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hhift 发表于 2006-5-31 01:16

淡水鱼-zZ

连载:淡水鱼   作者:酒狂

 叶青打着伞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雨已经小了,零零落落地打在伞面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夜已经深了,马路两边落满了被暴雨打落的国槐花儿,淡黄的花瓣此刻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破碎的败絮,叶青的脚踩在上面,感觉很怪异,有点像踩在绵软的尸体上,想到这儿叶青后背一阵发冷,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刚刚结束的同学聚会让叶青生出许多感慨来,时光飞逝,曾经的那些青葱少年如今大多
都已经成家立业了,在喧闹的酒会上那一张张表情生动的脸只能依稀看出一点点儿当年的痕迹。叶青不由得暗叹一声:人生如梦啊!

  只有一个人似乎没有多大改变,就是陆柏。他依旧是穿着雪白的衬衫,依旧是带着那样一副黑框眼镜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所有人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叶青没有上去找陆柏说话,因为他看出陆柏显然不太愿意被人打扰的,而叶青一向是一个知趣的人,尽管他们从前的关系不错,但他也只是很默契地跟陆柏相互点了点头。其实知趣的并不止叶青一个,整个晚上只有江涛嬉皮笑脸地跑过去跟陆柏交谈了一会儿。酒会很美好,可是叶青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头,至于是什么地方让他感觉不对头,却是说不清道不明。

  就在叶青沉浸在回想之中的时候,身后突然"当啷"一声,仿佛是玻璃破碎的声响,那声音是如此清脆。叶青后脑勺猛一激灵,他回头去看,一片雨色空蒙,却不见任何事物,也没有人迹。

  叶青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直奔着家的方向小步跑去,本来微醺的酒意此刻荡然无存了。他急急忙忙跑回家,掏出钥匙,由于莫名其妙的紧张,钥匙怎么也对不上锁眼,折腾了好半天才打开门。客厅里一片昏暗,微弱的灯光从卧室里透出来。

  妻子李睛早已入睡了,她侧身面朝里躺着,呼吸均匀,一点也没有被叶青的动静打扰。看看妻子,叶青不由得心神安定了。他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想今晚是怎么了,自己竟然不敢独自走夜路了。

  叶青关掉水龙头,回到卧室,在妻子的身边躺下来。在似睡非睡间,他隐约听到了滴答滴答的水声,那水声好像是从卫生间传出来的,而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把水龙头都关好了的。"也许是雨声吧。"他心里这么想着,翻了一个身又昏昏睡去。

  滴答……滴答……滴答……

  滴水声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他的枕边,好像是从天花板滴落到他的耳旁。叶青一下子坐起来,枕边干干的,没有一滴水。滴水声也没有了,屋内一片寂静。他伸头看看窗外,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了。李睛翻了一个身,喃喃地说:"怎么还不睡啊。"叶青应了一声,又躺下了。

  滴答……滴答……滴答……

  滴水声再次响起。叶青觉得自己的身体慢慢地漂浮起来,四周都是滴水声,他感觉自己被看不见的暗流带着朝着一个黑暗的洞口漂去。洞口周围黑炯炯的岩石有的尖利有的怪异,非常狰狞可怖。他用手拼命地划水,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可是他的背似乎被水面吸住了,怎么也翻不了身,而手脚都软弱无力。眼看着他就要一点点地被那个洞口吞噬了,他不由得大喊起来。随着喊叫声力量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他的体内,他开始猛力地划水,就在这时,从洞口里伸出一双惨白的手臂,一下子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腿,把他往洞里拖去。叶青惊叫着醒了过来,天色已经大亮了。

  李睛从浴室里跑出来,脸上还带着水珠,她问叶青:"你怎么了?"叶青定了定神,把脸埋在手掌里使劲搓了搓,说道:"没事儿,做了个噩梦。"李睛打趣他说:"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似的。"说着又把叶青的头轻轻地搂到自己怀里,半开玩笑半带柔情地说道:"宝宝乖,不怕哦,妈妈在呢,嘻嘻。"叶青和李睛结婚四年了,却一直没有要孩子。虽然他们的年纪也不小了,李睛的妈妈也一直嚷着要抱外孙子,但是他们本人似乎都不着急,一直说等到做好了心理准备再要孩子。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进屋里,一个个跳跃的小光点儿铺洒在床上、地上,也慢慢地驱散了叶青由于噩梦带来的阴郁的心情。

  叶青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妻子李睛在一家外资公司上班。两人匆匆吃了早饭,就急急忙忙出门上班去了。

  叶青整个上午都埋头在一堆稿件里,直到中午时分,才放下手头的工作,去吃午饭。大概是由于昨晚没有睡好,叶青显得有点精力不足,他揉揉疲倦的双眼,舒展了一下僵直的脖颈,走出编辑部。走廊上空空如也,同事们早就去吃饭了。叶青朝着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走去,突然看到身前的地板上一道暗影一闪,似乎背后有什么人挡住了光线朝他走来。叶青连忙回头,身后是空空的走廊,没有一个人影。他苦笑着摇摇头,最近总是显得精力不济, 难道还没有进入中年就开始未老先衰了?

  这一天,叶青工作到很晚,因为杂志发稿的最后期限已到了, 而他的稿件还没有整理好, 主编催得很急,看来今天又要加班了。叶青给妻子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要晚一点回家。 李睛让他不要太劳累,说自己在家给他炖了汤等他回来喝。叶青的心里一片温暖,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是怎样一个贤良温柔的好女人,所以尽管叶青有很多次出轨的机会,但他一直都忠实于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爱情。爱情真的是很奇妙,有时候就是这一碗鲜美的汤就足以打败一个个美貌性感的女人的投怀送抱,就足以使一个男人被牢牢拴住一辈子。

shhhift 发表于 2006-5-31 01:17

  叶青一直工作到将近八点,才算告一段落。他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关掉电脑,一面看看窗外的天色。虽然已经有些昏暗了,却是个晴朗的天气,看来今夜不会有雨,也就没有必要拿雨伞了。叶青走到办公室门口关掉灯,正要出门,突然电话铃骤然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

  叶青想是不是李睛又想起什么东西要自己顺路买回去,于是返身接听了电话。然而电话并不是李睛打来的。电话里传来江涛焦急的声音:"喂喂!是叶青吗?"

  叶青有些意外,回答道:"是我啊,江涛啊,你有什么事儿啊?"

  电话那头的江涛显然喘着粗气,呼吸声犹如从一个破皮猴儿里挤压出来的空气一样,传到叶青的耳朵里。只听到江涛用嘶哑的嗓音说:"叶青,你昨晚看到陆柏了没有?"

  叶青有些摸不着头脑,说:"看到了啊,他似乎还是老样子啊,还是喜欢坐在角落里,不喜欢被人打扰啊。你不是还上去跟他攀谈了一会儿吗,他怎么了啊?"

  "他死了!"江涛惊恐地说道。

  叶青一惊,连忙说:"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出了什么事儿?"

  江涛有些失控的喊着:"他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五年了!"

  "什么?你说什么?陆柏五年前就已经死了?不要开玩笑了,江涛!昨晚我们不都还见过他吗?难道见鬼了不成?"说到这里叶青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江涛又说:"叶青,你昨晚真的看到陆柏了?你是真的看到他了?"江涛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叶青深吸一口气,说道:"是的,我看到他了,还看到你过去跟他说了话。可是……我说江涛,关于陆柏的死信你确定吗?你确定他是在五年前就已经死去了吗?可是我们明明看见他好好的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啊?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江涛大声地说:"我确定!你知道吗,昨天晚上只有我们两个看到了他!我已经打电话问过其他人了,他们谁也没有看见陆柏,还都说那个角落一直是空的,根本就没有人坐过。"

  "那你是怎么知道陆柏死于五年前呢?"叶青追问道。

  "本来,昨晚上陆柏说他明天要回清水镇,我就跟陆柏说,我也要去清水镇一趟,我们可以同行。于是我要了他的旅馆房间号码。今天一大早我就给他打电话,谁知道接听的是旅馆的女服务员,她说那个房子已经半年多没有客人入住了。于是我就打电话回清水镇我堂妹家,她告诉我,陆柏已经于五年前死去了,死因是溺水身亡。我一下子就呆住了,这怎么可能啊!昨天晚上我明明看见他了,还跟他交谈了,怎么会五年前就死了呢?那昨晚上跟我说话的是谁呢?于是我就一个接一个地给咱们那些同学打电话,结果谁也没有看见陆柏,我越打电话越紧张,最后问到你家,你老婆说你在单位加班,我就打过来了。看来只有我们两个人看见了陆柏。"

  叶青的嗓子里发出一声自己也不知道含义的声响,他握着话筒,整个人都呆住了。直到电话那边江涛喂喂的喊声传过来,他才醒转过来,他喃喃地问:"你是说陆柏五年前就溺水身亡了?"

  江涛大声地说:"是啊是啊,千真万确。"

  叶青奇怪地说:"怎么会呢,陆柏是会游泳的啊,怎么会淹死?"

  江涛在电话里说:"哎呀,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我还是打算回清水镇一趟,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怎么样?要不要也一起去?"

  叶青迟疑着,想了想说:"好吧,明天我等你的电话。"

shhhift 发表于 2006-5-31 01:18

 叶青回到家里已经是9点多钟了,天色已经彻底地暗淡下来。一推开门,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李睛迎上来替他拿下了背包,说:"饿了吧,晚饭在桌子上呢。"叶青应了一声,洗了手坐下开始吃饭。李睛一面给他盛汤,一面端详他的脸说道:"叶青,你脸色不太好啊?怎么?出了什么事儿吗?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啊?"

  叶青摇摇头说没事儿,低头一看汤盆,是清炖的鲫鱼汤,他不由得一顿,拿着汤勺的手
也有点僵直了。他小声地对妻子说自己没什么胃口,不想吃饭了。李睛劝他多少吃点儿,就是什么也不吃也要把鱼汤喝掉,这可是她花了半天功夫悉心炖出来的。叶青不便辜负了妻子的心意,拿着汤勺浅浅地舀了一勺汤喝了。叶青突然看到汤盆里的那条鱼眼睛惨白惨白的,正直勾勾的盯着他。叶青胃里一阵痉挛,他冲进卫生间里干呕起来,然后对着水龙头用力地洗了洗脸,才感觉好受一点。

  李睛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生病了啊?还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叶青摇摇头说大概天气太热了,有点中暑,没什么事儿,休息一下就会好的,叫李睛不用担心。叶青不是有意隐瞒妻子,只是他觉得这种荒诞不经的事儿没法对妻子讲清楚。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叶青是不相信鬼神的,更不相信死去的人会再出现,他认为人死了以后就什么也没有了,既不存在灵魂更不可能存在鬼魂。从这个意义上讲,叶青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是陆柏的出现使他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困惑,毕竟那曾是他十分熟悉的人。陆柏和江涛都是与他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伙伴,他们都来自一个叫清水镇的小镇子。

  叶青只觉得一身莫名的烦躁,他一头钻进卫生间,除去了衣物,站在莲蓬头下把冷水阀门开到最大,一道道水流急速喷射出来。叶青闭上眼睛,仰面接受着水流的冲刷。清凉的水流似乎带走了一些烦闷和不安,他仿佛置身于清凉透明的雨水之中,雨不停地下着,而他感觉自己像一棵绿树一样,在雨中伸展着枝杈,贪婪地吮吸着来自天上的雨水。哗哗的声响在天地之间不停地回响着。突然,他看到从迷蒙的雨幕中伸出无数只惨白惨白的手臂,它们猛地抓住了他的身体,然后拼命的撕扯着、扭转着,似乎要把他撕成碎片,又似乎要把他拖到某一个地方。叶青不由得大叫起来。

  李睛看到丈夫萎靡不振的样子很是担心,作为妻子,她敏感地察觉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她知道此刻丈夫一定被什么事情困扰着,可是丈夫不说,她也就不去追问,她深知自己的丈夫的秉性,该说的时候他是会跟自己说的,现在去问,只能是徒增丈夫的烦恼。

  李睛看到叶青钻进卫生间,随后就响起了哗哗啦啦的水声。李睛有一种想法,就是人在烦闷焦虑的时候最好能洗个澡,她觉得洗澡是一种很有效的放松方法,在这一点上她跟叶青的观点是一致的。李睛走到浴室门口,体贴地问道:"叶青,要我给你搓背吗?"里面没有人回答,却传出来一阵歌声,那是陈升的《最后一盏灯》,叶青一直很喜欢陈升,但是只有在高兴的时候才会唱几句。李睛想,此刻他大概已经放松了,于是也不再担心,打开电视看了起来。突然,她听见叶青在浴室里大叫起来,那声音惊恐万分。李睛立刻冲进浴室,只见叶青脸色惨白,站在莲蓬头下,紧闭着双眼,浑身不停地颤抖着。她连忙抓住叶青的手臂使劲地摇晃着,嘴里说道:"叶青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啊?"

  在李睛的用力摇晃下,叶青从梦魇中醒过来,他看到妻子一脸焦急的神色站在自己面前。他对李睛说:"手,手!有好多手来抓我!"李睛说:"哪有什么手啊?好了好了,没事儿了啊。 "李睛像哄孩子一样,把全身湿漉漉的叶青搂到自己怀里。叶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只觉得浑身冰凉。

  入夜了,李睛轻轻搂着已经睡着了的叶青,她爱怜地望着丈夫略显消瘦的脸,抚摸着丈夫刚刚长出来的胡茬子,满怀柔情地想:都说男人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这话只有妻子理解得最深。

  夜已经深了,李睛也有了睡意,在朦朦胧胧中却好像听到了有滴水声。声音似乎是从浴室里传出来的。被睡意困扰的李睛本来不想去理会这滴水声,谁知这滴水声仿佛越来越清晰了,滴答……滴答……滴答,一声声震动着耳膜,连心跳似乎都被这滴水声的节奏带动着慢慢变快了。终于,她按耐不住,起身走进浴室。果然一个水龙头没有关严,一滴一滴的水从水嘴儿上滴下来。李睛摇摇头,心想:这个叶青,也不把水龙头关好。她把水龙头拧紧,然后上床继续睡觉。谁知刚睡下,滴水声再次响起。李睛有些恼火了,再次起身,但是水龙头被她关得好好的,没有滴水。那么是哪里在滴水呢?她仔细地倾听着。这时,滴水声反而不见了。李睛在厨房和卫生间都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有滴水的地方,于是她顺手关上浴室的门,又返回去睡觉。经过两次折腾,李睛已经有些烦躁了,她躺下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侧耳倾听,看看那个讨厌的滴水声是不是还会出现。 然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些细碎的,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夜的声响。

  李睛终于支持不住一阵阵袭来的睡意,但就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 滴水声再次响起。

shhhift 发表于 2006-5-31 01:20

滴答……滴答……滴答,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紧促。渐渐的滴水声似乎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集,噼噼啪啪地打在地板上,最终竟然哗哗啦啦的响起来了。没错,那声音来自浴室,李睛十分肯定。就在这个时候,令人恐怖的是:她听到一阵歌声从浴室中传出来,正是那首《最后一盏灯》。浴室有人!李睛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丈夫就在自己身边,那么那个在浴室里一边洗澡一边唱歌的人是谁呢?

  充满男人磁性和柔情的歌声一阵阵透过哗哗的水声和厚实的门板传进李睛的耳朵,李睛只觉得浑身发软,她摇动着身边的丈夫,对着他的耳朵轻声地说:"叶青,醒醒啊,浴室里有人。"

  "啊?"叶青从睡梦中醒过来,一脸迷茫的望着妻子,"你说什么?"

  "你听啊!浴室里有人在洗澡,他还在唱歌!"

  "没有啊,"叶青侧耳听了一会儿说,"什么声音都没有啊。"果然水声和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消失了。叶青看看妻子有些发青的脸色,说,"好了,我去看看,没事儿的。"

  叶青走到浴室,推开门,里面黑洞洞的,在幽暗的光线里看去,什么也没有。叶青打开灯,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没有任何异状。叶青回到卧室对李睛说:"什么也没有,没事儿啊,一定是你做噩梦了,没事了,好好睡觉吧。"李睛说道:"可是我明明是听到了滴水声,我还去关了一次水龙头,不是我做梦听见的。"

  "滴水声?"叶青突然心里一颤,他想起了自己昨晚的经历。

  "是啊,后来滴水声越来越大,就变成了哗哗的流水声,接着就听见你洗澡时候也在唱的那首《最后一盏灯》。我开始还以为是你又去洗澡了,我一摸,你就躺在我身边呢,我吓坏了。"

  "我洗澡的时候唱的歌?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啊。"

  叶青的脸色一下子也变青了,他望着李睛说:"我今天洗澡的时候没有唱歌。"

  李睛紧紧抓着叶青的手臂,说:"啊!我明明听到的,我还问你要不要搓背,你没有回答,只是在里面唱歌。"

  两个人都觉得家里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往日的宁静安逸不知道被什么一下子给打破了。本来应该是最安全的家,此刻给他们竟然有了一些陌生感,甚至还有一点点莫名的恐惧。

shhhift 发表于 2006-5-31 01:22

  清晨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一起来临了,阴郁的天空笼罩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只有天边微微泛白。

  叶青他们是被一串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叶青爬起来抓起话筒:"喂。"听筒里传来主编马天明的声音:"喂,叶青啊!你看看几点了啊!"叶青一看,糟糕,已经快9点了。他连忙对着电话抱歉地说:"啊,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就来。"

  马天明说:"真不象话!你抓紧时间,赶紧来社里,我们要开个会,就这样吧。"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叶青赶紧叫醒仍在熟睡的李睛,两个人急急忙忙的洗漱一番就出门上班去了,连早饭也没有来得及吃。他们极少迟到,昨晚两个人都没有休息好,直到了早晨的时候才睡了一会儿,谁知道这一下子又睡过了头。

  叶青急急忙忙地赶到杂志社,一推开编辑部的门差点跟出来接开水的老陈撞个满怀,叶青又连忙道歉,他今天是真的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了。一进去,主编和编辑部的人都到齐了,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叶青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张小凡打趣地说,:"我说叶青啊,这个悠着点儿啊,这个'体育运动'要适当啊,过头了可就伤身了,哈哈。"其他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主编咳嗽了一声,说道:"小凡,别乱开玩笑。人家叶青昨晚上加班了,哪像你啊,一让你加班你就喊没时间。"

  张小凡立刻喊冤:"哎呀,主编大人啊,我是真没时间,您看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是光棍一个呢,我能不抓紧一切业余时间吗。"

  主编笑骂了一句,随后正色道:"好了好了,开会了。"

  原来社里准备增添一个栏目,为了增加发行量,杂志社准备上一个名为《恐怖谷》的栏目,暂定由叶青负责。所以,一向温和的主编看着在不该迟到的时候迟到了的叶青,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马天明说:"现在的大学生和年轻人啊,对恐怖小说这一类的故事很感兴趣,我们杂志社呢也跟电台的午夜栏目挂了钩,有优秀的作品啊,不光在我们杂志上刊发,还要在电台里播出。叶青呢,年轻,能比较准确的把握年轻人的兴趣和爱好,由他来主持这个栏目是经过我们反复研究的。另外,由张小凡协助叶青,你们两个共同把这个栏目创办好,争取做成一个品牌栏目。"

  会议结束后,叶青跟张小凡就开始了紧张的筹措工作。别看张小凡嬉皮笑脸的,干起工作来倒也是十分认真。两个人从早上一直忙到中午,就在刚要去吃午饭的时候,叶青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是叶青吗?我是江涛啊。你现在在哪里啊?"手机里传来江涛的声音。

  叶青这才想起昨晚江涛跟他说的邀他一起回清水镇的事儿。可是他现在哪里走得开呢,刚接了一个栏目,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哪里还有时间跟江涛一起回清水镇。他正想着怎么跟江涛说呢,手机那边,江涛已经不耐烦地喊上了:"喂,叶青,你说话啊!"

  "喂,江涛啊,我现在很忙啊,刚接手了一个栏目,清水镇我就不能陪你去了啊。"叶青满怀歉意地说。

  "唉,那好吧,我自己先去了啊,有事儿电话联系吧。"江涛失望的说道,"你自己当心,我这就去了。"江涛虽然这么说着,却没有立即挂断电话,手机那边沉默着。

  叶青突然感觉江涛似乎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却又欲言又止了,这可不像江涛的性格啊。叶青刚想问他还有什么事儿,江涛却挂断了手机。还会有什么事儿呢?叶青想着。也许这一切根本就是江涛这鬼小子的恶作剧,江涛是个摄影记者,老早就跟叶青说要一起回清水镇一趟,他说要好好拍一拍家乡那独特的风景,以后要收录在他的摄影集里,还说要叶青为他作序,以及文字图解。

  清水镇,叶青想起了那个被大山湮没的小小的古镇,他们就来自那个地方。有多久没有回去了呢?已经整整六年了啊!在叶青的记忆里,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淡化着关于清水镇的回忆,渐渐似乎真的遗忘了很多东西。

  六年前的那次返乡留给叶青的只有伤痛的记忆,那一次是给他病逝的母亲送葬。叶青的母亲一直过得很苦,叶青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独自拉扯着年幼的叶青艰难度日。日子虽然艰难,但是叶母咬着牙也要供叶青读书,而叶青也很争气,考上了市重点高中,最后上了大学。这样他家的负担更重了。叶青一直到现在也想象不出来,瘦瘦小小的母亲是怎么把自己供完了小学、初中、高中,直到大学。一想起母亲,叶青就满怀歉意和愧疚,母亲真的没有享到他的一点福,他刚工作一年多一点,母亲就去世了。望着母亲那被生活的重负过早的榨干的遗体,叶青不由得泪流满面。

  一想起这些往事,叶青的情绪就更加低落。

  中午时分,李睛在公司所在的万峰大厦三层的餐厅用午餐。这幢高级写字楼有着不少的公司,物业公司在三楼设置了一个餐厅,一般在大厦里上班的职员午间都会来这里用餐。李睛点了一份豆瓣鱼,一份清炖牛肉,跟同事张晓雅、王丽坐在了一起。王丽跟李睛同岁,也是前后脚进的公司。张晓雅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儿,刚从学校毕业不久,她的身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让李睛感到了一种压力。

  因为李睛点了一份鱼,于是话题慢慢转到了鱼身上。张晓雅给她们讲了一个鱼的故事。

shhhift 发表于 2006-5-31 01:23

  "在我们家乡,有一个不大的小湖,湖虽然不大,但是也不知道有多深,湖水深绿深绿的,镇子上水性最好的人也没下到过湖的最深处。不是他们潜不了那么深,而是不敢。因为听说那湖水的深处常常会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它们会抓住潜水的人,把他们往下拖。"说到这里,张晓雅停了一下,用一种观察的眼神看着李睛和王丽,似乎是看看她们会不会被自己的故事吓到。

  王丽撇撇嘴说:"接着讲啊。"

  "很久以前,在湖边住着一户人家,只有夫妻两个。那对夫妻十分恩爱,虽然日子过得贫苦,却整日形影不离。总是一起摇着小船去湖里打鱼,又一起挑到镇子上去卖钱。那妻子生得十分美丽,终日的操劳也不能使她的容颜有半分的减损。但也正是她的美貌,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弥天大祸。

  这一天,小两口儿又去镇子上卖鱼,丈夫盘算着这次卖完了鱼,攒的钱该够给妻子买一朵小小的珠花儿了。成亲几年了,自己一直没有能给妻子买一件首饰,这回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丈夫兴冲冲地买回了珠花儿,却远远地看见镇上财主家的少爷正在一面色咪咪地盯着妻子,一面跟妻子说着什么。他快步走过去,狠狠地瞪了富家少爷一眼,然后拉了妻子挑着担子走了。妻子也没有敢跟丈夫说那少爷对自己说的那些下流话,温顺的她不想让丈夫惹事。那少爷家有钱有势,他们也惹不起。两人回到家,丈夫拿出珠花儿给妻子的时候,妻子高兴地扑到丈夫的怀里,她望着丈夫,眼睛里充满了感激和爱怜,只有她知道好酒的丈夫已经多久没有喝酒了。丈夫温柔地给妻子把珠花儿插在发髻上,他觉得此刻的妻子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而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

  又过了一些日子,那天,妻子的身体有些不舒服。丈夫疼爱妻子,叫她在家休息,自己独自划了船去镇上卖鱼。那天,天色阴沉,乌云慢慢地在周围的山顶上聚集。丈夫只想赶紧卖了鱼回家去陪着生病的妻子。当他卖掉鱼划着船往家赶时,湖面上一艘游船与他的渔船擦肩而过,那艘游船显得豪华而精致,速度也极快,船后面激起的水花拖出一条长长的白线。丈夫也没有多想,只是奋力地划船。等到了家,他却没有找到他的妻子。他四处里寻找着、呼唤着自己的妻子,然而却没有人答应。他只看到凌乱的床铺和散落在地上的被子,他意识到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于是他冲出了家门,在屋后的山上寻找着妻子。他漫山遍野的奔跑着呼唤着妻子的名字,接着暴雨倾盆而下。他在雨里狂呼着、奔走着,妻子究竟去了哪里?在山上他没有寻到妻子,于是他又划船去了湖上,风浪一阵阵地拍打着船身,雨水打在湖面上,四周全是水,茫茫然一片,只有妻子不知所踪。

  他不吃不睡地在山上、湖里、小镇上整整找了两天,他两眼通红似乎要滴出血来,面容枯槁,就像一个活鬼一样在镇子周围寻找着、游荡着。第三天上,疲累不堪的他终于倒下了,倒在了他自己的渔船上。渔船在黑暗中的湖面上随波逐流,他昏昏沉沉地睡着,嘴里还在念着妻子的名字。就在这时,一阵水声响起,妻子从湖水里钻了出来,她用两只雪白的手臂抓住船舷,爬上了渔船。只见她全身赤裸,在黑暗里发出了莹白的幽光。她俯在丈夫身上亲吻着丈夫的面颊,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道:"郎君,你多珍重了,碧云命苦,不能服侍郎君了,只求下一世再为夫妻,你一定要珍重啊。"说罢又返身走进了湖水里,却不立即沉下去,只是不住地回头望着心爱的丈夫,久久不忍离去。

  而此刻的丈夫正沉在一个梦里,在梦里,他看到了那艘装饰豪华的游船,看到了富家少爷怎样强行把妻子拉进船舱,妻子挣扎着反抗着,却激起了少爷更大的兽性。那禽兽和他的手下拼命地抽打着柔弱的妻子,这群野兽疯狂地蹂躏着可怜的女人。终于,妻子不堪凌辱,趁他们不注意纵身跃入湖中,那洁白的身躯一直往下沉,往下沉。她是要用这湖水来洗净所遭受的侮辱啊!

  丈夫霍然而起,他要报仇!他要杀了那该死的禽兽,为妻子报仇。

  然而,他的力量毕竟太弱了,如狼似虎的家丁们一拥而上,他连少爷的手指头都碰不到就被打得瘫软在地。但是他不甘心,他狂叫着,诅咒着,他的叫喊声在镇子上空凄厉地回荡。既然他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报仇,那他就要寻找比自己强大的力量。

  他在湖边的水神娘娘庙前留下了血书,随后上了自己的渔船。他的愤怒促使他使用了极为恐怖的复仇方式--血咒。他用尖刀将自己身体上的肉一小块一小块地割下来,在每一块上都注满了最恐怖的诅咒,然后把血肉丢进湖水里喂鱼儿。也不知道他割了多少刀,流了多少血,他只是疯狂地割着,丢着。最终,这个已经没有人形的人冲着苍天狂吼了一声,纵身跃进了湖水里。

  三个月以后,那少爷在一家妓院里留宿。一个模样妖娆的妓女陪着他喝酒。在酒席间,少爷畅快地吃着喝着,突然,他拿筷子的手停住了,在一尾红烧活鱼的腹中,赫然出现了一朵残缺的珠花儿。少爷顿时脸色铁青,突然手捂着咽喉开始干呕,才呕了几下,又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省了。那少爷被家人接回了家,哀号了三天三夜才死去。据说他死得相当痛苦,全身的皮肤都像是被水泡烂了一样,白白的浮肿起来,还不停地往外流着脓水。

shhhift 发表于 2006-5-31 01:27

 后来,据其他的渔民讲,曾经在湖里看到过两具白骨紧紧地搂抱在一起,等船划过去,那两具白骨却又无声无息地沉下湖底去了。从此,我们家乡那个湖里的鱼就再也没有人吃了。"

  张晓雅的故事终于讲完了,她伸伸懒腰说:"哎呀,不早了,该回办公室了。"李睛还沉迷于故事之中,抬头一看,餐厅已经是空荡荡的,只剩她们三个了。李睛突然觉得有点恶心
,刚吃的鱼腥气此刻从胃里反出来,她连忙跑到卫生间去哇哇大吐起来。

shhhift 发表于 2006-5-31 01:28

傍晚时分,天空开始放晴了,云层碎裂,被风吹向西天。

  一身疲惫的叶青终于走到了自家的楼下,进了楼道,脚步沉重的上着楼梯。这是一幢六层的居民楼,叶青家在三楼。楼道里异常安静,只听得到他自己的脚步,叶青走到自己家门口掏出钥匙刚要开门,突然听见一种很细小的宛如夜间蚊子的嗡嗡声,是从三楼与四楼的拐角发出来的。他向前了两步,向上偏头看去,只见一个约摸四、五岁年纪的小姑娘正蹲在地
上专心致志地玩着一朵珠花儿,她一面玩,嘴里一面哼着什么曲子。那孩子有着一双幽深漆黑的双眼,那双眼睛是如此的醒目,以至于看到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的。叶青心想,怎么以前没见过这个孩子呢?这楼上没有像这么大小的孩子呀,也许是谁家来的亲戚吧。因为叶青是站在三楼往四楼上看,所以他并没有看到那小女孩的脚下是一大片水迹,并且正在慢慢地扩散。

  叶青转身开了家门。李睛还没有回家。叶青脱去长裤衬衫,换上汗衫短裤,感觉压迫感立刻得到了缓解,似乎就在换衣服的同时把工作和生活的重负也一起脱去了。

  李睛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看去,公司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她简单收拾了一下,锁好了门,准备离开。走廊里,她的高跟鞋响亮地敲打着水磨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喀喀声。这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着,使李睛产生一种幻觉,似乎身后也有一双这样的高跟鞋尾随着她,让她产生了一种不由自主地想要回头去看的念头。

  背后没人,她知道背后没有人,但是还是忍不住要回头去看。

  李睛快步走到电梯口,按下了按钮。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她似乎感到有一个黑影在里面一闪,等门完全开了,里面空空如也。那大张着的电梯门像是一张大嘴,正等着吞噬自动送上门的人,李睛犹豫了,她竟然第一次不敢进电梯。可是公司在大厦的17层,电梯是不得不坐的。李睛一咬牙走了进去。她按下了1层的按钮,然后又神经质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身后的金属面板里出现了一个长发女人,李睛一惊,身体不由自主地往里缩紧了一下,随后就发现那不过是她自己的映像而已,她不由得哑然失笑。电梯无声无息地向下滑动着,在这封闭的小空间里,一种压迫感油然而生,身体在向下移动,血液也似乎随之向下,一颗心却仿佛悬在了半空。

  在听了张晓雅讲了那个故事之后,李睛明白了一件事儿,就是叶青为什么不吃鱼。张晓雅来自清水镇,那里也是叶青的故乡。只是张晓雅讲的那个故事以前从来没有听叶青讲过。叶青很少对她讲起自己的故乡,只是说那是一个偏僻的小镇,穷且闭塞。李睛凭着女人的直觉感到叶青不太愿意提起自己的故乡。据张晓雅说,那个故事只是她的家乡的一个古老的传说,可是在当地确实没有人吃鱼, 而关于那个小湖的传闻更是多不胜数。李睛突然发现自己对叶青的故乡,对那个叫清水镇的地方充满了好奇。

  从公交车上下来,李睛投身于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人行横道的标示牌上显示的红灯把人流截至在道路两旁。隔着一条马路,李睛远远地看到了丈夫在马路的另一边,而他显然也望见了自己,他隔着马路对着自己微笑着,手上提着菜篮子。李睛的视线停留在叶青的身旁,在他身边站着一个约摸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她用一支小手轻轻地拽着叶青汗衫的一角,就那么乖乖的一声不吭地站着,她的两只眼睛可真漂亮,是那么大,那么黑。往来的车辆不时地隔断他们对视的目光。终于,绿灯亮起,人流又涌动起来。

  李睛快步走到丈夫面前,四下里用目光寻找着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却再也看不到了。叶青问:"咦,你找什么呢?"

  "刚才在你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呢?"李睛问道。

  "什么小女孩儿?"叶青也四下里张望着,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刚才我在马路对面明明看见一个小女孩儿拉着你的衣角,这一过来就不见了。"李睛困惑地说。

  "呵呵,什么女孩儿,我怎么不知道。"叶青笑道,"你是不是吃醋了啊,呵呵。"

  "去你的!"李睛佯装生气地说,"是一个很小的小孩子,我跟她吃什么醋哦。"

  在回家的路上,日已西斜,仍然散发着强烈光热的夕阳把他俩的身影拉得老长,两个人手拉手地走在一起,一份温馨荡漾在这落日的余晖中,仿佛是初恋,又仿佛是多年以后的一对白发夫妻。

  一回家, 李睛就感到家里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但是又说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似乎有一种陌生的气味在某个角落里,用心去嗅却又什么也闻不到了。她问叶青说:"你闻咱家里有什么味道吗?"

  叶青认真地闻了闻说:"嗯,是有一种味道,老婆的味道。"

  李睛说了声讨厌,围上围裙进了厨房。

  叶青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这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名出现在他的眼帘--王启明。他想起了前天晚上的那场同学聚会,那个一脸春风得意的王启明,他谈笑风生,俨然成了聚会的焦点人物。这个当年的小胖子如今已经是青年企业家了。王启明看见叶青的时候,笑着走过来跟叶青拥抱,亲热地拍着叶青的背。而叶青却觉得那架势里有点儿居高临下的意味,总之让叶青有些不太舒服。多少年前的好朋友了,此刻却让叶青感到疏远。报纸上说青年企业家王启明先生热心公益事业,慷慨捐助失学儿童,帮助贫困地区的教育事业,并集资准备重建年久失修的清水中学,充分体现了一个现代企业家的高度的社会责任感。

shhhift 发表于 2006-5-31 01:29

  看到清水中学的字样,叶青的眼皮不由得跳了跳。

  这时候,李睛喊道:"叶青,吃饭了。"叶青应了一声,把报纸合上,正要去饭厅,突然手机响了。

  "喂,叶青,我是江涛啊,我已经到家了。"原来是江涛来的电话。

  "哦,路上好走吧?"叶青问道。他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前往清水镇的山路实在是破败不堪,山势又险峻,道路难行才造成了清水镇的闭塞。

  "唉,别提了,可把我给颠坏了。路还是那么破!"江涛抱怨着说。

  "那你现在在哪里啊?"叶青问他。

  "先别管我在哪里了,我跟你说啊,之前我们想得都不对!"江涛有点兴奋地说。

  "什么不对?"叶青不知道江涛会讲出什么更令他惊讶的事情来。

  "我一回来就直奔我叔叔家,江月那小丫头却不在家,说是出去打工了,昨天刚走!"江涛略带点儿情绪地说:"这丫头,净说些没谱的话!"江月,就是江涛的堂妹,陆柏的死信就是通过她得知的。

  "哦?"叶青似乎有点明白了,说,"难道江月在骗我们吗?你见到陆柏了?"

  "陆柏我倒没见着,"江涛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但是我在镇上问了一圈儿,根本没有人听说陆柏死了。"

  叶青虽然觉得江月不应该开这样的玩笑,但是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他问江涛说:"这么说是小月在开玩笑啦?这丫头!怎么能拿这种事儿开玩笑呢!"

  江涛说:"可不是嘛!根本就没有的事儿。哦,我还听我婶婶说了,说陆柏好像在一个什么生物研究所上班呢,几年前还曾经回来过,只是这几年没有看到。这丫头!大老远的把我骗回来,回头看见她了非揍她一顿不可!"江涛愤愤地说。

  叶青哈哈大笑着说:"好啦,没事儿就好了。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就好好多待几天吧。"

  挂了电话,叶青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这两天悬在心头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不由得食欲大振,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李睛问他怎么回事儿,他就原原本本地跟李睛说了。李睛说:"这小姑娘也是的,怎么能拿这种事儿开玩笑嘛。"说着又笑叶青和江涛:"你们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了,还相信这些,真是的。"

  尽管叶青已经知道陆柏的事儿纯属恶作剧,但还是习惯性地在睡觉前检查了一遍所有的水龙头,那滴水声实在是太让人厌烦了。

  几天以来,叶青都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了,而今天他终于可以放松地好好睡一觉了。叶青渐渐地沉入一个安详的梦境里。精神上的放松让他的身体也肆意地舒展着,他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湖面上,身体随着水浪一波一波地轻轻摇曳着,舒缓而惬意,就像是在母亲的摇篮里的感觉,是那样的安宁。熟睡中的叶青似乎真地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潮湿的湖水的气息,微微带着些许水腥气,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李睛这一夜却还是没有睡好,她先是竖起耳朵倾听,没有滴水声。那种若有若无的气味,似乎又出现了,说不出来是什么气味,只是感觉那气味在漫漫地占据着房间里的每个角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耳朵里听到了一阵细小的嗡嗡声,像是蚊子振翅发出的声响,又隐约像是一个小孩儿在轻轻哼着一首什么儿歌。这声响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越是注意去听就越是听不真切,在寂静的夜里,那细细的童音听起来叫人的心里发怵。有一阵子,她似乎感觉那声音来自门外的楼道里,她甚至还听到了有咔哒咔哒的脚步声在楼道里上下徘徊。但是她可没有勇气去门外看个究竟,她只是把身体紧紧地靠着丈夫。渐渐地,她那绷紧的神经终于疲劳了,迷迷糊糊睡着了。

  滴答……滴答……滴答

  滴水声终于还是来了,但是这一次声音是这么的强烈,似乎是很有力量地打下来,而不是以前那样轻轻地滴落。卧室的门突然嘎吱一声开了,李睛似乎看到一个黑影站在门口。一道闪电,李睛看到一个身穿长雨衣的男人站在他们卧室的门口,他的头缩在雨衣那宽大的帽子里,雨水不停地从他的雨衣上滴落。就在那一瞬间的光亮里,李睛已经看到了那人的脸,一副阴郁的脸和一个宽大的黑框眼镜。李睛想要叫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就像是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响来。她只能用手猛地抓住丈夫,用力的推他、摇他。接着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李睛慢慢地从黑暗意识的深谷里转醒的时候,她看到的是丈夫那张熟悉的脸,窗外是一片雨声。时间已经是清晨了。

shhhift 发表于 2006-5-31 01:30

  灰白的天空和灰白色的雨幕构成了这一天的基本色调,高楼大厦和城市街道都笼罩在这一片灰白之中,原本鲜艳的广告牌此刻也显得暗淡无光了。街道四处绽开了一朵朵颜色各异的雨伞,人们行色匆匆地走着,其间也有人穿着风雨衣,长身而过。雨水顺着车窗玻璃往下流淌,车窗外的景物不断地扭曲着,变幻着,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李睛坐在车内靠窗的位置,神情忧郁地往车外张望着。几天以来,那些可怕的幻觉总是
不断地纠缠着她,几乎让她失去了对真实世界的感知和判断。而在面对着车窗外那如真似幻的景象时,反而使她产生了一种世界本该如此的感觉来。车上其他的乘客也大都面容阴郁,神情呆滞地随着车身的轻微晃动而晃动着。车上的乘客并不多,因为此刻并非是上下班的高峰期。李睛今天是提前下班的,她跟经理请了个假,就早早离开了公司。李睛现在只想早点回到家里,然后把全身都泡到浴缸里,让温暖的水包裹住自己的全身,让浴液的小泡泡在身体的肌肤上破裂,发出轻微的啪啪的声响。

  李睛身边的座位一直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小女孩儿,等李睛侧头发现她的时候,她似乎已经在那里坐了好半天了。那孩子约摸四、五岁的样子,圆圆的小脸儿上是整齐的一排带着水珠的刘海儿,就像是一朵带露的蓓蕾,那么的清新可人。李睛望着她的时候,起初感到有些面熟,看着看着,蓦然间,李睛内心深处的母性不知怎的竟收拾不住,狂涌了出来。她温柔地望着那小女孩儿,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李睛在某个瞬间似乎觉得那就是她自己的女儿。小女孩儿也对着她甜甜地微笑着,突然伸出手,递给她一样东西。那是一串用丝线穿起来的珠子,穿成一个花型,丝线最后消失在一个金属小柄里。李睛看着她笑着说:"是送给我的吗?"小女孩儿认真地点点头。李睛摸了摸身上,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她灵机一动,把手机上的挂饰--凯蒂猫摘了下来,放到小姑娘的手上说,:"那我也送你一个礼物吧。"小姑娘很高兴地拿在手里,轻轻地用小小的手指抚摸着凯蒂猫的身子。

  这时候,车后座上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在喊:"小宝儿,别去烦阿姨,快回来。"

  小姑娘细细地应了一声,冲着李睛笑了笑就扶着座椅走开了。李睛回头看见最后面一排的座位上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正俯身跟那小女孩儿说着什么,她的长发披下来,李睛看不到她的脸,但是她感觉那女人一定十分美丽。李睛下车的时候,她特地往最后一排看了一眼,却不见那母女俩。她想:或许是在前一站下车了。心里竟不觉有点遗憾。

  一下车,李睛就撑开了雨伞。雨点大颗大颗地砸在雨伞上,李睛一手攥着那朵珠花儿,一手撑着雨伞走进了雨幕之中。

  前后左右都是雨,只有伞下的小小空间阻断了雨水。混凝土路面上已经有一层薄薄的积水了,一路走过来,李睛的裙边已经溅上了一些雨水。就要走到自己家楼下的时候,李睛远远看到在自己家那个单元门口有个什么东西在地上跳跃着,好像是一只青蛙。李睛心想:现在在城市里可是很难看到青蛙了啊。等她走近了,才发现那个在地上跳动着的并不是青蛙,而是一尾鱼。它在地上那一层浅浅的积水里努力地张大了嘴,尾巴不停地拍打着地面,雨水在它的身边溅起了一朵朵水花儿。这是一尾巴掌大的鱼,李睛不认得这是什么鱼,只是觉得它很漂亮,同时也感到它很无助。李睛觉得很奇怪,这里怎么会出现一尾鱼呢?她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看天,难道它是随着雨水降落到这里的?雨水打到李睛扬起的脸上,一阵冰凉。李睛连忙从手袋里翻出一个塑料袋,她用最快的速度把那尾鱼抓进塑料袋,然后快步跑回家去了。

  李睛从阳台上的杂货堆里翻出了那个闲置的金鱼缸,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鱼缸刷洗干净了,接了清水,把那尾捡来的鱼放进去,这才松了一口气。李睛把鱼缸搬到浴室里,放置在浴缸对面的小台子上,然后开始放洗澡水。其实在这个季节里李睛很少会泡澡的,但是她感觉似乎有某种东西跟潮气一起潜入了她的身体里,让她不舒服。而现在,浸泡在这热乎乎的浴缸里,让她感觉好受多了。她很舒服地仰面躺在浴缸里,望着对面被她救回来的那尾鱼,此时她感觉自己仿佛也是一尾鱼,在一个大的鱼缸里。她凑近了去看那尾鱼,那鱼的形状有些像锦鲤,脑袋很大,鱼鳍短而强壮,周身都是色彩妖艳的花纹和斑点,其间还间杂着细小的红色丝状条纹,那鱼也似乎隔着玻璃缸在望着这个美丽的女人,它靠近玻璃的眼睛变得很大很大,李睛看着它那有点滑稽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李睛突然觉得今天的心情很好了。这时候她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来了。

  李睛披上浴衣,接听了手机,那个小姑娘给她的那串珠花儿被她绑在了手机上,此刻正在手机上轻轻地摇动着。

  "喂,是李睛姐吗?我是晓雅啊,怎么样,你好些了吗?"手机里传来张晓雅那年轻而富于活力的声音。

  "噢,是晓雅啊,我好多了,正在泡澡呢,现在舒服多了。"李睛说道。李睛对张晓雅这个姑娘很有好感,虽然她才来工作不久,但是她的那种特有的气质已经开始感染办公室里其他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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