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16:37
寂寞如猫
那栋房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从我搬到这的第一天起,它就一直这么空空落落。
原本是很漂亮的别墅,可是由于长久地没有人进出,门前的庭院里已被荒草覆盖,大门和墙壁上爬满了腾类植物。
三年来,我眼看它独自矗立在夕阳与朝辉中,高大而孤独的影子有着说不出的寂寞。
据说主人在十年前一去不返,留下这栋房子,还有一只猫。
那只猫是黑色的,瘦长的身体,目光温驯而悲伤。十年前它还不满一岁,每天被主人宝贝也似的宠爱,或许在它那小小的心里,这种甜蜜的日子永远也不会结束。然而某天夜里,车来车往,人们在它的家里穿梭来去,大大小小的箱子和包裹连同主人一起呼啸而去,临别时只有一个匆匆的吻。
从此它再没见过主人。
它始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它也分不清时间过去了有多久,只是固执地等待着,等待主人再次回来。
三年前,我搬到了它的隔壁别墅。
当时它是那样高兴地从自己别墅的荒草从中冲过来,我从不知道一只猫可以发出那样快乐的声音。
然后,它在我面前刹住,深深的目光失望地看着我:我不是它要等的人。
它转过身,慢慢地消失在别墅里。
一只猫失望的身影,忽然令我心头一酸。
又是黄昏。三年来凭窗眺望,是我的日常功课。
就象那只猫,我也在等。等一个很久很久才来一次的人。
他的跑车出现时,我也象猫咪一样兴奋地迎上前去。
我比猫咪幸福多了,至少,我等待的人总会出现。
每当我快要绝望了,他就出现了。他总是那么温柔,那么亲近,好象我们只不过刚刚分别几个小时,只要他的眼睛那么看着我,所有的等待都变得美丽。
他从来不说这些日子去了什么地方,我也不会问。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短暂啊,有那么多话要说,没有时间去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然后他又会离开。
他离开后,我就跑到隔壁别墅,猫咪在荒草丛中,看见我来了,就会叹一口气。它真聪明,知道我只有在他离开后才会想到它。
“猫咪啊,你寂寞吗?”抚摩着它光滑如水的毛发,我幽幽地问。泪水,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一滴一滴滴下来。其实我很幸福啊,我不应该要求太多,我实在是太不知足。
可是猫咪,为什么我会心痛呢?无论他来或者离开,我的心都那么痛,痛得仿佛要死去。
猫咪就这样温驯而悲伤地看着我,什么也不说。是的猫咪,在漫长的等待中你已经习惯了失望,但是你的心还没有死。
他又来了。
猫咪在荒草从中远远地看着我们快乐地拥抱和尖叫。
“我喜欢你这里的玫瑰香,玫瑰长得真好啊!”他站在庭院里深深地呼吸。
我的庭院里种满了玫瑰,绿油油的叶片,殷红的花朵,浓郁的芳香,在别处,再没有这样浓艳的景色。
我轻轻抚摩着玫瑰花瓣,一丝柔软掠过掌心:“因为这里的土壤很肥沃啊。”“猫咪的主人死了。”吃饭的时候他突然说。
“哦?”我心头一颤,筷子掉在了桌上。
上次他带我去见朋友的时候,我认出了猫咪的主人,那一对年轻的夫妇,是他大学的同学。我在别墅墙上见过他们的照片。
我问他们为什么遗弃别墅,他们说是厌倦了。
“那么那只猫咪呢?为什么不带它走?”我问。
他们却已经不记得猫咪,直到我再三提示,才总算记起,然后就笑我孩子气:“只不过是一只猫,扔了就扔了呗!”他也跟着一起笑我。
我偷偷地跑到外面哭了一场,猫咪那充满期待的目光,每日每夜守侯别墅的痴情身影,象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16:38
现在,猫咪的等待将永远没有尽头了。泪水又流出来了,我来不及拭去,被他看见。他十分不高兴:“你哭什么?你跟他们又不熟!”我赶紧收住泪,没有告诉他,我的泪,是为猫咪而流。
“你会不会象扔下猫咪一样扔下我,再也不理睬我?”我问他。
“傻话。”他笑了笑,却没有给我答案。
我不敢再问,只好去浇花。
每当心情不好,我就喜欢浇花。除了那只猫,就只有这些花最知道我的心事,知道等待的岁月有多么漫长。
他出现在我身后,和我一起赏花:“他们死得很奇怪呢。”他的话题又转到了猫咪的主人身上。
“怎么个怪法?”其实我并不想听,可是他难得有兴趣给我说,我不愿令他扫兴。
“他们死的时候,全身都是血,但是没有伤口,好象血是从每个毛孔里流出来的。等大家报了警再来看时,连尸体也不见了,好象蒸发了一样。只留下一滩鲜血。警方找遍了全城也没有发现尸体,你说是不是很诡异?”他的笑容仿佛也有些诡异。他常常这样笑,令我毛骨悚然。冷风夹着玫瑰香吹来,我不由打了个寒颤:“不要再说了好吗?”“害怕吗?”他仿佛很高兴看到我害怕的样子,目光也变得幽幽的,声音也变得低沉:“害怕我?”我的确是害怕他,真的,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害怕、害怕、害怕。
我确实知道,那两个人的死,与他有莫大干系。
但是我不能说出来。
“猫咪!”我求救地叫着。猫咪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面前。我搂住它温热的身体,觉得找到了安慰。
“你对这猫咪比对我还亲近!”他愤怒地逼近。我赶紧放开手,猫咪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他揪住我的头发:“你想不想知道玫瑰花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玫瑰花为什么长得这么好?我当然知道。难道还会有其他原因吗?难道?我惊恐地望着他。他得意地大笑,转身,发动汽车绝尘而去。
我这次没有送他,而是在原地慢慢坐下,回想着他曾经告诉我的故事。
他曾经告诉过我,只有在死人尸体上开出的玫瑰,才具有最灿烂的光华。
他还告诉我,世界上最忠诚的女人,就是死去的女人。
他说过,爱到极致,就是以死亡为终结。
“我爱你爱得快要超过极限了。”他这么说。
究竟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分辨。
他还曾经告诉我,永远不要去翻动玫瑰下面的泥土。
为什么?
黄昏的时候,猫咪瘦长的身体和它自己的影子,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这是何等寂寥的图案。
我已经告诉猫咪不要再等,它的主人死了,等待没有任何意义。
猫咪仿佛没有听懂,只是这么卧着,等着。
我看见清亮的泪水不断从它眼里流出——原来你什么都明白啊猫咪,你只是不愿意接受。
对于一只习惯于等待的猫咪,除了等待,生命还有什么其他的意义呢?
他又来了。
我为他煮了很香浓的汤。
我的手艺他一向是赞叹的,吃得啧啧有声。我不吃,就这样痴痴地看着他吃,是何等的幸福啊。幸福还能延续多久呢?我不去想,只享受这一瞬间。
“你是一个好女人,好得我都不忍心杀你了。但是你知道的,我不能不杀死我最心爱的女人,否则我会害怕失去。”他一边喝汤一边说。
“你多喝点。”我柔声道,又为他盛上一碗。蒸汽在饭桌上氤氲,灯光极其明亮,是我最喜欢的家的感觉啊。
“这是鸡汤,别处喝不到的。这鸡是养在玫瑰丛中的,不用喂,就总是能自己找到虫子吃,那虫子是白白胖胖的。玫瑰从中怎么能生出这么多的虫子来?”
他停止喝汤,疑惑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温顺地微笑着:“玫瑰花长得很好,土地很肥沃,虫子很多,鸡汤很浓,对吗?”他的脸色渐渐地变了,想要站起身来,却不知怎么又坐倒在原地。
我轻轻地扶起他,在他腰部垫上一个靠枕,用丝巾为他拭去细密的汗珠,开始给他说故事。
他不想听,可是我一定要说。一直以来都是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无论如何都该轮到我了。我给他一个最温柔最甜蜜的笑容,开始了我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太久了,我都忘记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我也是这么的爱你,象个傻女孩一样,每天痴痴地等你回来。你总是回来得很晚,有时身上还带着别处的胭脂香,但我从没有责怪你。因为我想啊,就算你曾经在别处留连,最终还是要回到我身边的。
可是我没想到你回到我身边,竟然只是为了要彻底离开我。
那天夜里,你回来喝汤,就是和今天一样香浓的鸡汤,为了让你喝得开心,我悄悄藏起了被菜刀割伤的手指头——我真傻,以为你会心疼,其实你根本不在意。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16:38
你快快活活地喝了一大半,忽然捧住肚子说痛,然后就咬牙骂我,说我毒杀你。
苍天,我怎么会毒杀你?我那么爱你!
但是你真的吐血了,眼看就快要死了。我决不肯让你以为我毒了你,就扑上去一口喝尽了汤。“我跟你死在一起。”我大声说。
可是你却大笑起来,然后站直了身子,也不吐血了:“笨女人,这是你自己喝的毒药,跟我没有关系啊!”我就这样被你害死了。
我变了鬼,看着你和别的女人风流快活,一怒之下,就将你杀了,埋在这个玫瑰园里。
后来历经七世,每一世我都附在一个女人身上,想和你再续前缘,但你从来没有真心待我,总是让我等,总是欺骗我。
每一世,我都等到绝望,然后将你杀死,埋在这玫瑰园里,你看这里的玫瑰长得多好。
我的故事说完,他已经大汗淋漓。
“你爱我吗?”我问。
“爱,爱……”他的声音发抖,嘴唇发白,哪里还有半点我所欣赏的风采?
“你又骗我,”我叹了一口气,“我那天跟着你的车子,看见你和那个漂亮的小姑娘一起,两个人不知道有多么开心。”
“不不,”他语不成声,全身不停地颤抖,“那个小丫头,我只不过是逢场作戏,我……最爱的只有你!”
“是吗?”我抚摩他的脸,他害怕的连连后退。
“你编那些吓人的话,说你杀了心爱的女人,就只是为了要我主动放弃你,是不是?”我靠近他,柔声道。
他准备摇头,但看了看我,又赶紧点头:“原谅我,我们从头来过,好吗?”
我没有理睬他:“猫咪的主人是我杀的,他们这样欺骗猫的感情,实在太过卑鄙。他们怎么知道猫咪每天是如何期待他们的?”“是是是,杀得好,猫咪好可怜!”他语无伦次。
我看着他,往日的情形浮上眼前,那么多的柔情蜜意,到如今都成泡影。
“我要走了,汤里有软骨散,你永远也动不了。这里很少来人,你自求多福吧!”我依旧是那样温柔地对他,只因这已经成为我的习惯:面对他,我总是从心底里温柔起来,他却负我良多。
再多的深情也禁不住一再的辜负啊!
身后传来他一声惨叫,我的心一阵剧痛。
但是我没有回头。我回头无岸哪!
这次,是这个男人等我,他将痴痴地等,用全部的生命去等,我真正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了。没有我,他真的会死,因为这里是不会有人来的。
可是我已经不稀罕他的等待了。
我一步一步朝悬崖走去,猫咪忧郁地跟在我身后。
那个愚蠢的男人,他竟然会相信我那么荒谬的故事,哈哈哈,我笑得泪水飞扬。猫咪,你看男人是多么可笑的东西啊,他竟然真的以为我是鬼,是一个杀了他七世的鬼!
猫咪的主人不是我所杀。
猫咪深沉而忧伤地看着我。
那天,当我告诉猫咪,它的主人这么轻描淡写地抛弃了它,它的眼里流出来的不是泪,而是殷红的鲜血,它的目光象火焰一样愤怒。
即使是一只小小的猫咪也有它的尊严。
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但从那以后,它别墅里的草,就长得分外茂密浓厚。
猫咪从此将不再等待,它只会守侯,守侯它度过甜蜜童年的别墅,还有别墅下面长眠的主人。
猫咪,再见了。
在悬崖边上,我象一片玫瑰花瓣,迎风飘舞。
据说,纯洁善良的人可以上天堂,我应该可以吧?我从没有伤害任何人,甚至那个男人,我也给他留下了生的希望。
猫咪告诉我他就要动手杀我了,玫瑰花从下面固然从没有什么尸体,但我很可能成为第一具。
他不能怪我啊,就是他送给我的巧克力里面放了软骨散,是他用来对付我的,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失去知觉前,我听见猫咪悲伤的叫声。
我仿佛又看见猫咪在黄昏的荒草中,拖着长长的影子,寂寞的神情,悲伤的目光。
可怜的猫咪!可怜的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16:41
鬼在我们中间
蝴蝶谷四面都是青山,入口处由两块巨大的岩石包围,人站在岩石下,仰头望去,仿佛被包围在一口深井里。车子来的那条路一面靠山,另外一面却是极深的深渊,一望下去,看不见底。
陈若望等九人从谷口进入,转过几块岩石,眼前豁然一亮。
蝴蝶谷名为蝴蝶,果然不虚此名,谷中各色蝴蝶翩翩飞舞,如同大朵的鲜花漂浮在空中,四面青山隐隐,流水淙淙,地上长满鲜嫩的绿草,景色宜人。唯一有点杀风景的就是绿竹林中露出的房屋一角了。那个地方是一栋度假别墅。据说灵州市政府本来是预备在此建立一个度假村,将蝴蝶谷开发为一个新兴的旅游景点,无奈这里地势太过险要,施工不方便,才建立了一栋别墅,就已经因为交通和采石死了6个人。民间舆论沸反盈天,政府迫于压力,便将工程搁置一边,连本来准备修的路也只修了一半就草草了事。因此蝴蝶谷虽然艳名远播,真正前来的旅游者却少之又少,别墅的租金也就极其低廉,正好便宜了陈若望这帮没多少钱的学生,将整栋别墅都包了下来。
他们一行九人,来到这座山谷。当时阳光明媚,四面清风徐徐,花团锦簇的蝴蝶谷,以它的妩媚和温和欢迎他们,令他们心旷神怡。放下行李,他们便在谷中转了一圈,转到西面的荒山,几人停下了脚步。
与蝴蝶谷生机盎然的景象不同,西面的山,高而孤峭,尖耸的山峰在四周柔和的曲线中,格外显得遗世独立,冷冷地传递着一种孤独与高傲。山上没有树木,只有嶙峋的怪石,大大小小地横陈于草地上。那些草也不是谷中常见的那般嫩绿柔软。那是些长长的黄草,看起来干燥得没有一点水分,乱七八糟地铺在地上,象一把把没有梳理的乱发。即使是在明媚的阳光下,这座荒山也显得有几分阴森,风吹过怪石上的小洞,发出呜咽般的鸣声。
众人原本就喜欢探险,见了这种景象,不以为惧,反以为喜,当下便跃跃欲试地要上山探险。
名为探险,其实大家都认为,这不过是一座样貌古怪的山而已,并没有什么凶险惊奇之处。只是在谷中转悠许久,见的都是柔媚风光,突然见到这样一座与众不同的山,如同在脂粉从中见到一位鸡皮鹤发的老人,不为之赞,却为之叹。
他们九人,穿着特制的旅行装,每人背着一个小包,里面装着火把、电筒之类的常用探险工具,爬上了荒山。
那山虽然尖峰高耸,山坡却并不十分陡峭,加之只有草与石块,没有灌木与树枝挂碍人身,反而比寻常的山要好攀许多。几人都是爬惯山的老手,不多时,便到了半山腰。阳光朗照之下,大家都微有汗意,偏偏一路爬来,居然都一丝风也没有,到了山腰,便都坐下来休息。
才坐下不久,便感觉一丝阴凉之意,丝丝缕缕从脚下泛出,足下一丛乱草,也被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吹得微微飘拂。他们四面一望,满山的荒草都安静地伏在山坡之上,先前引他们入谷的那阵凉风说停便停,连山谷内的树木,也纹丝不动。只有脚下这一处地方,凉风沁骨。这种情形让他们非常兴奋——多年的旅游探险经验让他们知道,这种情况,通常代表着此处有洞穴之类的隐秘空间。他们一时顾不得休息,纷纷用手探测着那风的来处,渐渐发现,那阵风,来自一块巨石底部。
那块巨石约一人多高,立在山腰,底部被许多乱草缠绕,其势相当稳固。陈若望用手推了推,居然纹丝不动。那阴风便是从石头底部丝丝渗出,刘莎用手在底部轻轻挖了挖,那里的泥土也较别处的更为松软冰凉。
几个人来了兴趣,围拢在巨石周围,想要打探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陈若望用随身的瑞士军刀割断缠绕在石头基部的乱草,割到一大半时,其他人都小心地让开,以免被石头坠落所误伤。
乱草将近割完,只留得十数根时,陈若望止住了。他直起腰身,与其他几名男生一起,用力一推,便将这块石头推得松动,摇了两摇,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石头颓然倒下,顺着山坡一路滚下去,滚到山脚,不动了。
石头一移开,一股凉意豁然涌出,底下一个黑沉沉的大洞露了出来。
众人发出一声惊叹,朝洞口探头望去。
那洞口略略倾斜,朝下延伸,从洞口望去,一片黑暗,不知有多深。洞口的空气潮湿而阴冷,却没有其他异味,杨飞用一星小火在洞口探测一番,火苗十分正常,显见得洞内氧气充足,没有易燃气体。
众人跃跃欲试,便要进洞探险。
粟诚心思缜密,建议先派几个人进去,其他人在洞外接应。这个提议原本也无可厚非,无奈大家对这个洞都极端好奇,谁也不愿意留在洞外,一番争执讨论,大家都认为这个洞在山腰之上,多半是个浅浅的野洞,想来不会太深,一起进去看看也无妨,如果情况有变,再退出来也不迟。
决定已毕,大家整整衣衫,便一个接一个进去了。
洞内黑暗异常,刚进去还略有阳光照明,但是走不过十米,便是一个拐弯,立时什么光也没有,大家只得拧开了电筒。杨飞一直擎着一支小型的探险火炬,测试洞内空气成分,以免缺氧或中毒。
洞口原本是略微朝上,但是这一个拐弯之后,便进入一个长长的通道,朝下延伸,不知伸到什么地方去。通道有一人半高,可容五人并行,顶部拱起,密密地贴着红砖,两边墙壁也帖满了红砖,地面虽然没有帖砖,却也是光溜异常,仿佛被踩过不知多少遍。
这显然不是一个野洞,而是人工建造。或许是当初留下的防空洞。解放初期,这样的防空洞在全国遍布,后来随着战备状态的解除,这些洞都挪作他用,不能利用的,也都废弃了。
确定了这洞是人工建造,大家更加放心,杨飞连火炬也熄灭不用,大家边走边议论,兴致盎然。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16:42
愈往下走,愈觉得寒气森森,通道如一条长蛇,弯曲延伸,不知通向何方。左曲右转之间,便到了一个岔道口。两边各有一条通道通往远处,大家商量一番,决定逢右而转,走进了右边的通道。这条通道依旧和他们进来时的那条通道一般宽阔,只是土腥味重了许多,穹顶上许多木梁支撑着洞顶。那些木梁因为年代久远,许多处已经开裂,露出细小的裂纹,大家小心地从下面经过,不去碰它。
走了好一阵,沿途又经过几个岔路口,众人一律向右转,每转一次,陈若望便在笔记本上记录走过的路线,记录得多了,他终于发现,这个防空洞内的支路繁多,交织成一道网,渐有迷乱之势。他将路线图展示给其他人看,大家都不是傻子,也都看出这个防空洞太过复杂,不能再走下去,否则恐怕会有迷路的危险。他们原本就只是出于好奇才进来,并不想遇到真正的危险,何况走了这么久,除了一条又一条通道,并没有见到什么新奇景象。
于是众人便往回转,依照陈若望所画路线图小心行走。
走不过几分钟,忽然听到一阵极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如丝如缕,若断若续,无从分辨。大家凝神细听时,那声音却又蓦然消失了。虽然有些疑惑,众人却也不以为意,继续往回走。
又走了一阵,已经越过来时的两个岔路口,那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这回大家听得真切,声音虽然很细,却十分清晰,是一个女人,在号啕大哭。哭声凄厉之极,仿佛就在耳边,却又分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这样黑暗而阴凉的地道里,突然听见女人的哭声,再胆大的人,也会难免有点害怕,众人只觉得全身寒毛竖立,不自觉地紧靠在一起,警觉地四望,想找出哭声的来源。
他们边看边走,哭声一路伴随,转眼又是一条岔路出现在眼前,哭声骤然大了起来。
声音是从他们右手边的岔路传来的了,由于他们进来的时候逢右而转,那条岔路他们并没有进去过。大家听得那哭声越来越是凄厉,站在原地踌躇许久,既有点害怕,又恐怕是有什么游客在其中迷了路,斟酌许久,终于还是觉得不能见死不救——这地道如此隐秘而复杂,进来的人如果迷了路,恐怕很难出去,而蝴蝶谷已经被他们包了下来,短期内不会再有其他游客前来,如果他们不加以援手,被困的人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商量既定,大家不再迟疑,朝右边岔路走去。
眼见入洞渐深,大家将电筒放入背包,仍旧点燃火把。
那条通道,和他们一路走来所遇见的每条通道一样,没什么区别。哭声从通道深处传来,比先前更加清晰,看来是走对了方向。大家擎稳火把,朝通道深处走去。走了一阵,大家稍微放松一些,注意到一些先前不曾注意到的情况。
这条通道,和其他通道一样,墙壁上贴满了红砖。所不同的是,这些红砖上,留着大小不一的划痕。那是些用尖锐的石头划过的痕迹,在幽暗的火把照耀下,轻易不容易看出,淡淡的白色伤痕,密密麻麻地布满两面墙壁。大家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一些普通的痕迹,将火把凑近一些,渐渐看出,这些痕迹,原来是尺来方寸的大字,潦草的字迹,划满整个通道,仔细辨认,字的内容,让每个人心中都打了个突。
那些字是——“我是人!我是人!我是人!………”这些字,伴着从深处传来的哭声,直接刺激着众人的心脏。大家默默地阅读着这些用力刻上去的字。刻字的人,看来情绪十分激动,笔画常常走形,看得出来用了很大力气在墙上画,有些痕迹又尖又深,带着一种强烈的感情。越往里走,字迹越密,新的字迹盖在旧字之上,无从辨认。这些字迹都十分陈旧,看来颇有些年头了。众人看了一阵,讨论一番,一致认为这或许是一个新时代的白毛女故事,虽然心头有些发毛,但是那哭声已经近在咫尺,谁也不甘心就此打转。
于是依旧朝前走。
通道走到尽头,蓦然一个转弯。
一股强烈的土腥味迎面扑来。
这个通道和前面的通道迥然不同。通道顶部的横梁已经折断,地面散落着碎裂的木块,墙壁上的砖块掉得差不多了,裸露出黑色的泥土。
而通道的尽头,已经塌陷,一堆泥土与砖块的混合物,严实地堵住了去路。
看来这通道曾经发生过塌方事件。众人走道通道尽头处的土堆前,那些土已经凝聚成一团,显然塌方也不是近期的事情了。
哭声就从土堆后传来,一声声,刺入耳膜。
如果这里曾经发生过塌方事件,那么土堆后的人,多半就是塌方中的幸存者。
“幸存者”这三个字是杨飞说出来的,话一出口,大家立即想到,既然有幸存者,与之对应的,自然也有不幸的人。
那些不幸运的人们,他们的命运如何了?
塌方发生了多久?
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样黑暗的通道中苟且生存,那是种什么滋味?
无数问题涌上来,各人都不由紧紧朝其他人靠近一点——同伴的体温,在此时变得如此温暖。
“有人吗?”杨飞对着土堆后大声喊道。
哭声骤然终止,大家等了一阵,再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16:42
“有人吗?”大家纷纷喊叫,然而那个声音完全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几乎让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杨飞朝土堆靠得更近一些,正准备再次发出喊叫,他手中的火把,却发生了一点变化。
火把上的火焰,一直都燃烧得不甚热烈,微弱的一点光,直立在他手中,勉强为大家提供一点光明。现在,那点火光,仿佛被什么东西扯过去一般,蓦然朝土堆那边一弯,几乎与火把手柄成90度。
这种情形,通常是某处的空洞或者通道,火有趋近氧气的特性,这也不足为奇。但是这个土堆档在路的尽头,看不见任何有可能透过空气的地方,这就有些奇怪了。杨飞看看火把,询问地看看其他人。粟诚走上前,将火把朝右平移,移了两公分距离,火焰又恢复了直立。
如此左右移动一番,终于确定空气透过来的位置,就在杨飞正前方与他鼻子平行处。杨飞靠近那地方仔细一看,这才看出,土堆之上,有个硬币大小的小孔,孔周围被一层浮土遮住,寻常看不出来。他将手朝孔前探了探,微微有一丝凉风略过指尖。他将一个手指伸进孔中,感觉孔内泥土非常松软,随手挖了挖,居然便挖出了一小撮土。众人身上都带有简单的挖掘工具,见他挖得轻松,也便纷纷挖了起来。
这土堆外表看上去虽然很久没有动过,挖起来却一点都不困难,内部的泥土新鲜松软,很快就被他们挖出一个大洞。
原来土堆的另一面,也是一条通道,坍塌了半边,仅容一人猫腰通过。杨飞一猫腰,便钻了进去。大家心里都有点不安,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现被埋在洞中的什么人。
杨飞什么也没有发现,在洞里招呼了一声,其他人也都钻了进去,坐在狭小的洞中,通道细细长长,蜿蜒曲折,通向远方。
大家在洞内寻找了一阵,并没有找到先前哭泣的女人,也没有发现任何人的痕迹。倒是火把的光芒,照耀了满墙的字迹。
由于塌方,墙壁的砖块早已完全剥落,这些字迹是用石块写在松软的泥土上的,字迹中的泥土仍旧十分潮湿,可见才写下不久。
这些字和先前看见的字是同一笔迹,内容却大不一样,让他们更加悚然心惊。
这些字,一声声,是在呼喊——“你们都是鬼!你们都是鬼!你们都是鬼……。”众人原本就觉得那个哭泣的女声消失得奇怪,现在看了这些字,更加觉得害怕,不再多想,便准备从原路钻出来。
正在此时,又一阵声音从洞的深处传来。
那是一个女人的笑声。
在这之前,他们从来没想到,笑声也可以这么恐怖。那笑声毫不拘束,得意非凡,又充满着无法言说的恶意,听起来十分疯狂,象一个黑色幽默。
他们无法忍受在这样一个洞中听到这样的笑声,手脚并用地便朝外走。
那笑声渐渐从洞深处移动,越来越近,几乎近在耳旁。
当先出去的是冯小乐,她的身子才探出他们挖出的那个土洞一半,整个通道忽然发出一声巨想,地面强烈地震动起来。
眼前骤然一黑。
黑暗中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泥土纷纷掉落,落在头上很身上,进来的那一端通道轰然落下一道横梁,泥土一瞬间砸下来,发出可怕的闷想。幸好冯小乐及时抽回了身子,否则定然无法幸免。
他们一阵惊慌,来不及取出背包中的电筒,被活埋的恐惧充斥着每个人的心,他们摸着黑,慌忙逃命。为了不落下任何一个人,大家互相手拉手,陈若望一个一个呼唤同伴的名字,确定每个人都牵在一起,这才略微放心。
大家牵在一起,摸索着连爬带走,朝洞口深处走去。这一路上,再也没有听见那女人的声音,也没有再发生任何震动。原先那声巨响来得颇为蹊跷,仿佛是炸药爆炸的声音。但是他们顾不得探究那么多,只求快点走出去。
走了不知多远,不知拐了多少弯,总算道路渐渐畅通,大家可以直起腰身了。大家略微镇定一些,摸索着掏出电筒,拧出亮光。无论多么黑暗的地方,亮光总能令人看到希望。大家借着电筒的照明,发现自己处于一处完好的通道内,墙壁和横梁都不曾经历过塌方。
看来他们暂时是安全了。
微微吁了口气,他们又发现墙壁上仍旧有一些巨大的字迹,仍旧是那些话——“你们都是鬼!”他们心中一凛。
虽然仍旧担心有游客被困在洞中,但是刚才生死一线的经历,那些奇怪的笑声和哭声,还有墙壁上令人毛骨悚然的字迹,已经将他们的好奇心打消得差不多了。他们决定先将自己弄出去,再和外面的人联系,来营救困在洞中的游客——如果确实有人被困在洞中的话。
刚才慌不择路,又没有照明,谁也不清楚自己走过了什么样的路径,只得碰运气地一阵乱走,每走过一条通道,便留下一点记号。这样不知迂回转折了多久,终于看见前面有一丝亮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16:43
洞口就在眼前了。
众人欢呼一声,加快脚步,一个跟一个走出洞口。
出来时,人人都不由一怔。
进去的时候是上午,艳阳高照,出来的时候,却已经是薄暮,一缕残阳投射在树丛间,晚景醉人,风凉如水,众人都有些恍惚,仿佛专世投胎了一回。
而更令他们惊讶的,是洞口的位置。
他们进来的那个洞口,在西面荒山半山腰的一块巨石之下,然而此时,经历洞中的曲折之后,他们所站立的地方,却在山脚之下,洞口被深深的黄草掩盖,不是有心寻找,根本看不出来这里有个洞。
残阳虽然没有中天的威力,照在他们被洞中空气浸得冰冷的肌肤上,格外温暖,令人心中觉得塌实。
身后,乱草从中的洞口,丝丝缕缕地冒着寒气。
他们在洞口站立一阵,立即赶回别墅,准备打电话给别墅管理人员,来营救被困在洞中的人。一路往回走,他们还在一边议论着洞中那奇怪的女人,那些古怪的文字。
回到别墅,众人都觉得疲惫不堪,将身上臃肿的旅游服脱下,背包随手放在地毯上。杨飞取下胸前挂着的一次成相相机,发现相机上显示已经拍过一张照片。他看了看相机,并没有发现任何照片——这种相机通常都是一照完就弹出照片来,多半是刚才在慌乱中奔走时,不小心按动了快门,照片应该是落在洞内了。
陈若望给管理处打了个电话,告之洞内的情况,那边显得十分惊讶,根据他们的记录,所有入谷的游客都已经返回。由于蝴蝶谷与世隔绝,所有入谷的乘客都必然在谷口的管理处备案,那管理处位于入谷的唯一路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们不放开护栏,没有任何人或车辆能够出入。
虽然记录如此显示,毕竟人命关天,管理处还是答应立即派人过来查看。别墅中的九人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内,因为心中牵挂洞中情形,无心玩耍,便在别墅呆坐聊天。
天近擦黑时,三名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带了工具入谷来,先到别墅问了问情况,接着便去了洞口。他们直接从山脚下的洞口进入,陈若望等人在洞外。
其时天已薄暮,红日沉山,山谷又呈现出另一番醉人风貌。西山上的荒草在风中低伏,山脚下的洞口阴风阵阵,而其他地方,倦鸟归山,蝴蝶成双结伴飞入花丛中,阵阵晚香袭来。一样山谷,两种风情,一边是美不胜收,一边是诡异苍凉。众人望着这般景象,胸中一时赞叹,一时惆怅。
似乎没有多久,管理人员便出来了。他们根据当年修建防空洞留下的图纸,将洞中翻了个遍,并没有发现任何游客。
“这洞本来早就打算封上,可是上头又说可以考虑改成迷宫,”一名工作人员有些抱怨,“经常有游客因为好奇困在里面出不来,真是名副其实的迷宫——只是苦了我们这些打工的!”“好了,不要抱怨了,”另外一人看来是个小头目,打断了他的话,将一张薄薄的纸片递给他们,“这是在塌方的通道里发现的,不知道是不是你们的。”那是一张照片。
陈若望随手接过来,接着残阳的最后一缕光,看见上面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他认得这是杨飞那种一次成相相机拍出来的照片,没有深究,随手往口袋里一放。
管理人员叮嘱他们再不可入洞,便离开了山谷。
他们望了望洞口,也迅速离开了山脚。
回到别墅没多久,天色便完全暗了下来,一点光也看不见。折腾了一天,大家都觉得又累又饿,便以冯小乐为主力,开始作饭。一边作饭,一边笑闹,话题还是离不开那个山洞。东说西说,便扯到了照片上面。
“杨飞,你不是说你的相机是好东西吗?怎么拍了那么一张照片,什么都看不清!”陈若望嘲笑道。
大家都知道杨飞的脾气,说他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他的相机不好,一听这话,他立即大声道:“什么照片?拿来我看看!进来以后,我还一张没拍呢。”陈若望将照片的事跟他说了,大家都猜测是在黑暗中慌忙逃窜时不小心按了快门,所以照出了莫名其妙的东西。杨飞更加激动,便要看照片。
“在客厅里我上衣口袋里,自己去拿。”陈若望道。
当时众人都集中在厨房作饭聊天,杨飞独自一人去客厅取照片。
众人只听得他走到沙发边,不多时便发出一声惊叫,接着,他冲进厨房,手中高高举着照片,满面惊诧:“你们看,这是怎么回事?”大家一边嘲笑他的惊慌,一边将头凑过去。
那张照片,照着一堆泥土和砖块,显然是个坍塌的通道。
“奇怪啊……”陈若望喃喃道,“刚才我明明看见这上面是一团迷雾,什么也看不清啊……”不等他想明白,其他人已经将他挤到一边,只剩他一个人皱着眉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有什么奇怪?”看过照片,鲁刚漫不经心地道,“你的相机有夜拍功能,这一定是我们逃命的时候拍的……咦?”话犹未已,他惊讶地叫了一声,将照片抢到手中,仔细地看了起来。
其他人在这个时候,也已经看出这照片的不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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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14 16:52
这张照片上,除了坍塌的通道外,还照到了一样东西,是他们先前乍一看之下所没有注意的。
那是一个人。
那个人,被泥土和砖块压住了胸部以上的身体,四周散布着红得发黑的血迹,从血的面积来看,这个人应该已经没救了。
除了血之外,在压住他头部的那一堆东西周围,散落着一些白色的豆腐脑一般的东西,在这种情形之下,那是什么东西,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是个死人!”冯小乐睁大眼睛,惊慌地道,“一定是那个我们要找的游客,我们经过她身边,居然不知道!”想到他们自己也曾有可能这样死去,她打了个寒噤。
其他人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低头看照片。
陈若望原本被他们挤到一边,见他们神色有异,又走了过来,仔细观察照片。
起初,他也和冯小乐一样,发现了死人,发出一声惊呼。
紧接着,他发现了让其他所有人都怔住说不出话来的另一件事。
照片上的这个人,他没有被坍塌的通道压住的那一部分身体,穿着的服装,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
红蓝相间的旅行装,独特的造型,是他们一行九人,旅行之前特地到专门的专门的裁缝店定制的,因为款式很旧,已经移到裁缝的杂货间里,是江欢雅在一大堆准备扔到垃圾堆里的衣服中淘出来的,当时大家一眼就看中了它那种奇特的造型,一致通过。裁缝对他们的审美观表示惊异,虽然本着顾客至上的原则为他们做了九套,但是在他们取走衣服的那天,将那件旧衣服也给了他们,发誓以后再不做这种衣服,据说是又土又难做,费力不讨好。
那九件衣服,每人一件,原来的那件样品,被冯小乐的妈妈拿去做了厨房里的工作服。
据那裁缝说,这样的衣服,除了5年前一支小探险队做过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有过。
也就是说,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和那支探险小队的人才有这样的衣服。
他们九人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冯小乐的妈妈在遥远城市中的某处厨房中。
那么照片上的人,就只能是5年前的探险队员。
让他们震撼说不出话来的,不是因为这个人穿着和他们同样的衣服,而是因为,这个人是一支探险队的一员——他穿着探险队的服装,这就表示,他是以团队成员的身份出现在通道之中。
大家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这个人被压在通道中,多半已经死了,那他的那些同伴们呢?
通道中的黑暗与阴冷,虽然已经离开,也还仿佛就在眼前,他们不知道,一支探险队被困在里面,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让他们更加不明白的是,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分明已经依照地图仔细搜寻过了,甚至连这张照片也搜了出来,可见搜索绝不是走走过场。
那么其他的探险队员又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们是在这谷中的其他地方,还是仍旧困在通道之中?是不是在那个迷宫般的洞里,还有一些通道,是连管理员也不知道的?
大家议论纷纷,不明所以。加之先前陈若望曾见到照片上与此时迥然不同,这件事情显得颇为奇怪。众人回想今天的遭遇,自从进入那个山洞,就不断遇见诡异的事情,对那个迷离的洞,既充满好奇,又有些害怕起来。
大家议论一阵,渐渐产生了两种不同的意见。
陈若望、杨飞、粟诚和鲁刚,坚持要到洞中看个明白,如果能救两个人出来,就更加是好了;其他的人,则坚决反对,他们的意见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有点古怪,不如趁早抽身,在谷中平安地玩过这几天,再也不要靠近那山洞,以免发生不测。
“但是那些人怎么办?”粟诚道。
“你能肯定那些人一定在山洞里?”江欢雅道,“那只不过是我们的推测,连管理员都找不到他们,我们没有地图,更加不可能了!”双方激烈争论一番,直争到晚饭已熟,吃过饭,争论仍旧继续,渐渐到了半夜,依旧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到了半夜,也没有争吵出个结果。白天在洞里转了许久,大家都很累了,见时间已晚,也就暂停争论,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那张照片,就放在客厅的红色木茶几上,照片上被压在石头下的人,孤零零的,一个平面的尸体,没有人理睬。
睡到凌晨时分,他们都被一阵声音吵醒了。
声音是从其中一间房间里传来的,在睡梦中,他们无从辨认是哪间房间,只听到一阵叹息,一阵哭泣,却又不知究竟是男是女。那声音似有若无,飘荡在夜空中,伴随着风声,呜呜咽咽,将他们惊醒。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大家都纷纷坐了起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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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14 16:53
走廊里的每一间房门都走出一个人,大家虽然被惊醒,还是依旧睡意朦胧,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吃了一惊。
才从梦中醒来,各人只顾着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留意自己身上的变化,现在互相看见,这才发觉——他们原本是穿着睡衣入睡,旅行装被放在床边的地毯上或椅子上,但是半夜醒来,在走廊里,每一张敞开的房门前,所有的人都穿着旅行装,全套装备,甚至连鞋子都穿得好好的。
“这是怎么回事?”陈若望不解地看看其他人,再看看自己。
大家都露出疑惑而惊慌的表情。
还没有来得及弄清楚,每个人心里都忽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们九人,平时都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常常会产生一种他们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心意相通的现象,尤其在危险的境地下,这种心意相通更加明显,有好几次甚至帮助他们化险为夷。
现在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他们总觉得,就在这栋别墅里,小楼上,他们自己身边、面前,最亲近的这些人中间,有一种诡异的氛围产生了。他们不明白这种情况是如何出现的,那种感觉,萦绕心头,挥之不去。起先谁也不说,只是疑惑地互相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有这种感觉,并不仅仅是自己——多年的默契,使他们从对方脸上发现,原来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同样的东西——但是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种没来由的感觉,令他们浑身都有些发冷,一时都忘了追究旅行装是如何穿在身上的,与那种奇特的感觉相比较,莫名其妙穿在身上的衣服,倒仿佛不那么重要了。
互相看了一阵,差不多又是同时,他们忽然产生一种冲动,想要数一数人数。这种冲动毫没来由,但是每个人却忽然觉得,清点人数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清点之下,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他们一共九人。
他们在楼上,一共看到了九个人。
一共九人,看到九人,这原本就是应当的事情。
然而他们偏偏就是觉得不正常,仿佛不应该是这样的数目。
或许是因为刚刚起床,大家的头脑都不是十分清醒,理性似乎仍旧在沉睡,只是凭借一种直觉,让他们围绕人数这个话题,虽然没有说话,却各自一遍又一遍地清点着人数。
点到后来,刘莎已经忍不住数出了声:“一、二、三、四……………九……”她数完一遍,又从头再数一遍,寂静的空间里,除了她机械单调的数数声,就只有每个人剧烈的心跳回荡在耳膜。
这样的数数,竟然让所有的人都出了一头大汗。
每个人都仿佛被催眠一般,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刘莎一起,数着:“一、二、三、四……”他们觉得自己和别人的行为都十分怪异,甚至有些恐怖,九个人的声音整齐划一,仿佛一个人的声音,单调而缓慢地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过程。谁都知道这样不对头,但是谁都没有力量停下来。
冥冥中,仿佛有一种力量在操纵他们,让他们感受到一些异样的东西,让他们觉得,人数并没有点清,而如果不点清人数,他们就无法摆脱那种异样的感觉。
就在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清点着人数的时候,窗外的风,忽然吹裂了一根数枝,发出“卡嚓”一声脆响,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令他们蓦然一震,从机械的数数中清醒过来。
他们终于发现是什么地方不对了。
一共九个人,他们数数的时候,并没有数自己。
那就是说,他们应当数到的人数,是八个。但是他们数来数去,除了自己之外,仍旧是九个人。
这意味着,这楼上,一共有十个人。
谁是第十个人?
他们记得,刚才数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陌生的面孔。
那么,为什么会有十个人?
并且每个人都穿着他们特制的衣服?
这个问题让他们心中一沉,心中泛起的恐惧,在大家脸上表露无疑。
倘若他们不是同时发现这个问题,或许事情不会不变得象后来那样棘手。
或者,倘若刘莎没有发出那样一声惊叫,也许他们就能找出那个多余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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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14 16:54
但是刘莎惊叫起来了。
她刚刚发现原来这里竟然多了一个人,并且从其他人脸上也看出了这一点,还没有等大家来得及仔细看看那个人是谁,她已经大声道:“怎么多了一个人?”她的话音刚落,眼前蓦然一暗,灯光骤然熄灭。
整个走廊陷入黑暗之中,大家不由自主得发出惊叫声。待众人稍稍安定,却又听见一阵极细的哭泣之声,蜿蜒飘荡于走廊上,如蛛丝般萦绕在众人耳边,凄惨非常。
众人只觉得一阵心悸,那声音无从捕捉,也无从躲避,就这样飘忽游荡,在黑暗中轻轻掠过耳膜,重重揉捏人们心脏。
“大家打开电筒!”杨飞大声道。
他的话提醒了其他人,大家赶紧回房,寻找旅行包,电筒就放在包里。
黑暗中,每个人都一时无法搜寻到自己旅行包的位置。陈若望分明记得自己将旅行包就放在床边靠窗的地上,但是此时去摸,沿墙根摸了个遍,什么也没有摸到。其他人也都发现自己的旅行包不在原来的位置上,鲁刚在黑暗中大叫:“我的旅行包哪里去了?”众人的旅行包,仿佛都自己长了脚,跑到另外的地方去了。
但是房间只有这么大,旅行包虽然不在原来的地方,却是谁也没有放弃,仍旧一阵瞎摸,终于,只听得乱翻乱摸的声音中,穿出轻轻的“咔”的一声,同时传来粟诚欢喜的声音:“我找到电筒了!”其他人在黑暗中直起身,朝门外看去,只见漆黑的走廊中,突然有一线微光,虽然不甚分明,却也能驱赶黑暗,以及由黑暗带来的恐惧。
大家不由欢呼一声。
欢呼声尚未落下,眼前蓦然一亮,灯光又恢复了明亮,整个走廊沐浴在电灯的光芒中,人们冲出房门,看见走廊中,粟诚举着电筒,呆呆地看着前面。
在粟诚前方,一扇房门仿佛被大风吹动,忽然“砰”地一声自己关上了。
关上的房门内,又传出了幽幽的哭泣声。
众人心中又是咯噔一下。
纵使他们再如何胆大,面对这些事情,也还是忍不住害怕起来。粟诚原本胆子不小,这时却脸色有点发白,他指着那扇传出哭声的房门,说出了他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在他找到电筒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出去,与大家分享电筒的光芒,因此在所有人都没有走出房门时,他独自来到了走廊上。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出来的时候,很自然地就是面朝楼梯口,举着电筒照明。
就在大家纷纷出来的时候,他看见,面对楼梯口的那扇门,忽然自己动了几下。
那扇房门原本就是敞开的——所有的房门,在众人被奇怪的哭声吵醒出来后,就都是敞开的——那扇敞开的房门,自己动了几下。
由于门开的方向,正好朝向粟诚站立的地方,所有他可以看到房间里的情景。
正是这情景,让他心头一颤。
那间房间的门,虽然在来回摇摆,但是,粟诚却分明看见,那间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用电筒照着那间房,照得里面清清楚楚,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而门,还在无风自动。
这一切,只不过是短短一个瞬间,却让粟诚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他立即想到,这间房,原本就是空的,没有人住,房间门又是谁打开的?
他还来不及想到其他,同伴们已经出了房门,就在人们出来的那一刹那,那间房门,便如众人所见,自己关上了。
哭声,也就在那个时候从门内传来。
他的话一说完,众人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凉,好似有一阵冷风从背后掠过。
众人慢慢聚到一起,面对着传出哭声的房间,竟然都没有勇气打开房门看一看。
他们在门口站了很久,渐渐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首先让他们发现的,是走廊里的灯。
他们当初从梦中被惊醒时,大家打开的都是自己房间里的等,走廊里的灯的开关,距离每间房都有一两米,任何人都必须走出房门才能将灯打开。
而那个时候,大家都站在自己房门口,数着人数,没有任何人离开房门。
走廊里的灯,在那时候也没有亮起来。
但是,从停电到再次来电,走廊里的灯却莫名其妙地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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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14 16:54
会是谁将灯按亮的呢?
大家首先想到了粟诚,因为是他发现了电筒,其他人在黑暗中是不可能摸到走廊里的电灯开关的,即使侥幸能摸到,也没有人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但是粟诚摇头否认。
众人再一回想,他们出来看见粟诚的时候,他的确是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根据他找到电筒和众人出门的时间来推断,他绝对没有足够时间去按亮走廊里的电灯。
这是第一个疑点。
另外一点,就是那多出来的人。
为什么大家都没有数出多出一个人来?为什么大家都没有发现多出来的人是谁?
还有,是谁在哭泣?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穿上了旅行装?
……
无数的疑问提出来,那时候大家虽然害怕,但是因为和自己的朋友在一起,人多胆壮,互相一鼓励,便有了勇气。每个人都觉得,要解开这些迷团,最好的办法,就是冲进那间关着的房门,看看是谁在里面哭泣。
这么一想,大家也就不再迟疑。粟诚看看大家,其他人朝他点点头,他便握住那房门的手柄,轻轻一转——房门没有锁,发出“呀”的一声,打开了。
哭声嘎然而止。
房间里的灯还是亮着的,粟诚将房门打开,人们可以看见,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大家都怔住了。
人们冲进那间房,将衣柜门打开,有的人低下头查看床低下和书桌下,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什么人也没有。
窗子也紧闭着,从内部闩好了。
那个哭泣的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大家正在发怔,哭声,如同遥远的琴音,隐隐从楼下传来。
“怎么回事?”白笑笑小声问。
人们没有回答她。他们互相看见,每个人的脸上,都起了一粒粒鸡皮疙瘩。
他们再没有说什么,仿佛有了默契,一起转身冲出房门,冲到楼下。
他们冲出去的速度非常快,只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但是,在楼下,黑暗笼罩着大厅,粟诚用电筒在大厅里扫射,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人。
杨飞打开楼下的灯——大厅里除了他们九个,再也没有别人。
哭声也消失了。
他们疯狂地搜索大厅里的每一处地方,却发现门窗紧闭,根本不可能有人从这里逃出去而不被他们发现。
江欢雅想到了浴室和其他房间——经过搜索,那里面也是空的。
大家是分头搜索的,每个人负责一间房,很快就搜完了。只有冯小乐负责的厨房,因为她害怕,站在厨房门口,迟迟不敢进去,等大家将其他地方搜完,厨房门还没有被她打开。
岑宇扬拍了拍冯小乐的肩膀安慰她,自己去将门打开。
门刚一打开,一片触目惊心的颜色夺目而出。
红!
整个厨房,都是红色。
血红!
厨房的墙壁上,血淋淋的粘稠液体不断朝下滑落,一滴一滴,散发出强烈的腥味。血水滴到地面上,形成弯曲的细流,在厨房中央的地板上,汇聚成一个鲜红的血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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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14 16:55
血潭上,清楚地映出众人惊恐变形的容颜。
众人发出可怕的尖叫声,慌忙从门边退开,远离了厨房,才稍觉安心。
直到远离厨房,在沙发上落定,他们才发觉,厨房门口的地面上,躺着几具美丽的小尸体。
那是蝴蝶,是蝴蝶谷赖以成名、花朵般艳丽的飞舞精灵,一共九只,躺在地上,静悄悄,失去了生命。
从厨房敞开的门口,依旧透出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血光,红艳艳地照着门口的地面,大家一时都不敢再朝那个方向看,挤坐在沙发上,安慰着狂跳的心脏。
“啊!”又是一声尖叫,吓得众人惊跳起来,待得站定,才发觉惊叫声来自冯小乐。
冯小乐惊恐地盯着面前的茶几,面色煞白,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一只手指着茶几上的什么东西,双唇微微翕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大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看到,茶几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些东西。
茶几上原本放着他们在防空洞内不小心拍下的那张照片,现在却多了几张。
多了九张。
一共十张照片,放在茶几上,排列成整齐的一行,茶几上反射出淡淡的红光。每张照片的内容,都仿佛是第一张照片的克隆,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姿势,照片上的人都是那样僵卧死静。
唯一不同的是,第一张照片上的背景是那个不见光的防空洞,死者的头被压在大石头下,看不清面容,四周有着粘稠的血液;而其他九张新出现的照片上,背景是不同的房间,九个人,九个不同的房间,每个人的头,都被自己的枕头压在下面,看不出是谁,而洁净的床单上,只有光的阴影,一丝血迹也无。
大家看得心头一颤,各自勉力对照照片上的房间,来辨认哪一张是自己。但是无论他们怎么看,所有的房间布局都一样,照片上只照出床和枕头,实在不知哪张照片是谁。
这让他们想起在被惊醒之前做的一个梦。
那个梦,其实他们每个人都做了,内容大同小异,但是谁也不敢先说出来——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一连串怪异的事情,或者说,如果不是这九张不知从何而来的照片,对他们来说,无论梦境如何古怪,也仅仅只是一个梦而已,他们还不至于被一个梦所吓到——然而照片出现了,走廊里多了一个人,一切仿佛都与那个梦惊人的相似。
白笑笑首先说出了那个梦。她直直地看着那些照片,又颤抖着回头看看还没有关上的厨房门,那里似乎正有血液流出,甚至能听到血一滴滴滴落的声音。
“我做了一个梦,”她颤声道,面色苍白如纸,她没有发现,其他人在听到她说到一个“梦”字时,已经全身绷紧,面色大变,“那个梦,”她继续说道,“非常奇怪。我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带着我往前走,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它走,我问它是谁,它却反过来问我——‘我是谁,我是不是你?‘——我不知道它说的是什么意思,正要再问,它却带着我,一路走下来,走到茶几前——在梦里,茶几上并没有照片,一张也没有,只有一张白纸……”她说到这里,咽了口唾沫,正待继续说,杨飞已经接过话头,缓缓说道:“那张白纸上,是一道选择题,一共九个选项。”他这样一说,大家都纷纷点头——白笑笑和杨飞的梦境,和其他人所做的梦,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每个人在梦里,都经过同样的过程,见到了茶几上的白纸。纸上的选择题,是一个在当时让他们非常困惑的问题——“你们中间死的是谁?”在梦里,他们只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再一看答案,竟然就是他们九人的名字。
他们的第一个反映,就是离开这里,但是那个模糊的影子在旁边说道:“必须选择一个。”奇怪的是,他们听了那个影子的话,竟然都觉得确实有必要选择一个。
他们当时头脑一阵混乱,随手在纸上划了一道,也不记得选的是谁,接下来的梦境也变得模糊,毫无印象。
现在,面对这些照片,逐一回想,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照片上死的是谁?
其他九张新的照片姑且不论,那个梦也暂且抛在一边,最重要的问题是,他们在防空洞里拍的照片上,死的人真的是五年前的探险队员吗?
他们凭什么这样断定?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在那个狭小的通道里,如果说有一个人和他们在一起而又不被他们发现,那实在太荒谬。
他们之所以会毫不怀疑地认为那个人并非来自他们中间,是因为他们从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从来没有想到,他们中间会有人死去。
假如,世界上果然有鬼存在,假如,那个死去的人,就是来自他们九人中间,那么……
他们讨论到这里,每个人的脸色,都已经比鬼好看不了多少,刘莎和冯小乐将自己缩成一团,大声道:“求求你们不要再这样想了,这太可怕了。”这的确是太可怕了!
他们甚至不知道那个死去的人是谁,是不是就坐在自己身边,甚至,是不是就是自己?
这种想法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如果不是鬼,我们怎么解释发生的一切?”陈若望喃喃道。
这一切都如此古怪,超出他们的常识和想象,如果没有鬼,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他们原本紧靠在一起,在这个离奇恐怖的夜晚,在厨房血色背景之下,在九张古怪出现的照片前,似乎只有彼此依靠,才能让他们感觉到安全——然而现在这种安全的感觉被彻底打破,他们不知道,九个人中间,谁才是死去的那一个,是不是就是坐在自己身边的朋友。
他们忽然不敢信任任何人,包括自己。
有一种牢固的纽带,就这样绷断了,每个人心中一紧,又一紧,紧得连心脏都仿佛要绷裂了。
“不是,一定不是我们中间的人死了!”杨飞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嘶哑,他拿起那张照片,仔细观看,想要找出死者不是他们中间某人的依据。
但是结果却让他全身一颤,他的手几乎捏不住薄薄的照片,那张照片在他冰冷的手指间,象风中树叶般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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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14 16:56
“怎么了?”不知是谁问了一句,其他人嘴唇发绀,又是期待,又是害怕地看着他——看他的神情,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每个人心里当时都产生了一个令他们汗颜的想法——看杨飞如此震惊,莫非死者竟然就是他自己?
这个想法,竟然让他们心中微微一喜,又微微一痛,还有实实在在的恐惧。
每个人都忽然离开了杨飞身边,在他身边,形成一个夜色与灯光包围成的虚空。
如果杨飞是鬼,那么应该如何对付他?大家心中各自琢磨,急切间却找不到答案。
“这个人,”杨飞的声音虚弱无力,他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变化,只因为他自己内心已经翻江倒海,他苦笑着朝众人走过来,其他人不由后退一步,他依然没有发现他们的警惕和疏远,将照片放在茶几上,指着照片中人的身体道,“这个人,果然是我们中的一个。”他的话,令大家的猜想变为现实,众人又是一抖,纷纷低头朝照片看去。
照片上,杨飞手指的地方,是衣服上一处细小的刺绣,在这么小的照片上,不仔细看,那刺绣很容易被忽略掉。
每个人的心中一凉——再也不用怀疑,死者就在他们中间。
因为那个刺绣,刺的是“2004”几个阿拉伯数字,以纪念他们在2004年的探险。
可以想象,五年前的探险队,无论服装和他们的如何相似,也绝不会在衣服上刺上“2004”几个字,因为那个时候,距离“2004”,还有5年。
他们不由自主地抬手看自己的胳膊肘——刺绣就在那里,2004.死者就在他们中间。
死者是谁?
他们还能相信谁?
他们默不作声,但是每个人都知道,朋友,已经不可信赖,鬼就在他们中间,必须时时警惕。
他们互相看看,又赶紧低下头,竟不敢再有目光上的接触。
目光的距离如果有一米,那么心的距离,又有多远?深渊一瞬间形成,咫尺天涯,原来就是这个意思——近在身旁的人,心思却如在远方的云雾里,不知他是人还是鬼;近在胸腔的心脏,也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脏,究竟是跳、还是停?
谁也不敢想,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是不是还活着?
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大家默默起身,那几张照片,被杨飞收了起来。
“大家睡去吧。”陈若望低声道。无数迷团没有解开,无穷疑云荡漾在胸中,但是每个人都忽然觉得十分疲倦,仿佛走过了千山万水,竟然都没有心思细细去考虑这些事情。
他们原本应当是要细细考虑的,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他们经过厨房的时候,才想起厨房里还有一室血迹未曾消去。依照他们的本意,是很想仔细勘探一下现场再洗去,但是大家心中实在已经紧张虚弱到了极点,再也没有力量来思考,也没有勇气再面对这样可怕的红色。
几乎是闭着眼睛,陈若望、杨飞和粟诚用大桶大桶的水将厨房冲得一干二净,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他们茫然上楼,进入房间之前,都有些迟疑,心中充满畏惧,不知道又会碰到什么事情。
在走廊中,大家又一次互相看看,目光却和以前有了不同含义,似乎是询问,却又充满戒备。
每个人心里都忽然感到无比悲哀。
“我们明天就走!”粟诚低声道。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都吁了一口气。
离开,是那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
无论死去的是谁,他们其实都不想知道,他们只想赶紧离开这栋别墅,想到人群中去——也许在外面的世界里,他们会将这件事慢慢忘记。
在外面的世界里,有精彩的生活等着他们,那时候,即使是死去的人,也会被五光十色的世界所吸引,即使已经死去,也不会象现在这样,封闭在小小的峡谷里,吓唬无辜的人们。
他们心头,都十分疑惑,不知道那些怪事是怎样发生的,不知道,制造这些怪事的死者,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这样的想法,让他们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如果一个人自己死了都不知道,实在是太可悲也太可怕了。
那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他们满怀疑问和恐惧,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窗外的风声和树枝断裂声,不断引发他们无穷遐想,让他们在被窝里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这一日一夜,成为他们终生难忘的时光。
尾声:九人在第二天清早迅速里开了蝴蝶谷,回到尘世,互相猜疑戒备,往日的友情渐渐消失了。毕业各自分散,相忘于江湖。究竟谁才是死去的那个,已经不甚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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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14 16:56
光
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我在无人的荒地上看见了它。它是个古怪的东西,象一条小虫子,全身发着白色的光,看上去很漂亮。它看见我,仿佛很惊慌,乌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雪白的身体象个发光的球,在地上滚动,笨拙地想要离开我。但是我比它走得快,很快就抓住了它。
啊,我也无法确定自己抓住的是什么,似乎什么也没有,但是它分明又在那里,一团荧荧的光亮,温暖和蔼地亮着,大眼睛里垂下大滴大滴的眼泪,每一滴眼泪还没有落到地上,就被风吹散了。我感到自己的手因为抓住了它而变得十分温暖柔软,不由放松了手,轻轻抚摩它。
“别害怕。”我说。
它惊疑不定地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思索。
“别害怕。”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它不应该哭,任何人都不应当让它哭。
“你是谁呢?”地球上有这样的生物吗?这样温柔而美丽,又如此的脆弱,让我不忍心抓它,又不放心让它一个人留在这里。
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看了我很久很久,终于在我手里睡着了,小身体象一粒扣子,蜷缩在我的掌心。我轻轻收拢五指,带着它回家了。
我将它放在我的枕头上,它睡得十分安稳,嘴边还有一点笑意,看来在做好梦。
我关掉灯,整个房子里都陷入黑暗,只有枕头上,它的身体,仍旧散发着珍珠般的光芒。
当我醒来时,它正坐在我的鼻子尖上,微笑着望着我。
“你不再害怕我了?”我高兴地坐起来。
它微笑着,身上的光芒慢慢地变得更亮了。
“你多亮啊,”我抚摩着它的光芒,似乎是月光化成流水穿过我的身体,“我叫你亮亮吧。”亮亮眨了一下眼睛,看来它喜欢这个名字。
“我们出去玩,好吗?”我将它托起来,要放到口袋里。
它忧伤地望着我,白色的光突然暗淡了。
“你怕什么呢?”我感到它在害怕,便努力安慰它,“我会保护你的,我打架很厉害的。”我对它显示了胳膊上的肌肉。
它的光芒更暗淡了,在我将它放到口袋里时,它一直都无精打采。
我带着它穿过人群,来到我们常玩的地方。那是一片很大的草地,我们来得够早,露珠还没有完全消失,草尖上飘荡着冰凉的湿气。
“亮亮你看,好玩吗?”我小心地想将它拿出来,却发现口袋里空空的,亮亮不见了。
我着急了,弯下腰四处寻找,找了很久,忽然觉得耳朵上一凉,一团小小的白光从耳朵上跳到我的手上,它仰头望着我,抿着嘴笑了。
“原来你在淘气。”我拈着它,将它放到草地上。它朝四周看了看,没有看见一个人。于是它在草地上打起滚来,仿佛一粒珍珠在滚动,有的时候,又象一只白色的鸟,光芒变幻莫测,形状也在变幻,只是始终是那么温柔。我微笑着看它玩,它自己玩了一会,跑到我的身边,敲了敲我的鞋子,眼睛骨碌一转,示意我陪它一起玩。
我按着它的脑袋,手底下依旧是仿佛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种温暖柔滑的感觉。我将它的脑袋轻轻地朝下按去,没有遇到什么阻力,一直将它按成薄薄的一片,贴在地面上,成为书本大小的一小片月光白。它一直憋着笑,等到完全贴到地上,忽然光华大炽,变成平面的脸上,一双眼睛淘气地滚动着,嘴巴作出好玩的波浪形状,无声的大笑。我笑着松开手,它便立即膨胀成一个浑圆的光球,身上沾着的露水四散飞溅,如同钻石飞离月亮。
我们玩了很久,渐渐地人多起来,它害怕了,身体又蜷缩起来,变成花生米那么大的小圆点,藏到我胸前的口袋里,在那里投下一片温暖。
我和它一起朝家里走去,不小心撞了一个女人的肩膀。
“对不起。”我说。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感觉到亮亮在我胸前猛烈地颤抖起来。
等那女人走过去,我赶紧打开衣服看它,它正可怜地缩在口袋的角落里,两只明亮的小手捂着自己的脸,我将它的手轻轻拨开,它的眼睛露出来,饱含着泪水,满是惊恐的表情,身体的光芒变得苍白了。
你害怕什么呢?我抚摩它,叫它不用担心,而它就那样可怜地望着我,将脑袋拼命朝口袋深处掩藏。
亮亮,你到底害怕什么?
我们从人群中走过,每当有人争吵,亮亮便吓得发抖,我能感觉它灼热的小眼泪星星点点洒在我的胸前,瞬间便变得冰冷。
幸好是早晨,人不太多。好不容易穿越人群,回到了家中,我赶紧将它从口袋里掏出来,看到它的模样,我大吃一惊——不知什么时候,它的光芒已经几乎消失了,小身体如同一团稀薄的雾,柔弱无力地舒展着,而眼睛更加乌黑,忧郁地看着我,一阵风吹来,搓棉扯絮一般,将它的身体又吹散了不少。我吓坏了,赶紧关上窗,将它放到一个小玻璃盒里,它疲倦地看我一眼,便睡着了。它缩得非常小,在盒子里悬浮着,象一粒米,不仔细找,根本就看不见。
亮亮,你怎么了?你不会死吧?
到了夜里,它终于恢复过来,敲着玻璃盒,叫我放它出来。我一打开盒子,它便跳了出来,用那双似有若无的小手,拉着我朝外走。
“天黑了,去哪?”它依旧是不发一点声音,拉着我,轻柔的,又不容抗拒,直接朝外走着,穿过透明的玻璃窗,一直走到夜空中,墨色的夜晚在脚下喧嚣,风从腰间绕个圈,又飞过去了,我们漂浮在空中,亮亮在我肩头,侧头望着我,似乎在等我夸它。
“真好!”我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16:57
它高兴地在空中翻滚,倏忽远近,我伸展双臂追着它,我们在楼与楼的丛林间飞翔。
亮亮,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想要飞?
我们飞了不知多久,一些鸟儿吃惊地看着我,飞到我近旁仔细研究半天,想要弄清楚我是什么鸟类,我不觉哈哈大笑,亮亮也笑得光芒四射,变成无数的小白点,在天空中盛放成一朵朵小白花。
我看它那么开心,也觉得快乐。
我们玩够了,慢慢落到地面,它笑眯眯地正要爬上我的肩头,突然一阵颤抖,滚了下来,雪白的光芒在一瞬间收缩了。我拈起它,它的眼睛里忽然又流出眼泪,可怜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它,帮它擦去眼泪,那些眼泪滚烫,在我手指上烫出了小泡,但很快又变得冰凉,消失不见了。
它将头埋在我手里,不说话。
四面传来喧嚣声,一个城市的热闹释放出来,没有什么地方是安静的,人们从家里跑出来了,夜晚开了花,黑色消失了,五彩斑斓的灯光到处闪烁,亮亮在我怀里探出一个小脑袋,惊奇而恐惧地望着这一切,露出迷惑的表情。
亮亮,你害怕就躲起来吧。我将它的头塞回去,可是它总是自己冒出来,睁大眼睛望着,望着。
它一边发抖,一边流泪,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世界,仿佛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繁荣和热闹。
一团细小的光,在我胸前忽消忽长。它看到精彩的地方,便回头微笑着望我,乌黑的眼睛凝视着我,直到我点点头,才又继续看外面。
我们在彩色的人流中慢慢行走,它一直在发抖,一直在看。
“我们回去吧?”我看它光芒淡了许多,便转身要走。它没有反对,用手摸摸我的眼睛,表示同意。
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群人,忽然在我们面前互相打起架来,我赶紧低着头想要跑开,可是来不及了,一个人挥手给了我一拳头,我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亮亮!我用手摸了摸胸口,它在那里缩得极小极小,抖动得十分剧烈。
那一拳打在我的眼睛上,我痛得抽了口凉气。亮亮哆嗦着探出大半个淡淡的身体,温热的小手化做一片白色覆盖在我眼睛上,疼痛骤然减轻了。我用另一只眼睛看见,它惊恐万状地看着我,眼泪飞得象雪花一样多。
“别哭,没关系。”我说。
它忧伤地哭泣着,似乎不理解发生了什么,雾一样的光朦胧地亮着。
我看着这小小的有生命的光,不知道怎样安慰它。亮亮,我错了,我不该带你出来,人群中怎么可能没有争吵呢?你这么害怕争吵,我不应该让你见到这种丑恶的事情。
我将它藏好,站起来,想要快点回家。
回家吧,亮亮,至少那里没有你害怕的东西。
人流汹涌过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斗殴,这是一个暴力的夜晚,这种事情并不多见,可偏偏在今夜发生了。我左突右闪,也找不到出路,我们被塞在街道的一角,一动也不能动。
在喧天的喊杀声中,血花四处开放,我怀里的小温暖,渐渐变凉了,亮亮在剧烈的颤抖后,突然失去了动静。
我感觉不妙,慌忙拉开衣服看它,却什么也看不见了,没有光,没有热,没有亮亮,我的口袋空空的,黑洞洞。
我的心也空了。
亮亮呢?
我将衣服脱下来,在口袋里仔细搜寻,找了许久许久,找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终于在口袋的一角,发现一粒芝麻大的白光,极淡极淡,仿佛是幻觉,似乎一眨眼就会消失。
风起来了,我用手护住这一团小光,低声叫它:“亮亮?”那粒光略微动了动,我仿佛看见一双乌黑的眼睛无比悲伤地望着我——我一定是看花了,这么小的亮亮,它的眼睛我怎么可能看得清呢?
“亮亮,我们回家。”我捧着它,小心地站起来。亮亮沉默地蜷缩着,一点温度也没有,似乎又暗淡了一些。
喊杀声生机勃勃地震动着,没有人看到,风快要将亮亮吹散了。
亮亮快要死了。
我凝视着它,希望有奇迹出现,然而人们不断从我身边奔过,一阵又一阵风汇聚成洪流,我的手心里,一点光也不剩了。
我仍旧凝视着手心,仿佛又看见荒地里的亮亮,挣扎着想要逃离我的身边,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它就知道,人类对它是危险的?
我看看天空,漆黑的头顶,无数的霓虹在闪烁,在那些华丽的亮光里,谁会关心那种温暖而柔和的小小光芒是否来过呢?
但是,亮亮,除了你,没有任何一种光,能够让我飞翔。
除了你。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16:58
孤星
记得少年时节,住在桃花深处,我是爹娘心头宝贝,合家只得我一个男儿,上有三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谁不疼我?谁不爱我?我原不是轻狂之徒,人待我好,我反而愈加谦恭有礼,大伙儿生活在茅草屋、深山里,虽然贫困,倒也其乐融融。我不读书,不识字,只以天地为师,以万物为宗,种田,打柴,放牛,修屋,哪一样不是好手?闲时到溪涧边采摘才张开的野花,大红大紫,大鲜大妍,姐姐妹妹谁见了不喜欢?那当真是上好的时光,我无甚野心,只求能这么过一辈子,耳朵痒了让娘给掏一掏,捉到肥鱼合家一起吃一顿,神仙也不过如此。
无奈流光似水,好日子总是容易过,人总是要长大。门前的荷花塘里,一年年荷花开了又败,恍惚间我就长大成人,我那些漂亮的姐姐啊,一个个嫁作了他人妇。姐夫是两座山对面村里的好儿郎,高高大大,结结实实,又孝顺,又聪明,我没有少了姐姐,反而多了哥哥,也是很好很好的。
可是别人的哥哥,总不是自己亲生。他们见了我,眼光难免怪异,背地就喜欢议论。我也不晓得他们议论什么,还是一般真心对待,有好吃的好玩的,原先是分做七份,现在分做十份,吃起来玩起来,味道也不少那几分。
“小郎,你来,你来。”那天二姐夫不知叫我做什么,将我招到山里,僻静无人烟处,叫我不要告诉爹娘,也不要告诉姐妹。我寻思定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要偷偷地做了再说,便兴冲冲地蹑足上山。到了约定的地方,却不见姐夫。
“二哥哥,你在吗?”我大声叫,我向来不叫姐夫,就叫哥哥,这样觉着亲切。我们约定在悬崖边见面,我叫了他很多声,“二哥哥二哥哥”,回音响彻了山谷,他总算慢腾腾地出来,身上穿着二姐为他做的新衣裳,那衣上的颜色多好看,是我从深谷里采了绿草染出来的,我看着心里就很高兴。二姐夫走到我身边,忽然叫我看身后的小鹿。我回头一看,身后是深深的悬崖,深不见底,哪有什么小鹿?我笑了,笑二哥哥眼睛看花,回头正要取笑他,却只觉得一只手在身上一推,我就掉下去了。
二哥哥,二哥哥,你不晓得悬崖很深、人掉下去要死的么?
二哥哥探出头来,白花花一张脸,被太阳晒得晃眼。
“小郎小郎,你不要怨我,我家里容不得妖物。”他对着悬崖作十祷告,念念有词。我脑袋里轰然一响,忽然什么也不知道了,不知道怎么,忽然长出了大翅膀,张开来,有几尺长,我摸自己的脸,牙齿也尖了,耳朵也长了,额头中间长出了只角,就这样忽然飞了上来。我很害怕:“二哥哥,为什么我会飞?”他忽然看见我,脸白得象雪,坐倒在地,指着我,大叫“妖孽”。
二哥哥,二哥哥,什么叫做妖孽?
我茫然不知所措,只觉得天也转,地也旋,似乎自己也不是自己了,等到天地定下来,我又恢复了人身,二哥哥却死了,一地的血,肠破肚流,心肝也被掏了出来,不晓得是什么野兽吃了他的眼睛,只剩两个血窟窿。
爹,娘,二哥哥死啦!
爹和娘出来了,家里九个人,听了我的叫喊,都跑到悬崖边,我看见娘,慌忙钻到她怀里。
娘,小郎很害怕啊!
娘将我推开,脸色也是雪白:“妖孽,妖孽!”她说的和二哥哥一样,这又是为什么?二姐姐哭得背过气去,其他姐妹和哥哥都警惕地看着我。
忽然天又旋了,地又转了,愁云惨雾,遮住了我的眼睛,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过了不知多久,眼前一清,云雾消散,我再找我娘,找不到啦,她远远地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爹呢?爹也没了,只有地上一地的尸体,是我的姐姐妹妹和姐夫们,我仔细数了数,不多不少,一共7个。
他们都叫妖孽妖孽,定是妖孽害了他们。我慌慌张张下了山,跑到茅屋子里,却见爹娘正在收拾行李,看来是打算丢下我走啦。我正要去拉住他们,却听见他们在说我的名字,便偷偷站住了。
“妖孽,这果然是个妖孽,当初就不该收留他!”爹说。
“定是他二姐夫要害他,他二姐夫说要除掉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娘边哭边说。
爹,娘,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我将身子伏低,继续偷听。
“他若不是妖孽,二姐夫为什么要害他?”爹很生气,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他若不要害小郎,小郎又怎么会杀了他?”娘也很生气。
爹,娘,你们不要吵了,我没有害二哥哥,二哥哥也没有害我啊。我只觉得他们说的话很古怪,忽然想起爹爹平素喜欢写日记,日记就藏在柴房里的地板下,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三岁就发现了。爹爹做事总是那么古怪。
我顾不得劝开他们,自己先跑到柴房偷看爹爹的日记。以前我从来没看过,可是现在我心里很慌,仿佛天要塌了,还是看看罢。
爹爹,爹爹,你为什么要有写日记的习惯?
小郎,小郎,你为什么要多事来看日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16:59
我捧着那本日记,哭得昏天惨地,也没人来理会我。我知道,他们是不会理会我啦,小郎从此没人要啦。
日记里写的,都是我的故事,我从来不晓得爹爹会这样细心,连我什么时候长了几颗牙,都记得那般清楚。
春天第一日。爹爹在溪边钓鱼,忽然天上掉下一个东西,他上前一看,是个小小婴孩,竟然没有摔死,边吃手指,边望着他笑。
小孩,你是谁?
小孩小小的,牙齿都没出来,自然不能说话。爹爹好高兴,抱着回到家里,就叫小郎,是老天爷送的儿子。
春天第二日。门前忽然开了一簇野花,小郎闻到花香,哈哈大笑,乖儿。爹爹和娘为小郎做衣裳,爹爹染色,娘织布。
才看得两页,我的眼泪就打湿了娘为我做的衣裳。
春天第四日。事情不好啦。村外来了个教书先生,看见小郎,连声道妖孽。爹爹问为什么说妖孽,先生道,此子非人,是天上煞星运转失衡,堕落红尘。
煞星?煞星?爹娘抱着小郎大笑,原来是神仙临凡,好有福气。
有什么福气?先生翻白眼。这妖孽平常倒罢了,你只留心,他长到十岁,就显出妖性,凡人对他有丝毫恶意,他必露出原形、万倍回报,不如趁早丢了。
哦?娘笑啊笑,一只手在小郎背上拍。他也要有人对他作恶才回报,我们只对他好,又怕什么?
先生苦劝无效,跺脚。孽障孽障,除非他除了亲人,永不见外人,这才能保世人平安——须知世人皆有恶意。
先生先生,你莫非说错了?我长到这么大,今年十六,也不曾见人对我不好。我这一生,除了几个姐夫,见到的就只有家里人,并不曾有人对我不好。我恨不得找到那先生问个明白。爹爹的日记好厚一叠,我哗啦啦翻到最后,记的是近几日的事情。
哎呀,原来姐夫都知道我是妖孽,是那先生到处散播流言,害我姐姐找不到人家,要不是她们实在善良,只怕现在还难以出嫁。姐夫们虽然喜欢姐姐,却防着我这妖孽,生怕不小心让我显出原形,倒不如先除了我。
爹爹爹爹,你写这日记,可曾料到有一天会被小郎看见?
我靠在柴房墙壁上哀哀哭泣,原来二哥哥果然是要杀我,那么杀二哥哥的自当是我了?只是就算他要杀我,我也是不要杀他的,为什么我却不能控制?你们说我是妖孽,可是我原本是人,为什么非要逼得我成了妖?
我哭了半晌,爬起来去找爹娘。到了茅草房,爹娘都走了,一张字条也没有留下。
一会儿前我还是家里的宝贝,一会儿后我就成了妖孽,世人都嫌我讨厌,哪个十六岁的人有过这样经历?
姐姐妹妹的尸体,好好安葬了,七座坟堆,在悬崖边一字排开,每座坟前一朵野花,代我凋零。茅草房里没有了爹娘,再也不是小朗的家啦,想要一把火烧个干净,才点燃火折子,依稀又听见娘在叫我添衣,姐姐妹妹的笑声从房间角落里蹦出来,如同蟋蟀的鸣叫。火折子落到地下熄灭了,我连连后退,暮色苍茫,茅草房还是一样,丝毫没有改变,只是空了、空了、空了!
我转身便逃。
夜色越发深了,星星神秘地亮着,我顺着野兽喝水的路,逃到没有人去过的密林里。从此以后,餐风饮露,地老天荒,注定孤独终老了。
隔些日子,我会带些稀罕的野果来看茅草房,风吹过窗户空洞,呜呜悲鸣,伤害我的耳朵;我去悬崖边看那七座坟,坟头已经长草,一根根在风里摇曳,越看越觉得寂寞。
每日每夜,都是风过耳边,我对着溪水流泪,对着泉水流泪,而它们只是流着,无论悲伤或快乐,它们的声音一些也不改变。娘做的衣裳旧了、脏了、破了,终于再也不能穿,我将衣裳埋在土里,盖一把土,叫一声娘,不晓得埋的是衣裳,还是小郎?
最喜欢做的事情,无非是痴想。想茅草屋里斗转星移,时间为什么过得飞快?
那一天我坐在向阳的山坡上,自己织的蚕丝衣服铺在地上,象一片月光。我仰望天空,不晓得我来自哪里,细数前尘,历历如梦。我只是叹息,桑树上的蚕宝宝不晓得我的心思,细切地咀嚼声,倒为这寂寞岁月添了点生机。
“哦,有人叹气?”是谁在说话?我大惊跃起,只见一个女子在我身边,笑嘻嘻。
快走,快走,小郎是妖孽。我掩面狂奔。她偏不知死活,定要追了来。在风里狂奔的女子呀,为什么要这样美、这样轻?美得让我不忍见她流汗,只得停下,远远地等她,她走,我走,她停,我停。
“你为什么见我便跑?”她跺脚撒娇。
我呆呆望着她,不说话。我委实不情愿让她晓得我是妖孽,可是不说又怎么样呢?小郎小郎,你既然是妖孽,为何偏要长得这样讨人喜欢?那女子眼波流转,面若桃花,显见得是喜欢上我啦。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16:59
“我是妖孽。”小郎说这话,如同从嘴里吐刀子,一刀刀切自己的身体,你道痛不痛?
“我也是妖孽。”女子依旧笑嘻嘻,转身一个旋转,变成一朵花,又一个旋转,变成一只蝴蝶。
我又惊又喜,原来她也是妖孽。既是妖孽,我自是无法伤她了。
那么多漫长孤独的岁月,忽然流云般散去,只剩一只蝴蝶,落在我的肩头,集中了全世界的香。
“妖孽,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蝴蝶。你又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郎,是爹娘的小郎。”
“小郎小郎,我们一起来玩好么?”妖孽的游戏比人更有趣,蝴蝶教我飞,教我变,教我让溪水倒流。她每说一样,我便学一样,她眼睛亮闪闪,望定我:“好妖孽,比我要聪明。”好妖孽?
多少年以前,仿佛是我的妹妹,在遥远的茅草屋里,对我说:“好哥哥,比我要聪明。”好哥哥,好哥哥!好妹妹,好妹妹!悬崖边的风冷么?
我携了蝴蝶的手,与她一起飞,她飞得轻盈,我飞得壮烈。
“小郎小郎,要带我去哪里?”我不说话,只御风而行。
溪流岸边,桃花深处,稻田已经荒芜,尺余长的乱草对我点头,茅草房倒在乱草从里。我忽然止住,蝴蝶撞在我的脊背,尖声骂我,我也全没听见。
小郎小郎,你为什么又流泪?
家呢?家呢?
蝴蝶用衣袖为我擦脸,总也擦不干。
“小郎小郎,莫要哭了,说些故事给你听好么?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我小的时候,娘对我说:“小郎小郎,莫要哭了,娘给你说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娘,娘,从前有座山,山上有间茅草房。山还在,茅草房呢?
“蝴蝶你听,我爹在叫我去放牛,我娘做的稻米饭,香不香?”
“香,好香,小郎你莫要哭好么?”
“蝴蝶你看,这是爹爹的日记,爹爹的字好看么?”
“小郎小郎,你念给我听,蝴蝶不认得字。”小郎也不认得字,是二哥哥教我认的字,可是二哥哥死啦,他们全都死掉了,你知道他们如何死的么?
春天第三十七日。小郎学会走路,一摇一摆,好似鸭子,大妞二妞都笑他,他耍赖,坐在地上哭,娘好笑又心疼,哄他说哭了会烂脸,傻小郎一天都忍着眼泪不敢出声。
“小郎原来你那么傻。”
“蝴蝶你莫打岔,听我往下念。”
夏天第五日。小郎力气大得紧,一口气挑了一担水,真是个乖小郎。小妞也要学挑水,小郎为哄他开心,给她做副玩具水桶,哄地小妞好高兴。
“小郎小郎,你是个好哥哥。”“妹妹是好妹妹,我却不是好哥哥。”
夏天第十日。妹妹偷采荷叶,掉到水塘深处。小郎不会水,坐了木盆去捞她,捞了起来,水淋淋的两个人,就在水塘里划船耍,回家被爹爹用稻草抽了一顿,罚不许吃饭。大妞二妞偷了地瓜来,四个人一起烧了吃,爹娘闻见香味,索性点了灯笼,带了甜酒,大伙儿都吃上了。
“小郎小郎,你为什么不往下念?”蝴蝶,你没见我喉咙里都是眼泪?你没见小郎的好日子已经一去不返?
蝴蝶也有不说话的时候,当她看见我的眼泪,就一个人静悄悄地到一边摘花玩去了。我独自坐在冰凉的地上,放声大哭,谁能理解我的悲哀呢?我不愿意做妖孽,却偏偏是妖孽,我从来不晓得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悲哀,先前我只以为肚子饿就是最难受的滋味,现在才知道,心里的饿,比肚子饿,要难受不知多少倍。
“蝴蝶,我心里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17:00
“小郎,你哭傻了?只有肚子饿,哪会有心里饿的?你的心又不要吃东西。”蝴蝶,要的,心也要吃东西的,小郎的心饿了,小郎的心里没有东西了。妖孽与妖孽也有很大的差别,蝴蝶蝴蝶,我多愿意自己和你一样快活,永不知人世的烦恼,天天只摘花、捉迷藏,多好。
“小郎,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没心思的妖孽也有羞红脸的时候,这真是奇怪。
蝴蝶花一般在我身边飞舞,风月入怀,江山如画,若不是眼泪它自己不断地流,我会以为自己很幸福了。
“蝴蝶,你会永远对我好吗?”教书先生的话我记得牢——“凡人对他有丝毫恶意,他必露出原形、万倍回报”——蝴蝶蝴蝶,可不要逼得我杀了你。
“永远是多久?”蝴蝶道。
我不晓得如何回答。
我没有回答,不表示我不认真,蝴蝶蝴蝶,你怎么不仔细琢磨我的话,就一个人又去玩了?你不知道我的话很重要?
我坐在风里,吹着冷风,心有时候冷,有时候热,冷的时候,想起自己;热的时候,想起爹娘,想起姐姐,想起妹妹。
蝴蝶,你到底懂我是什么妖么?
我拉住蝴蝶一刻不停的小身子:“蝴蝶,你是什么妖孽?”“我是蝴蝶。”这孩子淘气地一笑,眼珠转了一轮——不晓得山风和林泉有没有看见她的眼睛,反正啊,我是一辈子也忘不了她啦。
“好,从此你就在我心里啦。”我拉着她的手,真心诚意地道。
“好!”唉,蝴蝶蝴蝶,你不要总是这么急忙地飞好么?我叹着气,捉住她,让她在我手心里不断挣扎,娇气样地看着我,又笑又怒。
“蝴蝶,你知道我是什么妖?”“你是小郎妖。”“不对,我是孤星。”唉,蝴蝶,为什么你突然变了脸色?你不喜欢我是孤星吗?我黯然伤神。可是蝴蝶脸色只变了一小会,便又变了回来,她笑了笑:“孤星?我不认识,不过我现下是认识了。”“你切记要对我好,对我不好的会被我杀了。”我叹了口气。谁说小朗愿意杀人呢?偏偏老天让小朗做妖孽。
“知道了。”蝴蝶为什么突然变冷了?我不晓得。
小朗是个多么傻的妖孽,我只知道人心深似海,却不晓得妖孽也会动心思。等到身上一痛,红色的血从我心脏处流出来,汩汩冒着热气,我才知道,蝴蝶用石头的剑刺穿我啦。
“小郎小郎,你莫怪我,妖孽都晓得,孤星必然要杀人的。”蝴蝶啊蝴蝶,你既然杀了我,又何必流泪?小郎岂是小气的妖孽么?只是你不是个单纯透明的孩子么?怎么也有了这样复杂的心思?我才将你放到心里,你就刺穿我的心,可不是连你自己一起刺穿了吗?
我仰面躺在地上,感到自己的身子渐渐被自己的血泡湿了,忽然觉得很愉快。
蝴蝶,你弄错了,小郎不是必然要杀人的,只要你待我好,小郎永生永世也不会杀你,可是你为什么待我不好?
你待我不好,我也是不要杀你的。
天空在我头顶,水样的清,想起爹娘的呼唤,小郎想要睡了。
蝴蝶,谢谢成全。
但是天不许我睡。我并不晓得,原来孤星竟然是杀不死的,一阵天旋地转后,我的伤口突然消失了,地上一滩血,血里躺着一只花蝴蝶,巴掌大,死啦。
蝴蝶蝴蝶,你终于还是被我杀了。
我俯身拾起那小尸体,惊讶何以你会这样小,你的小手掌呢?你的大眼睛呢?
原来死去的蝴蝶一点也不漂亮,沾了我一手粉末。我将蝴蝶扔到悬崖底下,一阵风吹得她凌空上下,我不觉恍然——蝴蝶蝴蝶,莫非你还没死么?
然而蝴蝶终于落下了,如同红日头也终于落下一般。
人也杀了,妖孽也杀了,我却是偏偏死不了。
漫长的千年过去了,死在我手底下的妖和人,也不知有多少,可是谁又能晓得我心里的悲伤呢?谁能来杀死我呢?
谁来杀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17:00
爱之罪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莲花不胜娇羞。”办公室新来的女孩子轻声地念着那句诗,粼粼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他的面孔,仿佛一张轻柔的蜘蛛网,丝丝缕缕缠绕在他身上。他的心,就象一片树叶,在春风里荡啊荡……
一年后,他和这个娇羞的女孩结了婚,想,从此生活中该飘荡着春风里的清香了吧?
这女孩始终保持着她的娇羞,两颊很容易泛出淡淡的玫瑰红,说话的声音象孩子一样,清脆中透着娇憨。
这是一个没有戒心的女孩,成了妻子后,也是一个没有戒心的女人,只要是他说的话,她绝对不会怀疑。
然而男人始终是贪心的动物。他本以为有了这样一个梦寐以求的女子,此生再也不会有别的女人令他心动。
但是这世界上有别样的女子,头发象烈火似地红,行事象风一样迅速,噼里啪啦,象一道电光在他生活中闪耀。
如他这般平凡脆弱的男人,有几个能经受得那般强烈的诱惑?
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你什么时候离婚?”玛丽莲不知道是第几次问他。每当问道这个问题他都会很头疼。他下过无数次的决心要和小桃摊牌,但是一面对那双孩子般的大眼睛,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他几乎是哀求玛丽莲。
这个女人可不象小桃那么温柔软弱,她这次再也不肯给他机会。她将他从身边推开,开始对其他男人卖弄风情。
他隔着玻璃窗看着她在办公室里咯咯大笑,办公室里男性的目光都被她点燃了。然后她挑衅地瞟了一眼玻璃窗——玻璃是单边透明的,她看不见他,但是知道他一定在那儿。
可恶的女人!他在心里咒骂了千百遍,却偏偏放不下。她身上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能令人疯狂。
他看见她的黑色眼睛深幽不见底,灯光在黑色瞳孔上反射出白色,嘴唇上鲜艳的红色仿佛会滴下来,她象蛇一样扭动着腰肢,隔着玻璃窗都仿佛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热烈香水味道……
他捏紧拳头,下定了决心。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和玛丽莲的事情,但是没有哪个好事之徒去告诉小桃。毕竟这是他的私事,何况他是部门负责人,上级只要他能为公司带来利润,其他一概不管。
私底下,人们也曾议论过,但最后都会化为一声叹息:“这也不能全怪他,象玛丽莲那样的女人,是男人就没有不动心的。”所以当他和玛丽莲在办公室的吵闹声传遍了整整一层楼时,也没有人来劝驾。
只听到他惨叫一声,跌跌撞撞的从办公室里冲出来。玛丽莲追出来,唇边带着一抹血迹,面上是胜利的表情,然后仰天狂笑。
他的脖子上,两个深深的牙印是怎样也掩饰不住的。
玛丽莲这个疯狂的女人,每次都说要吸他的血,每次都说他的血象冰淇淋一样,冷冷的,甜甜的。这次居然真的咬了他一口。
当她狡猾地笑着靠近时,他以为他们和解了。她身上散发出的热力将他烤化了,这个红头发的尤物,肌肤比白种女人还要白,妖娆的体态摇曳生姿,一双眼睛时而斜睨、时而俯视,在长睫毛后面勾魂摄魄。正昏昏然陶醉,忽然脖子上一痛,她就在他脖子上咬了下去。
她的牙齿雪白而尖利,有点象狼牙,插在脖子里是冰凉的,而她火热的双唇,又象燃烧的碳一样烤灼着他的肌肤。
然后,她发出吮吸的声音,就是那种平常人们吃水果时吮吸多余汁水的声音。
他吃痛不过,使劲甩开她漂亮的头颅,夺门而出。玛丽莲追出来,狂笑过后,对躲在人群中的他大声宣布:“我要亲自去找小桃!”他的脸刷地变白了。
他警告玛丽莲,无论如何不能去找小桃,否则他宁可放弃玛丽莲。
玛丽莲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女人,何况在全公司的人面前被这样警告,真是生平仅见的奇耻大辱。她的面孔也变得煞白,一字一顿地说:“你等着。”
此后几天,玛丽莲好象从地球上消失了,他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她。他去她工作的部门,对方回答说她辞职了。他将她门口的电铃按烂了,也没有人来接。
他这才发现这个女人已经这么深地刻在心上,再也抹不去。
玛丽莲是蒙古人,冲动之下,他几乎要到内蒙古去找她。
但是天已经黑了,小桃还在家里等他。
他一点也不愿意回家。
路口算命的瞎子拦住他,说他眉宇间有鬼气,他苦笑一下,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也许,她走了反而更好。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回到了家门口。
家里窗户上是一片明亮的灯火,他可以想象得到,小桃一定是那样安静地坐在家里,饭桌上摆满了他最爱吃的菜,象以前无数个夜晚一样,痴痴地等他回来。
一进门,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的名字,然后一个红头发的女郎朝他扑过来,脸上带着狡猾而任性的表情——是玛丽莲!他呆住了。
“我说过要来找小桃,你忘记了吗?”玛丽莲在他耳边呢喃。
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17:01
小桃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边,脸上是单纯的微笑。他注意到茶几上有一杯待客的热茶。
“你的同事有事情找你,等了很久了。”小桃说。
他什么也不说。等小桃走进厨房,他立刻将玛丽莲拖到门口,压低声音道:“我警告过你,你为什么不听?现在马上走!!”玛丽莲挣脱他,挑战地看着他:“你不肯跟她离婚,那就让我来解决!”
“你怎么解决?”他问。
玛丽莲脸上露出神秘的笑,拉着他的手,轻轻地走进厨房。他想要挣拖,但是她责怪的嗔了他一眼,柔软的小手握得更紧了,一时令他失去理智,听任这只小手拉着他,一直走到小桃的背后。
小桃正在坐菜,纤细的背影裹在宽大的室内服里,更加象个长不大的孩子。
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快,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玛丽莲已经迅速从案板上拿起一把菜刀,一刀砍在小桃的脖子上。
小桃惨叫一声,回过头来,吃惊地看着他们,似乎要说话,然而玛丽莲飞快地又连砍几刀,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我就是这样解决的。”玛丽莲骄傲地说,回头一看,他已经晕倒在地上。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阳光微微地露出来。玛丽莲躺在他身边,被他翻身的动作吵醒。
“你真没用。”她鄙夷的撇着嘴。
然后她兴致勃勃地告诉他,她如何将小桃的尸体掩埋在花园的树下,如何在埋尸体的地方盖上旧土好不让别人发现。
他一直不吭声。
“你不说话?是不是舍不得她?”玛丽莲不高兴地问。
他定定地想了一阵,忽然将头靠在她怀里:“玛丽莲,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你听了不要害怕。事已至此,我们大概都逃不脱了。”
“什么?别担心,没人会发现的。”她乐观地说。
“我不是说这个。”他说。
玛丽莲给他下最后通牒的那晚,他回家想要跟小桃说清楚,却还是无法开口。强烈的愧疚感堵住了他的嘴。
可是想到玛丽莲,他的心又硬了起来。
他偷偷地在小桃的茶里放了毒药,亲眼看见小桃喝下她,亲眼看见她在他面前痛苦挣扎,亲眼看见她死去。
“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为什么?”小桃临死前只说这三个字。
他亲自将小桃埋在荒山里。
第二天,当他回到家里,小桃依旧如同往常一样迎上来,依旧是低眉浅笑,却把他吓得要死。他什么也不敢问,找借口出门到荒山上一看,没有小桃的尸体。
于是当夜,他又一次杀死了小桃,这次用的是绳子。小桃的眼睛越睁越大,终于失去了神采。
但是,第二天,小桃又在家里等他。
小桃的身体是温暖的,脸上带着羞涩的玫瑰红,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如既往地对他好。
自此以后,他又杀了小桃四次,但每次她都会回来。
“她还会回来的。”他阴郁地说。
玛丽莲往被窝里缩了缩,勉强笑道:“你编故事吓我吧?”她起床打开所有窗户,让阳光照进来。
他也慢慢的起了床。
两个人走到客厅,发现茶几上放着热腾腾的早点。
“是你做的?”玛丽莲问。他摇头。
“是我。”一个单纯快乐声音说。小桃从厨房里走出来,穿着干净的衬衣,脸上带着孩子般的笑容,一双大眼睛在两人脸上溜来溜去。
玛丽莲大叫一声,往后退去,身体被一个包裹绊倒。那包裹本来是用绳子扎紧的,给她一绊就松了开来,里面赫然竟是一具尸体。她仔细一看,竟然又是一个玛丽莲。
“这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玛丽莲惊恐地问。
“是你,亲爱的,这是你,你已经死了。”他苦笑着说。
玛丽莲不能置信地睁大双眼,忽然惨叫一声消失了。
小桃走过去,慢慢掀开尸体的眼皮,化成一股青烟钻了进去。
尸体慢慢地变形,又渐渐地变成小桃的模样,那般清秀斯文、含羞浅笑。
“亲爱的,你再去为我找另一个身体啊!”
珍珠丸子
发表于 2007-3-14 23:37
很多都不像鬼故事,想心灵故事
xiaoshuangbaby
发表于 2007-3-15 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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