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34

九十四。
  
  2005年7月末,旻子在疯疯癫癫几近崩溃的状态中迎来了她的二十岁生日。
  说起这一天,本人实在难以忘怀。因为也就是在这一天,发生了一件足以对我造成终身影响的可怕事件。谈及此事,还要从旻子生日的前一天晚上说起。
  
  那日夜晚9点刚过,我和旻子因为突发奇想要吃雪糕,于是结伴来到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正在此时,我突然想起本应在这个月中旬到来的生理期迟迟未至,心中不由闪过一丝忧虑。
  我用手肘碰碰身旁正对着雪柜专心挑选雪糕的旻子,嘴唇凑近她的耳边,“唉,我例假怎么还没来?”
  旻子看也没看我,大大咧咧的道,“应该什么时候来啊?”
  “上个月是15号。”
  旻子由于仍将心思专注在雪柜里的雪糕上,半晌对于我的回答没有作出丝毫反应。大约过去了半分钟,她突然抬起头,两眼睁的溜圆的看着我,接着在一瞬间大叫了起来,“哇靠——晚了两个多星期了啊!”她伸起右手点着我的鼻子方向晃了晃,一会儿又神经质的扭过头,嘴中喃喃道,“杂志上都说一般晚了10天的就不要再抱希望了,你完了你完了。。。”
  大概由于此类事件从未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我始终觉得不太可能,便笑着随便敷衍了一句“没那么倒霉吧”。
  谁知听闻此言,旻子一跃三尺高,气势汹汹的推我一掌,道,“你还笑得出来!赶紧买根儿验孕棒验验吧!”
  说的也是。于是我顺手从商店里拿了根儿验孕棒,付了钱,打算回家验验看,落个踏实也好。
  
  由于是第一次遇到此类事件,回到家后我拆开验孕棒的包装仔细阅读说明。说明书上说要“将验孕棒上外露的吸水棒直接接触尿液直至完全湿透”,并且“以早晨第一次排尿的尿液样本为佳”。于是我收起尚未使用过的清洁验孕棒,打算第二天早晨醒来之后再验。
  
  那天晚上我的心情竟是出奇的平静,尽管旻子一直在我耳边唠叨“万一怀孕了你打算怎么办”之类的话语,我始终没有真正往心里去,前想后想也觉得不太可能。为了避免此类话题的继续,我话题一转,开始和她聊起了左时峰。我说了一堆众人皆知的陈词滥调用以开导了旻子几句,尔后旻子长叹一声,声音万分幽怨的道,“其实我只想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突然之间就不理我了,也就够了。我也不想纠缠他。”
  旻子说的有道理。死不瞑目无疑可以算得上是世间几大悲惨事件之一,想想爱新觉罗就知道了。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34

九十五。
  
  第二天早晨将睡将醒之际,隐约感到身旁的旻子翻了一个身,接着她猛然将我摇醒。我睁开朦胧的睡眼看着眼前尚未梳洗头发蓬乱的旻子,只见她表情兴奋的冲我大叫道:“女人啊——快祝我生日快乐啊!从今天起我就加入奔三的行列啦!”
  “生日快乐。”我淡淡的笑起来,那个瞬间我有一种感觉,旻子会成为那个“一辈子跟我没完”的人。这个感觉令我感到自己非常幸福。
  
  慵慵懒懒的起了床,我们坐在床上抽了根儿烟。晚上约了刘晓晓和张楠胜一起到MESSY庆祝生日。旻子说想多叫点人,我便又将刚失恋在家百无聊赖的叶远给叫上了。至于于海洋,之前与旻子有过几次点头之交。我一个月以前就跟他说好这天一定要空出时间来参加旻子的生日派对,他说他尽量。
  
  憧憬了一番夜晚将至的娱乐活动,我突然想起昨夜买来的验孕棒还未派上它应有的用场,便下了床拿起验孕棒走进洗手间。我严格按照说明书上的要求将外露的吸水棒用尿液完全浸透,接着据说是要等待三分钟的时间。于是我将验孕棒拿到房间内搁在地上,旻子瞟我一眼,紧张的问,“怎么样?”
  “得等三分钟。我先去刷牙。”我转身走进厨房刷牙。
  实话说,直到我转身走入厨房,拿起牙刷开始刷牙的那一刻,我的心中仍是百般的放松,认为验孕无非也就是从科学的角度再进一步给自己一个心理踏实的理由——我总觉得,这样的事情只会是小说或者电影里一个不错的情节设计,却无论如何不太可能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更何况,我和于海洋每次乱搞之时除了采取体外射精之避孕方式便是使用安全套儿。这样一来,大量的精液都遗留在了体外,即使体内真那么不幸漏进了一点点分量微小的精液残留物,也不至于那么凑巧就正好能碰上一个我的卵子还一下子就结合成了传说中的受精卵吧?
  显然,以上的这个想法既无知又站不住脚跟儿。
  
  五分钟以后,我刷完牙洗完脸回到房间,只见旻子正表情呆滞的盯着自己右手中紧握的什么东西看得出神。我定睛一看,她手中握起的正是那根儿我等待结果的验孕棒。
  看见我进来,旻子面无表情晃晃悠悠的走到了我身旁。她抬起左手对着我的肩膀用力一拍,半晌时间,说出了三个令我当即差点儿就晕倒过去的字。
  她说的是,“你完了。”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35

九十六。
  
  旻子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久久不能散去,我感到视力模糊眼前发晕,不小心一个娘跄,差点儿摔倒。旻子慌里慌张的将我搀住,我顺势拿过了她手中的验孕棒,努力睁大双眼,定睛一看,两道大红色的横杠赫然显立。
  旻子在我耳边有气无力的道,“别看了,‘小队长’没事儿,‘中队长’有事儿,我看得挺清楚的了。”
  我强打起精神,口中发出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山洞中传来,“怎么办?”
  “去医院啊,”旻子大声喝道,“还是去医院看看来的踏实。商店里买的,万一错了呢?”
  旻子一语道出,茫然无助的我似乎又在霎那间看到了希望。我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迅速将其翻开找到了于海洋的电话。然而就在我正欲拨打之际,心里不知为何“咯噔”一声,我的手如同被定在了空气中,半天动弹不得。
  旻子沉默半晌,从我手中将手机轻轻抽了出来,“别打了,晚上见面我告诉他。你给他打电话,一会儿他又说你威胁他呢?”
  我点点头,旻子将我温柔的揽入了怀中。我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无论如何没有阻挡住泪水如同洪水决堤般的奔涌而出。“代价”,“惩罚”之类的词语在我心中此起彼伏的一一显现。事实上,我有什么可顾影自怜的呢?做错了事情便要受到惩罚,这是连小学生都明白的道理。
  所以我想说的是,我是自找的。我他妈活该。
  
  想起是旻子的生日,我还是强打起精神撑到晚上,换上漂亮的衣服,与她一道前往MESSY。所有的人都已到齐,于海洋也来了。众人依次作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接着在MESSY门口排队准备入场。
  我在门口排队的时候,看见旻子转过身走到了于海洋身旁神色急切的对他说了几句什么,于海洋的表情由最初的漫不经心在瞬间就变成了惊恐万分,再然后变成了神经紧张,最后变成了强作镇定。
  旻子和于海洋说完话后神态自若的又走回到了我身旁,双眼盯着前方的售票处,嘴中轻声吐出两个字:“说了。”
  伴着旻子的话音落下,我的心在霎时间莫名其妙的悬的老高,想回头查看一眼于海洋的反应,却又怕露出马脚,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和众人边说笑边等待入场。
  一会儿刘晓晓表哥相熟的那位经理正好来到门口办理什么事情,见我们一行人还在门外等候,便热情万分的将我们免了门票领了进去。经理给我们安排在楼下的一个小包内,说稍后还会给我们赠送果盘。大家心情甚好,叫来了两瓶芝华士和青岛两打,开始边玩儿游戏边喝起酒来。
  于海洋趁大家正玩得高兴之际,小心翼翼的蹭到了我身旁,心不在焉的一会儿看看众人,一会儿看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36

九十七。
  
  过了好半天时间,我听见身旁的于海洋深吸进一口空气,他鼓足勇气故作轻松的道,“唉,你是不是怀孕了啊?”
  “啊?”我努力令自己装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用了半分钟的时间才回答,“你听谁说的啊?”
  “你别管。你告诉我到底怀没怀!”
  我轻蔑的抬起下颚,斜瞟他一眼,“你关心么?”
  “废他妈话!”于海洋有些气恼有些紧张的拿起桌上一杯已经倒好的芝华士一饮而尽,“你倒是说话啊!”
  “说什么啊?”
  我话音刚落,岂料于海洋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压低声音恶狠狠的道,“你他妈想害我是不是!”
  我的心在霎时间便被悲伤击中,头脑感到一阵眩晕。周围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不绝于耳,伴着沉重的古点震的地板不停的跳动。
  我倒抽一口凉气,拿开于海洋抓在我衣领上的手掌,面无表情的道,“我是怀孕了。你打算怎办?”
  于海洋沉默半晌,接着再次用低沉无比的声音极其坚决的道,“过两天去医院。”说完这句话,他起身走到对面叶远的身旁“咚”的一声坐了下去。叶远正和旻子兴致勃勃的玩着“两只小蜜蜂”,见于海洋气势凶猛的入了座,二人被惊得一下便停止了手中的游戏,气氛陷入一片尴尬。
  此等尴尬情况持续了5分钟不到,有点儿缺心眼儿的张楠胜并未看出丝毫异样,大声抱怨大家怎么不在状态。于是旻子顺水推舟,众人又继续玩起了助酒游戏。
  刘晓晓拿来两个干净的空杯,提议玩儿“7,8,9”。游戏开始后,于海洋也不知是运气不佳还是心情不好,总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几杯酒下肚,于海洋开始实行“代酒”政策,每每遇到自己运气不好又要罚酒,便以“还要开车”为由,理所当然的直接将杯子递到了我面前。我亦不推辞,一次又一次豪爽无比的一饮而尽。
  酒过三旬,迎来新的一轮比拼。于海洋再次不幸扔出一对儿总和为九的数字,需要将杯子里满溢的芝华士一饮而尽。故伎重演,只见他万分腼腆的冲众人露出一个极其抱歉的微笑,接着将杯子推给了我。我接起杯子正欲将酒水送入口之际,对面儿的旻子突然“啪”的一拍桌子,“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说时迟,那时快,她用力的对着于海洋左肩就是一掌。于海洋没有站稳,一下子跌倒在座位里,一脸厌烦的道,“你干嘛啊?”
  旻子丝毫不肯示弱,只见她双手叉腰,白嫩的脸颊经过酒精的刺激泛起一片粉红的光晕。她的声音盖过了迪厅里高调的音乐直冲于海洋的耳畔而去,“哇靠!你丫是不是男人啊!她现在不能喝酒你不知道啊!”
  于海洋的双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时间过去,他大概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终于令内心的愤怒稍微得到了一丝缓和,尔后虚伪无比的挤出一个笑脸,冲我道,“我老婆最好了。”说完他又转向旻子,嘴边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我一会儿还开车呢,太危险了!”
  听罢于海洋极不要脸的一阵狡辩,旻子愤然从座位上站起,嘴中大骂了一句什么,转身向洗手间方向走去。我赶忙起身跟上了她的脚步。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36

九十八。
  
  旻子在我前方速度极快的不停行走着。我几次想要追赶上去对她加以劝解,却总被迎面而来的拥挤人流打了个败。就在我不知第几次企图超越旻子之际,出乎意料,前方的旻子竟突然停下了脚步,如同被定住一般,好半天时间没有挪动半个步子。
  我赶忙左躲右闪的避开眼下这一个个奇装异服的帅哥美女,好不容易几次突围,终于来到了旻子身旁。我随着她专注的目光顺势望去。顿时,我也被定住了——左时峰正坐在吧台处,怀抱一个将头发全部染成金黄色的苗条女子,尽情畅饮。他与那女子不时地聊上两句,两人看上去既愉快又亲密。
  容不得我反应过来,旻子一个箭步冲上前,气势汹汹的径直走到了左时峰面前。待我追赶上去时,正听见旻子极其阴冷的说话声:
  “今天怎么喝酒了?你不是酒精过敏么?”旻子特别强调了“过敏”两个字。在她说出此二字的同时,手中顺势操起了左时峰面前的一杯杰克丹尼“咚”的一声撞在桌子上。
  左时峰被这突如其来的特殊状况惊了个措手不及,嘴张得老大,半天也没挤出一个字来。
  旻子将酒水推至左时峰面前,脸上挤出一丝充满怨恨的微笑,又问,“你妈呢?今天怎么不催你回家了?嗯?!”
  要说左时峰这孙子老奸巨滑城府颇深,我真觉得一点儿不过分——他瞬间便恢复了一贯的从容自然,将脑袋向后一仰,眉头一皱,道,“小旻啊,你要这么来闹可就不对了。还有什么话你一次说清楚吧,说清楚了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分手了,没必要非得撕破脸嘛!”
  一瞬间,只见旻子眼中的泪水奔涌而出。她的呼吸愈加急促,胸口大幅度的上下起伏。好半天时间,她声音颤抖的大喊了出来:“你他妈——为什么一声不响就是消失了啊!”
  左时峰神态坦然的喝进一口面前的酒水,表情凝重的道,“咱们不合适,嗨——怎么跟你说呢?”
  “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说了怕戳你痛处。”
  “你赶紧说!”
  左时峰放下手中的酒杯,凑近旻子耳边,小声道,“你不是处女了。我接受不了。”
  左时峰的话音隐约的传入了我的耳畔,我已感到悲愤交加耻辱难耐,岂料旻子的沉着反应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只见她沉默了一会儿,尔后发出一声冷笑,语气温和的冲左时峰道,“说的也是,咱们好合好散吧。不过,”旻子顿了一顿,“想最后再跟你玩儿个游戏。”
  “嗨,”左时峰大概是怕旻子又要耍出什么花样,笑笑道,“别闹了,你知道我不会玩儿游戏的。”
  “特简单,”旻子不死心,“石头剪子布,会吧?”她说罢,又对左时峰展露出了一个极其动人的微笑。“我输了,你随便提要求。你输了,让我打一下。最重要的——”旻子呼出一口气,“游戏玩完了,咱们就算是彻底结束了,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大约是最后一句话正中了左时峰的下怀,他脸上的表情瞬间转为大喜,便迫不及待的答应了下来。
  随着旻子口中高叫着“石头剪刀布”,二人同时分秒不差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旻子出的石头,左时峰出的剪子。左时峰输了。
  说时迟,那时快,旻子脸上所有的笑容在霎时间便全部隐匿了下去。她目光坚毅而冷峻的盯住左时峰的双眼,接着再次迅速抬起了右手,对着左时峰尚在微笑的脸庞就是一巴掌。左时峰的脸上留下了五道淡粉色的指印,由于时间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那虚伪无比的笑容,脸便在空气中僵了个死。旻子未等他反应,拉起我的手便往回走。
  
  后来旻子又在悲愤交加中萎靡不振的渡过了两天。第三天下午我们在星巴克喝咖啡的时候,生日当天要走了旻子手机号码的叶远突然给旻子发来短信说十分喜欢她,希望可以尝试交往看看。旻子合上手机,长长叹出一口气,尔后又将目光抬高望向脑袋顶上那一片无边无际的天空。接着她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冲我说话,声音飘散在空气中宛若一缕青烟,“该过去的总该让它过去啊。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没什么不好吧。”
  于是,在2005年8月初一个阳光猛烈的下午,旻子正式同叶远混在了一起。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37

九十九。
  
  大约一周以后的一个上午,于海洋在多次向他的母亲大人恳切申请之后终于获得批准可以“去找高中同学李胖子他们踢球儿”。
  于是在那一天,我们去了医院。
  
  由于我和于海洋对此类事件均无任何经验可言,在于海洋的一番绞尽脑汁思前想后之际,他决定打电话询问他高中时代的某位红颜知己,据说此人现在早已经验丰富。
  那位红颜知己建议我们前往位于北京西部郊区的首都XXX医院进行检查,号称市内的各大小医院受理少女早孕情况颇多,凡选择在市内做流产者从挂号儿到排队到做检查至手术结束,少则要等上四五日,多则等上两个礼拜的大有人在。我们被红颜知己一番语重心长的劝说所深深打动,立刻就放弃了在市内医院做检查之想法。在于海洋一脸神经紧张厌烦至极的表情下,他驱车带我直奔首都XXX医院而去。
  
  基于这实在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在事情过去以后直至现在的这段漫长日子里,我无数次想出方法千百种,有意的让自己渐渐淡忘。加之随着时间的推移,距事情发生之时也愈加的年代久远。因此,时至今日,我不得不心怀遗憾的说,当时医院里的具体状况在我如今的记忆里仅剩下了一片模糊。那是怎样的一片模糊呢?当然,关于模糊,我还有能力说上几句。
  
  首先是天气。不知是否源于一种记忆上的错觉——我因为堕胎事件在2005年暑假期间先后光顾首都XXX医院两次——所能记起的和这两天有关的形容天气的词语,只有“酷暑难耐”最为合适。那时于海洋将车开来停在了医院入口处的免费停车位上,待我们两个小时以后做完检查回到车内,车内温度早已上升至极高,屁股一粘座位便能立刻被烫得跳起来。整部汽车犹如一只大号儿的蒸笼。
  
  然后是颜色。回忆里关于首都XXX医院妇产科里的颜色始终未曾改变过,那是一团死气沉沉的灰和另一团经历了无数岁月磨砺后,颜色掉的七零八落的青绿。这两种颜色——在我的记忆中——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还有空间。妇产科里的空间事实上并不宽敞,甚至从客观上说来,可以算得上是狭窄。然而不知为何,当时我独自蜷腿坐在诊断室外边儿的长木椅上等待叫号儿,心中总是莫名其妙的升起一种错觉,感到这里既空旷又冷清,空气中无处不充斥着密集的阴冷潮湿的水分子。
  
  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
  例如排在门口的稀稀松松的人群;她们都是女性,有年轻的,有中年的,有衣着时尚的,有打扮老土的,有面色焦急的,有镇定从容的。。。她们各不相同,脸上却都有着同样一种冷漠。
  还例如鞋子磨擦地板时所发出的种种声音;有时是运动鞋,发出的声音柔和而轻巧;有时是高跟儿鞋,“咚咚咚”的戳着地板走路,发出的声音莫名其妙的让我突然很想吃东西。我爱听高跟儿鞋戳在地板上的声音。
  再例如医生的叫号儿声;面色凝重端坐在诊断室里的医生不时的叫出一个名字,记得有个姓黄的,还有个叫什么“秀丽”的。后来医生也叫到了我的名字,她的声音穿过并不狭长的走道阴冷无比的直冲我的耳畔,听上去和法官在宣布疑犯“罪名成立”时的那种感觉大同小异。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细节,那是我手中颤颤巍巍的端着盛满尿液的小容器回到了诊断室。医生面无表情的戴上手套,然后接过我手中的容器,接着她不知拿了根儿什么在里边儿一阵拨拉,最后转过身来,声音如冰的对我说,“你怀孕了。”
  没有经历过此类事件的读者不知是否可以想象,那便是——尽管我已在验孕棒中看到了很有可能发生的结果,尽管我已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然而当你煞有介事的来到了一家国营的正规大医院里,当你做过检查之后,这家正规国营医院里受过专业训练并且很有可能已经从事该行业十几年有余的资深大夫——亲口对你说出“你怀孕了”的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复杂而细腻,令人感到非常不舒服。用我当时的状况来形容,便是:脑子顿时炸开,耳边一阵巨响,这好比是晴天里的一声霹雳,冬天里的一瓢凉水从头一直淋到了脚。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38

一百。
  
  于是我就在2005年八月初某个艳阳高照的午后,在北京XXX医院妇产科一楼的诊断室里被宣判了死刑。由于怀孕时间刚刚超过一个月,我不幸中万幸的逃过了人工流产这一劫,可以采用相对痛苦程度较小的药物流产来打掉这个孩子。
  
  诊断室里,中年的妇女医生神情极其冷漠的发给我了一板儿药片儿,一共4片儿,早晚各一片儿,吃两天,第三天早晨7点半还得再来医院。据说第三天早晨医生要给发一剂猛药,吃过以后,尚未成形的胎儿便会从女子的下体掉落出来,流产便算完成。
  医生将药片儿递到我手中时,抬头瞟了我一眼,嘴里非常轻蔑的嘀咕一句:“这才几岁啊。”
  
  那两天——现在说来云淡风轻;然而在当时,我的身心却都受到了极大的摧残。
  我是说,在那短短的48小时里,我痛苦极了。
  
  于海洋也许出于良心上的尚未完全泯灭,他跟他妈说有个英国同学要来北京旅游两天,没有地方住,便好说歹说将中关村的房子借了来给我住。他说这样可以安心休养,离医院也近些。他的话令我的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感动。当然,这丝感动很快便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那无边无际的忧伤情绪。要知道,于海洋从对我说完这句话并将大门钥匙递到我手中之后,在回医院复查的第三天早晨到来之前,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实话说,就这两天时间,让我深切的明白了两个道理。道理一:在关键时候,同性上真正的好朋友,永远比身边的所谓的“XX的男朋友”亦或是“XX的男人”来得可靠。大家看后文便知;道理二:这个道理俗不可赖,相信大家早有耳闻,那便是——关键时候,自己一定要坚强。如果自己都不帮自己,那么没有人可以帮得了你。
  
  旻子听说于海洋将房子借给我后便又回家陪他妈去了,口中大骂一声,随后挂断电话,当晚便搬到了中关村来,号称要陪我渡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
  由于吃药的缘故,医生再三嘱咐千万不可以抽烟,否则即使药吃下去了,孩子也很有可能会流不出来。听闻此言,旻子不容分说的便将我包里的烟草,打火机一类物品全部没收了去,后来又买来了不少口香糖,说是犯烟瘾的时候可以拿出一个来嚼嚼,有助于缓解不适。
  在那两天时间里,烟瘾颇重的旻子竟没有在我面前抽过一支烟。一次旻子去上厕所,回来之后我正好内急,便也跑到厕所打算解决一下。我推开厕所的门,一阵淡淡的DJ MIX所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我扭头看一眼房间内的旻子,她正目不转睛若无其事的盯着电视看得投入。那一刻,我的内心升起一种淡淡的感动,泪水有些模糊了眼眶。
  
  那两天我和旻子过的与世隔绝。她在每天的饭点儿下楼给我买来营养可口的食物,然后我们一起食用。剩余的时间里,我们像往常一样聊天儿。然而也许由于怀孕的缘故,也可能是药物反应——我总是聊着聊着,便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势不可挡的困意全然控制。每到这时,旻子便会催促我赶紧睡下,自己则在一旁安静的看电视。我也很听她话,于是就在那被旻子调得极低的电视嗡嗡声中悄无声息的一次又一次安然睡去。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38

一百零一。
  
  第三天早晨五点刚过,于海洋蓬头垢面的出现在了他中关村的家门口。于是我,旻子,于海洋一行三人驱车前往北京XXX医院。
  
  妇产科里的颜色仍是那团毫无生气的灰和那片掉的七零八落的绿。医生给前来吃药的病人每人发了一颗药片儿,让我们吃下以后自由活动,什么时候那还未成形的胎儿——又叫“胎囊”从下体掉了出来,便拿给医生检查。
  
  我用旻子带来的矿泉水将药送进了肚子里,然后走到妇产科门外想和于海洋待在一起。此时于海洋正坐在妇产科门口的一颗参天大树下乘凉,脑袋转来转去的,毫无焦点的实在不知在看些什么。见我和旻子走近,他眉头紧锁万分紧张的一下便从地上站了起来。随后他极其敷衍的询问了一下状况如何。看见他的态度如此,我实在懒得回答,便称不舒服,让旻子和他对话了事。
  
  大约过去了二十分钟左右,药物在我的体内开始产生了强烈的作用。事实上,那就是在一瞬间,我突然感到肚子一阵猛涨,一种内急时被强行憋住的疼痛感陡然上升。于是我迅速起身跑进妇产科的厕所里。不幸厕所里仅有的两个坑此时都已被其它的吃药者所占满。我深深吸进一口气,强行忍住疼痛,憋住那呼之欲出的排泄物,好一阵等待。终于,其中一个姑娘排泄完将坑让了出来。那个瞬间,我不顾一切的冲上前,脱下裤子,排泄物倾泻而出。
  排泄到一半时,我突然又深感作呕,于是迅速将右腿越过厕所坑,与左腿并排而蹲。右脚刚着地的那一霎那,我的胃中一阵翻腾,接着“噼哩啪啦”能吐之物全部奔涌而出。我怀疑胆汁儿都被我吐出来了。
  
  以上“厕所事件”是我关于那次流产当中记忆最深刻的一个片断。当时我呕吐完毕,将右腿又跨过厕所坑放在左脚对面儿的地上,继续排便。那个霎那,我突然毫无预兆的泪如泉涌。当时厕所里还站着蹲着各式各样的女性同胞。这些人都和我一样因为吃下了药性强烈的药片儿,此刻正坐立不安的排队等着上厕所;她们和我一样表情痛苦;她们大概也和我一样有着一番不可告人的放纵生活。那个瞬间,我从她们脸上看到了自己此刻的狼狈状态。那是怎样的一种花朵凋零时的狼狈!那也是人类在拼尽全力为最基本的求生所做出的可笑努力时的狼狈。
  
  我哭泣,哭泣,没有办法停止下来的哭泣使得我眼前的世界陷入了一片纯黑色的幻影。我恐惧的放开嗓子,很想对着这无边无际的幻影大声叫出一句什么。然而,那一天,我始终哑口无言。
  我只知道,我真的痛苦极了。
  
  我在厕所里又蹲了一会儿,胎囊从我的下体滑了出来。我用医生事先发给的一只一次性小碗将其装住,接着将脸凑近仔细观察了一番。那是一团接近透明的白色正圆体,直径大约在6-7厘米之间,据说是由一团有机物所组成。那便是每个人在娘胎中的最初生命状态。
  后来我将掉落出来的胎囊交给医生检查。医生批准后,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北京XXX医院。
  
  北京XXX医院,一个我永远不愿再次提起的地方。
  
  2005年8月9日上午——请允许我这样说话——我的第一个孩子死了。
  这件事说来轻巧,可在当时却对我触动极大。首先我的心中充满了极大的罪恶感,并且这样的罪恶感从此以后便一声不响的与我如胶似漆,不容分说的形影不离。它无时无刻不忘提醒我——我杀死了一个幼小的生命。这样的提醒很快便令原本对幼童甚是喜爱的我开始对怀孕一事极其敏感极其抵触。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甚至开始怀疑起了婚姻这回事儿,怀疑起婚姻所带来的繁衍的最终结果是不是真的如同长辈所说的那般意义重大。另外,我不能看见小说里有任何关于怀孕的情节描写,电影里的也不行。只要我一看见了诸如此类的任何形式的哪怕只是只言片语的任何描述,我便会控制不住的精神几近崩溃,眼泪如同雨下。后来有一次,一位在北京已经成家数年的学姐前来看望我,聊天时她突然拿出了自己在一年前怀孕期间拍下的大肚子照片,幸福万分的想要与我分享她的喜悦。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我的精神状况再次失去了控制。后来据学姐说,我当时对着照片大叫一声,接着便泣不成声的夺门而逃。
  
  彻头彻尾的,我感到身心疲惫。
  我决定回广州待上几天。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39

一百零二。
  
  回到广州躺在那张属于自己的双人大床上,我的心情并不能用“踏实”二字来形容。只能说,我感到自己的心可以暂时小憩一会儿了。
  
  北京,不属于我。
  这里,仍然不属于我。
  我从哪里来?又将要到哪里去?
  事实上,这样的问题毫无意义。非要搞清楚它干吗呢?我只需要知道,这里有我的亲人。
  父母亲斑白了双鬓却仍然在见到我的那一刻如同孩子般惊喜的高叫出了声儿。他们为我做家乡菜;他们为我炖汤;他们总觉得我的衣服不够好,总是停止不住的一件又一件为我购置新的衣裳;他们看见我身体憔悴,他们也感到我精神萎靡,然而他们智慧的绝口不提。他们只是在付出,一点又一点的,在他们所能胜任的一切范围内,永不停止的付出。
  爸爸妈妈,就让我将这份感激深藏在胸口,默默的为你们做一些微不足道的祈祷与祝福。
  
  在家闭门不出的休息了几天,之后接到初中时代某位学长的电话,说是当年的文学社原班人马举行聚会,请我务必参加。
  放下电话,我心血来潮的跑去翻看了数年前某次文学社年庆时的全体合影,看见自己身材瘦小的站在第一排的中间偏左位置,扎一个低低的马尾辫,脸上笑容纯真灿烂。合上相册,不由深深感慨时光之飞逝,岁月之穿梭;一瞬间,竟有些哑然失笑。
  
  于海洋每天打来一个电话例行公事般的一番敷衍。显然,我离开北京后,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说话的时候又会开玩笑了。
  
  现在,我不愿意提他。他来电话,我便接起;他不来电话,便也由得他去。我的假期很快便要结束。然而在假期结束之前,我想给自己放一场假。这是十分必要的。
  至于现实的事情,请让我等到不得不去提起的时候再提起。
  
  第二天傍晚吃过晚饭,我如期赶至学长提及的某家沿江卡拉OK厅,那里是聚会的地点。我到的时候,人已经来的七七八八。大家都变了样儿,有的已经身体发福事业有成;年龄小一点儿的,大多如我一样还在象牙塔中憧憬未来。当然,可以想象,他们肯定比我更憧憬未来。
  再晚一些时候又来了一些人。然后我惊讶的发现,几米也来了。
  
  几米,原籍北京,初中移居广州后与我同校,成为高我一级的学长。此人深爱漫画家“几米”,遂取英文名为“Jimmy”,因此得名。几米那时是文学社里的头牌儿美编,人比较贫,形象较佳,说话办事有股小痞子般的赖劲儿与匪气。凭借此特点,曾迷倒少女无数。几米还有一特点,爱到处给女生画像并以此作为礼物慎重送出;当然,他画的也确实不错。一次我过生日,几米毫无预兆的送给我一张我的头部素描。画像上我长发披肩,右手托腮,双眼睁得老大,目光迷惘的望着远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看到画像的那一刻,我便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了几米。几米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初恋,当然,也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单恋。后来我曾鼓足勇气三番两次找到几米企图表白。小女生之间曾经一度流行的什么千纸鹤幸运星之类的东西,本人曾亲手制作并赠送给了几米一大堆。当然,现实总是比较残酷。很快,几米告诉我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于是,我的初恋在我的一场长达一年的极度忧伤中宣告失败。初中三年里,我再没有喜欢过别人。后来我高中考到了别的学校,我和几米渐渐失去联系。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40

一百零三。
  
  曾经在一部好莱坞获奖影片中看到这样一句话:“生活中总是充满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例如在2005年的这场令人绝望无比的多事之夏中,我又怎么会想到自己和曾经费了老大力气也没能追上初恋情人得以混在了一起?
  换句话说,就在这场荒谬绝伦浑浑噩噩无聊至极混沌不堪的暑假即将结束,我即将返程回到英国执迷不悔的继续混日子之前的最后这一小段日子里,我和几米一道,谱写了我2005年里的最后一场爱情童话。
  当然,童话之所以被称为童话,那是因为它的美好性既短暂又不可能存在于现实。这一点,即便在当时,我也是非常明白的。然而,仍旧还有一些当时的我所不能明白的事情。这是一些怎样的事情呢?一瞬间,我竟感到自己的思维有些混乱。
  那么,我们还是先接着讲故事吧。
  
  那天聚会时的景象与普通聚会大同小异,不讲也罢。晚上大约10点半,聚会结束,大家纷纷散去。几米因为要到我家附近的某个车站搭公车回学校,于是我们结伴而行。
  走上大马路后,我扬起手准备打车,几米却突然将我的手打落。我侧过头,看见他正站在夜晚昏黄的路灯下,影子被拉的很长。他不紧不慢的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印有切.格瓦拉头像的铁制烟盒,接着从里边儿掏出一根儿“三五”点上。他似笑非笑的冲我道,“我想跟你走走。”
  这个男人,加上这幅画面,还有萦绕在我耳旁的他的赖里赖气的声音,当时一瞬间就令我有了一种时光穿梭的错觉,仿佛自己回到了5年前。于是我当即便怦然心动的应允了下来。
  后来我们之间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开始走走停停,不时的从某盏路灯下走过,昏黄的光线在我们眼前一闪而过,接着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我们边走边聊天,聊得漫无边际。有时几米会不时的唱上几句歌儿,他唱的歌儿我都很喜欢,并且他唱歌儿时的声音也非常好听。他将声音与旋律彻底融合成为了一体,造成的效果显得既空灵又飘渺,再加上他所特有的那份赖里赖气,我几乎就要在他的歌声中被融的酥软了。
  我快要到家的时候,几米突然又对我说:“咱们走的慢点儿吧。”
  他话音刚落,天上突然划过一道狭长的闪电,紧接着一声响雷,一分钟以后,大雨倾盆而落。
  几米仰起头品尝了几滴最初落下的雨水,接着他低下头冲我露出一个顽皮的微笑,自然卷起的头发因为被雨淋湿,服服帖帖的躺在了脑袋周围。
  我因为刚刚做完流产,不宜淋雨,便十分狼狈的抓起随身的皮包挡在了头顶。几米见状赶忙对着周围一阵左顾右盼,随后迅速拉起我的手朝着前方飞奔而去。
  几米在我前面迈着大步的不停奔跑,我在大雨中丢失了方向,便由着他将我的手掌握的生疼,带领我一路左突右闪的狂奔着。不知跑到何处,几米拉着我的手突然往左边一排灰黑色的房子处一闪。我们挤过一道半掩的大铁门儿闪身躲进了楼栋。我这才发现,这是一栋白天施工到一半的居民楼,晚上工人们都回家休息了,整栋楼因为没有人居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剩下看门儿的老头正坐在门口的小房间里点着盏忽明忽暗的灯打着盹。
  
  几米领着我小心翼翼的逃过了看门老头的耳目,走进了大楼一层的深处。我们在拐角的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几米松开紧握着的我的手。他如释重负般的轻轻呼出一口气,敏捷的将双腿一曲,坐在了地上。过了一会儿我站的有些累了,便也贴着他的身体盘腿坐了下去。
  远处的高楼透出点点淡淡的灯光,几米的双眼在这大片余光的映衬下闪闪发亮,显得非常动人。突然,我看见他嘴角一提,轻轻的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的笑容又隐匿下去了,他轻声说话,像是在自言自语,“你变了。”他说。
  我偏过头看他。
  他又重复一次,“你变了。”
  我也笑起来,“哪儿变了?”
  几米沉默片刻,突然间,他伸出双手扳过了我的脸颊。与我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的声音极其暧昧,“你变得像个女流氓。”说出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40

一百零四。
  
  过了一会儿,几米将放在我脸上的双手轻柔的拿了开去。他从铁质烟盒儿里掏出一支烟,“啪”的一下点燃火机,旺盛的火光在黑暗中照亮了几米的脸。几米的脸上挂着几分淡漠,却同时又有着一片与这淡漠格格不入的生命的气象。
  几米不紧不慢的吸烟,烟头的火光在夜色里忽明忽暗,犹如一支跳舞的精灵。烟抽了一半时,几米突然问我,“想抽烟么?”
  我点点头。于是几米又深深的吸进了一口烟,接着,就在一瞬间,他将嘴唇凑近我的嘴唇,我们的嘴唇碰在了一起。几米万分温柔的轻碰我的嘴唇,一下一下,伴着他自己的嘴唇一点一点的张了开来。先前被他吸入口中的烟雾缓缓的飘散进了我的口中。我闭上眼睛深深吸入一口气,一股“三五”特有的苦涩味道直冲喉头。
  几米的嘴唇离开了我的嘴唇,他的脸颊从正面儿贴着我的脸颊,我们的鼻头碰在一起。
  “还抽么?”他问。
  我点点头。几米再吸入一口烟,接着再次碰到我的嘴唇。过了一会儿他又向我问出同样一个问题。我再次点点头。
  如此反复了许多次,短短的香烟在火光中走到了它生命的尽头。几米将拇指扣在中指上,猛然一下向远方弹出,最后的火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狭长而华美的弧线,接着坠入了黑暗中,再不见了踪影。
  我欠一欠身子,将头轻轻的靠在几米的肩膀上,“还有烟么?”
  “有,但我不想给你抽。”几米侧过头来看我的脸。他微笑,“因为现在,你的嘴会很忙。”
  那是一个怎样的吻呢?因为太过于完美,我甚至不敢开始描述。如果非要勉强说上两句,那么好吧——我首先能记起的是几米的舌尖。几米的舌尖有种非常奇特的味道,那是一种甘甜与晦涩的混合体,感觉非常复杂,很难形容。他的接吻技术非常好,忽而温柔,忽而猛烈,忽而让我渴望更多,忽而令我几乎窒息;其次是雷声,不时响起的震天的雷声;还有闪电,在瞬间令世界短暂回归一片光亮的闪电;还有雨水,它始终没有停下。它被夹杂在温暖潮湿的南方夏季微风中送至了我们的面前。它触碰到我们的脚背,我们的小腿;它触碰到我们的手臂,还有我们的脸颊,它也触碰到舌尖,还有眼睛。。。总之,没有一个地方能够逃脱得了它风情万种的温柔抚摸。
  
  我们亲吻了很长时间,后来被我妈打来的电话给打断。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直接将电池板拔了下来。几米说,“我唱首歌儿给你听吧。”我点点头,于是他轻声的唱了起来。
  那是五月天的一首名叫《相信》的老歌儿,几米稍稍改动歌词后将它唱了出来,效果非同一般。他的声音空灵纯净却又混浊缥缈。我轻轻的倚靠在他肩上听着这宛若世界尽头飘来的天籁之音,竟情不自禁的掉下了不为人知的眼泪。
  几米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久久不能散去:
  
  你给我一个秘密
  让我触摸到星星
  在一个夏日夜里
  
  孤单都已经离去
  只留下天和地
  我和你
  永远在一起
  
  爱过的那些歌曲
  有一天再也不听
  我想你知道原因
  
  黑夜终究要黎明
  如果我
  如果你
  天一亮要往哪里去
  
  看着我的眼睛
  为什么要哭泣
  那幸福太容易
  让我不敢相信
  
  勾勾手盖手印
  这一刻有约定
  那爱情变美丽
  因为我开始相信
  
  故事的最后结局
  结束在那年夏季
  温暖潮湿的风里
  
  于是我问问自己
  还能不能够相信
  另一段爱情靠近
  
  现在是2005
  永远的2005
  跟想像有点距离
  我将你唱在歌里
  曾经属于我们的相信
  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忘记 。。。。。。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41

一百零五。
  
  跟所有的童话故事一样,2005年夏末,我和几米共同谱写的爱情童话在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的那个长吻过后,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的向着所谓“美好”,“浪漫”,“疯狂”等一类方面发展开来。
  
  第二天一大早,几米发来短信表达了他此刻疯狂的需要见到我这一想法。由于白天我妈已经安排了我前去会见一位据说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现在已经事业有成的大姐,于是我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到临近傍晚,才终于逮着机会去找几米。
  几米在一家和朋友合伙开的原创设计服饰店内帮忙,我到他们店里找他,他看见我,脸上在一瞬间就露出了非常高兴的笑容。我觉得他是真的高兴。他顺手搂过我的肩,冲店里的所有人介绍道,“这是我家姑娘。”
  晚上10点半大厦清场。几米10点钟就把店门儿关了。我们关了店铺的灯,躲在试衣间里轻声聊天儿。后来保安来检查清场,拿着电筒四处一通乱照。几米怕我出声,就开始吻我。后来保安又来了,几米就又吻我。再后来只要保安一来,我们就开始接吻。最后保安不来了,我们还在接吻。
  最最后我突然明白过来,事实上,几米非常喜欢吻我。
  
  第三天我带几米去了一家我相熟的小咖啡馆。那家咖啡馆建筑在市中心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若非有人事先知道地点是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找着的。
  咖啡馆里播放着漫不经心的蓝调音乐,我端一杯奶油拿铁,几米则要了原味摩卡。我们不时的说上一两句话,都是些柔情蜜意的话。后来几米教我如何能够将烟盒外面的塑料防潮包装拆下来后再重新装上去。我学会了。几米又教我用香烟垒城墙。我垒了半天,窗外刮起一阵微风,将我垒的香烟城墙全部吹倒了下去。我不再垒了。几米便趴在我的背上慢悠悠的写字。他写道:“你——在——我——心——里——是——温——柔——而——疯——狂——的。”
  后来他又写:“请——让——我——抱——紧——你。”
  
  第四天我们坐了很久的公共汽车来到几米所在读的外语学院。我在几米的宿舍里靠着他的肩膀听歌,他再次播放了五月天的《相信》。我们共同抽一支烟,烟圈袅袅的上升到空气中将音乐全然包含在了里边儿,然后它们一起消失。
  
  看着我的眼睛
  为什么要哭泣
  那幸福太容易
  让我不敢相信
  
  勾勾手盖手印
  这一刻有约定
  那爱情变美丽
  因为我开始相信
  
  现在是2005
  永远的2005
  跟想像有点距离
  我将你唱在歌里
  曾经属于我们的相信
  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忘记 。。。。。。
  
  在音乐声中,我们又开始接吻。几米褪去了我的上衣,他温柔无比的抚摸我的肌肤,亲吻我的乳房。后来我骗他说我来例假了。几米笑笑,将我拥进怀里,他调侃的道,“到时候连操都还没来得及操,你就要走了。”
  我也笑起来。
  几米再问,“什么时候回北京?”
  “快了。”
  我的话音落下,我看见几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落寞。
  “只要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快乐的。”我说。
  “只要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快乐的。”他重复。
  
  第五天我们在路边的大排档吃宵夜。我要了一碗馄沌,几米喝的粥,我们俩还共同要了一小碟青菜。吃完饭我们在大街上一边抽烟一边散步,后来走累了,就在一个昏暗的楼梯口坐下来。几米脱下体恤衫挡在我的面前,小心翼翼的端详我左胸上的纹身。他说那个纹身非常美。
  后来走到我家楼下,几米送给我一个用纸币折叠成的小桃心儿。回到家后,我将桃心拆了开来,里边儿写了这样一句英文:“Dear, I love you for the sake of what you are, not what you do.” (翻译:亲爱的,我爱你——因为你是现在这样的一个你,而并不因为你做了什么。)
  
  第六天朋友邀请我去广州当时正火得不行的一间迪厅跳舞。我到了那里,看见几米也在。我们一起跳舞,几米在我周围热情潇洒的转圈儿。他说我的屁股“快扭得飞起来了,他很喜欢”。
  送我回家的路上,几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口在我耳边说了他爱我。后来,他又问我,“即使你是骗我的,你也同样告诉我你爱我,可以么?”
  我将几米紧紧的抱在怀里,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41

一百零六。
  
  几米喜欢称呼我为“女流氓”。
  有时他也叫我“小精灵”,“小妖精”。
  他还叫我“傻孩子”。
  一次我们走在大街上,因为说了一个笑话,几米几乎笑翻了过去。路上行人一阵观望。我一脸正经的指着几米,满怀歉意的对路人说:“我家表弟今天没吃药,对不起大家了!回北京一定带他去安定!”
  于是后来,几米也称呼我为“表姐”。
  
  几米非常喜欢写诗。于是他写诗送给我。尽管有的时候笔法并不十分精湛,他仍然热烈而偏执的写诗送给我。
  
  有时他的诗句矫情而肉麻,例如:
  
  “黑夜不断地追逐着白天,
  怎么也剪不断对你的思念。”
  
  
  有时他喜欢玩儿一点儿抽象:
  
  “在天堂里奔跑,
  带着你所有的彷徨,
  穿透我们耳膜的忧伤,
  敲打出最纯粹的嚣张。”
  
  
  他这样形容我们的重逢:
  
  “在这样的一个季节,我再次站在街角,
  看着你自对面的马路踏上那熟悉的斑马线,
  目光闪烁,裙角飞扬,翩然而至。
  美丽的影子用尽一根香烟燃烧的时间向我走来,
  任时光飞逝,大雨滂沱,
  你的泪水和我的笑容终于重逢在这个冰冷的钢铁城市,
  我亲爱的傻孩子,
  你的生活不再会是一场劫难,
  再一次,
  拥抱我吧。”
  
  
  在几米自己写下的所有诗句里,我最喜欢的是这一首:
  
  “我们
  在一起
  只一天
  也——仿佛经历了一生一世的轮回
  
  我想
  我是很爱你的
  燃烧我最后颓然的青春
  
  我想
  我是很爱你的
  用尽我最后残余的气力
  
  我的姑娘
  我亲爱的白色莲花
  我透明的温暖的血液
  为何你不留在我的身边呢?
  
  留下吧,我的姑娘
  就让我们一起——
  静观天上流云
  几千年如一日
  飘过我们微笑的脸。。。”
  
  
  还有一次,几米摘抄了一些石康的诗句送给我:
  
  “甜蜜的名字,痛苦的名字,我叫你离去。
  美丽的眼睛,忧伤的眼睛,我叫你过来
  ——你神奇地出现,带着你全部的矛盾和叹息。
  你为我带来狂喜和战栗,你叫我充满无法言喻的柔情,也为我带来无可解脱的绝望。
  
  你是我黄缎子一样抖动的阳光,
  你是我的清凉泉水,
  你是我无法捕捉的影子,
  你是花的碎片,你是云的碎片,你是天空的碎片,
  你是旷野里消散的烟雾,你是最美丽的白色泡沫,
  你叫我狂喜,同时,也叫我悲恸欲绝。
  
  我的冰凉牛奶,我的寂寞夜晚,我的纤细琴弦,你在哪里?
  你是否像我想你一样在想我?你是否像我一样,满怀激情地迎接尖锐的分离?
  你是否在深夜默念着我的名字入睡?当你想到我时,你是否感到欣喜和甜蜜?
  你是否日日夜夜地惦记着和我见面?当你做爱的时候,心里会不会叫喊着我的名字?
  你骑车穿过街道时,会不会为一个像是我的背影而惊悸,而泪流满面?
  在我们分离的时候,你会不会为记忆中的柔情而望眼欲穿?
  当你吃饭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我们在一起吃的盛在小碗里的可怜的青菜?
  当你聊天的时候,是否以为我就坐在床角而聆听?
  
  你梦见过我吗?在梦中,我是一副什么模样?
  你的柔声细语会换来像我一样的热情和温存吗?
  我那干净的凉席上,还留着我们融合在一起的体温,你能感觉到吗?
  你有一双漂亮的缎子鞋吗?
  那天公交车上我们一起听的那张CD,你还记得我说好听的是哪首歌吗?
  
  我漂亮的长睫毛,你现在能够知道我是多么爱你吗?
  你知道我是多么无尽无休地需要你而永不厌倦?
  我的黑眼睛,你离开我后笑了几次?
  在你笑的时候,你真的感到快乐吗?
  我可爱的小嘴巴,当你再次想起那些由接吻而引起的柔软的接触时,你还会再去寻求别的温存吗?
  
  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亲吻吗?
  还记得雷声吗?
  我告诉你,天上打雷了,你问我,是真的吗?
  你后来注意到车窗外的急风暴雨了吗?
  
  每次接到我的电话时,你抓话机的手是不是在颤抖?
  听到我的声音后,你的心是不是像听到的声音一样疯狂?
  我亲爱的眼泪,我亲爱的夜晚,
  我亲爱的寂静,我亲爱的秋天,
  我亲爱的小乳房,我亲爱的嗓音,
  我亲爱的脚踝,我亲爱的手指,
  我亲爱的腰肢,我亲爱的长头发的你,
  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透过夜色,你能否看到我的疯狂的眼睛,在黑暗里焦灼地张望着你无处不在的身影?
  在梦里,你能否感到我干裂的嘴唇,饥渴地吸吮着你散发出来的绝望的爱情?
  你的面颊能否在我破烂的翅膀扇动的火焰中感到温暖?
  
  你还能爱吗?
  你是有灵魂的夜风还是没灵魂的欲望的肉体?
  你听得懂我只为你讲出的语言吗?”
  
  
  
  那是一段十分浪漫的日子,并且因为追寻浪漫,我们变得非常疯狂。我们牵手我们闲逛我们吃饭我们窃窃私语我们高声歌唱我们接吻我们拥抱——我们无时无刻不想方设法混在一起。我们不计后果的混在一起——尽管他并不知道在我离去的这段岁月里我已经蜕变成了怎样的一副残旧懦弱的破烂躯壳,尽管他也从不追问。尽管——
  我真的快要走了。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42

一百零七。
  
  第七天的早晨,几米照例发来短信,问我今天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出门见他。我手中握着当天下午返回北京的机票,在回复的短信中打道:“晚上吧,今天白天我很忙。”
  几米回答:“傻孩子,我等你。”
  “和我在一起的这些天,你感到快乐么?”
  “很快乐,傻孩子,如果我们可以在一起一千年,那该有多好呢?”
  “如果有一天,我们不能在一起了,我希望你能够像现在一样快乐,就像我在你的身边亲吻着你的手指一样。否则的话,我会有多难过啊。”
  “亲爱的傻孩子,我答应你,我会永远努力的去追寻快乐。”
  看到几米的答案,我安然的合上了手机。我在心中默默为这场漫长的假期画上了一个颤抖的句号,然后转身开始收拾行李。
  
  在机场,妈妈像往常一样哭了。爸爸拿着一台小型摄像机一直跟拍着我的身影。后来我发现,爸爸的眼眶也红了,可是他很快便装作在寻找着什么,表情自然的将脑袋转了开去。我跟他们道别,一次又一次。我拥抱妈妈,又拥抱爸爸。他们似乎总也抱不够,我就一次又一次的拥抱他们。终于,时间就要来不及了。我转身再看他们一眼,他们又哭又笑的站在送机口不停的朝我挥手。我回应他们的挥手,转过身往里走,我也哭了。
  
  上了飞机,将行李都安置好,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给几米发去一条短信:“表弟,我走了。你答应过我要快乐,希望你不是信口开河随便说说的。有缘再见。”
  机舱内响起了女声温柔的起飞前安全提示,我将手机关上,系好安全带,闭起眼睛靠在座位上,头脑中一片空白。
  
  旻子因为她妈在深圳出差时不幸出了一场车祸,于是临时离开北京去了深圳看望她妈妈。走之前她将家门钥匙留给于海洋,让他转交给我。
  晚上于海洋开着那辆桑塔纳2000来机场接我去旻子家。他将我送到旻子家楼下,便又赶着回自己家去了。
  我独自一人提着小行李箱等电梯,然后上了楼。我用钥匙开门,将行李放在地上。屋子里既静谧又空旷,我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三口两口喝了个干净。旻子不在,我感到有些不习惯。为了排遣这份淡淡的失落,我决定用旻子的电脑上网。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42

一百零八。
  
  打开邮箱,我被惊呆了,几米的邮件一封接着一封,几乎要将我邮箱中的第一页都填了个满。
  
  “一个人总是要忘记一些事情,那么他才会记住另外一些;如同有人要靠近自己的身边,必定会有人离开.以前我总是不相信这样的话,因为我相信所有的人都可以快乐地在一起...可是似乎不是这样的,因为没有谁知道明天醒来看见的会是艳阳高照还是风雨飘摇,于是我们不被允许给彼此许下任何可能会令对方抱有希望的承诺。。。。。。”
  
  “可是,表姐,你他妈就这么离开了,我该怎么办呢?表弟哭了呢,你他妈的知道吗?你不是还要带他去安定吗?咱们连操都还没有机会操过呢!。。。。。。对着手机想了很久,半天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悲伤的情绪一瞬间就击中了我。我都他妈的阳萎了。”
  
  “想你咧嘴笑的样子,
  想你说“放屁”时候的表情,
  想着你夹着烟的让人心疼的手指,
  还有你漂亮的锁骨美丽的眼睛月光下遍体鳞伤的影子,
  和那些忧伤的街灯里那些安静的拥抱那些潮湿的亲吻。。。。。。”
  
  “我手心里你残留的温度正在一点一点慢慢散去。
  我想找个人用力的抱紧我,
  可是如果不是你,那还有什么意义?
  明明告诉过自己别在意,
  却还是泪如雨下了。。。。。。”
  
  “路上的行人那么吵嚷,心里的风景那么荒凉。
  我答应你的事情我想我会做到的。可是你呢,可以让我也知道你过得很好么?
  请,让我知道你很好。
  明明知道未来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我却仍然期待着能再次和你在那样阴霾的天空下亲吻。
  你眼中,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傻?”
  
  “窗外的雨下的好凄凉啊
  傻孩子,你现在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无法沉沉睡去?
  是不是也像我在思念你一样,疯狂地思念着我?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请你——
  告诉我。”
  
  “我们的再次相见,那会是多久之后的事情呢?
  你是不是还会像现在一样——不看着我的眼睛,任我这朵本来就不算娇媚的花朵渐渐的枯萎凋零?
  我要和我们在一起
  其实,我们的概念很简单——
  你
  我
  和我们十指紧扣的双手。
  Dear, I love you for the sake of what you are, not what you do.”
  
  
  最后,几米再次摘抄了一首石康的诗写在给我的邮件中:
  
  “你是我的黄色蝴蝶,
  你是我的神奇仙境,
  你是我的最后一颗泪珠,
  你是我的救命稻草,
  你是我所珍藏的最好的礼物,
  你是我想游到的最后的此岸或彼岸,
  
  你消失了,
  我也就迷失在茫茫的痛苦中,
  前后左右,一片混沌,
  
  我叫喊而不知所云,
  我存在而无所适从,
  我追忆而无可奈何,
  我空虚而不知所终。 ”
  
  末了,他加上一行字:“傻孩子,我想我需要见到你—— 一天,一小时,一分钟,哪怕只有一秒钟——我想我真的需要见到你。”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43

一百零九。
  
  我盯着屏幕上一个个纯黑色的方方正正的文字块,一霎那间竟如同被定在了那里。我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了这短短一周来所发生过的一切,那如同梦境如同童话如同诗歌般的一切的一切——
  是的,几米,
  如果可以这么轻易的诉说爱情,
  那么,我想,
  我也是爱你的。
  
  我爱你,
  不比你说你爱我的份量要少一些。
  我爱你,
  不比你失去我之后的痛楚要轻松一些。
  
  我思念你——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我需要你——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可是,
  请允许我闭口不提。
  
  为什么要提呢?
  几米,我们为什么要提?
  提出来是为了那尖锐的分离中再多加上几滴无助而冲动的眼泪,
  亦或是为了在岁月的流逝中我们最终变得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那么——还是不要提了。
  就这样吧!
  让我带着你美好的诗句,
  请你收藏好我潮湿的亲吻——
  忘记那个人,是我;
  忘记那个名字,是我。
  
  然后,
  一切就绪,
  我们依然各自挣扎。
  
  
  事实上,几米的邮件还是赚到了我的眼泪。那天晚上我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理由,泪水如同洪水决堤般愤怒而忧伤,绝望而无助的喷涌爆发。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如坐针毡,我一面哭泣一面狠命的掐自己的手背,希望能够借助身体的疼痛驱赶走内心那无边无际的寒冷。
  我眼看着天空渐渐的亮了起来,然后我睡着了。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44

一百一十。
  
  我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多。因为前一天晚上奋力的哭泣,我感到两只眼皮十分沉重,于是起身洗了个澡。洗完澡我将行李认真的整理了一遍,又把护照机票一类的东西统统归置好,因为第二天便是我要返回英国的日子。
  收拾完行李我换了身衣服,化妆,然后出门打算买点儿东西带回英国去。不知不觉中我来到了东四,正好这时手机响起,本地的一个座机号码。
  “喂?”
  “傻孩子——”几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一瞬间就被定格在了原地。“傻孩子,你在哪里?”
  我的头脑一片空白,语无伦次的回答,“北京。”
  “北京的哪里呢?”
  霎时间我竟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赶紧抬起头上下左右一阵寻找,正好看见前方的一块儿路牌,“东四南大街,西南路口。”
  几米高兴的笑起来,“站在原地,不要乱跑。”他说完,把电话挂断了。
  我半晌才回过神来,赶紧往回拨打,电话在占线。过了一会儿我又拨打一次,那是一个公用电话,几米已经不在了。
  
  于是我按照几米所说的,站在原地半天没有挪动过位置。一个小时以后,我抽掉了7支烟,头脑中一片空白,没有思考过任何事情——就在这时候,几米出现在了我面前。
  他穿一件灰色的体恤,下身一条普通的牛仔裤,后背上背了一个大大的双肩包,卷卷的头发被这北方夏季的微风吹得有些凌乱。他满脸兴奋的笑容一下子便冲到了我面前,紧紧的将我拥进了怀里。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这个女流氓!”
  
  正好那天晚上刘晓晓等人说要为我饯行,在女人街的一间小酒吧里,于是几米和我一道前往。
  在我们前往女人街的出租车上,几米不停的吻我。他没有责备我那悄无声息的不辞而别,他甚至没有提过一句有关我离去的事情。他只是一直在说他很想我,说他见到了我,他的心里就踏实了。几米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咧嘴微笑,他笑的样子既幸福又满足。
  
  那晚我们大家都喝了很多酒,几米一直握着我的手,说他很冷。后来几米干脆将我抱进了怀里,他说想离我近一些。最后几米喝醉了,我没喝醉。大家散场的时候,刘晓晓开着他表哥的宝来问我要不要送我们回家。我犹豫了一会儿,看看身边已经睡熟的几米,然后将他塞进了后座里。我又递给刘晓晓500块钱,让他帮几米找一间宾馆暂住一宿,如果有剩下的钱就塞进几米的裤兜儿里。
  “你不陪他去啊?”刘晓晓一脸不解。
  “不去了。明儿一早还赶飞机呢。”
  “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啊!”
  我笑笑,最终没有回答刘晓晓的问题。刘晓晓将车窗摇上,发动汽车。我再看一眼后座的几米,他安静的侧身躺在座位上,两条细长的腿轻巧的耷拉下来,双眼安详的闭着,嘴角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我猜想,在他正做着的梦里,他一定十分快乐。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44

一百一十一。
  
  半夜回到家,我给几米发去一条短信,告诉他我明天就回英国了,希望他一切顺利。犹豫了一会儿,我加上一句:“谢谢你给我的暑假,我会永远将它收藏在我最宝贵的记忆中。”
  我猜想,当几米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我已经在飞机上了。
  
  去厕所卸了装,换上睡衣,关了灯,一个人安静的躺在床上,我思考了一会儿,又从床上爬起来,将手机拆开,把手机卡从中卸了出来,来到阳台,一挥手扔了出去。我看着手机卡轻飘飘的往下坠,很快便隐匿进了黑暗当中,然后自己再次回到卧室躺回到了床上。
  事实上我非常疲倦,却无论如何无法入睡。有好几次,我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却又觉得自己自作自受十分可笑,便强行将眼泪憋了回去。
  
  凌晨4点半,我还是没有睡着。我爬起身拿出随身听挂在耳朵上。耳机里传出詹姆斯.布朗特忧伤沙哑的声音,还有他韵味十足的英格兰口音,那是一副令我着迷的嗓音。
  歌曲播放完了一首又一首,先是他的《眼泪与雨水》,然后是《哭泣》,然后是《你多么美丽》,再然后——我突然发现——那是一首名叫《再见了,几米》的歌儿。因为没有困意,我突发奇想的决定起身将歌词翻译成中文。我打开灯,拿出纸和笔,一边不断的重复听着这首歌,一边勉强将歌词翻译了出来。翻译完成,我发现歌词的意境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出许多倍——或许,我可以对着夜空声音温和的将它朗诵出来——也许这样,正与我在同一个城市中悄无声息沉睡的几米,便会在梦境中听到我对他说出的最后的温柔情话:
  
  《再见了,几米》
  
  我只是不能相信这一切已经结束----
  还记得那时我们曾坐在松软的沙发里相互低语缠绵,
  还记得那时我们曾结伴而行一起去寻找那无名高地。
  
  在一首从未有人听过的歌曲中,
  是你独自一人创作出了那神秘的优美旋律吗?
  是你独自一人摧毁了那座残桥吗?
  又或者,是巫毒的魔法帮助了你?
  
  每个人都必须占有不同的东西吗?
  是否你看上去总是那么真实,而我却那么虚无?
  是否你看上去总是那么冷酷,而我却那么炙热?
  是否每个人都会为你诡媚的火焰所迷恋?
  
  再见了,几米!
  再见了,几米!
  尽管你只停留了一小会儿,
  但我们都知道那优美旋律中的歌者,正是你。
  
  再见了,几米!
  再见了,几米!
  我们曾共同渡过的时光使我感到深深的快乐。
  你可知道我们正在想念你?而此时你已经走远。
  
  我们在你的灵魂中游荡,因为,
  我们希望为你写下这首歌。
  然后,生活还要继续。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45

一百一十二。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来到了机场。于海洋来送我,大概由于我在广州这段时间的分隔两地,也或许因为他要比我晚半个月才回英国——在机场,他的厌烦表情竟消失的无影无踪无迹可寻;甚至,他还流露出了深深的不舍情绪——在我进入安检之前,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搂住我,亲吻了我的嘴唇一次又一次。最后他忧伤深情的看着我,极其坚定的对我说出了四个字:“等我回去!”
  
  我及时赶上了飞机,然后将行李安置好,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看着一个个金发碧眼的空姐在机舱狭窄的走道上面带微笑的穿梭往来。我再看一眼窗外,一片淡淡的土黄色压抑着外边儿的整个城市,一切的景物显得既虚幻又无奈。我在心中默念道:北京,回见了。
  
  2005年的暑假犹如一场巨大的闹剧,终于在一场声势浩大的唏嘘声中得以了结束。前文所提及到的暑假中所发生的三件大事儿,一件小事儿,和一段小插曲儿,我在这里做一个简单的总结:
  
  大事儿一:我和爱新觉罗分手,并下定决心和于海洋好好混在一起。但在暑假期间,该想法受到了沉重打击。
  大事儿二:旻子遭遇“左时峰事件”。
  大事儿三:我的第一个孩子死了。
  
  小事儿一件:叶远和岳小艾正式分手。
  这里顺便满足一下读者的好奇心,交待一下旻子与叶远的发展状况——两人从8月初交往至9月初,后叶远即将返回英国,加之旻子对叶远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善言辞,一到关键时候就要旻子打头阵(比如:问路)等行为颇感不满(我私下里推断,这是叶远长期和岳小艾待在一起被压迫之后所落下的后遗症),于是两人协议分手。9月中,旻子回到北京后给我写来一封邮件。在邮件中,旻子声称:看来她还是适合先过着单身生活比较好,她暂时还不想长大。
  
  小插曲儿一段:几米和我共同创造了2005年夏末的最后一场爱情童话。
  
  
  飞机开始了缓缓的起飞前滑行,窗外的景物以慢悠悠的速度在我眼前一一晃过。逐渐的,这速度开始快了起来。它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我的耳畔被一阵强大的“嗡嗡”声所笼罩,闭上眼睛,飞机“腾”的一下离开了地面,向着九霄云外直冲而上。
  我掏出随身听,将耳机挂在耳朵上,按下“播放”键,那似曾相识的歌声宛若梦呓一般在我的耳边响了起来:
  
  。。。。。。
  现在是2005
  永远的2005
  跟想像有点距离
  我将你唱在歌里
  曾经属于我们的相信
  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忘记
  。。。。。。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46

一百一十三。
  
  回到英国后我完成了与学校签订的“一年制宿舍合约”,于是到有关部门取回押金,找了套二室厅搬家。于海洋听闻此事,让我把家里空出来的另一间房留给他,说这样他回来以后便也可以省了找房子这一难题。
  用了一天时间将房子整理干净,然后列下一张年度学习计划表格,因为是本科的最后一年,我决定多花点心思在学业上。当然,这个想法最终未能得以实现,大家看后文便知。
  
  又过了两个礼拜,于海洋从国内回来了。他情真意切的向我表白:暑假期间的种种表现实属迫于无奈,希望我能谅解。并且,他信誓旦旦的紧握双拳,告诉我他此刻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今后一定好好改正,请我一定给他一个机会。
  十分不幸,本人再次听信了于等谗言。我们和好如初。
  
  第二天于海洋去学校领取上年度综合成绩单,顿时遭到了一场势不可挡的晴天霹雳——去年8科儿里,于海洋一共挂掉了4科儿,基本上文化课全挂,净仗着专业课拿了点儿微不足道的小分儿。此人回到家后抱头痛哭了一场——这里解释一下,在英国的大学里,一般年度挂科儿数大于二,就必须得全年重修——他思前想后,最终觉得重修一年实在不值,不如继续瞎混一年,第二年直接买张假毕业证儿都比多交一年学费来的便宜。于是,从2005年9月中旬于海洋回到英国之后,他开始彻底放弃学习,终日沉迷在了电脑游戏之中。
  后来我也去学校拿了成绩单,出乎意料,除了有两门儿刚过及格线以外,其他六门竟都排在“优秀”等级之列。看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确实不可由外表来衡量。
  
  总的来说,在2005年秋初我们刚刚回到英国的这段日子里,生活还算过得比较平静比较相安无事。因为这一年家里的经济状况较为良好,给我带来的生活费也相对比上一年多出许多,于是我也免去了做兼职来接济生活这一苦差。
  在那段时间里,我在每天的清晨起床,自己做过早餐后吃下,将于海洋的一份儿留在饭桌上,然后我出门上课。一般情况下,中午课程便会结束,那么我便又会回到家中做饭,然后与于海洋一起食用。于海洋自己去买了一箱泡面,以便我被学业缠身的时候,他可以自行解决用餐问题。晚餐不必多言,自然也还是我来做。要是指望于海洋此等懒人去做什么事情,恐怕会等到花儿都谢了事情也还没开个头。总之,在2005-2006的这整个学年当中,什么洗衣做饭洗碗铺床叠被打扫房间等所有能够想到的家务事,我都莫名其妙的被勒令全部包揽了下来。
  于海洋倒是落一清闲,天天全职在家打游戏。有时于海洋一个人打游戏打得无聊,就又把叶远叫来和他对打。叶远的上学年顺利通过,每天还是晃晃悠悠的继续去上课。每次叶远来我们家玩儿,于海洋就总对他说英国学校不好,学不着东西,还不如趁早把学退了,到时候买一毕业证,又省时间又省钱。叶远听闻此言,一开始还笑笑的拒绝,后来于海洋说的多了,叶远竟也真的动摇了起来。每每于海洋一提及此事,两人便开始一声盖过一声,神采飞扬的讨论了起来。不过叶远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讨论了大半年也没最终下出个决心来。
  一次我私下里问于海洋,干嘛总怂恿叶远和他一块儿退学?于海洋发出一声冷笑,声音中充满了万分轻蔑:“怎么着也得拉个一起垫背的啊!”我当时全身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
  再后来于海洋突然发现:因为没有上学,上万磅的学费便都闲置了下来,于是他穷极无聊的天天上网看车,后来终于挑中了一辆便宜的二手罗孚。于海洋想掏钱将它买下来,却正巧那天银行卡出了问题,他的钱怎么也取不出来。于是没有办法,我先拿了1500磅给他用着。车被买下了,写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于海洋不时的开着车自己出去瞎转悠两圈儿。也好,买菜的时候我就省力气了。
  和岳小艾偶尔联系一下,一般都是她闲得无聊打来电话又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她每天被无数男人穷追不舍下的烦恼心情。我每次都是一番敷衍,后来敷衍的表现越加明显,只要是她叫我出门与她会面,我都说死不去。岳小艾大概也渐渐察觉出了点儿端倪,打电话的次数明显减少。再后来她交了个新男朋友,我们基本不再联系,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打上个电话,争先恐后的报上一些虚伪至极的美好祝福。
  
  一切情况基本正常,直到2005年10月底,灾难再次发生。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47

一百一十四。
  
  于海洋因为穷极无聊,终日在家打游戏又觉得过于单调,于是独自驾车出门儿转悠的次数愈加增多。
  一天傍晚他从外边儿回来,当时我正在厨房里满手油渍的炒着菜。只见他连蹦带跳的冲了进来,“啪”的一下从背后抱住我,惊喜万分的道:“老婆,告诉你个好消息!荣行旁边儿的那家大赌场在赠送免费DVD啊!咱也去领一个吧!”
  我对此等事情向来没有什么兴趣,轻描淡写的敷衍一句:“怎么领啊?”
  “去那儿办张会员卡,每去一次,前台就给盖个章儿,盖满20个就能领了!”
  “这么复杂,”我摇摇头,“懒得去。”
  “你怎么这么懒啊!咱有车啊!”
  于海洋此话一出,我当即差点儿晕倒——我懒!哇靠!也不知是谁每天忙前忙后又要洗衣又要做饭的。天哪,世界真是没有公道————————————
  
  那天晚上我还是在于海洋的百般催促软硬兼施之下万分不情愿的随他前往了那家传说中的赌场。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进入赌场,第一感觉是:四面八方杀气重重。于海洋由于早前便有过赌场经验,于是他非常耐心的一一给我介绍了里边儿的各种游戏。每次经过一张台子,我便注意到里边正在下注的人们,脸上都挂着同一份极度的紧张与严肃。实话说,如果自己不是玩儿家之一,那么赌场里边儿的气氛实在让人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头两次去赌场我们都只在前台盖个章,进门后随便转悠一阵,然后转身回家。后来于海洋也不知哪来的灵感,突然觉悟他闲置下来的学费都还没有派上用场,便说自己也小玩儿两把试试看。我因为心中还残存了一点儿传统教育所遗留下来的根深蒂固的是非观念,于是固执无比的决定不玩儿。每次于海洋玩儿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看看。又去了几次,于海洋小赢了一点儿钱,欣喜之余随便赏给了我20磅钱让我自己也去试试。我开始说不玩儿,于海洋就笑我胆小。此人一用激将法,纯真的我便有些按耐不住,加上光在旁边空站着等待也确实无聊至极,于是随便玩儿了两把,赢了20磅钱,回家了。
  再后来去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们便都各自玩儿了起来。我不再用于海洋的钱,而是取出自己的钱来尝试下注。盖到第15个章的时候,我大约一共赢了400多磅。于海洋输了150磅有余。
  
  盖到第19个章的时候,于海洋输了600多。我输了1000磅不止。
  
  后来章盖满了,我们却都停止不下来了。
  
  由于这段回忆实在不堪回首,请恕我不愿详细描写。
  总之我们赢了又输,输了又赢。因为英国生活的苦闷无聊,赌场比拼所带来的短时间内的那份极端刺激竟使我的内心在莫名其妙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事情发展到后来,我已不再去学校,整天和于海洋泡在赌场之内,一日三餐都在那里得以解决(笔者:英国赌场提供免费的各类三明治及软饮料数种)。赢钱,我爽,我继续玩儿;输钱,我不爽,我更要继续玩。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来到赌场的最初目的,我甚至从来不去思考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么一直不断的玩儿下去。到最后,赢钱输钱对于我来说,感觉竟已相差无几,我只是在麻木中重复着取钱-换筹码-下注-等开注-再取钱这一系列动作。理所当然,筹码也是越下越大。
  
  纽卡斯尔的赌场被我们玩儿遍了,我们开车去利兹玩儿。那天我赢了300多磅,晚上把利兹的两个朋友叫出来和我们一起吃饭。一顿饭吃去了400多。
  利兹也玩儿遍了,我们去曼城。后来曼城也觉得没意思,我们大冬天里坐着火车跑到伦敦去玩儿。伦敦的赌场又被我们玩儿了个遍。
  在伦敦,我一个晚上赢了1000多磅。我突然想起什么,便对于海洋说:“咱们回家清点清点吧,也不知到底是输是赢。”
  于海洋皱着眉头一阵深思,然后他回答:“是该清点清点了。”
  
  回到纽卡斯尔,我们各自清点银库。
  短短两个月不到,于海洋输掉了将近4000磅,没有外债。
  我一共输掉8000磅有余,其中有5500磅是从于海洋那儿借来的。
  
  我们俩一下子就颓了。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48

一百一十五。
  
  那年冬天,我渡过了有生以来最清贫最凄惨最可悲的一个生日。那是我的20岁生日。
  那天我们窝在家里,一整天闭门不出。因为经济上的窘迫,我们甚至已经不舍得花钱去买菜来做饭。于海洋买来了两大箱3磅一箱的泡面,我们天天用小奶锅煮着吃。不怕人笑话,对于那时的我们而言,在泡面里加个鸡蛋加颗白菜,都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奢侈。
  生日当天我们照例煮了泡面吃了个干净。吃完以后于海洋坐在电视前打PS2,我用电脑浏览网页。突然想起目前的凄惨状况,我的心头不由一阵生疼,眼眶一热,眼泪流了下来。我转过头叫于海洋,对他说,我想喝可乐了,只是一瓶可乐。
  “你不知道现在没钱了啊?”于海洋的脸上又是那我早已见怪不怪的厌烦表情。
  “我就想喝一瓶可乐。”
  “唉,你哭什么劲儿啊!”
  “我就想喝一瓶可乐。”
  于海洋坳不过我,最后只得极其不耐烦的开车带我前往了一家远离市区的24小时超市买来可乐。回到家后,我喝着可乐继续上网,看见曾经的一位校友在她的个人空间里这样描述自己的20岁:“双十年华,边回忆,表丢弃。”想到了自己,于是再一次,我泪如雨下。
  
  温暖的人们啊——
  你们在哪儿?
  如果可以的话,
  请给我一个安静的拥抱。
  我只想要—— 一个安静的拥抱。
  
  
  如果说相信世间因果有报,那么我想,由于赌博所犯下的错误,在那段日子里,我已经做了足够的偿还。
  粗略的回忆了一下,在最穷的时候,我和于海洋每天只吃两顿饭,每人每顿一包泡面,多了都没有。那时我们几乎断绝了与所有朋友的一切来往,因为于海洋说了:“多一个人就多一包面,你有么?”他说的对,于是我们闭门不出也拒接来客。任何人打来电话,一个“忙”字打发了事。
  
  一次我们买完泡面打算去给汽车加油,上了车之后才突然想起:两人一共已经只剩下了20磅,而我家人还要过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会给我汇来生活费。又由于对于海洋的“惧母情绪”我早有了解,所以指望他的家人是肯定没戏了。
  那天就坐在车里,驾驶室的车门还大敞着,众目睽睽之下,于海洋突然暴跳如雷。
  “你没钱你赌什么博啊!”
  “你不问问谁带我去的!”
  “我带你去你就去啊!我让你去死你去不去啊!”
  “你说话别那么难听行么?”
  “我说话难听么?那是因为我倒霉啊——你那时候不是挺有钱的么?不是还给你男人买手机呢么?怎么到我这儿你还得管我借啊?”
  “借钱是你自愿的。”
  “那不是你没钱了么,我好心还不对了?”
  “对,你是好心,我谢谢你!那你既然好心,你现在就别抱怨!有钱了我马上还你!”
  “你什么时候有钱?”
  “你别逼我行么?”
  “我是不想逼你啊,可是现在生活在逼我啊!”
  “可是——当时借我钱是你自愿的啊——你现在这么逼我,你不觉得你有点儿不是人么?”
  “呵呵,是啊,我当时是自愿,可是现在我后悔了行么?”
  “你——你想怎样?”
  “赶紧想办法还钱吧。”
  于海洋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砰”的一声把车门儿撞上了。我紧紧的闭上双眼,眼泪无声的滴落下来。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心被什么狠狠的戳了一刀。
  
  那20磅钱——我们两人楞是靠它活了半个月之久。从此我发誓再也不赌了。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49

一百一十六。
  
  我和于海洋之间的争吵从那天开始,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争吵,它轻而易举的就占领满了我们生活当中的每一个角落。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大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我们争吵的主题永远围绕着欠钱还钱抱怨与责备在进行。于海洋骂起人来凶狠恶毒六亲不认,其伤人程度之深闻所未闻。
  以下是我至今仍能记起的一些于海洋曾在吵架当中对我破口大骂出的只言片语:
  
  他说:“你能不要拖累我么?你赶紧想办法还我钱行不行?”
  
  “你怎么连点儿钱都筹不到啊?简直一无是处!”
  
  “呵呵,现在知道哭了?自己犯下的错误自己承担后果,借钱还钱也是一个道理。你慢慢儿哭,哭完赶紧想办法还钱,我这儿还等着用呢。”
  
  “你丫他妈的是想害我是不是!”
  
  “你丫到底还不还钱啊?实在没钱你管家里要吧,就说我天天拳打脚踢逼你还钱,我就不信你妈不管!”
  
  
  有时候于海洋吵得高兴,话题直冲千万里之外飞奔而去,无数在我听来难以启齿百般侮辱的话语,到了他嘴里随时随地就能脱口而出。
  
  比如他说:“你爱干嘛干嘛,说句实在话,我还真不爱操那心!”
  
  他又说:“告诉你吧,其实我喜欢清纯型儿的——你丫真他妈脏。”
  
  最后他说:“像你这样儿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带回家见父母!”
  这句话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总之,这样的争吵到了后来,在我听来就如同家常便饭一样平常。然而即便了解情况已经如此,却在于海洋每每目露凶光冲我高声叫嚷出此类话语的时候,我的心里仍旧会一次又一次的一阵痉挛般的剧痛。
  不知到了哪天,又是在一场刀光剑影的唇枪舌战过后,我竟在霎时间豁然开朗了——我在心力交瘁的顶峰这样告诉自己:赶紧还钱吧,把钱还清了,也该功成身退了。于海洋赋予的任务,我想我并没有能力去完成。我的确把自己给高估了。
  
  永远不要尝试去改变一个人,那是你力所不能及的——比如爱新觉罗想改变我,我想改变于海洋。
  事实上,我们殊途同归。
  
  也就是在那段日子里,于海洋很久没有再吻过我。一次我们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我用手臂支起身体将脸凑到于海洋面前,想要亲吻他一下。于海洋厌烦的迅速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轻描淡写的说,睡吧。
  “我们很久没有接吻了,你知道么?”
  “是么?现在不喜欢接吻了,觉着特恶心。”
  于海洋冷漠如冰的声音飘散在了黑暗静谧的空气当中,想起了那场有关爱新觉罗的“长城之吻”事件,我终于相信了世间的因果有报。
  顺便,我也终于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傻逼:我和于海洋之间——倘若有爱情的话——那么我们的爱情连5500磅都不值。
  什么“我会比他做的更好”,什么“我不能没有你”——赶紧都忘了吧。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50

一百一十七。
  
  时至今日,我不得不自豪的吹嘘一番自己的性格坚强与柔韧无比——我在绝望的顶端强顶住了一场头晕目眩的来袭,视死如归的毅然站立。
  
  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吧,
  还有那粘满全身的大片血印。
  不会再有谁前来救赎——
  对于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
  那么,奔跑起来吧,
  如果你相信还有生路可寻。
  
  
  就在这穷的叮当响的当口儿,不幸的事情再次发生——我们家被偷了,并且先后一共被偷两次。
  第一次小偷撬开了我家大门上的一把小锁,进屋偷走了我的手提电脑和于海洋的PS2。第二次我们长了记性,出门儿的时候知道把小锁大锁门上有的所有锁全部锁上。岂料天意弄人,当日回到家后,我们发现所有锁头全被撬开,并且由于撬的时候用力过猛,门框也一起掉了下来。这次的小偷比较狠,什么沙发床垫衣柜全被翻得乱七八糟,简单一句话,能搬动的他全偷走了,其中也包括了我的吹风机和插线板。
  正好也没钱交这二室一厅的昂贵房租了,于是我和于海洋就在一个飘着小雨的夜晚连夜找着一间便宜的小屋搬了家。那种感觉十分绝望,便是明明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已经将你伤害的体无完肤,你却别无选择的要和他搬到一起开始一场每天面对面的同居生活。理由非常简单,因为两个人分摊一间房的房租比较合算。显然,我的想法非常稚嫩,世间的事情总是出人意料——搬家以后马上便要交齐三个月的房租和一个月的押金,这笔金额是由我来全部支付的。于海洋说了:“我把钱全借你了,哪儿还有钱交房租?”
  
  我必须得开始想办法挣钱还钱了,否则我相信这样的灾难会没完没了。
  以一个英国留学生的身份想挣快钱,首当其冲的途径是卖假文凭和假通知书一类物品。
  走投无路的我开始疯狂的在网上搜索一切可能的商机,后来果真被我寻见了一个由中国人建立的专办假证儿两年有余的公司机构。我拨通电话一阵争取合作机会,后因为本人photoshop(笔者:某种修改照片的电脑软件)技术尚算可以,遂被录用。
  为那家假证儿公司改了一个多月的照片,心情不是十分愉悦。钱倒是赚到了一点儿,不过莫名其妙被扣去的理应付给的酬劳也不少。一言难尽,总之这样的事情里边儿肯定少不了许多的猫腻。费了老大力气追回了最后一笔酬金,身心疲惫,我抽身走人。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经朋友介绍认识了纽卡斯尔当时小有名气的一位倒爷。此人也乃一名留学英国的中国学生,由于平日里注意到英国烟草十分之昂贵这一特点,后灵机一动买通国内海关及福建某不法卷烟厂,开始自己倒腾起了烟草业务,俗称走私烟草。此人白手起家,不久飞黄腾达。我在朋友的引荐下,得以与此人混在了一起。我的业务管辖范围后被定下,主要负责送烟,清点烟草,寻找接收地址,以及拉拢下家等事项。
  过了一段时间,此倒爷又认识了另外一位倒爷。这另一位倒爷平时主要业务是倒大麻,二人见有商机可寻,相见恨晚,一拍即合。于是从此以后他们一起倒起了烟草和大麻。我跟着瞎混了一段时间,其间历经坎坷无数,不写也罢,再次身心疲惫,赚了点儿小钱,后离开组织。
  
  不知不觉中又过去了一个季度,转眼已是2006年的春天。旧的一年在我还没来得及顾及到的时候已经消失的无迹可寻,再一次令人感概时光的穿梭不由人意。
  清点了一番一段时间内所攒下的钱,留下一些必要的生活费,剩余的全部当作债务还给了于海洋,扣除买车时所借给他的1500磅,我还有1000多需要还。
  几个月以来办假证儿,倒腾烟草的生活让我深切的明白过来“黑道生意”也不好做:一方面要担惊受怕的小心外界主流力量随时可能发动的抓捕行动;另一方面还得畏首畏尾的注意处理同组织内部的各层关系,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会搞出什么严重后果来,毕竟他们丫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趁着“入行”还早,赶紧闪人为妙。
  于海洋还是天天在家打游戏,遇上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开着车陪我去送烟取烟之类。见我天天在外奔波忙得不可开交的努力赚钱,他大概心里也踏实多了,与我争吵的次数明显减少。
  既然没有人催我,我也不用再冒着危险去干那些个见不得光的活了,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来在唐人街的一家中餐馆找到了一份儿服务员儿的兼职,钱虽然少,可是毕竟干起来心里踏实多了。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50

一百一十八。
  
  就在这2006年的春天快要结束之际,一个消失已久的人物突然再次出现在了我面前,这个人是岳小艾。
  那天下午我打完工回到家,正打开新买的电脑准备上网,突然手机响起,来电我不认识。接起电话,竟是岳小艾,她仍旧拖着那和一年前毫无两样的嗲声嗲气和我说话。先是一通虚伪至极的问候话语,然后东拉西扯的把我搞得晕头转向,令人完全理解不了她此次打电话来的目的究竟何在。正在我心生厌烦,欲随便找个借口将电话挂断之际,岳小艾终于触及到了此次来电的主题内容:
  “唉,乔乔啊,其实我特不想麻烦你们,可是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你们不是有车么?我这儿房子合约马上要到期了,下周就得搬,我是想啊——要是你们方便的话,这两天能不能开车带我去看几个房子啊?嗨——真是怪麻烦你们的,我真是没办法了——”
  怎么了就没办法了?你丫自己不会坐公车啊?——费了老大力气,我才终于把到了嘴边的这句话又咽了回去,想想也确实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去拒绝,只得万分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
  
  过了两天抽了个空带岳小艾去看房子,好久不见,岳小艾身宽体胖发福不少,原本一双细长的美腿现已如吹气球般的疾速膨胀起来,将她穿的一条宽腿牛仔裤撑了个满满当当。
  令人惊奇的是,尽管如此,岳小艾此人一贯以来深入骨髓的那份自信与骄傲竟丝毫没有减退。坐进车里没多久,她仰起自己那黝黑的脸庞冲我道,“唉,乔乔,你觉着我黑么?”
  “啊?”我定一定神,赶紧找回当年与岳小艾对话时的那种感觉,随后敷衍一句,“嗯,还行,不黑啊。”
  岳小艾听到了自己内心期盼已久的答案,脸上顿时露出一副小人得志后的洋洋得意,随后又将头转向于海洋,再次问道,“海洋——你说我黑么?”
  于海洋透过倒后镜斜瞟一眼后座里的岳小艾,也不知他怎么想的,没头没脑的回答一句,“有点儿。”
  这下可好,岳小艾如同一只疯狗般顿时暴跳如雷,她“啪”的一下将身体狠命靠在椅背上,眉头一拧,尖声尖气的道,“我黑?人都说我白!我哪儿黑了?”
  “呵呵,那可能每个人眼光不同呗——嗨,我就是说有点儿黑,不是很黑。”于海洋再次不经大脑的回答。
  话音刚落,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岳小艾双手一撑前座的两个椅背,身体俯向前,怒发冲冠的冲着于海洋的耳畔大声叫道:“于——海——洋——你听着!我跟你没完!”
  于海洋被吓了一跳,嘴中大骂一句,赶紧打左转向灯将车子靠着路边停了下来。
  “你他妈想吓死我啊!”
  见情况不妙,百般无奈的我只得十分不情愿的充当起了打圆场这一丑角儿,“海洋你也不对,人小艾挺白的嘛,再瞎说话都要把人惹生气了。”
  岳小艾尴尬的干笑两声,大约也觉出了自己刚才的行为实在有些理亏,装模作样的说出一句,“生什么气嘛,我就是开个玩笑。”
  此事算是不了了之。
  岂料,途中经过加油站,于海洋下车买饮料。他前脚刚出车门,岳小艾后脚便凑到我跟前,她冲我眨巴眨巴眼睛,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我知道了——海洋刚才不肯承认我白——他是怕你听了会吃醋!”
  “啊——”我已被此人惊呆了,实在不知该作何回答是好。于是我只得哭笑不得的点点头,心中默念鲁迅他老人家泉下若是有知在世间竟有女子将他当年所塑造的那份阿Q精神发挥到了一个如此淋漓尽致的地步,大约也真的可以安息而眠了。
  陪岳小艾瞎逛了一天,看过房子4套,由于此人一贯以来挑三拣四的良好习气,最终一无所获。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51

一百一十九。
  
  过了两天岳小艾打来电话,说是叶远念在旧情,把他们家空出来的一间房留了下来给岳小艾住,免得过两天她的房屋合同到期后落得个无家可归的窘迫境地。末了,岳小艾不忘神秘兮兮的加上一句:“我知道他分手后心理不平衡,其实他一直忘不了我,这些我都知道。”
  岳小艾说的话我由于实在不了解情况,于是难置可否。第二天叶远正好来我们家打游戏,于海洋穷极无聊,于是三八的询问了两句。叶远当时的回答委实令我吃了一惊。
  他说:“最近还真有点儿想她,‘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啊——”
  都说女人善变,男人其实也一样。
  换句话说,人其实都挺贱的。
  
  本以为这件事情到此也算是个了结了,然而岳小艾的神奇程度显然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范围。要说清楚这件事情不用个5000字怕是难以完成,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心,我决定言简意赅的概括一下。
  简单说来,叶远很快便觉得自己被骗了。叶远的这种感觉,源自于当时岳小艾并未将自己早已交了一位新男朋友之事告诉给叶远。岳小艾的新男友常年居住于曼城念大学。岳小艾搬入叶远家后不两日,也不知怎么想的,横拖硬拽愣是把这位新男友从曼城给叫到了纽卡斯尔与她共同住在叶远家。另一方面,这位新男友在岳小艾常年在他耳边炫耀自己的情史这一基础上,对叶远此人早有耳闻,并在岳某的一番加油添醋之下,此新男友一厢情愿的认定叶远定是一位恬不知耻的岳小艾常年追随者,于是对其恨之入骨。显然,此次搬入叶远之家这新男友也是受害者之一,被蒙在了鼓里。这样一来,有朝一日事情一旦败露出去,岳小艾必定会落得个两头不是人的下场。
  然而世间万事本如戏。一日叶远的某同屋想叫上叶远一道出门儿,由于此同屋生性懒惰,于是他为了省事儿便隔着楼道在自己的屋门口对着叶远屋方向大叫了一声儿。丫曰:“叶——远——”十分不巧,这时叶远正在屋里将音乐开的震天响进行自我熏陶,对于同屋的高声呼唤自然是没有听到。见叶远没有反应,同屋以为是自己的声音不够大,于是调高声音再次呼唤起来。如此反复多次,叶远没被叫出来,反倒是岳小艾的那位新男友先闻声而至了。一听此乃叶远之家,此人顿时勃然大怒,径直冲进叶远的房间,打算大干一场。进屋之后,两人顿时傻了眼儿,三句两句便闹了清楚原来对方都是个蒙在鼓里的傻逼受害者。于是叶远先愤然起身,义愤填膺的丢下一句:“你们住吧,我走!”然后转身出了家门儿。新男友回到屋里,看见哭哭啼啼假作无辜状的岳小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收拾好行李连夜赶回曼城去了。至此,岳小艾由于常年作恶多端,终于落得了个她应得的众叛亲离下场。
  于海洋因为和叶远在表面上看去关系甚铁,于是遇到此等事情,他便不得不站出来第一个和岳小艾划清了界限。我沾着于海洋的光,终于找着机会得以和岳小艾断绝交往,皆大欢喜。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51

一百二十。
  
 ?006年的春天过去了,便到了2006年的夏天。并非我记忆模糊,而是这一年确实过的忙忙碌碌,光阴转瞬即逝。
  总的说来,在这一年里,我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那便是曾经参与了赌博。尽管我只用了2个月的时间便认识到了这个错误的严重性,可其带来的毁灭性后果却足以让我用这一学年里所剩下的所有时间去偿还。
  待我将欠于海洋的债务基本还清以后,很快又临近上交毕业论文的日子。本着“临时抱佛脚”的一贯良好学习态度,我在交毕业论文前的一个月才开始真真正正的将全部身心投入到了学习当中。那一个月过的充实而郁闷,在餐馆请了一个月的假,每天是学校——图书馆——家三点一线的苦涩生活。很快将论文写完,交到学校办公室。说句实在话,心里还真没什么底儿。搬起指头粗略一算,从04年来英国开始学习到现在,真正光顾过学校的日子加起来恐怕还没有超过3个月。即使到最后成绩不合格,没有毕成业,那其实也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既然已经努力过将论文交了上去,现今走到这一步,多想也是白搭。有时间的话,我宁可将它们多花在为前景的打算上,毕竟已经毕业,回国还是留下,找工作还是继续深造——这一切都需要认真考虑。
  没多久,传来一条爆炸性的新闻:叶远退学了。
  这事儿说来蹊跷,在叶远退学当时,正逢他们专业要交作业的前夕。据说叶远经过一个月的不懈奋斗,已经将作业全部完成,只等待时日一到便如期上交。后来于海洋去他们家玩儿了一次,我没去,回来之后没两天,叶远便退了学。做好的作业也没往上交,说是就算交上去也怕是过不了。于海洋真是个神奇之人,也不知他对叶远说了些什么,竟使得一个如此优柔寡断的人在三天之内便作出了个这么重大的决定。当然,退学之后叶远也曾一度出现后悔莫及左顾右盼等现象。每到这时,于海洋便会显得十分大气的一掌拍向叶远的肩膀,道:“没事儿,回北京哥们儿跟理工大学门口给你丫来两张!喜欢什么学校,随便说!”叶远听罢此言,便也顿时高兴了起来。后来他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彻底靠拢于海洋,二人于是心安理得义无反顾的加入了“失学一族”,天天欢吃欢长,过得煞是开心。
  终于,暑假再次来临,大家开始打点行装准备回家。
  
  故事讲到这里,我和于海洋之间的了结不得不说出来了。尽管在这之前我们历经千难万阻波折无数,然而到了这里,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终于还是划上了一个彻底的句号。该从哪里开始讲起呢?那么就从于海洋2006年暑假回国之前的一个月开始说吧。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52

一百二十一。
  
  2006年5月初,我经过一番慎重思考,顾及到父母亲目前的经济状况并非十分理想,最终做出决定暑假不回国,留在英国找工作。倘若非要趁着这节骨眼往家挤,那么不可避免的我又会给本就不宽裕的家庭现状再添几分烦乱了。
  做出以上决定之时,我的毕业论文已经基本完成,每天又恢复了餐馆打工的兼职。我想在正式寻找工作之前多为自己攒下一些钱来以备不时之需——这里为大家简单做个解释:纽卡斯尔位于英格兰东北部地区,为一工业城市。在这个城市里大多以当地居民与海外留学生为主,被称为英格兰的“大学城”之一。然而,在这个北部并不十分发达的工业小城市中,工作机会本来就少之又少,加之以一个海外留学生的身份前去寻找工作,其中步骤手续繁琐多样,困难程度可想而知。尤其本人学的是传媒专业,倘若希望能够找到与专业相关的一些职务,那么南下乃必行之策。这便涉及到了一个问题:因为任何一个公司在收到应征者的简历之后,必定不会仅凭简历便当下录取,通常在录取之前还会设有一个面试环节,在英国更是如此。一试,二试,再三试,这已成为部分英国公司招纳员工的基本规则。而我说的问题就在于此:要南下,要面试,那么其间路费必将昂贵不已。尤其自05年圣诞之后,全英国火车票大提价,用上学生卡打折之后,单单往返一趟伦敦便要花上个100来磅。100磅——足够我在餐馆站上一个星期了——不工作不攒钱怎么行?
  而事实上,直至2006年5月初,我由于拖欠于海洋的债务仍未还清,于是每次餐馆一发工资,我仅仅留下必要的生活费,剩下的分毫不差全部放进于海洋的兜里——直到那时候,我的银行卡内金额总数每天仍在200磅左右位置徘徊不定。
  
  想到即将需要面对的这纷繁的人生十字路口,纯真的我再一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身边仅有的那么一个相对亲近的人,于海洋。
  我对他说:“暑假,留下吧,陪我一起度过这个难关吧。”
  坦白说,我不得不再次在这部小说中承认自己当时确实有点儿傻逼——在于海洋催债期间已经彻底死心的我,如今竟又因为眼前这走投无路的窘境再次在心中给于海洋默默的点亮了一盏绿灯:我对自己说,如果他为了我留下来,那么,就既往不咎吧。即便这将是一个再困难的任务,我想我仍有勇气与耐心去继续面对。
  突然想起那时于海洋曾在某次吵架之后跑来冲我撒娇道歉,对我说请我原谅他,他只是没有长大而已。我记得自己的回答是,没有关系,我还很年轻,我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去等待你长大。
  想想真可笑。
  
  2005年5月初,于海洋在听到我对他提出“留下”的请求之后,不假思索的便回答了一句“不可能”,理由是他妈见他暑假不回国肯定会着急生气。
  晚饭的时候我再问了一次,问之前,我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
  那么好吧,促使我下定决心离开于海洋开始新生活的事件,终于发生了。
  于海洋当时听罢我的请求,顿时暴跳如雷的一摔碗筷,从凳子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道:“你他妈自己回不去还不让我回去是不是?你丫真他妈自私!”
  于海洋说完这句话便赌气回了房间。那天晚上我一边默默的流着眼泪,一边将碗筷刷了干净。
  晚上睡觉的时候,于海洋不知为何突然像是良心发现了,从背后轻轻搂住我,说,“老婆——别生我气了——我刚才就是有点儿着急了。你好好找工作,等放完假回来咱们不又天天在一起生活了么!暑假要是不回去,我妈肯定得着急了。”
  “等你暑假回来——你就不怕我消失了么?”
  于海洋得意的干笑两声,“你?你能消失到哪儿去?”
  
  现在看来,于海洋当时的离去,恐怕是老天大发慈悲留下给我的一次最后的救赎。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53

一百二十二。
  
  没过两天,于海洋便订下了5月29号回国的机票,由于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我私下里断定:他是为了早日订下机票向我表明回国之事已不可改变,免得再节外生枝。
  
  生活就像是一个大漩涡,拖着人们不断往下沉。那些自认为聪明绝顶善于挣扎的人们,总在这个难以改变的下沉过程当中奋不顾身的拼命睁开双眼,企图发现救命稻草一二,以便抓住之后便能改变命运,获得重生。不幸的是,大部分人发现的稻草仅仅只是一团稻草;更有甚者,不仅未能找着所谓的救命稻草,反倒往往抓住了一团早已被死水浸透的沉重枯草,这样一来,非但未能改变命运,反倒使自己的这个下沉过程急剧加速。我便是其中之一。
  真正的救命稻草是有的,令我难过的是,能够获得它们的人少之又少。这的确叫人绝望。
  
  我想说的是什么?那便是——我已发现于海洋仅是一团救无可救的沉重枯草,于是对于此人我再不抱任何希望。
  
  在于海洋打点行装准备回国的这段时间里,我开始写简历修改简历,再在网上疯狂送出给一切看似有可能录取我的公司机构。
  所有简历如同石沉大海,在我发出去的100多份简历当中,仅有三家公司反应迟钝的给于回复,对我实行了礼貌的拒绝。一切都是如此的令人绝望,然而我无论如何必需得挺住向前冲。
  
  关于于海洋,我不得不再多罗嗦几句,这主要源于他回国之前最后对我作出的令我印象深刻的两件事情:
  事件一:前面我已说过,于海洋订下的回国机票在2006年的5月29日——关于这个日期,事实上大有文章。简单说来,那笔曾由我亲自交纳的三个月的房租,至2006年5月30日到期。意思是:住在这间房内的人,必须在5月30日结束之前,搬出此间屋子。于海洋订下了29号的机票,无疑将自己留在了一个安全境地之内。本来,明哲保身没有什么不对,令我失望的是,在他明哲保身的同时,竟然没有关心过哪怕一句房子到期之后我该何去何从。顺便说一下,对于当时我的经济状况,于海洋了如指掌。
  事件二:于海洋临走的前一晚,最后向我要去了100磅钱,理由是怕中途转机出什么意外,以备不时之需。在于海洋向我要去钱财当时,我的帐户内仅有198磅之多,因此即便直至那时候我仍有将近800磅的债务没有奉还给于海洋,我依然觉得他在这个时候向我讨债非常的不是人。当然,天真纯朴的我还是把那100磅现金亲自送到了于海洋手里。
  
  于海洋走的那天早晨我执意不去机场送他。站在我们曾经共同的那个家门口,于海洋过来拥抱了我。我知道我是一个傻逼,我还是哭了。于海洋紧紧地抱着我,如同他曾经无数次的拥抱我一样。我相信他并没察觉出任何的异样。
  
  还要说些什么呢?该讲的我都已经讲了。关于于海洋的点点滴滴在我的脑海中一一闪过,如同过电影一般的昙花一现,最后又都隐匿了下去。事实上,写到这里,我的心中终于可以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尽管要将故事讲完还需要花上一点儿时间,然而现在,我们终于可以不再提起于海洋。于海洋——这个让我恐惧让我窒息让我死亡让我心脏剧烈疼痛的名字。但愿我永远不要再次提起。
  
  不幸还要再补充一点,那天在于海洋离去前的最后一秒,他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打一巴掌揉一下的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等我回来”。叫我难过的是,这一次我不会再等他了,可是这一点他并不知道。
  
  于海洋走了,生活还要继续,于是我开始将大片的时间全部投入到了找寻工作机会当中去。
  在遇到王麒之前,我对我的人生与爱情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9:54

一百二十三。
  
  如果要谈到我的新认识,那么我首先想说:这个世界充满恶意。关于这一点无需更多解释,看看我先前的经历,想让我亲口说出“世界本善”之类的话语怕是委实有些难度。
  其次是爱情,确实不可轻易开始。如果抵挡不住诱惑的来袭,那么疯玩儿便好,抽烟,喝酒,酒吧夜生活,一夜情,哪怕是弄段中长期感情玩儿一玩儿——这些都是可行之计。唯独爱情,我指的是全身心付出的真正的爱情——不要轻易触碰为上策。随便找来个人胡爱一通的结果理所当然无异于我和于海洋之间的荒谬绝伦。当然,倘若碰上了真正的爱情,那么还是赶紧好好珍惜为妙,请以我和爱新觉罗之典型事例作为前车之鉴用以自勉。
  另外我还发现,玩弄中长期感情之计十分不适合于我。我比较容易愈陷愈深。
  
  当然以上这些新认识,是在于海洋离去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之后我才有机会深深思索的。在他离去当时,我的生活立刻便陷入了一片焦头烂额的几临绝境当中,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这些。
  抛开心理上的创伤先不说,下面我来简单讲述一下立刻接踵而至的困难及遭遇种种。
  
  首先面临搬家问题。在搬家当时,我身上全部现金相加仅剩下98磅之多,重新租房肯定是不可能了,唯有将手机电话薄里百万年没有联系过的“朋友”的电话打了个遍,看有哪位好心人可以让我暂住一段。令我惊奇的是——才发现自己做人竟是如此之失败——电话打了一圈,女性朋友当中没有一个果断应允的,个个找来五花八门的理由将陷入绝境的我拒之门外;然后是男性朋友——情况更叫人失望,除去那几个一张口便目的性极其明显的好色之徒,剩下的也都无一例外的拒绝了。
  我说过,这个世界充满恶意。
  最后没有办法,搬家之事迫在眉睫,最后在那几个目的性明显的好色之徒当中挑选了一个目的性相对较为不大明显的好色之徒,搬至他家。此人名曰徐波,乃江浙一带某暴发户的掌上明珠,在英国长年独自租住市中心的高租金两居室,先后购买跑车一共五辆。搬家当天,徐波开着一辆深蓝色的98年FTO前来帮忙。一番折腾,后终于将行李搬至他家。夜晚此人高叫饥饿难耐,于是带上我一道前往唐人街吃饭。走出家门来到车库,徐波手中轻轻一按,不远处两道宝蓝色的灯光令人眩目的闪了两闪,才发现,似乎又与先前搬家时所用的FTO不是同一辆车。我问:“怎么不开刚才那辆?”答曰:“那辆车专门搬家用的。”本人听罢几近晕倒。走近那宝蓝色的车灯跟前,本人彻底晕倒——那可是马自达RX7啊!传说中的“街头飘移之王”如今竟近在咫尺————————
  不过小小的眩晕一阵便罢,本人不是物欲强盛的一类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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