩大人接探马报后,顶盔披甲疾步而来,气喘吁吁道:“五阳关失守了。”玉枝大吃一惊,五阳关若失,辽军岂不直入中原腹地?急问道:“何时?”
“一个时辰前”,韩大人心焦道:“探马先去了玉虎关报送消息,我方才得知。此时若要回救只怕晚些。”
玉枝喃喃道:“冷静三思冷静三思。”蓦地道:“大人请付我一千马兵,趁辽军在城中立足未稳,我即刻夺回五阳关来。”
韩大人慨然道:“你我所想大体相同,只是此次该由我统兵前去,料想玉虎关也必出兵相救,两家合兵一处,拼死也夺城回来。”
玉枝急道:“大人守住此营功劳也不小,何苦与我来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3:12
韩大人道:“守住粮草营便守住千军万马。此处非公子不能守,无需再争。”玉枝见韩大人十分坚决,便疾忙传大人将令,集合铁骑一千,速速随韩大人救关去。
待韩大人领马军去,玉枝将新营兵力按大哥所授,重新分派布置。提升李民为校尉代行将令,先去粮草营装载十车草料来。调配停当,撒出三拨探马,挨处打探消息。
玉枝提来温水和熟豆给花斑忽雷暴吃,轻叹道:“你本是辽王所赐,却助我冲锋陷阵,杀戮辽国兵将,莫非你是大宋忠良转世?”念叨罢,取来木梳细细为花斑忽雷暴梳理鬃毛。
没过多久,探马陆续来报:梅将军正率五千精兵强攻五阳关。韩大人领一千兵马死死阻住增援辽军,约有三万辽军正攻打玉虎关,另有约一万辽军杀奔新营来。玉枝听罢,呵呵冷笑道:“辽军欲赶尽杀绝了。急令营中将士准备迎敌。探马随即又去。
不过半个时辰,探马回报:辽军正在新营南一里处扎营。玉枝叫声‘好’。去营后守侯李民等,待十辆草料车赶来,玉枝令一字排开,侯在新营后边。玉枝对李民低语一阵,李民抱拳道:“公子请放心。”随即去了。
玉枝见诸事已备,遂放心上马,飞驰而去,径到辽军扎营处。
辽军早有准备,待见一员宋将踏营来,鼓声大作,强弓手拉弓放箭,飕飕射来。玉枝急转马头撤回百步,辽军便停手不射。玉枝复又攻来,辽军再射,玉枝又退,其余辽军也不理会,继续扎营。如此反复十几次,辽军折舍许多箭矢,营盘也已扎好。玉枝大叫一声,将银枪高高一举,然后直冲辽营。
李民在吊楼上看得真切,将鼓敲得嗵嗵直响,十几匹快马冲出新营,兵士各持袋子一条,将辽军所射羽箭拣回大半。辽军始觉上当,待要来抢,却被玉枝一杆银枪堵住营门。辽军主将姓甘名劳逸得报,不觉大怒,提刀来战玉枝,玉枝见兵士拾罢箭已回营去,哈哈一笑,拍马离去。
甘劳逸点齐五千兵马来追,玉枝径自转至后营。甘劳逸慢慢接近新营,见那营帐设得杂乱无序,哈哈笑道:“原来是个门外汉在此统兵。”因将惧心去掉,放胆进营。前营没有人影。前头辽军不觉将腰直起,岂知,刚到营中部,暗箭四面射来,放倒一片,那羽箭正是拣辽军方才射空的。甘劳逸急令后退,营内刀斧手复又一齐杀出,辽军措手不及,又死伤数百人。甘劳逸大怒,拍马赶杀宋军,宋军迅疾向后营隐去。
甘劳逸转了一圈,却回前营来,方暗自吃一惊,引军退出新营,令兵士点上火箭烧营。不料,刚燃着火,一阵狂风突至,搅起沙石满天,直吹得兵士盔歪甲斜,双眼难睁,那火箭早已熄灭。滚滚黄尘中杀声又起,飞箭尖啸而来。辽军正密集一起,飞箭甫到,惨叫声不绝,甘劳逸又惊又怒,只得撤军回营,折损千余人。
甘劳逸站在大帐前,暴跳如雷,怒道:“今夜定杀宋军个片甲不留。”吩咐马弓手校尉多备火箭。参军在旁道:“将军不必操之过急。我听人说,此营所以为怪,因有一巫婆在内施法。如此,何不请清印师太前来相助?”
甘劳逸闻听,大喜道:“赶快去请。”
玉枝见辽军去后迟迟未再来攻,料定夜晚必来偷袭,领兵将营中尸体抬至营外摆放。打扫一番,早早吃罢菜饭,派出探马,其余将士各自回帐歇息,待听鼓声响起,便即出帐。
果然,未至初更,吊楼哨兵喊了一声:“辽军出营了。”随即将警鼓敲响。
玉枝提枪出帐,见陈玉杰率鬼兵鬼将早列营门两边,那鬼兵鬼将依旧神威凛凛。玉枝向陈玉杰招手,示意问好,自家心中暗笑道:“不知辽军今夜会吓成甚么样子。”因来到巫婆婆帐中,观看婆婆今夜施法。
须臾,哨兵报道:辽兵离新营还有三十丈。巫婆婆正待施行号令,突然神色大变,惊道:“她怎么来了?”
玉枝见婆婆神色有异,忙问:“是谁?”
巫婆婆叹道:“你去外边看看。”
玉枝闪身出帐,见营门处鬼兵鬼将尽皆不见,辽军前面停住一辆车轿。轿门一开,行出一位道姑,正是清印师太。玉枝暗吃一惊,微感不妙。
清印师太走至近前,看了玉枝一眼,平静道:“你倒真有人缘。去请巫婆婆来。”玉枝心中一乱,乖乖将巫婆婆请出。清印师太上下打量巫婆婆,似笑非笑道:“师妹你也该玩耍够了。瞧你打扮成甚样子。再若闹,别怪师姐不给情面。”
巫婆婆定了定神,笑道:“师姐消消气,我再呆几日便回去。”玉枝暗诧,巫婆婆怎会是清印师太同门师妹?
清印师太抬高声调道:“休要多言,速速离去,不然,我废你功法。”
巫婆婆生气道:“师姐一惯仗势压人,谁不知呀。此番设得好局,连师兄都看不过眼,别说师妹我了。”玉枝暗暗称奇,巫婆婆那嗓音竟变得十分甜美。却没听懂婆婆所言。
清印师太厉声道:“你也太放肆了,竟与我顶嘴。还不快去?!”
巫婆婆白了清印师姐一眼,转身去时偷偷扯了玉枝一把。玉枝会意,随婆婆进得帐中,巫婆婆将一小锦盒子交与玉枝,道:“盒中之物已被我注入法力,转交汝雯善加保管,不到紧要关头万勿打开。”玉枝默默点头,将锦盒放入怀中,问道:“婆婆因何认得汝雯?”婆婆犹豫再三,苦笑道:“我已无能为力,请别见怪,多多保重。”将那泥坛子与纹杖用包袱仔细包好,玉枝顺手提了,与巫婆婆一起走出营帐。
到得车轿前,巫婆婆接过包袱,看了玉枝一眼,说声:“保重”,上得车轿径自离去。
玉枝见甘劳逸一副得意神态,不由怒道:“你这贼将逼我婆婆离去,实在可恨。”拔剑扑去。甘劳逸也知玉枝之名,早已提防,一声‘放箭’,百箭齐发,玉枝心知强攻不得,如惊鸿飞起,飘身闪至营内。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3:13
宋军弓箭手也一齐放箭,双方互有死伤。玉枝举剑道:“撤回”。弓箭手随即隐于帐后,甘劳逸一见,忙命放火箭,新营前边十余座帐子随即呼呼烧起。
却好,十辆装载草料马车也赶来,兵士将草料点着,跳下车去。大火一起,战马惊恐不已,拖着‘火车’,冲过路障,直奔辽军阵中。
甘劳逸见势,忙命‘射马’,已是不及,虽伤几匹马,仍有七车横冲进来。草料撒落在地兀自劈啪燃烧,辽军顿乱。玉枝即刻绰枪上马,大喝一声,杀出营去,李民引宋军紧随而来。
玉枝瞄得甘劳逸所在,狂龙一般杀至,五六名辽军副将偏将一齐迎来,玉枝连挑带砸,三名辽将命丧马下,甘劳逸却得走脱,辽军随即扔掉火把,跟随主将惶惶回营。
此时节多为北风,前营十几座帐子又颇有间距,独自烧罢火便熄了。玉枝盯着灰烬呆愣半晌,自语道:“单单你会烧?我却连你营帐也拔了。”哈哈一笑。
李民清点罢所获物资,报于玉枝。玉枝连声叫好,传令速速造饭,喂好马匹。令李民将所获弓箭尽数配发给诸兵士,若辽军来袭,先用铁箭射阻,李民应声而去。玉枝去粮草营将所需器物尽数备齐。
用罢夜饭,点齐五十铁骑,带上所备之物悄然出营。待摸到辽军营前,玉枝轻声道:“放箭烧营。”霎时间,几十支火箭飞射而去,辽军也有戒备,一见火光起,将惊鼓敲得震天响。
玉枝叫声:“回撤”,五十铁骑旋即没有踪影。
甘劳逸引辽军出来,并未见宋军,忿忿道:“宋军若再来,弓箭伺候。”校尉回道:“箭矢将近用完,可否去主营领取来?”甘劳逸方待答应,忽地想起,宋军不定什么时候便出现,别再将羽箭一同劫了去。因疲惫道:“关紧营门,多备灭火之物。”
不料,甘劳逸刚回帐中歇息,惊鼓又响,放心不下,提刀出来,宋军又去。如此三番五次搅扰,辽军更加困顿,再也无心理会。只道:便让你攻来,能有几人?
玉枝见时机已到,便引骑兵趋近辽营,用战马将营门拖开,悄然进去。五十名宋军各执一条带钩长索,往营帐上一搭,拖住便跑。辽军本已不胜扰烦,正闷头睡觉,忽地被人揪去帐篷,冷气飕飕吹来,顿时忿嚷起来。哨兵惊醒,将惊鼓乱敲一气。甘劳逸听得喊杀声,急忙披挂出帐,大喝道:“勿慌勿乱。”急令马童牵马来。
玉枝紧盯那顶大帐,飞马驰至,甘劳逸未等上去马,银枪已到,一枪刺穿咽喉,顿时殒命。玉枝顺势抽枪而去,直往后营而来。
参军号令后营辽军紧急迎战,辽军懵懂出战,乱作一团,一时间难寻宋军踪影。更兼宋军虎狼一般,趁乱杀个来回,缴得十五匹战马,哗啦啦,径出辽营。辽军折了主将,又被冲得乱七八糟,无心留驻于此,连夜拔寨而去。
玉枝回营清点人数,失了八位骑兵。叹口气,令人马赶紧歇息去。
自家方打了个盹儿,探马将消息报来:梅将军已夺回五阳城,宋军损失惨重,只有一千余人进得关内。韩大人阵亡,一千骑兵只余数十人。
玉枝哎呀叫一声,昨日还活生端端,今日转眼成鬼魂,从此阴阳相隔不能往来,不禁又悲又愤。也不晓红英姐生死如何,心下更是惶恐不安。
单说金枝闻听五阳关失守吃惊非常,紧急向于大人讨得三千马兵两千步兵,火速赶往五阳关。王天成夫妇率三千马兵在关下与辽军血刃相加,又得韩大人一千马兵相助,兵势虽弱于辽军,却俱各不顾生死,以一当十,抵得辽军援兵寸步难进。金枝带两千步兵拼死攻城,却好红英一口青锋剑今日开斋,抢先蹬上城,剑挟腥风血雨,不消一刻,清出城楼一角。守成器物本已用光,宋军渐渐蜂拥上城。原先关内尚有两千宋军散兵,闻听援军已到,纷纷亮出兵刃,充做内应。霎时间,城上城下城里城外刀光剑影,喊声盖雷,瞬间又多了无数尸首,血流顿时成河。
傍晚时分,城内辽军死伤七八,只剩约千人。宋军也不足千人。辽军主将命丧金枝枪下,辽军副将见城池难守,便弃城而降。金枝见城外尚有近千名宋军马兵,紧急开城,王天成夫妇随即带马军匆匆入城。见天色已晚,城外辽军暂且退下。
金枝缴了城内辽军兵械,放辽军出城。请红英与柳叶眉四下安抚百姓,五阳关总兵侯大人及太守均已战死。城中百姓闻知宋军已夺回五阳关,俱各欣喜相告,纷纷走出家门,帮助清理街道和城楼。
金枝见城墙之上空荡无物,不禁心生愁意,无守城之器物,若辽军再攻来,只能死拼,敌众我寡,只怕城池仍旧不保。城墙之下,堆着大量尸体,蹬尸攻城更为容易。若将尸体点燃阻敌,却甚不人道,况其中还有众多宋军尸首。只得仍旧请红英与柳叶眉去动员百姓,担来井水泼洒城下,直至半夜,那些尸体上满是覆冰,难以立人。
辽军得而复失五阳关,又折损两万兵马,惹得主帅汝天隼不胜震怒,再拨三万兵马,战将十员,开赴五阳关外五里处下寨。
副帅杜颢正领兵急攻玉虎关。城中已无兵将可调遣,王华与孙宝驹双双战死,方汉渔身负重伤,动弹不得。于大人苦守南门,东台关副总兵周耀武每日尽力死守北门。宋军每时每刻皆有伤亡,而辽军却一直增兵。于青剑望住城外那杆‘杜’字帅旗,心中百感交集,含住泪亲自将白旗打出。然后,回家换了身干净衣袍,去宁府看了女儿一眼,临走时,留下一口剑,对女儿道:“去做个寻常人家媳妇罢。”
又去将宁昌杰叫醒,带至南城楼,痛心道:“此城若再死守,只不过多些孤儿寡母罢了,你去与辽军元帅杜颢谈判,辽军若能善待城中百姓与官兵,我便令兵士停止抵御,缴械投降。”
宁昌杰赶紧道:“我即刻前去。”
辽军见城楼挂起白旗,随即禀告副帅,杜颢近前观看,见城楼上一位将军,身着便服,正是于青剑,点头道:“停止攻城,后撤五百步。”自家静等于青剑来降。
宁昌杰出城面见杜颢,转告于青剑投降之意。杜颢自然应允,令宁昌杰速回城中,请于青剑来见。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3:14
于青剑款步走来,看着杜颢,面上露出微笑,道:“想不到一位马贩子竟可摇身变作辽军副帅。昔日与你同饮同醉。今日,我却只能独饮刀头之血了,阴间有‘无常’,人间也有‘无常’,人生一世更是无常”言罢,眼中涌出两滴冷泪。
杜颢眼圈一红,施礼道:“非是小弟有意欺骗,只因各为其主,皆须尽忠尽仁尽义。相比你我情谊,到底是忠君之义大些。今日你我刀兵相见实属无奈,大哥肯及时停手,已显仁义之心。对宋军而言,小弟是胜者,对大哥而言,小弟却是个败者。此后,小弟必定善待城中百姓与宋军将士。”
于青剑微微还礼,道:“如此,便要感谢杜元帅。昔日美酒仍在原处,兄弟自己独饮去罢。”说完,转身拉着宁昌杰向城门走去。一直行上城楼,方才松开宁昌杰之手。宁昌杰见于青剑神色有异,惊问道:“贤弟有甚话不能在城楼下讲?”于青剑笑道:“兄长不必紧张,我让你来陪我看最后一眼关山。”宁昌杰暗吁一口气,道:“失城非是你之罪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日后,贤弟必定会东山再起。”
于青剑叹口气道:“宁大哥至此尚不知我意欲何为?也罢,我让你看一样东西。”从怀里取去一本帐册,翻开给宁昌杰看,问道:“这是你府上粮行记帐册,上面写着某年某月某日进粮出粮数目,后边或标有‘玉虎’或标有‘金龙’,是甚意思?”
宁昌杰面色煞白,惊问道:“贤弟从何处得此帐册?”
于青剑冷笑道:“休管这些,你只说这个标记是甚意思?”
宁昌杰强笑道:“此事早已过去,贤弟还提它做甚?”
于青剑面色铁青,目露寒气。宁昌杰不由自主跪下,道:“实不相瞒,那种标记是记进粮数,记从玉虎和金龙两处粮草营倒来多少军粮。”
于青剑点头道:“我知道是倒进军粮数,为甚还要标记?”
“需以此数为凭,付给那几位好处银子。”
于青剑哈哈一笑,道:“明白。两关共倒给你五千多担军粮,可库中并未缺少这么多,此中有甚蹊跷?”
宁昌杰颤兢兢地道:“贤弟眼下业已卸任,更无人知悉内情,看在你女儿份上,便让此事过去罢。”
于青剑笑道:“你也不差这一哆嗦了,尽说了罢。”
宁昌杰心一横,站起身,道:“我以劣质米换出优质军粮,如此,仓中自然无多大漏洞。”
于青剑闻听,哈哈大笑,眼泪迅疾淌下,仰天长叹道:“唉本总兵万想不到,两关将士每日血染甲衣,却只得吃这些劣质次米充饥,还需同狼虎般辽军殊死搏斗,去保护他们那肥头太守,却不知这位太守暗中做得如此好事。人间‘无常’何其多。”
言罢,拔出佩剑,拖住宁昌杰行至城墙边,笑道:“我此举是为你好,放了你那满腔污血,你我也好清白一些去阴间。”手起剑落,宁昌杰那颗肥硕头颅当即被削于城下。于青剑苦笑自语道:“枉你青剑之名存世四十载,到头来却被黑心血玷污了。”横剑自吻而亡。
待杜颢得悉此情,于青剑一腔热血早已被朔风吹干,不由大哭三声,将其抱下城去,指派人厚葬于城外。
金枝闻听玉虎关已失,仰天长叹,自知若无援兵,五阳关也守不得一天半日了。因草草拟就一封书信,派王天成连夜出城,送至新营玉枝处。
玉枝也知玉虎关失陷,于大人自尽而亡,且夺关之人正是杜颢,一种难言苦痛涌上心头。玉虎关既失,此处已无甚要紧,遂吩咐兵士收拾随身器具,装载粮食,准备弃营。恰好王天成也到,拆信看罢,不禁伤感更甚,沉默片刻,对王天成道:“请王大哥回禀梅将军,今夜我即押粮过去。”
耿辉将所有车马尽数派上,共装军粮七十六车,各带了随身之物,痛别粮草营,与新营将士兵合一处。梅管事将粮草营及新营细细看了一遍,恋恋不舍上路。
今夜天公做美,黑幕笼罩,星光隐没,比往日竟多些暖意。玉枝在前引路,两盏灯笼随在后面,低低照着,粮车紧紧跟住,料想敌兵难以发觉。
岂知,眼见离五阳关不过三里地,玉枝看到前面有辽军一队,横在路上,盔甲隐现寒光。情知来者必定不善,忙命停车,自家攥紧银枪慢慢过去。辽军发现有人来,霎时间,火把纷纷点亮,火把分开处,并缰走出三位辽将,一起迎住玉枝。当中一将哈哈笑道:“果然不出杜元帅所料。梅公子,乖乖将粮食留下,放你过去。”
玉枝瞅见辽将身后约有三千人,数百马弓手已在搭弦捻箭,心知:若要硬闯,必然死伤惨重。若当真将粮食拱手相让,实在心有不甘。看那五阳关,城上正有灯火,既可看到五阳关灯火,料想城上宋军大哥也可看到此处火把,想必眨眼便来接应。遂提马上前一步,施礼道:“不知三位将军尊姓大名,可否告知在下?”
为首辽将对玉枝道:“梅公子休要故意延迟时间,五阳关已难派人来救,趁早死心,若不肯就范,只好弓箭伺候了。”
玉枝道:“三位领这许多人马来截粮草,而我方只有区区千把百人,未免有些让人看不过眼,杜颢杜大哥如何变得这般小气又谨慎?我与他一向兄弟相待,有酒同醉有屋同睡,从不计较些须银两,因何此次连小弟这点粮草都不放过?”
那辽将闻听,心生狐疑,竟也上前一步,端量住玉枝问道:“梅公子与元帅同饮过酒?”
玉枝避而不答,问道:“敢问将军尊姓大名?我也好在杜大哥面前提一提将军名姓。”
辽将犹豫一下,略微欠身道:“我本是杜元帅帐前副先锋赛金虎,左边那位是我弟弟赛金豹,右边这位是洪业洪将军。”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3:14
玉枝闻听紧接叹道:“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不打胜仗都难。只是亲人共赴疆场,却也难免互相挂心,哥哥若有危机弟弟着急,弟弟如陷困境哥哥焦心,最难受者莫过于父母,揪心挖胆,寝食难安,恨不能将心分成两瓣,给哥哥一瓣给弟弟一瓣。”
赛金虎点头道:“梅公子所言不差,我兄弟二人出关时,老爹爹便跟着一直送到关下,一路泪流涟涟,让人好难受。”
玉枝道:“我同赛将军甚为相似,我有一位黄老伯得知我欲来边关,一夜未合眼,赶早烙得一锅香饼给我带着路上吃,想起来就想落泪。”玉枝想起黄老舵主,说至动情处,由不得黯然伤神,低声而泣。
赛金虎一见梅公子伤心落泪,感同身受,暂且忘记此来目的,陪着淌下两行惺惺热泪。玉枝渐渐止住悲戚,挂了银枪,翻身下马,行至赛金虎面前,恭身施一礼,道:“我见赛将军忠厚仁义,真有相见恨晚之意,若将军不嫌弃,我便称呼将军为大哥,待两国罢兵后,我去辽国寻大哥喝酒。”
赛金虎当即下马,施礼道:“公子不嫌我,我怎会嫌公子?我与公子也有相见恨晚之意,我与你当即结拜为兄弟如何?”
玉枝大喜道:“甚好”。二人当下寻一株大树,当真结拜起来,拜罢,玉枝道:“既与大哥结拜为兄弟,小弟更不想为难大哥,请大哥将小弟绑去见杜大哥,顺便也交了差。”
赛金虎登时不悦道:“你既认我为大哥,我更视你为兄弟,岂有大哥绑小弟去交差之理?大哥断不会做这等下作之事。”
玉枝道:“不绑小弟,大哥怎样交差?”
赛金虎痛快道:“我便说你是我兄弟,杜大哥既可顾念兄弟之情,只要你粮草不要你人头,我怎就不可念结拜之谊,连粮草也放过呢?”
玉枝闻听,心道:“他倒真是个老实人,若要这般说定要被杜颢杀头,虽说他是辽将,既然与我结拜,我怎忍心他因我而担受为难?”遂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番,然后道:“大哥回营只管这般说,他定不会为难你。”赛金虎大喜道:“哎呀,小弟果真聪明。”便传令辽军,闪开一条路,让玉枝一队人马过去。
辽军见那宋将与主将又说又哭,到后来,索性结拜为异性兄弟,料知主将再不会横加阻拦、挡道截粮,早已收了弓,一听到号令,当即往两边闪开,将路让出。心中暗暗好笑,只等元帅处罚罢。
玉枝招呼耿辉带车马过去。耿辉不晓玉枝如何说动辽将,闻听玉枝招呼放行,满心惴惴不安,惟恐再生变故,引一队车马轰隆隆过来,头也不回径自去了。
玉枝也多了个心眼,一直贴着赛金虎站,倘有突变当即挟他应对。待七十六辆粮车一过,玉枝便放心下来,与赛金虎施礼作别,又与赛金豹和洪业打过招呼,随后上马慢跑而去。
赛金豹不无担心道:“大哥你放走了人粮,怎么回去交差?莫不是上了梅公子当?”
赛金虎哈哈笑道:“你以为大哥真傻么,这梅公子与元帅情同手足,要不是两过交兵,二人此刻早已喝得大醉不醒。”
赛金豹却不甚相信,道:“既是这般亲密,元帅为甚还要你我前来堵截?我等又没见他与元帅一同饮过酒。”
赛金虎心中咯噔一下,难不成他在哄耍我?待要追赶,玉枝早已走远,即便追上撕下脸皮来,他那杆枪一搅,再加之城里宋军一接应,反而吃亏。遂埋怨一声道:“为甚不早说?”赛金豹道:“我以为你要骗他粮车过来,后来,见你与他站得那样近,却也不敢动手。”兄弟俩埋怨一阵,赛金虎道:“都是由我引起,我来承担,与你俩无关,回去莫往身上揽。”赛金豹笑道:“你都与他称兄道弟,怎与我倒生分起来,你我有难同担待。”随即引兵回营。
杜颢见赛氏兄弟等三人神态,情知事没做成,故意问道:“赛将军可曾截得粮草回来?”
赛金虎单膝跪地,硬起头皮,将玉枝所授那番话讲与副帅听,道:“回禀大帅,梅公子听说赛某是元帅帐前副先锋,触动心弦,想起与大帅昔日之深情,泪流满面,说道,若非两国交战,此刻必定与元帅同醉同眠。赛某被他真情感动,更不忍伤及元帅手足,遂放他去了。”
杜颢闻听哈哈一笑,道:“此番话是梅公子慷慨所授罢。”
赛金虎偷偷咋舌,咕哝道:“元帅料事如神,的确是他这般教授于我。”
杜颢点头道:“他教你说这番话,不仅救了他,也救了你。”
赛金虎闻听,心里暗自感激,故意问道:“元帅,末将不明白。”
杜颢叹口气,道:“他说这番话,本欲彻底打消你等顾虑,令你更加不忍心截他粮草。却又怕你因此而受责罚,故此,编出这套甜言蜜语来做挡箭牌,料定我听过这番话,难以硬起心来。也算他知我内心。你等且下去罢。”
赛金虎面生惭愧之色,临走,又想起几句话,道:“元帅他明日要见你。”
杜颢漫不经心问道:“在何处?”
“他说您知道。”
杜颢点点头。赛金虎接着道:“他让元帅转告三公主四个字。”“甚么字?”
“千里无忧”赛金虎道罢,施礼退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3:15
其实,杜颢也没指望赛金虎能截下粮草,更不指望他能将梅玉枝擒来。他只是想借这么个忠厚之人试探玉枝,看他是否是少年老成,胸藏奸猾而不露。不然,因何能以少胜多,且连伤七八位辽国名将?经今夜一试,方知自家先前判断毫无偏差,果真非是莽勇之辈,怀有仁心,疼怜属下,是个可交之人。现时,对他当真是又爱且恨。
次日早饭后,杜颢骑马来到汝雯营中,有人急忙禀告三公主。汝雯迎出来,笑道:“甚么风把杜大哥吹来?”
杜颢半笑道:“是南风将杜大哥吹来。”遂将玉枝那‘千里无忧’四个字转而相告。
汝雯听罢,满心欢喜,紧忙谢过杜大哥。
杜颢不解道:“这么四个字也值当你喜成这样?”
汝雯脸上微微一红,问道:“大哥在甚么地方遇见他了?”
杜颢便将昨夜派赛金虎三人去截玉枝粮车以及后来他教授赛金虎那番话原封不动讲来。汝雯初始尚有些担心,及至听到后半截,不禁掩口而笑,直笑得眼泪婆娑。
杜颢揶揄道:“本国将士被他戏耍,你倒喜笑颜开,听他被困时却坐立不安,一天两遍往我那里跑。不看你是公主,早将你抓起来问罪。”
汝雯笑罢,道:“我是笑他粗疏心性,直落心肠,偶尔也能机灵鬼滑一次。”
杜颢笑道:“我不耐烦听你们俩酸溜情话。少刻还待去见大王兄。”随即告辞。
玉枝过了赛金虎一关,不禁暗松口气。距五阳关尚有一里地,遇见王天成夫妇率五百骑兵前来迎接。王天成道:“方才有人拦截四公子?”
玉枝抱拳称是,问道:“红英姐和兄长都好罢。”
王天成道:“皆好,大哥左臂受一点小伤,并不碍事”又讶异道:“我正待去救你,这样快就了结了?”
玉枝道:“那位辽将是小弟一位旧友,侥幸逃过一劫。”
王天成连道:“有幸有幸。”
玉枝进关下马,来见兄长。金枝自城楼噔噔下来,兄弟二人数日不见紧紧拥抱,玉枝问道:“怎没见红英姐?”金枝笑道:“半个时辰前,尚站在城楼念叨你,我嫌烦,撵她回巫婆婆家。她一直住那边,少刻你去见她罢。”玉枝欢喜答应,及至想起巫婆婆,心里难免有些不舍和难过。
金枝引玉枝登上城楼,遥望五阳关外,金枝道:“那灯火最亮处,当是前军主帅大帐。白日,你可看到辽军大营设置疏罗有序,环环相扣;各营边角处搭筑细致,而又留有空间,以备应急撕杀。通道宽敞,方便大军进出,颇俱豪迈之气,统军之人当非俗辈。”
玉枝道:“那辽军副帅与小弟有些交情,此人姓杜名颢,是辽国前科武状元。”
金枝欣喜道:“你怎会与他有交情?”
玉枝因把与杜颢交往前后少少一讲。接着又把汝雯细细讲来。
金枝笑道:“难怪你在小营可支撑那么久,想必汝姑娘暗中也支了把手。”
玉枝登时笑道:“必是如此无疑。”随即又有些自夸道:“小弟也当真动了脑筋呢,还有红英姐和巫婆婆、韩大人相助,汝雯若不暗中阻扰辽军来,只怕辽军还有大苦头等着吃。”
金枝哈哈一笑,道:“我知你功劳不小,你可记录下斩杀几位辽将?”
玉枝摇头道:“不曾”金枝道:“没有记录,便无寸功,大哥如何为你向朝廷请赏?”
玉枝道:“是否立功受赏,小弟倒不在乎,若能及早击退辽军,小弟情愿毫无寸功。”玉枝自然一心想尽快了结这场生死争斗,也好与红英姐兄长一起回家看望四位父母。再回头与汝雯纵情山水之间,自然还有……。玉枝心里顿生挂牵,禁不住幽幽暗叹。
金枝忧虑道:“朝廷大军要快也需二三日才到。此时,城内兵将共计不到三千,要固守的确不易。小弟可有良策?”
玉枝摇头道:“兄长尚无良策,小弟焉能有?”复又紧忙问道:“若固守不住,大哥欲待怎样?”
金枝道:“如难以固守,便撤向关内,在马道镇前或大雪窝处阻击辽军。那里若有一虎将把守,辽军甚难通过。十余年前,大哥便是自大雪窝反击取胜后,挫伤辽军士气,一路将辽军赶出五阳关。”
玉枝点头赞同道:“此处果真凶险无比。”此言一出,玉枝脑海中悠忽闪出一道亮光,道:“大哥,小弟明日去见杜颢,当有战机可觅。”
金枝立即摇头道:“断不可为。当此非常时期,不可以旧日之心度人。若他不念旧情,将你扣为人质,逼大哥献关,大哥如何抉择?杜颢终究不可与汝雯相比。”
玉枝笑道:“小弟又非一木头人,怎能束手去做辽国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