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13

什么东西“砰”的一声砸在门上,又落在地上,哗啦一声碎了,大概是瓶子之类的东西。

    方木吓了一跳,不由得倒退两步。

    其他人也气愤起来,邹团结更是拉住方木:“别管他,也太过分了。”

    方木无奈,也蹲下身子帮助王长斌收拾东西。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帮王长斌在邹团结的寝室安顿好,王长斌拿出一盒烟来分给大家。抽烟的工夫,有人问王长斌到底怎么回事。

    “咳,别提了,孟凡哲养了只猫你们都知道吧?平时他对待这猫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似的。可那死猫也太烦人了,好几次在我床上撒尿不说,有一次还在我的书上拉了泡屎。第二天我拿着书去上课的时候,那股味,熏得我周围的人都直捂鼻子。”

    好几个人嘿嘿的笑起来。邹团结插嘴道:“你们平时关系不错,你提醒他一下啊。”

    “是啊,其实要是这点事我也不能跟他发这么大的火,”王长斌不耐烦地抓抓头发,“你们不知道,最近这家伙不知道怎么了,变化特别大,每天不是在寝室里发呆,就是玩失踪,课也不去上,好心提醒他几次,他连理都不理我。有一天晚上,大概是后半夜吧,我被尿憋醒了,迷迷糊糊的一睁眼睛,好家伙,他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前,嘴里叨叨咕咕的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我当时还纳闷呢,背单词怎么不开灯啊,结果仔细一听,你们猜怎么着?”他故弄玄虚地顿了一下,看到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望着他,他才心满意足的说下去:“他在念自己的名字!孟凡哲、孟凡哲、孟凡哲,翻来覆去就是这三个字。我当时就吓醒了,寻思他是不是梦游啊,就没敢叫他。”

    “后来呢?”有人开口问道。

    “他念叨了一阵自己的名字之后,突然就开始揪自己的头发,用脑袋怦怦地撞墙,撞得那叫一个狠。我当时都吓傻了,直到他睡觉了我都没敢动地方,一直挺到天亮。”王长斌的声音里还有一丝颤抖,可见提起当晚的情形他至今还心有余悸,“跟他共处一室太可怕了,就像今天,我跟他说老师点了好几次名他都不在,老师发火了。这神经病居然什么也不说就往外扔我的东西,你跟他喊,他就跟没听见一样。”

    屋子里其他的人也听得心惊肉跳,不咸不淡的扯了几句之后就纷纷散去了。

    方木回到寝室里,关掉电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好久却睡不着。

    孟凡哲在夜里像着了魔似的反复念自己的名字,应该跟他曾经怕点名的心理障碍有关。可是他已经不怕点名了,不仅他对方木说过,方木也曾亲眼看到他应答过。可是现在他又作出这么反常的举动,究竟是为什么呢?

    以方木对孟凡哲的了解,他是个个性软弱的人,仅仅凭借他自己,恐怕没那么顺利就克服这种心理障碍。他应该找了专业人士作心理治疗,可是突然出现这种反复,难道在治疗中发生了什么事?

    方木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决定第二天找机会和孟凡哲谈谈。

    噩梦又如约而至。

    燃烧的寝室。死去的人们。面目全非的吴涵。

    其实,你跟我是一样的。

    方木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仍然是紧紧抓住枕头下的军刀,等到呼吸渐渐平静下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内衣都被汗湿透了。

    汗水顺着额头淌到脖子上,黏黏的很不舒服,方木费力的坐起身来,拿着毛巾和香皂,准备到卫生间洗把脸。

    走廊里只亮着一盏吸顶灯,光线很暗,可是方木还是一下子就发现了地上的几个暗红的小点。

    他蹲下身子,用手指在那些红点上抹了一下。红点的表面已经干涸。方木捻捻手指,有些湿黏的感觉,凑到鼻子下闻闻,甜腥的味道。

    是血。

    方木顿时感到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张皇失措的向四周张望。空荡荡的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扇扇紧闭的门。

    低头看,前方还有几个血点,一路指向前方的卫生间。

    方木慢慢地站起来,踮着脚朝卫生间走去。

    有人受伤了?

    还是仅仅有人流鼻血?

    卫生间那黑洞洞的大门越来越近,方木的心也越跳越快,那怦怦的声音仿佛在走廊里回响,方木甚至觉得,如果卫生间里有人的话,自己的心跳声早就被他听到了。

    终于看到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14

在一片漆黑的卫生间里,空气中满是血腥味,有一个人站在水池前,不知在撕扯着什么,黑暗中只能看见他的头和肩膀在晃动,口中似乎还有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方木悄悄的把手伸向电灯开关。

    日光灯的镇流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卫生间里亮如白昼。刚刚习惯黑暗的方木被晃得头昏眼花,连忙手扶着门框站定。

    那个人也被吓了一跳,霍然转身。

    是孟凡哲。

    强烈的灯光从头顶直射下来,孟凡哲眼眶发青,眼睛里黑漆漆的一片,竟然看不到眼白。

    他的嘴边一片鲜红,还不时有粘稠的红色液体从嘴角滴落下来,仔细去看,唇边还黏着几挫黄黑相间的毛。

    方木心中大骇,和孟凡哲愣愣地对视了几秒钟之后,颤巍巍的问道:“孟凡哲,你在干什么?”

    在那一瞬间,方木可以肯定在孟凡哲的眼睛里有一丝凶狠的表情闪过,但随之就是几乎要漫出眼眶的无助与绝望。

    “我…….”他突然咧嘴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容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眼角和嘴角都耷拉下来,声音里也带了哭腔:“我不知道……”

    方木这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拎着什么东西,定睛去看,是一条毛乎乎的,沾满鲜血的动物的腿,看起来,很像是猫腿。

    方木向孟凡哲的身后望去,水池里一片狼藉,血肉、内脏和皮毛乱糟糟的堆在那里,似乎还在冒着热气。

    方木绕过孟凡哲,小心的走过去。

    没错,水池里七零八落的动物正是孟凡哲的猫——汤姆。

    方木看看四周,没看见刀之类的利器。

    汤姆是被孟凡哲用手生生扯成几块的。

    方木转身看看孟凡哲,孟凡哲还一动不动的盯着门口的方向,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方木扯起他的袖子,从他手中把那只猫腿拽下来,扔在水池里。

    孟凡哲呆呆的任由方木摆布,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方木在孟凡哲面前站定,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凡哲,你能听见我的话么?”

    过了好久,孟凡哲的眼珠才慢慢的移向方木的方向,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孟凡哲的嘴角咧了咧,他好像一个中风后遗症患者一样慢慢半转过身子,伸手指了指水池里的猫。

    “汤姆……他们都讨厌它……我也不能……再……依*它……”

    方木盯着孟凡哲呆滞的双眼,竭力去搞请他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意思,依*谁?”他摇晃着孟凡哲的肩膀,“你说话啊!”

    孟凡哲的身体在方木的动作下剧烈的摇摆着,人却好像清醒了很多。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抬起手在嘴边胡乱抹着,当他看到手上全是血和猫毛的时候,吓得又去脸上乱抹,结果满脸都是横纵交错的血迹。

    “到底怎么了?”方木用力捉住他的手,低声喝问道。

    孟凡哲好像刚刚意识到面前的人是方木。

    “是你?方木?”他的身子一下子瘫软了,眼泪和鼻涕刷的流下来,“帮帮我,帮帮我,求求你,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好像做梦一样……”

    方木把手插在孟凡哲的腋下,竭力撑住他的身子。

    “我会的,我会帮助你,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孟凡哲的视线落在水池里,好像一下子来了力气。他惊恐万状的指着汤姆的尸骸:“这不是我干的,这不是我干的……我不是有意的……”

    他向方木猛扑过来,一把拉住方木的衣领,眼中是深深的恐惧与祈求:“别告诉别人,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不是疯子,我不是有意那么做的,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疯子……”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14

他放开方木,又一个箭步冲到水池前,用手捧起那些皮毛和血肉,四处张望着,嘴里兀自说个不停:“快收拾好,快,别让别人看见……快!”他原地转着,似乎在疯狂地思考应该把这些东西扔在哪里。

    方木被他搅得心烦意乱,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好拎着门口用来倒剩饭的大塑料桶走过去,示意他扔在这里。

    孟凡哲用力把汤姆的尸骸按进桶内的泔水里,又飞快的跑进里间的厕所,拿出一只纸篓,把里面用过的手纸统统倒进桶里。接着又跑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哗哗的冲洗着水池里的血迹。把所有的水龙头都拧开了,他还嫌慢,用手不住地在水池里擦着。

    当最后一根猫毛旋转着消失在下水道里,孟凡哲又从门后拿出拖把,用力的蹭着地上的血迹。

    方木手足无措的看着孟凡哲飞快的清理着卫生间,感觉脑子里乱极了。

    好不容易等他停下手,疲惫不堪的*在墙上喘着粗气,方木小心地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你能跟我说说么?”

    孟凡哲无力的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最近很不对劲。我常常忘记自己做过些什么,寝室里很多东西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拿回来的。”

    方木想了想,“你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孟凡哲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不用。”他仿佛自言自语般说:“我会好起来的,嗯,我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不要指望任何人……”

    他反反复复地念叨着,看起来毫无信心。

    方木默默地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孟凡哲突然站直身子,勉强冲着方木笑笑:“我……我回去了,你,”他垂下眼睛,“替我保密好么?”

    “好的。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去看看医生。”

    “呃,好的,如果我觉得需要的话,我会去的,再见。”说完,他就脚步虚浮的走出卫生间,摇晃着向寝室走去。

    卫生间里一下子恢复了安静,只能听见水管里汩汩的流水声和日光灯镇流器的鸣叫。方木站在原地,好一阵子没有动。他看看干干净净的水池,又看看那只大塑料桶,突然感到今晚的孟凡哲是那样的陌生。

    比第一次见到他还要感觉陌生。

    第二天一大早,方木就去敲孟凡哲的门。连敲了十几下,一点回应都没有。方木抬头看看门上的小窗,没有灯光,不知道孟凡哲是已经出去了,还是不想开门。

    整整一天,方木的脑子里都是孟凡哲。他那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仿佛深渊一般的眼睛不停的在方木眼前浮现。

    FBI的行为科学家曾经提出这样的理论:如果一个人在早期有如下行为或者同时出现其中两种的话,这个人成年后犯罪的可能性就会比较大:一定年龄后仍然尿床;放火;虐待小动物或其他比他小的孩子。原因在于这样的人自控能力比较差,反社会心理比较强。而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虐待动物的行为,往往来自于对现实的无能为力和失去控制的焦虑感。

    孟凡哲究竟对什么感到无能为力,又对什么感到失去控制呢?

    另一个问题:他接下来还会干什么?

    孟凡哲是个个性软弱的人,但是性情温和、善良。生生扯碎一只猫,再把它吞下肚去,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他这种人能做得出来的。而从昨晚的情形来看,孟凡哲在残害汤姆的时候,很明显处于一种意识模糊的状态之下。

    究竟是什么让孟凡哲陷入了如此深刻的精神障碍中?

    “汤姆……他们都讨厌它……我也不能……再……依*它……”

    依*?

    如果说孟凡哲在依*汤姆的话,一个人能从一只猫身上得到什么保护或者慰籍呢?

    老鼠?

    方木知道孟凡哲害怕点名,也许他还害怕老鼠。

    养一只猫,使自己在潜意识里感觉到被保护,的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消除对老鼠的恐惧。

    问题是,这种做法的直接后果是使自己对这种“保护”产生明显的依赖,一旦这种“保护”消失的话,他不但不会消除对老鼠的恐惧心理,反而有可能加剧。

    如果上述推论成立的话,那么孟凡哲将自己视若珍宝(也可能是当作保护者)的汤姆杀死,就有了一点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味道。

    如果一个人这样想,那他就危险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15

方木这种若有所思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上晚自习的时候。邓琳玥在被方木冷落了大半个晚上之后终于开口发问。

    “在想什么?”

    “唔,没什么。”方木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朝邓琳玥抱歉地笑笑。

    邓琳玥没有笑。她低下头继续看书,又过了好一会,小声说:“在想她对么?”

    “谁?”方木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心里很纳闷她怎么会认识孟凡哲。

    “就是……一直在你心里的那个女孩。”

    方木怔了一下,无奈的摇摇头,“没有,你别多想。”

    邓琳玥抬起头看着方木的眼睛,很明显她并不相信方木的话。

    “跟我说说她好么?”

    “不!”方木断然拒绝了。

    余下的时间里,邓琳玥始终没有跟方木说话。方木送她回寝室的时候,她也没有像平时那样要求方木抱抱她或者亲她一下再走,只是简单的说了句“我上楼了”,就把方木一个人撇在女生宿舍楼下,一个人上楼了。

    方木很无奈,只好转身离去,走出去几十米后,回头望了一下,却看见邓琳玥站在女生宿舍的门口,朝这边望着。

    方木转身向邓琳玥走去,刚迈了几步,邓琳玥却又一个转身,蹬蹬蹬上楼了。

    方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女生宿舍楼下,等了十几分钟,见邓琳玥这次没有去而复返的意思,摇摇头回去了。

    恋爱,就是这个样子么?

    回到宿舍楼,方木还是先去了孟凡哲的寝室。尽管从门上的窗户里看到寝室里没有开灯,方木还是敲了敲他的宿舍门。不出所料,没有回音。

    今天方木问过邹团结,孟凡哲还是没有去上课,也没有任何人看见过他。

    他去哪了?

    杜宇在寝室里,出人意料的是他没有在电脑前玩CS,而是正襟危坐在书桌前,一幅一本正经的样子。

    “你干嘛?”方木习惯了杜宇嬉皮笑脸的样子,他这幅德行让方木觉得有点好笑。

    “你有时间么?”杜宇绷着脸,“我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方木有点莫名其妙。

    “谈谈你跟邓琳玥。”

    方木盯着杜宇看了几秒钟,“好奇?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不是。”杜宇顿了一下,“是出于朋友的立场。”

    方木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点燃一根烟。

    “你想知道什么?”

    “你跟邓琳玥……真的在谈恋爱?”

    方木犹豫了一下,“.…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杜宇把椅子向方木拉近,“你喜欢她么?”

    方木吸了几口烟,沉默了一会说:“说老实话,我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几天前邓琳玥这个名字仅仅意味着“被害人”,而现在,她是自己的“女朋友”。而这个过程,就好像一个缺乏现实感的梦一样,让人身陷其中却浑然不知。

    方木觉得,自己并不是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是这几天来他一直在逃避这件事。

    因为,他已经有点习惯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17

习惯异性温柔,又带点崇拜的目光。

    习惯有人细致的关心自己的饮食起居。

    习惯身边有一个温软馥郁的身体。

    习惯让人颤栗的拥抱与亲吻。

    杜宇看看方木,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其实,作为哥们,我是很支持你和邓琳玥在一起的。而且,我和瑶瑶都觉得你们俩挺合适的。只是,你们都转变的似乎太快了,尤其在这个时候,真让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顿了一下,“你知道,大家都在怎么议论这件事么?”

    方木突然知道杜宇如此郑重其事地跟他讨论这件事的原因了:是因为刘建军。

    杜宇见方木不吭声,自顾自地说下去:“很多人都说你是借刘建军被打伤的机会,抢了他的女朋友。”

    方木干笑了两声,自己被别人误会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刚入学的时候,不是还有人把自己当作怪物么?他并不介意。

    “你也这样想么?”沉默了一会,方木问道。

    “我当然不会!我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杜宇马上说,“不过,我还是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木非常不愿意和杜宇继续这个话题,不过看着杜宇坚决又信任的目光,他想了想,还是把邓琳玥关于她和刘建军之间的事一五一十的对杜宇讲了。

    杜宇听了之后,好半天没说话。当方木点燃了第五根烟的时候,杜宇突然站起来,把手重重的放在方木的肩膀上。

    “我支持你,哥们。”杜宇大声说,“你没有错,邓琳玥也没有错。如果再有人这样议论你们的话,我会帮你解释!”

    方木刚想说“那倒不必”,可是看到这家伙一幅两肋插刀的架势,笑着点了点头。

    深夜,心事已了的杜宇呼呼大睡,方木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刚才的一番话,对于杜宇来讲也许是一个理由充分的解释,可是对于方木来讲,去丝毫不能减轻心中对自己的疑问。

    我真的爱上邓琳玥了么?

    一直以来,方木都知道自己有这样的能力:能看穿别人的心理。邓琳玥毫无疑问是喜欢自己的,而方木自己呢?

    医人者难自医。此刻方木算是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手电筒,能够照亮黑暗的角落,却照不到自己。

    也许,只是需要吧。

    老天为每个人都安排了一条路。有的路平坦,有的路坎坷。而我的路,是一条布满荆棘,险象环生的路。这一路上,有鲜血,有怪兽,有回忆,有感伤。陪伴我的,却只有那些死去的人们和梦魇般的诅咒。

    我已经一个人走得太远,太累。

    朦胧中,方木渐渐睡着了。心中的疑问,依然没有答案,其实,有没有答案,又有什么要紧?

    他只知道,在邓琳玥的怀抱里的时候,真的,很温暖。

    邰伟来找方木。

    一进门,他就歪着头看着方木:“嗬嗬,气色不错啊。”

    方木知道他在拿邓琳玥的事情调侃,没有搭理他。

    不过这家伙最近瘦得厉害,眼眶发青,一幅睡眠不足的样子。

    “今天怎么没陪邓大小姐去上自习?”

    邓琳玥的父母来学校看她,晚上一起出去吃饭。一整天,邓琳玥都在暗示方木和她一起去,希望自己的父母能见见方木。方木没有答应,也许是邓琳玥的妈妈那天给他留下的印象太坏。另外,如果去了,很明显有未来女婿拜见丈母娘的意思,这更是方木不情愿的。

    “怎么样?有什么新发现么?”

    “没有。外围一点进展都没有。”邰伟毫不客气的躺在方木的床上,“我们现在只能干等着。妈的,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昨天下午,邰伟代表专案组回局里汇报了案件进展情况,正好遇见在副市长陪同下的美国驻J市领事刚刚离去。局长的脸色不太好看,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听取了邰伟的汇报。听完之后,没有过多表态,只是指示专案组不要放松警惕,尽快破案。邰伟知道那个美国佬被杀了之后,局里上上下下的压力都很大,也就没多耽搁,径直回了J大。

    方木这几天思考的都是邓琳玥和孟凡哲的事情,没有对系列杀人案过多关注。看见邰伟疲惫不堪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他翻出一包芙蓉王扔给邰伟,又给他冲了一大杯浓茶。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18

“你这边呢,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邰伟像个老太爷似的叼着烟,喝着茶,“当然,除了邓大小姐跟你耍脾气那些事。”

    *,方木瞪了邰伟一眼,摇了摇头。

    邰伟嘿嘿的笑了两声,闷头抽烟喝茶。沉默了一会之后,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方木:“方木,你觉得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木一愣,“他的心理和生理特征我不是都跟你大致描述过么?”

    “嗯。”邰伟点点头,“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他试探着看看方木,“我老觉着这个人……跟你很像。”

    方木没有做声。

    其实这种感觉他也有。凶手设计的几起命案,都是在向方木进行挑战。那么这个人应该在犯罪心理学上颇有见地(至少凶手自己是这样认为的),而在这个校园里,方木所知道的心理画像者只有两个。

    想到这里,方木不由得心一沉。

    难道是乔教授?

    不会不会。方木马上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无论从职业操守还是从为人品德上来看,乔教授都堪称典范。再说,自己的水平和乔教授相差甚远,他没有必要来对自己挑战。而且,这几起案件中,凶手不仅仅需要技巧,还需要体力,这显然是年近六旬的乔教授所不具备的。

    距离上次作案已经快20天了,凶手还没有丝毫动作。这种等待,实在是一种折磨。

    沉闷的气氛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就好像那袅袅升起的烟雾一样,隔着它,你看不清我,我看不清你。

    同样,也看不清那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邰伟一跃而起,抻了个懒腰后,低头看看手表。

    “快九点了,我去各个监察点看看。你去么?”

    方木想想,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事,点点头。

    警方重点监视的地点仍然是女生宿舍和带有数字“6”的地段。监察点不同,可是在各个监察点蹲守的警察却是一样的状态:疲惫不堪,情绪暴躁。

    这样不分昼夜的连续作战已经持续一个多月了,换了谁都受不了。

    连转了几个点,都是“一切正常”。看着手下的兄弟们一个个脸色发青,却都在坚守岗位,邰伟也有些不忍。他和方木一起去了校门口的小饭店,订了一些盒饭(特意嘱咐老板多放肉菜)给大家加餐。方木看着他钱包里那几张可怜巴巴的纸币,自己去超市买了两条香烟,本来还想买啤酒的,被邰伟阻止了。

    发盒饭的时候,警察们都显得很高兴,拿到盒饭后都迫不及待地或*墙而立,或蹲在墙角,埋头大嚼起来。男警察们吃相粗鲁,大口吞咽着已经有点变凉的饭菜,偶尔有人咬到了沙子也囫囵咽下。女警察们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饭菜的味道,彼此你夹一块肉段,我夹一块带鱼,吃完了,还不忘拿出带香味的面巾纸塞给那些准备用袖子抹嘴的男同事们。

    只是每个人都边吃边紧盯着每个从身边走过的人,即使闲聊,也竖起耳朵倾听着每一丝可疑的声音。

    看着这群邋遢憔悴,却如同猎手般时刻保持警惕的人,方木的心中不由得陡生敬意。在分香烟的时候,特意多给了那个被他捉弄过的警察两盒。他很显然并不在意方木曾经的戏谑之举,还感激地冲他笑了笑。

    看见警察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方木自己也觉得有些饿了,和邰伟分食了一盒饭。他惊讶的发现,盒饭竟然如此好吃,即使是*在冰冷的墙壁上,即使合着冷风吞咽着并不新鲜的大米,他仍然感到这是这段日子里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吃过饭,邰伟又带着方木在所有的监视点转了一圈。结束的时候已经快11点半了,校园里已经看不到人影,各栋宿舍楼的灯光也一盏盏熄灭。校园在经历了一天的喧嚣后重归安静,只是冷风一阵阵的刮得更紧。

    方木和邰伟匆匆地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快到宿舍楼下的时候,邰伟突然停下了脚步,向后望了望。

    “怎么了?”方木看着他望去的方向,不远处,只有光线惨淡的路灯孤零零的站着,下面的马路被照亮了一块,除此之外的一切都被黑夜笼罩着,寂静无声。

    “没什么。”邰伟皱着眉头,又四下扫视了一圈,“可能是我听错了。”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宿舍楼,走过一楼卫生间的时候,邰伟突然捂着肚子说:“你先上楼吧,刚才盒饭里的带鱼不新鲜,我好像要拉肚子。”

    方木点点头,“我那有黄连素,你一会上来拿吧。”说完,就抬腿上了楼梯。

    走廊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远处传来隐隐的水声。走了大半个晚上,方木感到腿有些酸,他慢慢的拾阶而上,无聊的听着自己的脚步声。

    突然,他听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19

那脚步声就在自己附近,不徐不疾,听起来似乎漫不经心。

    方木在二楼缓台上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着。

    那脚步声也在那一瞬间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方木屏气凝神地站着,胸口剧烈地起伏,几秒钟后,他重新迈动双脚,慢慢地走上台阶。

    果真,那脚步声又出现了。

    方木边走,边顺着楼梯扶手向下看。在一楼和二楼之间,一个细长的人影正摇晃着慢慢上来。

    方木感到全身的汗毛渐渐竖起,他来不及多想,踮着脚尖,疾步登上三楼。走到313寝室门前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开门,而是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320寝室旁边有一个墙垛,刚好可以藏下一个人。路过318寝室的时候,几块镜子的碎片堆在门口,大概是寝室里的镜子碎了,扔在门口等着清洁工来收拾,方木顺手拎起一块稍大一点的,快步走到墙垛旁,把镜子抵在321寝室的门旁,让反光面正对着走廊另一侧,自己则躲在墙垛后面,既可以通过镜子的反光观察走廊里的情况,又不必露头。

    几秒钟之后,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走的不紧不慢,看身高应该在175左右,很瘦,一只手插在上衣兜里,另一只手在体侧摆动着。

    不知为什么,方木突然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很眼熟。

    那个人越走越近,突然站定了,方木估测了一下,他站立的位置正是313寝室。

    那个人面对着寝室门站了几秒钟,忽然伸出手来在寝室门上抚摸着。

    他在干什么?

    模糊的镜子让方木不得不竭力睁大双眼,却怎么也看不清。趁着他在门上抚摸的时候,方木飞快的把头探出去。

    是孟凡哲。

    方木松了口气,从墙垛后走出来。

    “喂,是你啊。”

    孟凡哲猛地扭过头来,怔怔地看着他。

    方木吓了一跳,仅仅几天不见,孟凡哲又憔悴了很多。脸色苍白,眼眶发黑,双颊凹陷,看起来好久没洗的头发乱七八糟的竖在头上。

    方木的目光落在他刚才在门上抚摸的手上,细长的手指里捏着一支签字笔。

    方木一下子想起了门上的五角星!

    “你在干什么?”方木停下脚步。

    孟凡哲好像没听见似的,两眼呆滞的看着方木。

    方木小心地向前走了一步,“孟凡哲,你在干什么?”

    一瞬间,方木看到孟凡哲黯淡无光的双眼霎时变得狂暴凶狠,脸上所剩无几的肌肉也扭曲起来,他张开嘴,露出白得瘆人的牙齿,同时发出一声只有野兽才会有的低吼:“啊————————”

    方木吓得倒退两步,还没等他开口,就看见孟凡哲一直插在衣兜里的手拿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大号的裁纸刀。

    “你要……”

    孟凡哲用大拇指一推,寒光闪闪的刀片从裁纸刀上端露了出来。他握着刀,嘴里含混不清的念叨着什么,一步步向方木逼近,突然,一挥手,裁纸刀在灯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辉,直奔方木而来。

    方木向后一跳,感觉刀片贴着自己的鼻尖划了下去,“嘶啦”一声,外套被割开了一条口子。

    “你疯了么,孟凡哲!”方木一边后退,一边大吼,“看清楚,我是方木!”

    方木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孟凡哲一击未中,又是一刀挥过来,这一次直奔方木的脖子而去。

    方木慌忙一哈腰,躲过刀片的同时,一个箭步窜到孟凡哲身后,朝着他的膝盖弯猛踢一脚。

    孟凡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方木想冲上去按住他,可是孟凡哲的动作更快,不等起身,又是一刀挥过来,方木急忙抽身躲避,可是晚了一步,手指被刀锋掠过,鲜血马上流了出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19

孟凡哲站起来,嘴里“呜呜”的低吼着,一步步向方木逼近。头顶的灯光直射下来,方木清楚地看见孟凡哲紧咬牙关,嘴边满是白沫,同一只发狂的野兽毫无分别。方木捏着流血的手指,疾步向后退,却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方木急忙转身,看见邰伟正从黑暗的走廊一端跑过来,边跑边在腰间摸索着。

    转眼,邰伟就跑到了方木身边,他紧绷着脸,一把把方木拉到自己身后,同时举起了手里的枪。

    “你没事吧?”不等他回答,邰伟就对着孟凡哲大喝:“把刀放下,我是警察!”

    孟凡哲仍然不为所动,他好像没看见邰伟一样,死死盯着方木,一步步逼近。

    邰伟咔嚓一声扳下击锤,“放下刀,否则我要开枪了。”

    方木急忙拉住邰伟:“别开枪,他是我的同学。”

    邰伟紧盯着孟凡哲,把击锤复位,塞进枪套里,同时拉开架势,严阵以待。

    几扇寝室的门相继打开了,听到动静的学生穿着内衣探出头来,看到走廊里这令人窒息的一幕,惊呼一声就缩回头去,趴在门缝上观察着走廊。

    杜宇也出来了,手足无措的站了几秒钟,就返回去拿了一根拖布跑出来,战战兢兢的站在方木身后,颤巍巍的说:“孟凡哲你别胡来啊。”

    孟凡哲又发出一声低吼,扬起刀直劈下来。

    邰伟一个箭步上前,看准孟凡哲持刀的手牢牢抓住,手腕一翻,本以为孟凡哲会痛得把刀丢掉,没想到孟凡哲却不松手,又在膝盖上一磕,裁纸刀才应声落地。邰伟把手向后一探,揪住孟凡哲的衣领,用力向前一甩,孟凡哲撞到墙上,又重重的摔在地上,痛苦地蜷起身子。

    邰伟疾步上前,把孟凡哲翻转过来,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背,同时掏出手铐,把孟凡哲的双手铐在身后。

    孟凡哲趴在地上,只剩下喘气的份。

    邰伟掏出手机,接通后,简单的说了句:“南苑五舍313,快点过来。”

    挂断电话后,他转头问方木:“怎么回事,这是谁?他为什么要杀你?”

    方木对邰伟的问话毫无反应,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在地上喘息、呻吟的孟凡哲,脑子里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走廊里已是一片喧嚣。几乎所有的学生都跑出来看热闹,几个人发出大声的惊呼:“这不是孟凡哲么,怎么了?”

    突然,方木冲过去,跪在孟凡哲面前,大声喊道:“你听得到我说话么?你到底怎么了?”

    孟凡哲闭着眼睛,除了喘息,毫无反应。

    方木松开一直捏着伤处的手,用力摇晃着孟凡哲的肩膀:“你说话啊,孟凡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杀我?”

    孟凡哲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那狂乱凶狠的眼神再次回到了他的眼中。他使劲扭动着身子,拼命抬起头,一口向方木咬去。

    方木向后跌坐在地上,邰伟上前对着孟凡哲的脸就是一脚,“你老实点!”

    方木顾不得爬起来,一把抱住邰伟的腿,“别打他,这件事肯定有问题!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孟凡哲的嘴被踢破了,鲜血流出来,和着脸上的灰,看起来面目全非。

    方木刚刚捏住的伤口也迸裂开来,血顺着手指滴到地上,很快就积了一小摊。

    杜宇看见方木的手在流血,赶忙拉住他,“快回寝室,我给你找创可贴。”

    方木的脑子一片空白,任由杜宇拉着往313寝室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方木猛然想起孟凡哲刚才在门上画了什么,连忙挣脱杜宇,在门上仔细寻找着。

    门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方木大致扫视了一遍之后,开始一寸一寸的仔细察看。突然,他的视线定在了门牌上。

    门牌上,“3”、“1”、“3”这三个数字中间,被一只黑色的签字笔加上了两个“+”。

    “3+1+3……”方木喃喃自语,感觉霎那间全身都凉透了。

    邰伟见方木站在门口不动,指着还在不停扭动的孟凡哲对两个学生说:“帮我看着点。”,就走过去问方木:“怎么了?”

    方木没有回答,目瞪口呆的看着门牌。

    邰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几秒钟后,方木听到邰伟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扭头望去,邰伟盯着门牌,脸上是遏制不住的兴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20

这时,其他警察已经赶到了,有个警察大声问邰伟:“队长,怎么办,在这里审还是拉回局里?”

    邰伟挥挥手:“都过来,都过来!”

    警察们围拢过来,邰伟指着门牌,声音中竟有一丝颤抖:“兄弟们,抓到了。就是他!”

    警察们都把目光投向门牌,沉寂了几秒钟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警察们跳着脚,互相推搡着,一个女警更是冲上去抱住了邰伟。

    方木夹在这些狂喜的警察中间,被他们撞得摇来晃去。可是他的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只是怔怔地看着门牌,脑海里还是那三个字:为什么?

    “好了好了。”邰伟挥挥手让大家安静,底气十足地说:“各就各位,大家开工!”

    警察们响亮地应了一声后,默契地各司其职。封锁现场、提取物证、核对嫌疑人身份……走廊里的人群被劝散,只剩下还在地上躺着的孟凡哲和一直在门口呆立的方木。

    两个警察把孟凡哲提起来,一人架着一支胳膊往楼下拖去,方木急忙追过去,却被邰伟拦住了。

    “你先去医院吧,你的伤口好像很深。”

    “不用。”方木急切地说,“我得跟他谈谈,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邰伟好像有点不高兴,“有什么不对劲的,我们回去一审就清楚了。小张,”他朝一个警察喊道:“送方木去医院。”

    那个警察应声而来,方木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他走下楼去。

    门口停着几辆闪着警灯的警车,方木看到孟凡哲就在其中一辆车里,耷拉着头,两个警察一左一右的坐在他身边,牢牢地抓住他的双臂。

    送方木去医院的那个警察示意方木上旁边的一辆车。在走过去的时候,方木一直看着孟凡哲,似乎希望从他脸上能找到答案。而此时,孟凡哲也看见了方木。

    他一下子扑到车窗上,眼中的狂暴凶狠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与绝望。他拼命的敲打着车窗,嘴里无声的呼喊着,眼泪成串的从脸上滑落下来。

    旁边的两个警察使劲按住他,在他的脸上、身上死命的抽打着。

    方木跑过去,想拉开车门,可是在他要踏上后保险杠的一瞬间,那辆警车突然启动了,方木摔倒在地上,等他爬起来的时候,那辆警车已经转了一个弯,开远了,只剩下刺耳的警笛声还在校园里慢慢回荡。

    伤口不长,但是很深。一个睡眼惺忪的值班医生把方木的伤口简单清创之后,缝了两针。方木捏着手走出处置室,那个警察正在走廊里打电话,一见方木出来,匆忙挂断电话。简单问了几句伤口的情况,就提出要送方木回学校。

    方木摇摇头,“送我去市局。”

    “不行。”那个警察非常干脆的拒绝了,“邰队长命令我必须要送你回学校。”

    “我是案件的被害人,你们难道不给我做笔录么?”

    那个警察被问住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坚持要送方木回去。

    “用不着你送!我自己走!”说完,方木就大步走出了医院。

    出了医院的门口,方木迅速跑到楼角躲藏起来。几秒钟之后,就看见那个警察追出来,四下里扫视了一圈,骂了两句,就上车,发动,很快开走了。

    方木等他开远,就从楼角里走出来,径直走向医院门口排成一列的出租车。

    市局门口灯火通明,院子里满满当当的停满了车。方木跳下出租车,对门口执勤的武警战士说:“邰伟警官叫我来做笔录。”武警战士返回值班岗亭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就看见那个送方木去医院的警察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自己会跟着来!”那个警察一脸阴沉,“别多说话,做完笔录赶紧走。邰警官说了,过几天会跟你联系。”

    他把方木带到留置室,叮嘱他等一会,不要乱跑,就拉开门出去了。

    他前脚走,方木就后脚溜了出去。走廊里人很多,那些或着警服或穿便装的警察匆匆的往返于各个科室之间,偶尔有人疑惑地看看方木,却没有人停下来发问。在他们之间的只言片语中,能听到“快把这些材料送到三楼”、“审讯室”之类的字样。

    似乎每个人都很关注三楼的事情。

    方木尽量躲避着那些警察,快步登上三楼。

    走廊尽头有一扇铁门,现在正敞开着,里面似乎还有一个房间,墙壁是一面大玻璃。此刻,十几个警察正静静地站在那扇玻璃前,人群中,能听见邰伟的声音。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20

“.…我当时就假装拉肚子,躲在一楼的卫生间里听动静,过了一会,果真听到有人上楼。我悄悄跟在他后面,转入三楼走廊后,我发现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接着又向前走,最后站在了313房间门口,像是在敲门,又像是在写什么。后来被害人跟他聊了几句,我当时以为是相识的同学,就准备撤,结果还没等我走几步,就传来了厮打的声音,后来,我就把他制服了,带回局里……”

    方木悄悄的走过去,所有的人都在屏气凝神地听邰伟说话,居然谁都没有发现方木。

    “你能肯定他就是凶手么?”一个挺着将军肚,表情威严的人说。

    “能!”邰伟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坚决,“首先,在被害人的门上发现了‘7’的标记;其次,专案组的同事正在勘查现场,包括检查犯罪嫌疑人的寝室。刚才他们给我打来电话,据说有重大发现。”

    有几个女警匆匆地跑过来,把厚厚一叠材料递给邰伟,邰伟简单翻看了一下,抬头对那个胖子说:“局长,可以开始了。”

    局长点点头:“开始吧。”

    所有人都围向那面玻璃,方木不敢挤得太*前,只能在人群的缝隙中竭力捕捉玻璃那面的情形。

    这是一个安装了单向玻璃的审讯室。里面陈设简单,*左侧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有一盏台灯。两个警察正坐在桌前,一个翻看着刚刚递进来的材料,一个在纸上写画着什么。对面是一把固定在地上的椅子,看起来冰冷无比,很不舒服。墙角装有摄像头,头上悬挂着话筒,审讯室里面的声音可以通过扩音器传到外面。

    审讯室右侧的小门开了,带着手铐和脚镣的孟凡哲被两个警察架了出来。

    他看起来虚弱不堪,头始终低着,随着警察把他按到椅子上的动作在胸前摇晃着。嘴角的血已经干涸,脸上横七竖八的分布着暗红的印记。

    那两个警察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一个年长一点的警察开口了:“姓名?”

    孟凡哲低着头,毫无反应。

    另一个警察把台灯扭向孟凡哲的方向,孟凡哲的全身笼罩在强烈的灯光下,在身后的墙壁上留下扭曲的影子。

    “姓名?”

    孟凡哲还是不开口,仿佛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

    年长的警察不紧不慢的点燃一根烟,翻开桌上的卷宗。

    “2002年7月1日凌晨1点至3点之间,你在哪里?”

    没有反应。

    “2002年8月10日上午8点至9点之间,你在哪里?”

    还是没有反应。

    另一个警察看看墙上的镜子,他知道局长和其他同事都在外面盯着他们。他转头看看像块木头一样呆坐在那里的孟凡哲,不由得恼羞成怒。

    他一拍桌子,大喝道:“孟凡哲!你别以为不开口就没事了,根据刑事诉讼法的规定……”

    还没等他说完,孟凡哲猛地抬起头,面对强光,他的眼睛仍然圆睁着,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面前的两个警察恐怕早就万箭穿身了。

    “啊————”方木又听见了在走廊里那声野兽般的低吼。

    孟凡哲的手脚都被固定在椅子上,他却拼命地向前挣扎着,看起来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摆脱束缚,向面前的两个警察猛扑过去,那个稍年轻点的警察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向后挺了一下身子。站在孟凡哲身后的两个警察急忙上去用力按住他,可是看起来虚弱无比的孟凡哲竟好像得了神力一般,两个身高马大的警察都按他不住,其中一个还险些被咬了一口。

    一个警察抽出了警棍,高高扬起……

    “不——”一个身影猛扑到玻璃上,用力捶打着。

    所有人都愣住了,邰伟在呆了两秒钟之后,脱口而出:“方木?!”

    方木转过身,急切的拉住邰伟,“别打他…”

    “你是谁?”局长打断方木的话。

    “哦,他是本案的被害人,是我把他叫来做笔录的。”邰伟赶紧解释,然后转身小声对方木说:“你先下去,我一会就去找你。”

    “邰伟,”方木拉住邰伟的胳膊,几乎是在哀求他,“让我跟他谈谈,我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凶手肯定不是他。”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21

“不行!”邰伟用力扒拉着方木的手,小声警告他,“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快点下去。”

    “肯定不是他,他完全不是我推测出来的那个样子……”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局长突然开口了:“邰伟,他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所谓‘天才’对吧?”

    邰伟一看已经瞒不下去了,只能老老实实的承认:“是。”

    局长“哼”了一声,转头望向审讯室,孟凡哲仍然在拼命挣扎着,两个警察被他撞得摇摇晃晃,其中一个警察抽出了电警棍,打开开关,对自己的同事大喊一声“闪开”,就朝孟凡哲的肩膀捅了过去。

    孟凡哲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身体猛地一下弓起,那个警察又在他的身上连捅几下,每捅一下,孟凡哲都会发出大声的惨叫,像砧板上垂死挣扎的活鱼一样拼命扭动。几下之后,孟凡哲终于不再挣扎了,跌坐在椅子上,耷拉着头,身体不住的痉挛着。

    局长脸色铁青,对身边的人说:“今晚别审了,先关起来,明天叫司法鉴定中心的人来给他做精神鉴定。”说完就转身走了,经过邰伟身边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邰伟想要解释,可是局长已经走远了。他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看着审讯室里,警察们正像拖死狗一样把孟凡哲拖出去。他叉着腰站了一会,头也不回地说:“把他送回去。”

    “是。”那个送方木去医院的警察应道,一把拉住了方木的胳膊,毫不客气的说“走!”

    方木还要争辩,却被那个警察粗鲁的连拉带拽地下了楼。

    一路上,那个警察阴着脸不说话,把车开得飞快。方木也不想说话,透过车窗看着外面浓黑如墨的夜色,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个警察像押解犯人一样抓这方木的胳膊,一口气把他带到南苑五舍三楼,方木全身酸软,早已没了反抗的力气。

    走廊里一片喧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有披着被子,只着内衣的学生,也有刚刚闻讯而来的校保卫处干事。透过人群,能看见孟凡哲的寝室里灯火通明,不时有不耐烦的警察告诫围观者躲远点。

    313的门牌已经被取走当作物证,那个警察推推门,锁住了,就冲着围观的人群大喊道:“313寝室的人呢?开门!”杜宇也在看热闹,听到呼喊赶快跑回来,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警察一把把方木推进寝室,“别再乱跑了。”他指指方木对杜宇说:“看着他点。”说完,重重的拉上了门。

    方木垂着手原地站了几秒钟,慢慢的走向自己的床,一头栽倒在上面。

    杜宇忧心忡忡地看着方木,小心地问:“方木,要不要喝点水?”

    方木没有回答,慢慢的摇了摇头。

    突然,他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床上一跃而起,拉开门,直奔孟凡哲的寝室跑去。

    挤过人群,方木来到寝室门前,一把掀起警戒线就要往里冲。

    寝室里有好几个警察正在进行现场勘验,刚刚送方木回来的那个警察也在帮忙,他看见方木冲进来,急忙阻止道:“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方木急切地问:“你们发现什么了?”

    正在勘验的警察面面相觑。

    那个警察急了,扳住他的肩膀往后推,“快走,这没你的事,有发现邰伟会跟你说的。”

    方木用力扒拉着他的手,跳着脚冲寝室里喊:“你们到底发现什么了?”

    “方木!”那个警察大喊一声,同时从腰上“唰”的一声掏出手铐,“你在妨碍公务!别让我为难!”

    杜宇挤进来,用力把方木拉出去,边拉边小声劝他:“哥们,先回去吧,明天再说。”

    余怒未消的警察对身边的一个保卫干部大吼:“让所有的学生都回寝室,别妨碍我们工作!”

    保卫干部们纷纷行动起来,不时警告着那些好奇的学生:“都回寝室……谁再敢出来就通报批评……不,记过!”

    方木被杜宇连拉带拽地带回了寝室,他站在地上喘了半天粗气,突然打开柜子,拿出几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啪”地一声摔在桌子上,从里面抽出几大摞打印纸,一声不吭的看起来。

    杜宇站得远远的,小心地张望着,能隐约看见几张血肉模糊的照片,还能听见方木的嘴里在小声嘟哝着:“不可能,不是他……不可能……”

    我这是在哪儿?

    头好疼,像要炸开一样……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22

我做了什么?

    ……

    “你有幸运数字么?”

    “没有,我也不太信这个。老师,我这次来,是因为……”

    “嗬嗬,别急。你知道大多数人喜欢什么数字么?”

    “不知道。可能是……8?”

    “嗬嗬,只有中国人才会那么想。而且多是那些暴发户、土财主什么的。你看,你笑了。我跟你说过了,别紧张。”

    “我没紧张,我只是觉得有点……有点退步。因为我这几天上课的时候,又开始害怕点名了。”

    “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次……上次我们见面以后。”

    “别担心,这很正常。有些事情需要反复强化,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老师,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好的,只是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做,懂了么?”

    “嗯。”

    ……

    我的天,我想起来了……

    方木,他死了么……

    ……

    “我怎么办?老师,我怎么办?”

    “你别急,让我想想。”

    “今天我好丢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硬是说不出那个‘到’……”

    “也许我们该换个方法了,不过这种方式可能会比较残酷一点,你确定你能承受么?”

    “我.…”

    “如果能成功的话,你将会永远摆脱这个心病。”

    “.…”

    “如果你觉得你是个脆弱的人的话,那就算了。我也帮不了你。”

    “我……我愿意试试。”

    “很好。现在你躺到那张椅子上。放松点,让我们开始。”

    ……

    “你现在在课堂上,能感觉到么,周围都是你的同学,人很多……老师拿出点名册……开始一个个点名……孟凡哲!”

    “.…”

    “孟凡哲!”

    无意识的扭动,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

    “孟凡哲!”

    “孟凡哲!”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22

“孟凡哲!”

    “孟凡哲!”

    “啊————”

    ……

    好冷啊……

    手脚都动不了,想抱住肩膀都不行……

    帮帮我,帮帮我……

    ……

    “你怕死么?”

    “呃,当然,谁不怕死?”

    “嗬嗬,其实,死并不可怕。你觉得不开心的时候,会做什么?”

    “嗯,玩玩游戏,或者闷头睡上一大觉。”

    “嗬嗬,是啊。其实死亡就是一段更长的睡眠而已,可以把所有的麻烦事统统抛掉。很多人都宁可去死也要保全自己的尊严。你知道海明威么?”

    “知道。《老人与海》。”

    “他面对绝症的时候,为了保全最后的自尊,就选择了自杀。嗬嗬,说实话,有的时候我很羡慕他呢。”

    “……”

    ……

    我该怎么办?

    我杀了人么?

    我完了……

    ……

    “7是个很有意思的数字,你发现了么?”

    “哦,是么?”

    “你看,一周有7天,颜色分7色,音乐有7声。所以,7意味着圆满。”

    “哦,是这样。”

    “一旦圆满了,我们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了,不是么?”

    ……

    我是个杀人犯……

    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杀人犯……

    我的妈妈会因此蒙上一辈子的耻辱……

    我24岁……

    我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

    “把这个带上……回到寝室去……在你的周围,找到7,你会完成所有的心愿……”

    ……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23

没有办法了……

    没有办法了……

    ……

    快到凌晨4点的时候,方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当窗外熙熙攘攘的人声把他吵醒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闷,胸口被桌子沿硌得生疼,身子也沉甸甸的。他费力的直起身子,一床被子落在地上,大概是杜宇给他披到肩膀上的吧。

    手指很疼,纱布外能看见已经干硬的血迹。可能是昨晚的纠缠中,伤口又迸开了。

    方木并不在意这些,他摇晃着站起来,拿起桌子上一杯已经凉透的水,一饮而尽。

    顾不上洗脸,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出门。

    他今天必须要见到孟凡哲,从所有的线索来看,孟凡哲都不可能是那个凶手。一切谜题的答案,只能从孟凡哲那里得到。

    一拉开门,却和一个从外面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是邰伟。

    “你来得正好。带我去见孟凡哲。”方木不由分说,一把拉住邰伟就往外走。

    邰伟却没动,“不用去了。”

    “嗯?”方木停下脚步,转过身紧盯着邰伟。

    “孟凡哲死了。”邰伟轻声说。

    方木盯着邰伟足有半分钟,直到邰伟把他拉进寝室,“进去说吧。”

    方木呆呆地站在寝室中央,面对着窗户,既不转身,也不说话。

    “今天凌晨……”

    方木突然举起一只手,阻止邰伟继续说下去,接着,慢慢蹲下身子,把头顶在膝盖上,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邰伟等他稍微平静了些,慢慢把他扶坐到床上,递给他一支烟,又帮他点燃。

    方木表情木然的把烟凑到嘴边,狠命的吸着。

    吸完一支烟,方木声音粗哑地问道:“怎么死的?”

    “撞墙。颅脑损伤。”邰伟简单地说。

    “为什么没有人阻止他?”方木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

    “我们已经作了必要的预防措施。把他关在留置室的时候,手脚都铐在了椅子上。最初,值班人员听见他在哭,后来就听见怦怦的声音,冲进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手脚都铐住了,那怎么会……”

    邰伟苦笑了一下,“你恐怕不会相信。孟凡哲硬是把自己的手和脚都从手铐和脚镣里抽出来了。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他摇摇头,“手脚的表皮都撕脱了,双手第一掌骨骨折。”他比划着自己的双手,“难以置信,他居然会有这么坚定的求死决心。”

    又沉默了半晌,方木面无表情地问:“你们是什么结论?”

    邰伟犹豫了一下,“初步结论是畏罪自杀。”

    “理由呢?总不至于因为昨晚的事就认定他是凶手吧?”

    邰伟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方木,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们不会没有证据就随便怀疑一个人的。孟凡哲昨晚虽然没有开口,可是我们在他的寝室里发现了这些东西。”他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摞材料,递给方木。

    方木边看,邰伟边解释。

    “这是一块黑色的布。我们把它和金巧被杀一案中那盘录像带里的黑布进行了比对,感觉很像,而且在上面发现了怀疑是血迹的物质,法证科正在化验,估计下午就能出结果……这是一把锤子。刘建军被打伤之后,我们曾就伤口的形状进行了分析,大致推断出凶器的形状,这把锤子和我们的推测十分吻合。还有这个,你看,”他指指一张照片,上面是十几本书,“这些也都是在孟凡哲的寝室里发现的,全部都是关于人体解剖学、西方犯罪史和连环杀人犯的书。你还记得我们在图书馆里查找的那些资料么,全都在孟凡哲的寝室里发现了。我们正派人去图书馆查找孟凡哲借书的记录。还有这个,这是在孟凡哲的一件衣服里发现的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残留了少量粉末,经化验,是海洛因……”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23

方木打断邰伟的话,“车辆呢?凶手应该有一辆车来帮助犯罪,孟凡哲有么?还有,孟凡哲总不至于在自己的寝室里杀死金巧,也不会在自己的寝室里剥掉辛婷婷的皮吧?”

    “租车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再说,孟凡哲完全有可能在校外租一间民房来完成犯罪啊。”

    “租一间房子?那他有必要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寝室里么?放在租的房子里岂不是更保险?”

    邰伟一时语塞了。

    这时,门被推开了,邓琳玥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后面跟着杜宇,手里还端着一个饭盆。

    邓琳玥看见邰伟,愣了一下,顾不上和他打招呼,就问方木:“你怎么样?没事吧?”

    看到方木手指上的纱布,她惊呼一声,扑过来拿起方木的手:“天哪!你受伤了,怎么还在流血,去医院吧。”她语无伦次地念叨着,上下打量着方木,“别的地方没受伤吧,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听到消息,我来晚了。”

    邓琳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是方木却甩开她的手,仍然紧盯着邰伟,似乎还要他解释刚才的问题。

    邰伟没有理会方木质问的目光,而是把材料翻到那张锤子的照片上。

    “你来得正好。”他对邓琳玥说,“你看看,这是不是那天晚上凶手手里拎的那把?”

    邓琳玥看了看那张图片,“好像……是吧,有点像,”她看看方木可怕的脸色,连忙改口道:“我也不知道,锤子不都是一个样么?哎呀,我不知道不知道!”

    邰伟恼怒的瞪了方木一眼,“啪”地一声把材料合上,站了起来。

    “我先走了。你这几天别乱跑,开着手机,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说完,就拎起皮包,转身走了出去。

    寝室里一下子静下来,杜宇看看邓琳玥,又看看方木,指指桌上的饭盆:“方木,吃点东西吧,我帮你买了早饭。”

    方木没有说话,邓琳玥对杜宇抱歉地笑笑:“谢谢你,杜宇。”

    “那,我先出去了,”杜宇拎起书包,小声对邓琳玥说:“你多陪陪他。”

    杜宇走后,寝室里陷入了更加难以忍受的沉默中。邓琳玥陪方木坐了一会,见他不作声,就端起饭盆,递过去说:“吃点东西吧。”

    见方木不接,她就用勺子舀起粥,送到方木嘴边。

    方木把头扭到一边,“我不想吃,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邓琳玥无奈,把饭盆放到桌子上,小声对方木说:“我陪陪你。”

    方木摇摇头,“不用,你先回去吧。”

    邓琳玥咬着嘴唇,忍不住大声说:“你真的……那么讨厌我么?”

    方木看看邓琳玥,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是。不过,你帮不了我。”

    “我帮不了你?这种时候,我能离开你么,难道你不需要我么?”邓琳玥一下子站起来,“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虽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杀你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很想安慰你,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么?”

    “不能!”方木的声音也一下子大起来,“你很了解我么,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你知不知道跟我在一起会承担什么?你做不到!”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能?那么危险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了,我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方木不想跟邓琳玥争论下去了,他拉开门,“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邓琳玥的眼泪刷地流下来,她站在原地看了方木几秒钟,飞快的跑了出去。

    看着邓琳玥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方木感到说不出的内疚与疲惫。

    邓琳玥,你不知道,真正的恐惧不是他要干什么,而是他什么时候干。

    一天后,邰伟告诉方木,黑布上的血迹经证实是金巧留下的。而在学校图书馆的调查也得知孟凡哲是在2002年5月份在图书馆借阅了那些书,与这一系列案件的作案时间吻合。就在同一天,孟凡哲的亲人来到了学校。

    孟凡哲自幼丧父,唯一的亲人就是他妈妈。孟凡哲的妈妈得到消息后,坐火车赶到了J市。在校长室里,她已经因为心脏病昏厥过去两次。

    这个消息是邹团结告诉方木的,而方木看到她,是在当天的下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24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在两个警察的陪同下去孟凡哲的寝室拿他的遗物。她一看到寝室门口横拉着的警戒线,就开始哽咽起来。

    十几个法学院的学生,包括方木都围在寝室门口,看着孟凡哲的妈妈颤巍巍的走进寝室。一进门,她就四处张望着,好像还指望能在某个地方看到孟凡哲对她说“妈,你来了”。扫视一圈后,她趴在孟凡哲的床上,揪起孟凡哲的被子在鼻子底下使劲嗅着,终于“呜呜”地哭了起来。孟凡哲的妈妈哭了很久,后来在警察的提醒下,才慢慢整理孟凡哲的遗物。

    孟凡哲的绝大多数东西都被警方带走当作物证了,所以他的遗物只有区区一个旅行袋那么多。孟凡哲的妈妈提着自己的儿子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痕迹离开寝室后,突然对警察说:“我能不能见见那个小伙子,就是你们说我儿子要杀的那个。我始终不相信我儿子会杀人。”

    警察的视线飞快地在方木脸上停留了一下,简短地说:“不能。”

    其他人的目光却一下子都集中在方木身上。方木对这些目光毫不在意,他只是久久地看着孟凡哲的妈妈,直到她步履蹒跚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围观的学生却不肯散去,他们仍然聚集在走廊里,有人在不断打量着方木,边与别人窃窃私语。

    邹团结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走过来问道:“方木,孟凡哲为什么要杀你?”

    方木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我不知道。”

    方木的确不知道。这两天,他反复回忆了自己与孟凡哲的每一次交往,却找不到孟凡哲要杀死自己的任何动机。而且,孟凡哲和他设想的那个凶手的形象实在是差别太大了,尽管他一再提醒自己画像肯定会与犯罪嫌疑人之间存在误差,可是这个误差未免也太离谱了。

    然而,不容辩驳的事实是:是孟凡哲在自己的门上作了“7”的记号,也是他当晚要致自己于死地,而且,大量的物证在他的寝室里被发现。

    可是,方木仍然不能把孟凡哲和那个凶残狡猾至极的人联系在一起,尤其当他回想起孟凡哲趴在警车的车窗上向自己无声的呼喊那一幕,他都会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是他,不是他。

    那个时候,孟凡哲明显是在向自己求救。

    哪个凶手会这么做?

    专案组已经决定撤离J大校园。临走之前,邰伟来找了一次方木,向他透露了最新的调查进展情况:在孟凡哲的遗物中,没有发现有关租车或者租房的票据,也没有其他可以证明孟凡哲从事过类似活动的证据。但是,依据现有的证据,可以肯定这一系列杀人案乃孟凡哲所为。鉴于犯罪嫌疑人已经死亡,警方决定撤销案件。

    方木听完,沉默了一会,问道:“这么说,你们的结论是:孟凡哲就是凶手?”

    邰伟点点头:“是。”

    “你们是真的相信他是凶手?还是情愿相信他是凶手?”

    邰伟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你什么意思?”

    “孟凡哲不是凶手!”

    “你的依据呢?”

    “”

    “直觉?直觉可*还是证据可*?”邰伟气呼呼地说,“你是不是把我们都当成是白痴啊?的确,这个案子你出了不少力,可是我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那动机呢?孟凡哲作案的动机是什么?”

    “*!你看不出那家伙是疯子么?疯子杀人还需要理由么?”

    “疯子能设计出那么精密的杀人计划?能那么成功的模仿连环杀人犯?”

    “他也许是一步步变疯的呢……”

    “*!”方木一扬手,把手里的烟头扔得远远的。

    邰伟不耐烦的抽着烟,忽然,斜着眼望着方木:“我说,你是不是觉得孟凡哲跟你画出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啊,而且,”他嘿嘿笑了两声,“还是在你那个女朋友面前。”

    “去你妈的!”方木腾的一声站起来,大步走了。

    方木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图书馆。这几天,他一直泡在这里,把在孟凡哲寝室里发现的书统统搬下来,一本一本地看。他希望能从这里发现孟凡哲心理变化的轨迹,尽管知道这可能是徒劳无功,但是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其实方木可以理解邰伟的心情,为了这个案子折腾了快半年了,再加上来自国外的压力,每个人都希望能够尽快破案。但是他不能接受这个结论,孟凡哲不是凶手,他确信这一点,可是他无法证明。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24

突然,电话响了。周围的读者都把视线投向他。管理员孙老师冲着他皱着眉头,努努嘴,示意他出去接电话。

    方木朝他抱歉地挥挥手,攥着手机跑到门口。

    翻开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外地电话号码,看到区号,方木不由得心中一动,这不是孟凡哲的家乡S市么?

    “喂,你好?”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请问,你是方木同学么?”

    “是的,您是?”

    “我是孟凡哲的妈妈。”

    方木心中一惊,她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阿姨您好,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的,孟凡哲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昨天刚料理完他的后事……”孟凡哲的妈妈的声音哽咽起来,“.…今天上午刚刚到家。休息了半天之后,忽然发现我们家信箱里有一封信,我一看,是凡哲几天前寄出来的,寄信那天,就是他出事的前一天。”

    方木感到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孟凡哲……给家里寄了一封信?”

    “是的。信写得很乱,里面提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跟他前段时间认识的一个什么医生有关。在信里,他嘱咐我,如果他出事了,就把这封信交给你,还把你的电话号码写在了信里,说只有你能帮助他……”说到这里,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声。

    “阿姨,阿姨,您还在么?怎么了?”方木急忙说。

    “我在,我的心脏不太好,刚才……有点激动了……”

    “您身边有药么?”

    “有,你等等,我去吃药。”

    电话那头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拉开抽屉的声音,哗啦啦摇动药瓶的声音,倒水的声音。

    过了一会,孟凡哲的妈妈又拿起电话:“喂。”

    “阿姨,我在。”

    “我怎么把信交给你呢?”

    “阿姨,把您家的地址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拿。”

    “好吧,你记一下,S市白塔区水湾北街83号,金座小区6号楼3单元401。”

    方木把地址记下来,跟孟凡哲的妈妈确认了一遍,又叮嘱了一句:“阿姨,你千万别离开家,等我到了再说。”

    “嗯,好的。”

    挂断电话之后,方木返回阅览室,把书塞回书架,匆忙地收拾好东西后,直奔寝室而去。

    现在是下午三点五十分,去S市大概要3个小时,今晚估计赶不回来了。方木回到寝室,拉开抽屉一看,里面只有一百多元钱。方木简单收拾了一下背包,给杜宇留了一个纸条,告诉他今晚自己不回来住,随后就拿着银行卡直奔校门口的储蓄所而去。

    储蓄所里挤满了来领退休金的老人,门口的自动取款机前也排着长长的队伍。方木看着那些戴着老花镜,一遍遍核对存折上金额的老人,权衡了一下,无奈的排在了取款机前的队伍里。

    取款的队伍缓慢的向前蠕动着,方木一边看着手表,一边焦急的向前面张望着。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了,方木取出1000元钱,飞快地向校门口的出租车乘降站跑去。

    赶到高速客运站已经是下午4点半了,在售票口,方木沮丧的得知最后一班前往S市的客车刚刚开走。他没有停留,又打车去了火车站。

    还好,下午5点10分还有一趟去S市的火车,方木买了一张站票,又去火车站的超市里买了几个面包,一瓶水,在候车室里静静的等候上车。

    那天晚上在卫生间里目睹孟凡哲杀掉并活吞汤姆的时候,方木就隐隐的感到一定是有人在给孟凡哲做心理治疗,并且这心理治疗出了差错,导致孟凡哲的精神接近崩溃的边缘。而那天晚上孟凡哲狂性大发,差点杀死方木那件事,更让方木怀疑有人在控制着孟凡哲。

    孟凡哲的妈妈刚才说信里提到了一个医生,这初步证实了方木的猜想。而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的话,那他一定跟这一系列连环杀人案有关!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25

方木感到自己正越来越接近事实的真相。

    这感觉让他心急如焚,时间也仿佛比平时慢了好多。

    列车平稳地行驶在轨道上,不时有节奏地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车上的人比方木想象的要少得多,而且居然还找到了空座。列车员告诉方木,这是一趟慢车,到达S市的时间是4小时40分钟之后。

    这是一段并不算长的旅程,只是当你知道前方是你渴求已久的答案的时候,它就漫长的让人难以想象。

    方木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一点点黑下来的天空。偶尔停*在一些小站的时候,会有零零散散的人拎着大包小包挤上来。

    旅客们穿着、身份各异,然而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写着即将回家的急切表情。

    家是什么?冒着热气的饭菜,暖和的拖鞋,熟悉的床铺,还有父母亲昵的嗔怪。

    也许,孟凡哲坐这趟车回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境,这样的表情吧。

    方木把头顶在冰凉的车窗上,脑海中又浮现出孟凡哲印在警车车窗上那张哭泣、恐惧的脸。

    救救我,救救我,方木。

    方木闭上眼睛。

    方木走出S市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10点,绕过那些不停的询问着“住店么,有小姐,很便宜”的皮条客,方木脚步匆匆地向停在站前广场外的出租车走去。

    手机突然响了,方木掏出手机一看,是邓琳玥,他想了想,按下了接听键。

    “喂。”

    “你在哪呢?”邓琳玥连续几天都没来找他,声音有些冷淡。

    “我在外面。”

    “哪儿啊,我去找你。”

    “你别来了,我在外地,S市。”

    “S市?你去那干什么啊?”邓琳玥惊讶地问。

    “你先别问了,我有点要紧的事要办,回去以后会跟你解释的。”方木边拉开一辆出租车门边说。

    “嗯……那好吧,你多加小心。”顿了一下,邓琳玥又加了一句,“我等着你。”

    挂断电话,方木告诉司机要去的地方,忽然想起应该给孟凡哲家里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却很久不见有人来接。方木越想越不对劲,急忙催促司机快点开。

    穿过那些人迹渐少的大街小巷,出租车最后停在了一个住宅小区前。

    “17块。”司机指着计价器说,方木边向小区里张望,边拿出一张50元的纸币递给他。

    “这么大?有没有零的?”

    “没有,你就收20好了。”方木不想跟他过多纠缠,急切地说。

    “好嘞。”司机眉开眼笑地说,“你等着,我给你开发票。”车载打印机叽叽嘎嘎的响了几下之后,发票和30元钱递到了方木手里。

    方木走进金座小区,这明显是一个已经有些年头的住宅小区。楼都是老样式,带户外走廊那种。方木睁大眼睛,竭力辨认着楼体上已经斑驳不清的楼号,好在小区并不大,方木很快就找到了6号楼。

    来到三单元,方木小心的拾阶而上,上到4楼,向左右望望,左边是402,右边是403。他向左边最*里的那扇门走去。

    门是老式的木门,外面包着铁皮,门上还贴着去年的福字。方木轻叩了几下,没有回音,他侧身看看旁边的窗户,里面也没有灯光泻出来。

    也许阿姨已经睡下了?

    方木又敲了几下门,还是没有反应。他轻轻拉了一下门把手,门竟然无声的开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26

“有人在家么?”方木把头探进去喊道。

    没有人回答。

    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然袭上方木的心头,他伸手从衣袋里拿出军刀,打开来,慢慢的走进屋子。

    屋子里黑黑的,一点光也没有,方木在门口站了几秒钟,隐约看见面前是一条走廊,左手边有一扇打开的门,能依稀看到里面有灶台和排油烟机的形状,应该是厨房。右手边是一扇小小的窗户,窗台上摆着几盆花。

    方木小心翼翼的向前走,走廊大约有4米长,走到尽头,尽管眼前仍然是黑乎乎的一片,不过能感到视线豁然开朗,前方应该是一个客厅。

    方木在客厅的入口处停下了,努力使自己能够尽快适应这里的光线,同时倾听着客厅里的每一丝动静。

    渐渐的,他发现客厅里有一些奇怪的淅淅簌簌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翻动纸张,又好像是一些细小的爪子掠过棉布发出的声音。

    他正待凝神细听,却突然感到什么东西猛地从他的脚面上窜过去。方木吓得大叫一声,倒退一步,后背撞到墙上,只感到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忽然,他想起衣袋里装着打火机,急忙掏出来,掀动几下,一束小小的火苗在手中亮起来,眼前的事物也终于看清了。

    这里的确是客厅,前方是一排地柜,上面摆放着电视机。地柜的正前方是一排沙发。方木站的位置,正对着沙发的后面。

    借着打火机微弱的光芒,方木隐约看见几缕花白的头发在沙发背上露出来。

    “阿姨?”方木颤声问道。

    那几缕头发动也不动。

    打火机已经有些烫手了,可是方木顾不得许多,他攥紧手里的军刀,慢慢向沙发走去。

    离沙发越近,方木的心跳得越快,他的牙齿“咯咯”的上下撞击着,感到手已经抖得快捏不住打火机了。

    就要走到沙发跟前的时候,打火机突然熄灭了,方木的眼前又堕入一片黑暗之中。他边掀动着滚烫的打火机,边摸黑向前挪动着脚步,感到膝盖顶到沙发的时候,打火机也砰的一声窜起一条长长的火苗。

    一张毫无血色、口眼大张的脸猝然闯入方木的视线中!

    孟凡哲的妈妈半躺在沙发上,头仰在沙发*背上,一只手紧抓着胸口,另一只手揪着沙发罩。她双眼圆睁,嘴也张得大大的,脸上是惊魂未定的表情。

    她死了!

    一只全身黑毛的老鼠趴在她的腿上,在火光的刺激下,居然毫不躲避,两只红色的眼睛死盯着方木。

    直到打火机烧疼了手,方木才从极度的惊惧中回过神来,他张皇失措的举着军刀朝四处比划着,边在口袋里疯狂地摸索着手机。

    终于找到了,他翻开手机,刚按下“1”,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突然,几束手电光从门口的窗户上照进来。方木的眼前全是炫目的光,他不得不用手挡住眼睛。

    就在那一瞬间,方木突然看到在手电光的照映下,门口那扇小窗户上,布满水汽的玻璃上画着两个奇怪的符号!

    “是谁?把刀扔下!不然开枪了。”哗啦哗啦拉动套筒的声音。

    方木急忙把刀扔在地上,举手投降。

    几个警察朝他猛扑过来,把他按倒在地上,方木挣扎着抬起头,竭力想看清玻璃上究竟画了什么。

    “***,还不老实?”脸上狠狠地挨了一下,顿时嘴角一片腥甜。

    头昏眼花的方木无力的扭动着,嘴里含混不清的念叨着:“玻璃……玻璃上……是什么……”

    凌晨三点多,刚睡下没多久的邰伟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迷迷糊糊的披衣下床,摸出手机,闭着眼睛翻开来。

    “喂?”

    “邰警官么?”

    “是我,你是哪位?”

    “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我是S市白塔分局的李维东,你还记得我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31

李维东?想起来了,以前去S市抓一个携枪在逃犯的时候,跟白塔分局打过交道,挺能喝的一个小伙子。

    “维东,是你啊,你好你好。”

    “嗬嗬,这么晚了,真是不好意思。有这么个事,你认识方木么?”

    邰伟一下子精神了。

    “方木?我认识这个人。怎么了?”

    “他现在在我们这儿。”

    “在你们那儿?怎么回事?”

    “我们这个区里死了个老太太,他当时就在现场。”

    “你的意思是……”

    “不,你别误会。我们的法医刚回来,目前没有证据显示是他干的。不过我们问他为什么出现在现场,他说在查一起案子,还让我们打电话联系你。”

    “呃,我知道了。”邰伟全明白了,S市正是孟凡哲的原籍所在地,死的老太太估计是孟凡哲的妈妈。“维东,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先别审了,我敢拿脑袋担保,这件事肯定跟他无关。我现在就过去,等我到了再说。”

    “行。”李维东很痛快地答应了。

    邰伟赶到S市白塔分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6点半了。李维东正站在院子里等他。

    来不及寒暄,邰伟径直问道:“方木呢?”

    李维东把邰伟带到留置室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户,能看见方木蜷缩着身子睡在长椅上,身上披着一件警用多功能服,脸上有一块青肿。

    “你们打他了?”邰伟皱着眉头问。

    “嗯,”李维东不好意思地笑笑,“昨晚在现场的时候,这小子拼命反抗,可能挨了几下子。”

    回到办公室,李维东给邰伟敬了支烟,邰伟把烟夹在手里,迫不及待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昨晚有一个住在水湾北街金座小区的居民报警,他说在阳台上打电话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对面四楼的室外走廊里站着一个人。他边打电话边看着那个人,发现那个人在401的门上敲了几下,后来就推门进去了。当时这个人还奇怪,这家怎么不开灯,后来发现室内有火光,而且看到进去那个人手里还拿着刀,吓得他赶快报警了。正好我们分局的人正在附近抓赌,结果抓个正着。”李维东顿了一下,“我们的人进入现场一看,死人了,感觉到事关重大,就把他带回来了。”

    “死的那个老太太是不是叫董桂枝?”

    “是啊,你怎么知道?”李维东惊讶地问。

    “嗯,是我们最近在查的一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家属。”邰伟简单的说。

    果真,方木去S市是为了孟凡哲。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出现在案发现场?”

    “开始不说,反复要求我们返回现场去看一扇窗户上的痕迹,还说事关重大。我们一边审他,一边通知现场勘查的同志留意一下窗户上的痕迹。”

    “痕迹,什么痕迹?”

    “哪有什么痕迹?我们的同志察看了他说的那扇小窗户,玻璃里面全是化开的水珠,玻璃外面被那些扒在窗台上看热闹的邻居蹭得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发现。”

    “那,后来呢?”

    “后来他就要求我们在现场寻找一封信,还把发信的日期告诉了我们。我们在现场倒是搜出了一大摞信,不过没有他说的那个日子的。再后来,他就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我们,让我们联系你。”

    邰伟不说话了,静静地吸烟,吸完一根烟,他看看手表,差不多7点了。

    “现在能带他走么?”

    “恐怕不能。”李维东说,“从目前来看,方木还脱不了关系。不过我们的同志正在抓紧时间勘验,顺利的话,上午就能拿出初步结论来。”

    一个年轻民警走进来,手里拎着好几个大塑料袋,能看出里面装着豆浆、油条、包子什么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32

“放这儿吧。”李维东起身拿了几个不锈钢饭盆,招呼着邰伟:“对付吃一口吧,估计你也饿了。”

    他对那个民警说:“给方木拿几个包子,再给他倒点开水。”

    吃早饭的功夫,李维东问邰伟他说的那个案子是怎么回事。邰伟心想反正案子已经撤销了,就把基本案情给他简单介绍了一遍。

    “嗬嗬,怪不得。”李维东笑着说,“我们昨天审这小子的时候,还没等我们交待他的诉讼权利,他先给我们列举了一大堆,看样子比我们还熟悉刑事诉讼法,原来是个研究生啊。”

    正说着话,一个眼眶发青的警察推门进来,对李维东说:“维东,出来一下。”

    李维东擦擦嘴,对邰伟说:“你先吃着,我去去就来。”

    他这一去就是一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方木。

    进屋的时候,方木还在不停地问李维东:“信找到了么?玻璃上写着什么?”

    李维东没有理他,对邰伟说:“问题基本搞清楚了,等一会再签几个字,你就可以带他走了。”

    方木还是一幅不依不饶的样子,邰伟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开口说话,同时扔过去一包香烟。方木接过香烟,看看李维东,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椅子上抽起烟来。

    “没事了?”邰伟问李维东。

    “嗯,昨晚法医连夜对尸体进行了检验,证实死者的死因是心脏病突发。这老太太有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我们在现场发现了几只老鼠,估计这老太太是被老鼠吓死的。另外,我们在他的身上发现了一张车票还有出租车的发票,”他指指方木,“那个出租车司机对你印象很深,因为你多给了他3块钱。他也证实了你到达现场的时间,那时候董桂枝已经死了快一个小时了。”

    方木似乎并不太关心自己是否被排除了嫌疑,仍然急切地问道:“信呢?玻璃上写着什么?”

    李维东看看方木,“你所说的那封信我们没找到,另外,在你所说的那扇窗户上,也没发现什么字迹。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看看这张照片。”说着,从手中的案卷中,抽出一张照片递给方木。

    方木接过来,颠来倒去的看了很久,最后默默的把照片放在桌子上,失魂落魄地盯着地面。

    “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不过我们初步认定这是一起意外。所以,再办完几个手续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这不是意外!”方木突然激动地说。

    “你给我闭嘴!”邰伟大声喝止道,转头对李维东说:“那就赶快办吧,一会我就带他走。”

    李维东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邰伟回过身对方木说:“你他妈是不是还想被扣在这儿?如果不是的话,你最好少说话!”

    方木没有回嘴,只是狠命地抽着烟。

    返还个人物品的时候,方木发现那把军刀不见了,负责办理返还手续的民警说军刀已经被没收了。方木坚持要求把刀还给他,否则就不走。邰伟没有办法,又找了李维东一趟,总算把刀要回来了。

    谢绝了李维东留邰伟吃饭的邀请,邰伟带着方木开车回J市。一上车,方木就躺到后座上闷头睡觉。

    邰伟看看他那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叹了口气,把车里的暖风开大。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之后,邰伟从倒车镜上看到方木已经爬起来了,睡眼惺忪地舔着干裂的嘴唇。

    “你醒了?”邰伟拿出半瓶水,递到后面。

    方木一口气把水喝干,默默地*在后座上,望着窗外出神。

    “说说吧,你为什么去孟凡哲家里?”

    方木没有马上回答他,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说:“孟凡哲的妈妈给我打电话,说孟凡哲在出事的前一天给她写了一封信,信中提到了我,说他万一出事的话,就把这封信交给我。”

    “哦?信里说什么了?”

    “不知道,你刚才不是也听到了么,现场没有找到那封信。”

    “那你刚才说的什么痕迹是怎么回事?”

    “警察抓我的时候,我在窗户的玻璃上,好像看到了什么符号,现在,也没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33

“符号?大致是什么样子?”

    方木想了想,“不知道,不像是汉字,好像……唉,”他用力捶捶脑袋,“记不清了。”

    “算了,你也别多想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邰伟超过一辆卡车,“这老太太死得也真是时候,幸好是个意外,否则你别想这么快就出来。”

    “肯定不是意外!”

    “心脏病突发,不是意外是什么?难道是谋杀啊?”

    “我进入现场的时候,门没有锁,这正常么?”

    “也许是老太太疏忽了呢,正好溜进去几只老鼠,结果老太太被吓着了,心脏病发作。”

    “不仅门没有锁,灯也没开……”

    “也许她准备睡觉了呢?”

    “你会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就关灯睡觉么?”

    邰伟一时语塞,想了半天之后说:“老太太可能刚从外面回来,忘记关门了。也许她觉得很累,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睡着睡着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爬到了身上,她用手一摸,发现是老鼠,心脏病突发,死了。”他在倒车镜里瞄了方木一眼,“你觉得怎么样?”

    方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以,但是请别把我当白痴!”

    邰伟讨了个没趣,悻悻地瞪了方木一眼,一言不发的开车。

    沉默了一会,方木突然问道:“孟凡哲的遗物里,有没有去医院就诊的发票和病历本之类的东西?”

    “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妈妈说孟凡哲的信里,提到了一个医生。”

    “医生?”邰伟的手一下子捏紧了方向盘,“怎么又出来个医生?”

    “什么叫‘又’出来个医生?”方木马上问道。

    “唔……你还记得马凯给你的那封信么?”邰伟躲闪着方木的目光,“里面也提到了一个医生。”

    方木一下子扑到前面,“那封信你看了?”

    “就扫了一眼。真的,”邰伟赶快解释,“信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忍不住看了点,结果刚看了几眼,就被叫走忙别的事去了。”

    “那封信里说什么了?”

    “我也没看几句,不过大意是自己并不是坏人,曾经有个医生为他提供过帮助,可惜也不能克服他的心病之类的。”

    方木半天没有说话,邰伟看看他:“怎么,你觉得这两个医生,是一个人?”

    方木摇摇头,“不知道。”

    邰伟沉思了一会,“你就别多想了。孟凡哲的案子已经撤销了,回去踏踏实实睡个好觉。”

    “可是那封信不见了,你不觉得可疑么?”

    邰伟略略沉吟了一下,“方木,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老太太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悲痛得难以自持是难免的。而且我估计她也始终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会那么凶残,所以,把一点点她觉得可疑的事情都看成是帮儿子翻案的证据,这也是可能的。至于那封信,我真的怀疑它是否存在。也许只是老太太希望你能去一趟,才编造出这个理由来。”

    “翻案?那她干嘛不直接给你们打电话?”

    “你是这个案子的被害人啊,也许老太太最想知道的,是孟凡哲为什么要杀你。”

    方木又哼了一声,转身躺在后座上,不说话了。

    邰伟看看他,想了想,问道:“饿不饿?到前面服务区给你买点吃的吧。”

    好半天,才听到方木闷声闷气地说:“不用。谢谢。”

    邰伟无奈的摇摇头,加大了油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33

快到中午的时候,邰伟把车开到了J大校门口。他提出请方木在门口的小饭店吃中午饭,方木非常冷淡地拒绝了,提着书包径直走进了学校的大门。

    邰伟目送他消失在校门口的人群中,小声嘀咕了一句“犟种”,就拉开车门,发动了汽车。

    发动机的轰鸣声中,邰伟却握着方向盘沉思起来。

    沉吟了半晌,他掏出手机,按下了几个号码。

    “喂?邰哥?”电话那头传来李维东的声音。

    “嗯,是我。维东,现场真的没发现那封信么?”

    “嗬嗬,怎么,你还不相信我们啊?”

    “不是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

    “真的没发现。要不,我再叫人去找找?”

    “嗯,你多费心了。”邰伟赶紧说,“另外,麻烦你们再查查,现场有没有其他人出入的痕迹。”

    “行。不过我们最近的工作重点是聚众赌博和盗抢机动车辆,人手比较紧。得空了我肯定帮你查,有消息了就通知你。”

    “谢谢了哥们,有时间就过来,我请你喝酒。”

    “谢什么啊,就这样吧,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合上电话,邰伟又抬头看看人群如织的J大校门口,大声谈笑着的学生们来回出入,脸上是无忧无虑的表情。

    难道,真的有那封信?

    难道,凶手真的另有其人?

    难道,我们真的错了?

    这是一个邰伟难以接受的猜想。

    杜宇不在。还好,要不这家伙又要问个没完。

    方木把书包扔在椅子上,重重地躺在床上。

    浑身都疼得要命,脸上的淤伤还没有消肿,刚挨到枕头的时候,方木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方木费力地翻了个身,很想睡一觉,可是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有两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玻璃上的符号!

    方木翻身而起,坐到桌前,拿出纸和笔,一边竭力回忆当晚自己看到的情景,一边在纸上涂涂写写。

    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那究竟是水汽散开,水珠流淌下来的痕迹,还是有人刻意为之。随着记忆里的影子一点点清晰,笔下的痕迹也渐渐显出轮廓。

    那符号一共有两个:左边这个有点像个“9”(中间还有一个短短的横),右边那个有点像个字母“A”。

    方木拿起纸,颠来倒去的看,可是无论怎样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扔在桌上,掏出烟来闷闷地吸。

    有人赶在自己前面去了孟凡哲家,不仅取走了那封信,还杀死了孟凡哲的妈妈。那么就可以推断出两件事:第一,他知道这封信,而且知道方木要去孟凡哲家;第二,他知道孟凡哲的妈妈心脏不好,而且害怕老鼠。

    方木回忆着自己当天在图书馆里接听电话的情景,身边有没有人,有什么人,却完全记不得了。当时自己完全被电话里的消息吸引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情形。

    当时要是让孟凡哲的妈妈在电话里把信的内容复述一遍就好了,只是担心老太太别过分激动,免得犯了心脏病,到头来却害得她丢了性命。

    方木疲惫地*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孟凡哲曾经养过猫,那么他大概害怕老鼠。其实,人对任何事物的恐惧,都来自于后天的生活经验。孟凡哲对老鼠的恐惧,大概来自于他妈妈。也许在他小的时候,曾亲眼目睹他妈妈畏惧老鼠的情形,于是他也会慢慢形成对老鼠的恐惧心理。

    那么,知道孟凡哲妈妈害怕老鼠的人,应该是非常了解孟凡哲的人。

    能够让孟凡哲吐露心声的人,也许就是那个医生!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34

如果真的有这个人,那么方木最初的推断就没有错:起初,这个医生给孟凡哲作了一定的心理治疗,帮助他初步克服了害怕点名的心理障碍,也许还试图帮助他克服害怕老鼠的心理障碍(建议他养一只猫)。就这样,孟凡哲对那个医生表现出极大的信任和依赖,甚至可以说言听计从。

    那么,从今年7月1日以来发生的一系列杀人案,是否是孟凡哲在他的操纵下进行的呢?

    应该不会。方木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想。首先,即使孟凡哲性格再软弱,他也是个法学研究生,让他去杀人,他是不可能同意的。其次,假定孟凡哲被那个医生催眠,那么这种可能性也不大。尽管有的影视作品把催眠描写得神乎其神,但是从司法实践中的个案来看,还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可以催眠他人去实施杀人这样的行为。而且,从已经发生的六起案件来看,仅*催眠,不可能完成那样计划周详、行事缜密的犯罪。

    那么,会不会所有的案件都是那个医生做的呢?

    方木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针对我?

    有人敲门。方木拉开门一看,是邓琳玥。

    方木一见是她,下意识的扭过头去,可是邓琳玥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他脸上的伤痕。

    “我的天哪,你这是怎么搞的?”

    “没事没事。”方木一边含糊其辞的应付着,一边把她让进屋里。

    邓琳玥却问个不停,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方木拗不过她,只好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

    听完,邓琳玥反而好半天没有出声,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

    沉默了半晌,邓琳玥开口说道:“你……一定要这么做下去么?”

    “唔,什么?”

    邓琳玥抬起头,把手放在方木的膝盖上,盯着他的眼睛说:“做个普通人不好吗?踏踏实实的读书,顺顺利利的毕业,然后我们一起去国外,这样不好么?”

    方木低着头不说话,把邓琳玥的手轻轻地拿开,摇了摇头。

    “为什么?”邓琳玥的眼中有了泪光,“你觉得你的生活正常么?你觉得你这样快乐么?”

    方木轻轻地说:“不。”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下去!”邓琳玥腾的一下站起来,“你是警察么?你有这样的职责么?还是有人逼着你这么做?”

    见方木低着头不说话,她咬着嘴唇,竭力平缓自己的语气:“方木,我承认,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一个有过很多经历的男人。你身上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力量,让我好奇,也让我感到着迷,感到踏实。可是当我爱上你之后,我发现那种力量让我害怕。为什么你的身边总是围绕着这么多死亡,为什么你总要让自己陷入那么危险的境地中?那个姓孟的人死了,那是罪有应得,这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还要纠缠不清?为什么还要惹上那么多无谓的麻烦?”她顿了一下,“你这么做的时候,想过我么?”

    方木抬起头,“孟凡哲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那又怎么样?不去理他好不好?让警察去做好不好?你就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平凡的学生好不好?”

    方木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不可能。”他看看邓琳玥,“很多事情……你不会明白的。”

    “有什么是我不明白的,你说给我听!”邓琳玥坐在方木身边,擦擦眼泪,目不转睛的看着方木。

    方木看着她光洁无暇的脸,张了张嘴,吐出的却是这样几个字:“你……没必要知道。”

    邓琳玥盯着方木的眼睛,直到他低下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邓琳玥擦擦脸上的泪水,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门边,轻轻地说:“无论怎样,我希望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说完,她就拉开门,走了。

    一瞬间,方木很想叫住她,然后把她抱在怀里,对她说“对不起”、“原谅我”。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着她消失在门那边。

    几天后,邰伟打来电话,告知李维东已经在S市对现场重新进行了勘察,由于现场被破坏的比较厉害,因此无法证明在方木到达之前,是否曾有人进入过现场。此外,对周围邻居的调查走访也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警方在屋里屋外仔细搜查了几遍后,证实方木所说的那封信并不在现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34

邰伟在电话里并没有下结论的意思,不过他的立场已经很清楚了:那封信并不存在。有个人在撒谎,至于这个人是方木还是董桂枝,那就不得而知了。

    方木懒得跟他较真,匆匆说了几句之后就挂断了电话。他感到身边的邓琳玥一直在倾听电话里的内容,头也不回的解释了一句:“邰伟。S市的调查情况。”

    邓琳玥果真说到做到,几天来,除了睡觉,她都寸步不离方木。无论方木什么时候走出宿舍楼,都能看到邓琳玥等在楼下。

    只是她的话越来越少,即使是吃饭的时候,她也常常是一言不发。很多时候,方木偶尔抬起头来看她,会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看。

    这种注视,已经不是最初相处时那种温柔的凝望,而是带着审视的味道。这种目光常常让方木感到心慌意乱,往往和她对视几秒钟后就败下阵来。

    晚上回寝室的时候,邓琳玥总会在女生宿舍楼下默默地站几分钟,方木站在他的身边,或吸烟,或默立,同样也是一言不发。邓琳玥常常会毫无征兆地转身上楼,方木等了她几次,都没见她像那天晚上那样去而复返。

    好久没有亲吻了。

    张瑶曾经找方木谈过一次。她告诉方木,最近几天邓琳玥的情绪很反常,常常是一天都看不到人影,回寝室后也是直接上床睡觉。有一次,张瑶发现邓琳玥在半夜偷偷地躲在被子里哭,问她怎么回事,她只是回答说做恶梦了,别的闭口不提。

    张瑶不无威胁的对方木说,邓琳玥曾问她:自己的选择究竟对不对。“如果你再不表现得好一点的话,小心邓琳玥蹬了你!”

    蹬与不蹬,方木倒不是十分在意。只是他听到邓琳玥伤心的表现,倒是有些心疼。所以,当邓琳玥试探着邀请他参加圣诞party的时候,他很痛快地答应了。

    大学里,圣诞节绝对是一个最受重视的节日。尽管是洋鬼子的节日,可是这些黄皮肤、黑头发的年轻人却过得比春节还积极。12月中旬开始,学校周围的饭店、鲜花礼品店就开始了宣传活动,校园里随处可见措辞夸张的海报和广告,还有那个红衣红帽的白胡子老头的形象。女孩子们开始憧憬会受到什么礼物,男孩子们开始攒钱,只为了搏女友一笑,或者追到心仪的女孩。

    方木对这种气氛毫不感冒,以前单身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圣诞节的概念。现在也是一样,杜宇约他一起去买礼物的时候,他还直犯迷糊。

    杜宇像个女人似的在国贸商厦里耐心地逛来逛去,不时问问方木觉得这个怎样,那个如何。方木一律耸耸肩说“还行”。这家伙也觉得带方木来帮他挑礼物相当地不明智,索性不再理他。方木倒也落得清闲,插着兜跟着他四处乱走。

    无聊归无聊,难能可贵的是这份轻松的心情,紧张得太久了,也发生了太多不愿回首的事,这样脑子空空的闲逛,实在是惬意得很。

    路过一个摆满了小物件的柜台的时候,方木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带着玻璃球的玩意,明晃晃的很是显眼,就多看了两眼。售货员小姐马上热情地招呼他,方木心想闲着也是闲着,就走上前去细看。

    这是一个音乐盒,下面是一个方形的塑料盒子,上面罩着一个大大的玻璃球,玻璃球里是一个小小的景观: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并排站在一盏路灯下,女孩甜蜜的依偎在男孩的怀里。玻璃球里还有一些小小的白色颗粒,看起来大概是雪的意思。

    售货员小姐按动底座上的一个开关,那盏小小的路灯一下子亮起来,而那些白色颗粒也开始在玻璃球内旋转飞舞,随着叮叮咚咚的音乐声,玻璃球内的景观霎时鲜活起来,一对小小的情侣在漫天的雪花里紧紧依偎。

    方木的嘴边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下雪了。

    让人想起空气中干燥的枯枝的味道。

    让人想起那踏在雪地上的“吱吱”的声音。

    让人想起长长的马尾辫扫过脸庞的麻痒。

    让人想起路灯下两个不断试探,时而分开时而*紧的身体。

    “晚上看的时候,效果会更好。”售货员小姐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个多少钱?”方木拿出钱包。

    付完钱,杜宇也从购物的人群中挤过来,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

    “嗬嗬,你也买了,这是什么?”他一把抢过方木手里的纸盒,“音乐盒?你也太没创意了吧?这玩艺几年前就不流行了。”

    方木笑笑,“你呢,买什么了?”

    “嘿嘿,我这个嘛,就比较厉害了。”他小心翼翼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看起来颇为精美的小盒子,“CD,毒药,450块呢。”

    “嗬,你小子挺有钱啊。”

    “这个张瑶一定喜欢。”杜宇眉开眼笑地说。

    12月24日,平安夜。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35

外语学院2001级研究生在市区内的一家宾馆包了一个大厅,举办圣诞party,活动费AA制,而且要求有情侣的,一定要带来一起参加。

    晚餐是自助餐,大家边吃边参加一些自己编排的娱乐节目。方木没什么兴趣,吃了点水果沙拉和炸鸡块就坐在窗边的一张桌子旁,静静的看着窗外依旧车水马龙的街道。

    大厅里很热,玻璃上布满了水珠,方木百无聊赖地用手在玻璃上划来划去。划着划着他才发现自己画的正是当晚在孟凡哲家里看到的那两个奇怪的符号。

    这究竟代表什么含义呢?

    方木始终坚信孟凡哲并不是凶手。如果先他一步赶到孟凡哲家里的,真的是那个医生的话,那么画在玻璃窗上的这两个符号就应该是留给方木看的。

    难道这是凶手对下一起案件的提示么?

    他看着左边那个腰上带着短短一横的“9”,摇了摇头。

    如果邓琳玥是“6”,自己是“7”的话,那么下一个无论如何也轮不到“9”,所以,这个符号不应该是“9”。

    而且,这个“9”写得有点奇怪,腰上多了一横不说,大多数人写“9”的时候,下面的部分多少会有些倾斜,而这个人在一笔写下这个“9”的时候,是与地面几乎垂直的。

    不是9,难道是字母“q”?

    至于右面那个,怎么看都像是A。

    如果是字母的话,为什么一个大写,一个小写?

    正在方木冥思苦想的时候,玻璃窗里忽然映出了邓琳玥的身影。

    “想什么呢?”邓琳玥刚刚跳了一会舞回来,热得满脸通红,不时揪起衣领呼扇着。

    “哦,没什么。”

    “你怎么不去玩啊?”

    “嗬嗬,我不会跳舞。你去玩吧,不用管我。”

    邓琳玥把手放在方木的手上,柔声说:“那我也不去了,陪着你。”

    正在这时,主持party的一个小伙子高声说道:“下面,是交换礼物的时间。请把你们对另一位的浓浓爱意,尽情表现出来吧……”

    邓琳玥把手抽回来,迫不及待的在包里翻着,一转眼的功夫,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

    她把手向前一递:“送给你!圣诞快乐!”

    “嗯,谢谢。”方木接过来,看见作工精美的盒子上写着“zippo”的字样,他明白了,是打火机。

    “打开看看啊。”邓琳玥双手托腮,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方木打开盒子,是限量版的永恒星,市场价绝不会低于1200元。掀开机盖,拨一下,一束火苗噌地窜起来。

    “喜欢么?”邓琳玥眨着大大的眼睛,“可是你要知道,不能抽太多的烟哦。那,我的呢?”

    方木犹豫了一下,伸手拿出了那个音乐盒。

    邓琳玥眉开眼笑的拆开包装的时候,旁边一张桌子上的一个男孩明显发出了“嗤”的声音。方木看看他,他正在往女朋友手上戴一枚戒指。

    “哇,好漂亮啊。”邓琳玥没有理会他,笑眯眯的捧起音乐盒。

    “开关在哪儿?哦,不要告诉我,我自己找。”她在底座上拨弄了几下,音乐盒叮叮咚咚地响起来。

    路灯亮了。雪花飞舞。

    邓琳玥把下巴垫在胳膊上,看着玻璃球里那两个紧紧依偎的小人,直到一曲终了。

    “我很喜欢。”她把音乐盒小心的包好,抬起头冲方木嫣然一笑,“谢谢你。”

    旁边那张桌子上,女孩在小声地抱怨戒指太小了,男孩的汗都下来了,最后马马虎虎的套在小指上。

    方木和邓琳玥看了,不由得相视一笑。

    杜宇搂着张瑶走过来。他收到的礼物是一双NIKE篮球鞋,这家伙当时就套在了脚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36

“怎么样?斯科特•皮蓬大‘AIR’复古版,帅吧?”他得意洋洋地说。

    “得了吧你,看把你美的。”张瑶笑着点点他的头,“琳玥,一会我们要去唱歌,一起去吧。”

    邓琳玥看看方木,似乎想听听他的意见。

    杜宇见状,一把把方木拉起来,“不用问了,他肯定去!”

    三辆出租车拉着十几个年轻人去了“夜飞行”KTV,方木还没等下车,就看见杜宇从前一辆车上下来,正举着手机说着什么。可是几秒钟后,电话似乎就被对方挂断了,杜宇看着手机屏幕,脸上是莫名其妙的表情。张瑶走到他身边,似乎想问个究竟,可是电话又响了,杜宇翻开手机,“喂”了几声后,对方似乎没有应答。杜宇挂断电话,冲张瑶耸耸肩,张瑶站在一边,一脸狐疑。

    大家陆陆续续走进了KTV,门外只剩下方木、邓琳玥、杜宇和张瑶。杜宇正在指天划地的跟张瑶解释着什么,张瑶不住的冷笑,似乎并不相信杜宇的解释。

    邓琳玥走过去,跟张瑶说了几句话,就回来挽着方木进了KTV。

    “怎么了?”方木问她。

    “不知道,可能是闹了点误会,我们先进去吧,别妨碍他们。张瑶说过一会就进来。”

    大家一共要了两个包房,点了啤酒和零食后,就开始闹哄哄地K歌。方木禁不住大家起哄,也跟邓琳玥合唱了一首《我不够爱你》。

    可是,杜宇和张瑶始终没有回来。

    期间,方木给杜宇打了个电话,他没有接。邓琳玥给张瑶打电话,同样没有回音。方木有些着急,拿起衣服说要去找找他们。另外几个男生七手八脚地把他按到沙发上,“嗬嗬,人家两个都在一起好久了,平安夜,你去搅合什么啊。”方木心想也是,如果两个人去了宾馆,那自己毫无疑问是大煞风景了。

    玩到凌晨3点的时候,大家都累了,有几个挺不住的,就歪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还没玩够的几个人,也没力气唱歌了,围坐在桌前喝啤酒聊天。

    有人提议讲恐怖故事,马上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

    于是,你一个,我一个,什么山村僵尸啊,办公室闹鬼啊,几个胆小的女生吓得躲在男生背后,只露出两只眼睛,胆战心惊地听着。

    “咳,你们说的这些,都是瞎扯蛋。要说恐怖啊,还得听他的。”一个男生一把拍在正在打盹的方木肩上,“人家那才叫真材实料呢。”

    大家一下子来了精神。

    “对啊。方木,你不是帮警察查过案么?说几个听听。”

    “听说那个法学院研究生干的系列杀人案,你也参与破案了,快讲讲吧。”

    “嗯,听说你差点被那个凶手杀死,快给我们讲讲。”

    方木看着周围一张张好奇的脸,突然想起自己被副校长叫上台去讲话的那一幕。

    他们并不关心死者的痛苦,也不在意孟凡哲的命运。

    别人的生死,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寻求刺激的谈资而已。

    方木冷冷地说:“没什么好讲的。”

    准备听到内幕消息的听众们失望地发出“切”的一声,几个刚才还躲在男朋友身后的女孩子不甘心地怂恿着方木:“别这么小气嘛,说来听听啊。”一个女孩子更是不顾男朋友的白眼,一把搂住方木的胳膊来回晃着,“说嘛说嘛,帅哥。我最喜欢听破案的故事了,多刺激啊。”

    方木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直到她有点害怕的停止了摇晃。

    “刺激?嗬嗬,”方木的嘴角牵出一丝微笑,“有人把你的全身皮肤都剥下来,再做成衣服穿到塑料模特身上,你会不会觉得很刺激?”

    那个女孩子用手掩住嘴,吓得脸色煞白。她的男朋友不满地嚷了一句:“你怎么回事?不讲就不讲,你吓唬她干嘛?”

    其他人赶忙打圆场,方木拿起外套和书包,大步走出了包房。

    还没走几步,就听见邓琳玥在身后叫他。

    “你别生气了,他们没有恶意的。”她拉住方木的胳膊,眼中闪动着祈求,“留下来,好不好?”

    方木轻轻抽出手,“不了,你们好好玩,早点回去。”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36

杜宇居然在寝室里。方木开门进去的时候,他正斜*在椅子上打电话,脚上还是那双扎眼的崭新的NIKE鞋,桌子上摆着半瓶啤酒。

    “咦,你怎么在寝室里?”方木朝门后看看,“张瑶呢?”

    杜宇冲他摆摆手,注意聆听着电话那边的动静。几秒钟后,他把电话“啪”地一声摔在桌子上,抓起酒瓶大口灌起来。

    “你怎么了?”

    杜宇放下酒瓶,打着嗝说:“没……没事。”

    方木看看他通红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操,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杜宇仿佛憋了很久似的,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咱们刚到KTV的时候,有人给我打电话,接通了,对方却不说话。刚刚挂断,又打了一遍过来,还是不说话。我正纳闷呢,张瑶就起疑心了,非让我说清楚。”

    “嗬嗬,也难怪,那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再说又是平安夜,我要是张瑶也得问清楚。再说,你小子平时也不老实。”

    “我指天发誓,我绝没做过对不起张瑶的事情。”杜宇指天划地地说。

    “嗬嗬,好,我相信你。后来呢?”

    “后来她就生气了,转身就走,我追过去想拉住她,这娘们,劈头就是一个耳光。”杜宇摸摸脸颊,好像还在疼似的,“后来我他妈也急眼了,没管她,自己打车回来了。”

    方木看看手表,快凌晨4点了,“她呢?回宿舍了么?”

    “不知道,她宿舍的电话没人接。我打了她的手机几次,每次都是刚接通她就挂断。”

    “嗬嗬,估计还生你气呢。明天,哦,今天好好哄哄她吧。”

    杜宇没有搭腔,盯着自己的手机念叨着:“这娘们,脾气太他妈坏了,都是平时惯的。”一伸脚,一只球鞋飞向了屋角。

    “*,别拿礼物撒气啊。”

    方木趿着拖鞋,从屋角把鞋捡回来,正要扔在杜宇脚边,却看着它愣住了。

    这是斯科特•皮蓬的大“AIR”球鞋复古版,鞋身两侧是两个大大的英文字母“AIR”,设计者非常巧妙地利用了A和R两个字母的变形。鞋身外侧,字母“R”在鞋跟的部位,鞋身内侧,字母“R”稍稍变形后,缝制在鞋尖的位置,看起来十分协调。

    也就是说,字母“R”稍作变形后就跟“A”是很像的。

    那么,当晚写在右侧的那个符号,会不会是“R”呢?

    qR?是什么呢?

    杜宇看方木盯着他的鞋发愣,奇怪地问:“怎么了?”

    方木回过神来,“哦,没什么。”抬手把鞋扔在了杜宇脚下。

    “*,轻点,这是新的。”这家伙,你把鞋甩到屋角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

    方木又好气又好笑,从床底拿出脸盆去了卫生间。

    方木洗漱完毕,回到寝室的时候,杜宇又在打电话。

    “怎么样,接通了么?”

    “关机。”杜宇把手机扔在桌上,“妈的,去哪了呢?”

    “别想了,睡觉吧,不早了。”方木铺好被子,摘下眼镜,钻进了被窝。

    杜宇丝毫没有就寝的意思,依然斜*在椅子上,盯着脚上的鞋出神。过了好一会,他突然开口说道:“方木。”声音中竟有一丝颤抖。

    “嗯?”

    “瑶瑶……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方木顿了一下,“今天晚上到处都有人活动的,不会出什么事的。你别多想了,睡吧。”

    杜宇站了起来,在寝室里烦躁不堪地走了几圈,又抓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37

“喂,你跑哪儿……哦,邓琳玥啊,瑶瑶回来了么……哦,知道了……嗯,他回来了……要跟他说话么……哦,好的,再见。”

    杜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头也不回地说:“邓琳玥问你回来没有。”

    “张瑶呢?”

    杜宇没有回答。

    “再不,我们出去找找吧。”方木伸手去拿裤子。

    “不找!”杜宇突然爆发了,“不惯她这臭毛病!”他腾地站起来,大步走到门边,狠狠地按灭了电灯,“睡觉!”

    早上6点半的时候,方木被手机的闹铃吵醒,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找手机,却看见杜宇还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电话。

    “你一直没睡?”

    胡子拉碴的杜宇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他眯缝着眼睛,冲方木点了点头。

    方木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捂在肚子上。“怎么了?”

    “胃有点疼,大概是昨晚喝酒喝多了。”

    方木披衣下床,“走吧,我们去食堂喝点粥,然后我帮你去找找张瑶。”

    食堂里人不多,也许昨晚上大家都玩得比较晚。方木让杜宇先找个座位坐下,自己去窗口那里买早饭。

    身边是两个女生,边挑茶蛋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昨晚舞会上的情形。

    方木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路过这两个女生身边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其中一个女孩说:“.…真奇怪,这么冷的天,游泳池里干吗还注水啊……”

    方木的脚步骤然慢了下来,他一边向杜宇那边走,一边回头看了看那两个女孩。

    突然,他把托盘往身边的桌子上一放,撒腿就向食堂外面跑。

    “R”是river的意思!

    左边那个不是什么“q”,而是大写的“G”!水珠顺着笔画的方向流下来,所以看起来像中间带了一横的“q”!

    GR!GreenRiver!

    绿河杀手!

    冲出食堂大门的时候,把一个男生撞倒在地,可是,方木已经顾不得了!

    跑!跑!!跑!!!

    不要死!不要死!求求你……

    穿过枯黄的草坪,绕过网球场……看见游泳池了,灰色的池水微微荡漾。

    不管你是谁,不要死!

    方木沿着铁丝网拉就的墙飞快的跑,墙边的松树枝打在脸上,竟然感觉不到疼。到入口处的时候,看见锁门的铁链已经被撬掉,像一条死蛇一样蜷曲在地上。

    方木拉开门,冲了进去。

    面前是一个大大的游泳池,已经注满了水。方木沿着池边向池水里紧张的搜寻着,还没等走几步,就看见深水区那边似乎有东西在飘动。

    水底有人!

    **!

    方木来不及多想,疾跑几步后飞身跃入了泳池。

    冰冷的触觉从指尖迅速蔓延到脚底,一瞬间,方木几乎要窒息。

    他感觉踩到了池底,用力一蹬,浮出水面,然后看准方向,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

    池水虽然污浊不堪,可是方木还是看见了:一个身着黄色毛衣,皮短裙,黑色高筒皮靴女孩正站在池底,双手微抬,低垂着头,染成黄色的头发随着池水漂来荡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24 12:37

方木游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衣服,用力向上一提,却提不动。他向她的脚下看去,一条粗粗的绳子把她的脚腕和排水口的塞子绑在了一起。他明白了,为什么女孩看起来是站在池底。

    方木向上浮出水面,在口袋里疯狂地摸索着,找到军刀,打开来,咬在嘴里,又深吸一口气,潜下水去。

    他一口气潜到女孩的脚下,用力割断了绳子,女孩的双脚离开了池底,他抓住她的衣服,奋力向水面游去。

    方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女孩拖到池边,女孩紧闭双眼,躺在池边一动不动。方木顾不得歇口气,用手在女孩脸上噼噼啪啪的打着,女孩的头被打得摆来摆去。

    醒醒啊,醒醒,求你!

    他把女孩的上身拉起来,拼命摇晃着,一些水从女孩嘴里冒出来。方木见状,急忙把女孩扛在肩膀上,沿着池边来回拼命的跑。

    有些过路的学生看到了泳池边这骇人的一幕,都跑进来,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肩扛着一具尸体,行为几近疯狂的人。

    方木头上的水已经结成了冰,裤腿和袖子也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了。他浑身发抖,步履僵硬地扛着那个女孩来回奔跑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在打电话报警,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发出小声的哭泣,有人发出尖叫。

    方木对这一切都浑然不觉,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来回奔跑着,嘴里反反复复地念叨着:醒醒,醒一醒,求求你……

    终于,他没力气了,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女孩手脚摊开地躺在他身边。

    方木喘了几口气,又扑过去,双手交叠在女孩的胸口,用力压下去,压了几下后,捏住女孩的鼻子,把嘴贴在她的嘴上用力吹气。

    醒醒!醒一醒……

    几个来回后,女孩还是软塌塌的一点反应也没有。方木咬牙切齿的重复着动作,感到脸上有热热的液体流进嘴里:醒一醒啊,我求求你!

    一双手扳住了方木的肩膀,是杜宇。

    “算了,方木,别这样,她死了。”

    方木甩开他的手,又要把嘴凑过去。

    杜宇用力向后扳着他的身子,方木的手不甘心地向前伸去,一把抓住了女孩的头发。

    两个人都跌坐在地上。方木手里攥着一个黄色的假发套。

    地上的女尸露出黑色的短发。

    杜宇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盯着女尸,几秒钟后,失声叫道:“瑶瑶?”

    方木的心陡然沉了下去,他几步爬到女尸身边,朝她的脸上看过去。

    的确,虽然脸上曾经画了很浓的妆,可是方木还是认出她是张瑶。

    一瞬间,方木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看见杜宇扑在张瑶身上,拼命摇晃着她,大声呼喊着。

    他看见围观的人群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他看见泳池外有警灯闪烁的警车。

    他看见警察们匆匆走进来,向人群大声呼喝着。

    可是他什么也听不到,周围的事物仿佛都变成了混沌的一团。

    有甜腥的东西在胸口翻涌,胸膛憋闷得仿佛要爆炸了一样!

    “啊——————”

    一声振聋发聩的嘶吼从方木的胸腔里喷涌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就直接来杀死我!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来呀,杀我!杀我!”

    一张张脸在方木眼前飞速旋转着,他面容扭曲,目眦欲裂,耳中是难以辨明的混响。

    杜宇愣愣地看着方木,接着从地上爬起来,揪住方木的衣领,大声质问着什么。方木的目光从他的脸上茫然地滑落,看见人群中邓琳玥正盯着自己的那张惊恐万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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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第七个读者续集--画像》--作者:lane_la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