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聚社区-德国热线-德国实用信息网

 找回密码
 注册

微信登录

微信扫一扫,快速登录

萍聚头条

查看: 20138|回复: 33

[真情倾诉] 『一路同行』 [左岸文字]沙发土豆——Alex和我的六年 zt 天涯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8-9-17 07: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社区。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注册 微信登录

x
前段时间一直在忙房子的事情,买房子真的是太麻烦了。。。但是终于有了自己的家,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书上总是把家称为温暖的港湾。。。住进自己的房子的第一天,我高兴得在床上拼命蹦来蹦去的,然后把Alex逗得直乐,说疯了疯了再这么跳下去明天就该电话曲美的维修部了。呵呵:)
  
  搬了新家,请了几个好朋友一起吃饭,我的表姐兼超级好友Ada巡视了一遍我们的房子,然后就跟Alex开始拼酒。我自己是很少喝酒的人,也不是很喜欢别人喝,特别是Alex。所以我就替他阻挡。表姐就嘲笑我们,然后就说小Tim,你们在一起几年了呀?
  
  我就算了算,从2001年9月13日第一次我第一次见到Alex(其实Alex在之前就已经见到我了,比我早几天吧)到现在2007年8月份,我们在一起快六年了。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才二十岁,他比我高一级,但是却只比我大三个月。
  
  我在这里潜水很久了,但是一直都没有帐号,看见好多人的幸福故事,我也想过写下自己的来。但是又觉得自己的文笔不够好,而且怕Alex看了会嘲笑我。。。。表姐的话,还有新房子有书房,什么都是崭新的。。。崭新的Alex和我亲自设计了图样然后定做的整面墙书架,满满的从大学起就没舍得扔掉和卖掉的书,还有朋友贺新居送来的吊兰和大富贵树。。。一切都觉得太幸福了,好像都不是真的。。。所以我鼓起勇气注册了帐号来写帖子,写我和Alex的故事:)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
1,
  我第一次见到Alex是六年前。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真的特别特别普通。但是我们的相识蛮搞笑的。那天中午下课的时候,我和我同学去一食堂吃饭。因为那个点人特别多,所以很多人会先找好座位再去窗口排大队。我同学占了座,我们就排队去了。
  
  我那队特别倒霉,前面的人出了点争吵,所以耽搁了一会儿。等我打好饭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我同学早就坐在那里开吃了。他看到我和我手里的饭盒,就说:“小Tim,你今天这么有钱啊,打两个菜!!”
  
  我看见他正在吃两个饭盒,其中一个是一大盒酱肘子,我觉得很奇怪,就说:“我哪有打两个菜?明明你打了俩么。”
  
  他说:“这个酱肘子不是你的啊?太香了我就忍不住先吃了。”
  
  我说:“这不是我的啊!”
  
  我同学彻底晕菜!!!看来他把别人的菜当作我买的给吃了。
  
  我们俩坐在那里都傻掉了。我同学也很搞笑的,他说:“糟糕了,我把别人的吃了,会不会挨打啊???”
  
  这时候,有个男生就过来了。他手里拿着两个馒头,看到饭盒里吃得乱七八糟的肘子就愣了。然后他就四周看看,确认是不是自己走错桌子了。
  
  我同学坐在那里死活不吭声,。。。因为Alex表面上看起来其实是有一点不好说话的那种人(当然实际上他人很好啦^_^),就是比较严肃那种。所以我就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菜是不是你的?”
  
  他又看看周围,确认这张桌子是他放饭盒的那张,然后说:“好像是的。”
  
  我就又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对不起,我们把你的菜吃掉了!!”
  
  那个男生睁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后来Alex和我在一起后,我老是缠着他问我们那次见面的感觉,他就说当时他以为自己碰到来食堂白吃的无赖了)
  
  我就赶快解释说这是一个误会什么什么的,然后说我现在就去买一份赔你什么什么的。
  
  那个男生听明白了,点点头说算了算了,吃了就吃了吧。
  
  然后我就说我们赔你钱好么?(那时候我们读本科,酱肘子对我们而言还是挺贵的,那么一盒要五六块钱呢,酱肘子一般都是我们宿舍用来打赌用的)他就说不用了,然后转身就又打菜去了。
  
  我和同学都觉得特别不过意,害人家一顿饭来回跑好几趟。坐在那里吃,过了一会儿那个男生又买了盒菜,在我们斜对面的桌子上坐下来。我抬头的时候看到他,他也正好抬头在看墙壁上挂的电视呢,也看到我,我就不好意思地打了个招呼。然后他就问我是哪个系的。
  
  我说了,然后我们就聊了一会儿,其实好像都是他在问,我在回答。因为我是那种不大会说话的人,有一些内向。我们班女生在毕业的时候都说我很傲气,不大和人交往,说得委婉的女生是说“你很酷”,说的直白的女生(比如我后来的好朋友may就会直接批评我太冷淡了不会做人,还有独来独往缺乏集体精神什么的。
  
  所以他一问我一答,有点像警察问小偷似的。然后等饭都吃完了,他把我所有情况问清楚了,我一点都不知道他的。我和我同学先吃完,就先走了。
  
  我那个时候刚进入大三,我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是同性恋。不过我倒是知道gay这个名词,因为我们斜对面宿舍有个计算机的师兄,举止在我看来都挺奇怪的。那个师兄个人很高,很瘦,皮肤特别特别白,留长发,经常扎着辫子,他的衣服也很大胆,经常穿那种女生款式的开衫,还是粉红色那种。我们屋常常拿那个人开玩笑,比如说他在宿舍做面膜啦,涂口红涂眼影什么的。我那时候自己心里就挺排斥gay的,那时候我认识的gay因为就那一个人,所以我以为gay都是那样c的,挺恶心的。
  
  那时候本科生的宿舍都是每天到11点就熄灯的,只有周五和周六晚上通宵有电。所以一到周末,我们屋都几乎通宵不睡,打游戏看电影出去喝酒什么的。我跟同学在电脑上看电影看到十二点多,拿了盆去水房洗漱。
  
  我进去的时候就只有那个计算机的师兄,我也没想什么,就在水池另一头洗脸。那时候我脸上好像是长了两颗豆豆吧,正好长在下巴那里,特别烦恼。和我关系很好的may当时在做marykey的代理,她最见不得身边的人有皮肤问题,所以送了我一个清洁乳液,我在那里满脸泡沫地闭着眼睛洗,洗完了睁开眼睛,吓了一跳,因为那个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对面,隔了水龙头盯住我看,可能都看了有一阵子了。看见我睁开眼睛看见他了,他就吹了声口哨,走到我这一边,然后拿起那支清洁乳液说:“咦?marykey的洗面奶好用么?”
  
  我含糊说挺好的。
  
  然后,这个人突然凑过来盯住我的脸说:“我觉得你皮肤挺好的啊!”
  
  我当时简直吓坏了!!再想起我们屋平时关于他的传言,我拿起脸盆就跑了,好像当时我还说了句“变态”什么的。。。当时我太害怕了,有点口不择言。。。连洗面奶都忘了拿就跑回宿舍了。后来第二天,我架子上出现了那支洗面奶,我们屋的人说是那个师兄送来的,说我落在水房了,还在宿舍坐了一会儿,好像找我有事,看我没回来就走了。
  
  我一直都不知道那师兄到底为什么找上我,也许因为他有经验,所以他能够未卜先知地感觉到我也是他那一类人?尽管连我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总之就是,那次把我吓得够呛。因为我已经把他看成是gay的同义词,所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坚持否认自己是gay、给我和Alex的关系带来很大麻烦。因为无论我多喜欢他,我都不肯承认。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我自己,我都不肯承认我爱他。
  
  


作者:土豆甜汤 回复日期:2007-8-12 3:40:07    
  2,
  
  过了一个礼拜,又是周末。平时我嫌水房人多,又不喜欢和人挤,所以我总是在很晚人很少的时候才去洗衣服什么的。那时候大概都凌晨两点多了,水房只有我一个人,我在洗平时积压的衣服,突然窗玻璃响了一下,窗外就跳进来好几个人。
  
  我吓一跳,但是看起来也是学生,估计是晚回来,楼门锁了所以要跳窗户进来。我们楼和隔壁3*楼是相连的,中间的走廊门经常不锁,所以可以从我们楼进来然后再到隔壁楼去。很显然这几个人是隔壁楼的学生。
  
  最后一个翻进来的就是Alex了——当然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叫Alex。
  
  其他人都走了,他看到我倒是挺高兴的,就站在那里跟我说话。
  
  然后我知道他的名字,是××系的,比我高一级,住隔壁楼。他们是有人过生日,所以晚上出去喝酒了。Alex跟我说了会儿话,突然就问我打不打篮球。
  
  我摇头。
  
  我基本上不大打球。我的腿有一点问题,是上初中的时候,踢足球左腿骨折,因为当时我家里出了事,大人们谁也没有太在意,当时我跟我奶奶住镇上,镇卫生所条件不好,马马虎虎地治了一下医生说没有问题,结果后来好了以后才发现左腿有一点伸不直。平时看不大出来,但是如果站太久了或者走很远的路,腿就很容易累。自然,像篮球足球那样的活动也就不大能参加了。
  
  Alex说他们明天和电子系有比赛,我下午如果没事儿的话去看他们打球吧。
  
  自从初中以后,我知道自己不能再打球,心里对篮球足球一直有点排斥。所以我不是很想去看。我犹豫地说:“我……我不喜欢篮球。”
  
  Alex说:“那,就当是给我加油了。去吧,好不好?”
  
  我心里想:“为什么我要去给你加油啊?一般不是女生才会跑去看人打篮球加油的么?”
  
  但是我总觉得那次吃饭事件对不起人家,所以不好意思坚持拒绝。所以我点头了。他蛮高兴的,又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第二天下午,我去球场看他打球。他的位置是小前锋,无论是身高还是速度都很不错,不过电子系那边也是人才济济,所以打得艰难,最后也只是一个平手。
  
  那天的球场上因为还来了不少体育生因此帅哥如云。外面围观的女生拼命地大叫,我耳朵都快聋掉了。那一天,Alex在阳光底下的球场挥汗如雨,他穿着白色T恤和灰蓝色耐克中裤,身手矫捷,眼神专注,看起来非常man非常……professional。
  
  比赛中途,人群里有个烫了卷发挺漂亮的女孩大声给Alex加油,喊他的名字。中场休息的时候,她跑过去给他一瓶水和一把巧克力,Alex接过水喝了几口,两个人挺亲热地在场地边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挺失落的。我对这场比赛完全没有兴趣,如果不是他,我肯定不会来。我会早就想走了。
  
  我觉得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没和他打招呼就自己回去了。
  
  在球场上站了半天,灰头土脸的,回宿舍我冲了个澡,背了会单词(在准备考G),快到晚饭的时候,Alex来我宿舍找我。
  
  看来他也是刚冲完澡,头发还是湿的,进来他就问:“你怎么回来了?中场完我就没看到你。”
  
  我抱歉地说我不能站太久,所以就自己回来了。
  
  Alex问:“怎么了?中暑了?”
  
  我说不是,然后解释说我的腿有问题。他看看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只手插在裤兜里掏啊掏,掏出一大把巧克力,说:“唷,忘记还有这个。团支书请客,给队员发的,挺好吃的。”
  
  我想到打球时候那个漂亮女生,说:“你们团支书是不是一个女的?”
  
  他说:“是啊。你认识?”
  
  我说:“不认识。我在球场上看见的。挺漂亮的。”
  
  Alex看看我,就笑了,说:“你看上她啦?”
  
  我忙说:“没有,我就是说一下啊。”
  
  他拍拍我的肩膀,说:“这个女生很厉害,不好搞的。”
  
  我说:“你怎么知道。。。”
  
  Alex大笑说:“我当然知道。她以前是我女朋友啊。”
  
  我突然发现,如果熟了,Alex其实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严肃的人。他也会经常笑的。就好像我,不会主动跟人讲话,但是如果是熟悉的人,我也可以说很多。
  
  我好奇地问:“那你们为什么分手啊?”
  
  Alex说:“不想处了呗。”然后就不说什么了。我想他可能是有不想告诉别人的理由,所以也没问下去。
  
  我坐在桌子前,Alex坐在桌子沿儿上,看见我在看的单词书,问:“考G?”
  
  我点头。他说:“也准备出国啊?”
  
  我说:“不一定吧。主要是我听说有GT成绩的话找工作方便些。”
  
  “不打算出国吗?”
  
  我摇头,说:“我们专业不好申请的。和你们不一样。”
  
  他又不说话了,翻了翻,把书扔一边。手里拿了块巧克力,把包装纸打开来,掰成两半,给我一半。
  
  我伸手要接,他径直把巧克力放到我脸前。我犹豫了一下。
  
  他把巧克力往前递了递,快碰到我的嘴唇了,所以我张嘴吃了。
  
  一边吃一边觉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不对劲,怪怪的。
  
  Alex在我宿舍坐了一会儿,也没再说什么就走了。
  
  
  
  说起来这是Alex的奇怪癖好,他就是喜欢突然一下喂我吃什么东西。比如说平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很严肃很认真地看新闻或者球赛,我在旁边边吃花生边看书,他就会突然一下拿起一个花生放到我嘴巴边,看我乖乖地把它吃下去~~
  
  次数多了,我就觉得不爽,因为我总觉得他在喂宠物,喂小狗小猫什么的~~~
  
  所以有次我就抗议,说不要再这样了。
  
  Alex还是很严肃的表情,问:“为什么?”
  
  我说:“感觉很不好。像在喂狗一样。”
  
  Alex说:“我不觉得~”
  
  我说:“你当然不觉得~到底为什么啊~”
  
  Alex:“因为你的嘴唇很漂亮。”
  
  。。。脸红一下:)
  
  
  3,
  从那次打球以后,我觉得自己挺喜欢他的。Alex是那种很奇怪的人,就是不一定跟你说很多东西,也不会流露出什么特别的感情,但是却能够吸引别人注意他。其实我一直都不是喜欢和别人走得太近的人,因为我根本就不信任人。可能单亲家庭的孩子都有我这样的毛病吧,当然我是说可能。反正我就是这样的。
  
  我爸妈在我初中时候就离婚了,后来又复婚了一次,但是最后还是离婚了。我爸爸年轻时候是我们那所重点中学的老师,我妈以前是他的学生。
  
  我听我家亲戚讲,我爸年轻时候长相很好,也很会讨女孩子喜欢,我妈就是这样被他找上的。因为他,我妈高中就退了学,但是我爸染指的女学生不止我妈一个,后来被人告发了,我爸也被开除了。后来他去了广东,在那边做生意。他是那种很聪明也很会交际的人(我完全没有遗传到他这一点,如果不是相貌实在太像,我会怀疑我是领养的),他后来在深圳那边开酒楼,应该挺赚钱的,但是有了外室。每次他回家,我就听到他和我妈吵,就这样后来离婚了。离婚是我妈提出来的,但是后来她又觉得自己离不开我爸,所以又要求复婚。他们就又复婚了。结果还是相处不来,最后在我考上大学的那年,他们又离婚了。离婚后我被判给我妈,我爸就回了广东,再也没有回来。
  
  我妈其实是个挺善良没有什么心机的人,但是我觉得她好像一直都没长大,一直都有点任性有点不懂事似的。和我爸离婚后,也许是因为寂寞,她不停地换男朋友,而且男朋友都比她年轻,一个比一个年轻。她还总是把男朋友带到家里来,我觉得她那些男朋友一个比一个糟,除了都很好看外,无论是性格还是职业都很混乱。平时我们家都从来不做饭,我妈要是记得的话会买一堆面包蛋糕什么的囤在冰箱里,我放学了就自己拿块蛋糕填肚子。更多的时候她就是把钱放在冰箱上,让我放学了自己拿钱到街上的小店里吃东西。
  
  我就是这样乱七八糟地度过了我的中学时代。所以我一直都很瘦,个子也没有长到我爸那么高。我爸有一八零多呢,但是我长到一七四就再也不长了。我妈的个子在女性里也算不矮的,所以我只能怀疑是中学时代营养不良导致的我个子矮。
  
  当年离婚的时候,我爸给我妈留下一大笔钱,具体有多少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猜想应该不少,那时候我爸爸生意做得不小,所以应该至少有二三十万或者更多。后来,我上大二的时候,我妈也结婚了,她嫁了一个比她小将近十岁的年轻男人,那个男人连固定工作都没有,我都不知道他是靠什么维生的。我妈嫁给他后就跟他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后来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可是我暑假寒假回家,还是会回我原来的那个城市,虽然家里什么人都没有了,我还是觉得这才是我的家。我爸妈都有了他们自己的生活,这套房子的生活才是属于我的。
  
  不过俗话说一枚硬币总有两面。因为我的家庭是这样,所以后来我知道自己是Gay后,根本就不担心什么父母反对之类的。因为就算他们反对,也不会太激烈,他们自己的生活就够麻烦了,一直都没有空管我的事情。我记得当年我以市第一的成绩考上大学的时候,我唯一的舅妈(就是ada表姐的妈妈)来给我妈送贺礼,向我妈夸奖我,我妈挺内疚地说她对不起儿子,我能够到这一步全都是自己的事,她一点忙都没有帮上。
  
  但是Alex的情况就和我很不一样了。他有一个很稳定很正常的家庭,有对他期望很高的父母,所以他没有办法像我那样直白地告诉ada表姐“我是gay”,然后由ada表姐转述给我妈我爸。表姐说,我舅妈知道了以后,没有责怪我,而是可怜我,她老是认为我成为gay是因为我爸我妈生活不检点的缘故。虽然我知道这是牵强附会,但是,同情我总比看不起我骂我好。至少过年的时候我去她家,舅妈还会加倍地对我好,而不会像后来的Alex一样,一回家父母就暴跳如雷,并且根本就不敢让亲戚知道他们儿子的性取向。
  
  
  


作者:土豆甜汤 回复日期:2007-8-12 5:57:15    
  4,
  
  当然,我说我知道自己很喜欢他,不是表示我意识到是那种恋人的喜欢。我说的喜欢就是表示有好感,我不讨厌和他在一起。
  
  我是南方人,因为当年在乡下上的小学,所以读书早一些,十七岁上了大学。Alex更早,他很厉害,他是连跳了好几级,所以上大学的时候只有十六岁。他大学毕业的时候21岁都不到。但是也许因为他从小就混迹在比他大一个年龄段的人群里,又成长在一个家教很严格的家庭,所以看起来比我成熟很多也稳重很多。
  
  我在我们班算年龄偏小的,许多同学都比我大,包括女生。比如may,她对待我就像对待弟弟一样,有点像ada。和我关系好的少数几个女孩子,比如ada,may都是那种大姐姐一样的人物,为人很坦率很明智,虽然嘴巴很厉害但是内心其实是非常宽容、很善良的人。也许因为我自己性格有缺陷,所以我只能跟这种类型的人谈得来吧。
  
  那时候我们系隔壁班有个叫sarah的女生,她对我很好,下课了总是跑过来跟我一起走,和我去食堂。她在团委工作,所以总是弄到一些免费电影票或者很难搞的演唱会什么的门票喊我去看。我记得我在大学里的大部分电影都是跟她一起看的,比如《魂断蓝桥》《美丽人生》《阿甘正传》这样一些。整个大一大二都是这样,所以我们班都觉得我们在谈恋爱。那时候我们都很单纯,觉得谈恋爱不就是经常吃饭经常看电影吗。
  
  我后来想,如果我是异性恋,我一定会喜欢sarah这样的女生的。因为她真的很好人。虽然她不是特别漂亮,但是也挺好的。而且她很会照顾人,我们班出去活动的时候,她总是留守营地捡柴啦做饭啦什么的。军训的时候她还曾经跑过来给我洗衣服。
  
  大概是因为我妈的缘故,我对长相漂亮的女生有一种天生的敬而远之的感觉。因为我总觉得漂亮女生都像我妈那样,不懂事也粗心大意,和她们在一起没有温暖。
  
  其实这个理由很牵强。因为果真如此的话,那我就该对长相漂亮的男生也敬而远之,因为我爸也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但是我却没有想到这一点。可见那些都是我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我和Alex在一起后,有一次吵架,起因好像是因为Alex不肯跟他父母come out,我怀疑他根本就不爱我,也许他和我在一起只是年轻时候的任性,也许他过了三十岁就会回复主流找一个女人结婚生子,总之我就是觉得特别没有安全感。所以那次我真的特别气愤也特别伤心,我们大吵,愤怒之下我在半夜三更一个人冲出去躲在地下通道入口的台阶上拼命地哭。
  
  Alex找到我,说我不体谅他的处境。说我太不懂事。而且我这么冲动只会把我们的未来搞得更糟。
  
  我觉得特别地委屈。我知道我和他的环境不一样,我一直是学生,并且我的家庭也没有什么压力,但是他有一份相当体面的工作,来自一个体面的家庭和一对严厉的父母,有许许多多的亲戚朋友。所以我从来都尽量在小心翼翼地隐藏我们的关系,比如说他们公司的周末出游,尽管我很想去、但是我都不会说出来,我们一起出门我也会和他保持距离,不会跟他有密切的举动,虽然我很想。他工作后租了一室一厅,如果他家有亲戚来什么的我都会预先搬走到外面住几天,防止他家人起疑。我觉得我一直都在为他着想了。况且那次我也不是逼迫他非出柜不可,我只是稍微提了一下未来的可能,他就一口回绝了。难道他就不能骗骗我吗???哪怕只是说“我一定会的,不过需要一点时间”之类的话。
  
  结果他还跟我说什么我太冲动,我会把未来搞糟。
  
  那天我在地下通道那里,哭着冲他大吼:“你怪我不体谅你的处境,好像是我的责任把你拖下水害你见不得光的!!可是当初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根本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我也许会和sarah在一起,我毕业了会和她结婚,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我的伴侣出游,不会像现在这样连手都不敢牵还要被你骂!!!”
  
  有时候我真的很像我妈,生气起来口不择言滔滔不绝,根本就不容别人打断。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路说下去,说得我后来自己都有点儿相信,如果不是因为我在20岁时候遇到Alex,我完全有可能平平静静地接受sarah的表白,然后我们像大部分波澜不惊的校园情侣一样谈恋爱,然后毕业了就结婚,然后我会有一个我从来没有过的正常的家庭,这个家里会有一个人真心爱我,为我煲汤给我温暖。不是说爱情最后都会慢慢演变成亲情吗,就算我和sarah一开始没有爱情,我总有一天会习惯她的,sarah是那么贤惠的女孩,总有一天我们会产生亲情的,难道这不就和这个世界上所有正常夫妻一样了吗??
  
  我越说越伤心,说到后来哽咽得根本就说不成句了才停下来。
  
  Alex惊呆了。他从来没有听我一次说过那么多话。他一直都以为我很容易就接受了我是gay这个事实,并且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他以为我从来都是那么坦然,根本不会羡慕普通家庭的那种夫妻。
 5,
  
  那次吵架是我们所有争执里最激烈的之一。那天我坐在台阶上抱着头哭,他站在旁边一声不吭,也不辩解了。
  
  我坐在台阶上,水泥地面冰凉,晚上的北京总是特别冷,我冲出来的时候就穿着单衣,还赤脚穿着拖鞋,坐在那里冻得半死。我不想放下脸跟他回家去,因为那是他付钱租的,但是我也没法回学校去,因为学校很远,公车都停了,打车的话我身上根本没带钱。我总不能张口问他吧!
  
  我发泄完了,心里其实已经不生气了。很希望他能蹲下来抱抱我说小Tim,别生气了,我们回去吧!
  
  但是,他居然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什么也不说。我很后悔我坐在台阶上,地面真的很冷,我屁股都快冻掉了。
  
  最后还是我先扛不住了,我的身体当然不能和他那种经常打球经常做运动的人相比。所以我还是很现实地站起来自己回去了。Alex一直都没有安慰我,我们就这样一声不吭地一前一后地回了家。
  
  回家后我先洗澡,然后默不作声地往床上一躺,当然睡不着。
  
  我听到他去洗澡,然后穿拖鞋在客厅里踏踏地走来走去拿这个拿那个的声音,我想,Alex该不会打算今天睡沙发吧?
  
  结果我听到挪茶几的声音,他竟然真的不打算进屋了,而要睡沙发!!!
  
  我躺在床上拿被子蒙脑袋,气得又哭了。其实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很脆弱的,我已经不再为Alex不肯come out而生气了,我只是真的很希望有人抱抱我,给我温暖。
  
  我像我妈,无论冬夏手脚永远是冰凉的。冬天的时候,如果是我一个人睡觉,早晨醒来整个被窝都是凉的,就跟没人睡过一样。Alex和我相反,什么时候身上都很温暖。所以睡觉的时候我总是喜欢让他抱着我。
  
  我关了灯,觉得很孤独。很想跑到沙发上对Alex说:“回床上去睡吧,抱抱我好不好”,但是我又不想丢脸。Alex连对不起都还没有说呢。我怎么能示弱!
  
  我慢慢地又对他生气了,觉得他可能真的根本就不爱我,否则怎么会话都不想和我说、也不想碰我、跑到沙发上去睡??
  
  我决定去客厅里看看,要是他看见了,我就借口说喝水好了。
  
  我拿了杯子,故意重手重脚地出了房间,然后路过沙发去倒水。饮水机就在沙发旁边,我故意把水开得很小,好拖时间。
  
  倒水的声音持续了很久,一直都在咕咚咕咚地响,我知道Alex一定在装睡。
  
  结果,他腾一下坐起来吼道:“你有完没完??你要喝多少水啊???”
  
  我都呆了。原来他一点歉意都没有!!!
  
  那一刻我真的伤透了心。
  
  我回了房间,大开了灯,就开始收拾东西。我要走人,我要和你这个王八蛋分手!!我的脑袋都麻木了,只有这一句话在脑海里飞舞。
  
  我在屋子里乒乒乓乓地收拾东西,他在客厅里被吵得心头火起。
  
  他冲进卧室说:“你他妈有完没完啊??我明天还要上班!!!”
  
  我冲他吼回去:“你上班,上你的鬼班去吧!!早知道你是大老板,你嫌丢脸是不是??现在我走了,没人拖累你了,你满意了!!!!”
  
  他怒气冲冲地过来把柜子里的东西哗啦一下全推倒出来,说:“你收拾仔细了,别落下东西还要回来拿。他妈的烦人。”
  
  我听了这话,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我也没跟他再吵,蹲下去从地上把那些扔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样样捡起来叠好了往包里放。我那时候脑子里真的是空白一片,心痛得像喘不过气一样。我知道自己真的是很爱他的。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我在地上收拾,我收拾着就到了他脚边,看到他踩住了一本书,我也没吭声,就拿手想把它抽出来。结果Alex故意地死死踩住,就是不让我抽出来。
  
  我真的很气,说“让开”,他不理。
  
  我就用力推了他一下,把他推了趔趄,然后把那本书拿起来。结果没等我站起来,Alex就冲过来给了我一拳。我没防备,这一拳重重地打在我肺部,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子摔在地上。
  
  你打我!!!我惊讶得痛都忘了。你他妈打我!!!
  
  我吼了句然后就冲过去了。我们打成一团,桌子壁灯落地台灯全都撞烂了,我这种缺乏运动的人根本就打不过比我高了将近两个头的Alex。所以我简直一点胜算都没有。好在我们似乎都并未完全丧失理智,所以都还是避开了对方的要害部位。最后他一拳打在我小腹上,我觉得一阵反胃,捂住肚子就趴在床沿上起不来了。
  
  Alex起先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大概他以为我是装的。结果我半天都没起来,他总算还天良未泯,走过来踢了踢我:“喂。”
  
  我没理他,理也没用,先是因为痛得站不起来,后来是因为我极度伤心下开始流泪,我丢的脸已经够多了,不想再让他看到我又在哭。
  
  他倒是有点着急了,蹲下来掰我的身体,说:“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我一晃肩膀,说:“滚远点。”
  
  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我嗓子哑了。Alex打过一顿,大概火也平了,他掀我的睡衣,说“我看看,伤到哪了”
  
  很奇怪,那时候倒一点都不痛了。自己检查了一片,身上主要是淤青,多半都是撞的。我胳膊上有一大片明显的五指印,那是他抓住我的时候留下的。我一看到它就心里来气,站起来也不收拾东西了,往打得乱七八糟的床上一躺,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决定睡觉。
  
  过了一会儿,床垫一沉,我听到Alex也上来了。
  
  我一个人卷着整床被子,Alex也没问我要一点,就这么干躺着。
  
  我裹在被子里,心里其实在留心他有没有睡着。等到背后的呼吸声均匀了,我就偷偷转过脸去看。
  
  Alex睡相一向都很好,但是他相比有点冷,蜷缩着身体躺着,闭着眼睛。
  
  我在黑暗里,月光透过窗帘,微弱地落在他身上和脸上。我凝视着他,有点皱着的眉头和紧闭的嘴巴,心里反而有点愧疚。我毕竟在上学,他那种单位,工作压力一定很大。这么想着,我就觉得自己很不该再和他发怒,尤其是他明天还要上班。
  
  所以我把被子给他一半,然后自己也朦朦胧胧睡了。第二天早晨起来,他已经上班去了,屋子里还是乱七八糟的,就跟鬼子扫荡过一样。然后我去客厅,发现桌子上居然有一袋永和的包子和豆浆。
  
  那可是Alex第一次给我买早饭啊。以前都是我早晨起来热牛奶热面包片煎蛋做早饭的,他从来不动手。
  
  所以我就把这个看成是他的道歉了。我把东西都收拾回去,然后去学校了。在学校住了几天,他居然都没给我电话或者短信,最后还是我忍不住给家里打电话的。其实我就是想听听他的声音,没有别的,所以电话里没什么好讲,就是说了句我学校里忙,这两天不回去。他也没说什么。过了几天,我回家里,我们俩谁也没提吵架的事,就像没发生过似的。
  
  我回去第一天晚上,我让他抱着我,我说,我们是不是根本就不会长久啊?
  
  Alex说,多久算长久?
  
  我说,就是跟别的夫妻那样一辈子那种。
  
  Alex就说,顺其自然吧。
  
  我:什么叫顺其自然啊?想要就在一起,不想要了就一脚踢开算不算顺其自然
  
  Alex:你要是不发神经就能长久
  
  我:谁什么时候发神经了??
  
  Alex:现在。。。
  
  。。。。。。。。因为我是那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我总是想要那种很清楚很确凿的承诺,但是Alex又是一个最讨厌给承诺的人,他总是说“誓言要放在心里,不是挂在嘴巴上”。
  
  其实我们当初刚住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会有关于这个问题的吵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因为是我们在一起放弃了很多东西,也得到了很多,我经常担心会重新失去吧。Alex那时候总是讥笑我,说我跟女生一样患有PMS(Pre-menstrual syndrome).:(
  
  


作者:土豆甜汤 回复日期:2007-8-12 12:59:33    
  
  6,重新回到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那以后我们就很熟了,我一般晚上都去图书馆上自习,Alex那时候在忙着申请,经常过来找我自习。他这个人很厉害的,年级里活动没有少参加,但是成绩一直都保持在年级前五,在我们这样状元如云的学校,能够这样真的很不容易,聪明的人很多,勤奋的人也很多,要想很突出,光靠勤奋是很难的,因为永远都有比你更勤奋更聪明的人在前面。
  
  sarah还是经常找我看电影什么的,快到十一的时候,她跑来跟我说她和班上几个同学商量去黄山玩,她觉得男生太少了,要我也去。我十一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然后上自习的时候,我就问Alex十一去不去黄山,他说你不早说啊,他已经答应家里了,十一要回家去。
  
  在黄山的第一个晚上,我一个人出去散步,sarah就追出来跟我一起走。那天我老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sarah好像随便似的问我喜欢怎样类型的女生?我说我也不知道。她又问如果在我认识的女生里挑女朋友,我会喜欢哪种的?
  
  我就说may那样的。
  
  sarah有点不高兴,就没说什么,再接着走。后来她又问我喜不喜欢她。
  
  我装糊涂,把这个喜欢理解成朋友那种喜欢,所以我点头说喜欢。
  
  然后她就站住了看着我。那天晚上她的眼睛特别明亮,脸色也很严肃,我也呆呆地站住了,然后她把脸仰起来,我像鬼俯身了一样亲了她一下。
  
  亲完了我就后悔了,我想死定了,这就好像邮局发信盖戳似的,发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sarah可能还等待什么,但是我不敢再怎样了,我们就回去了。此后的几天,sarah一直都和我一起行动,跟我们同行的几个同学,那天晚上看到我和sarah很不自然地回去,还有后面几天的样子,都觉得我已经搞掂了sarah,或者说sarah搞掂了我。结果十一结束回了学校,那群八卦就把这个消息传遍了全班,我们宿舍还吵着要我请客。
  
  我们大学时候宿舍是六个人,但是有三个北京的,所以平时宿舍只有我们三个。我们属于那种男女比例极其失调的系,整个系一百多号人,通共才五个女生。所以在我们屋里,我是三个人里最早谈恋爱的。晚上睡觉的时候,老大老三就吵着问我接吻了没有。我说还没有(那次散步时我就是嘴唇碰了她的脸一下,真的不算啊)。他们不相信,我就着急说真的没有。老大就淫笑着说他会,要不要教我。
  
  老三说他吹牛,连女生的手都没牵过呢,打死也不信他会接吻
  
  老大恨不服气,说他中学时候就牵过女生的手了,接吻有很多技巧的,不是随便亲一下就了事
  
  老三还是讥笑他。老大就一掀被子跑过来要给我做示范,给老三看。
  
  我怕他来真的,就拿被子紧紧捂住脑袋,在被子里闷声喊你们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正在那里笑成一团,有人敲门。开始我们以为是楼长,吓得立刻停止说话了,宿舍里静悄悄得。外面的人又敲了几下,我的手机响了。
  
  我拿起来,看见上面的短信:“小Tim,你没睡吧,我在你们宿舍门口。——Alex”
  
  我说:“是Alex”
  
  老大还没爬回床上去,就随便过去给开了门。
  
  Alex进来,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他说:“刚才很热闹啊,我一敲门你们就没声音了”
  
  Alex说他回家带了些吃的,拿了些过来。老大老三欧~地叫了一声,从他手上夺过袋子,连声用开党会时领导之间互相致谢的口吻说:“Alex你真是好同志,谢谢谢谢”。两个人抢了袋子,就开了应急灯坐在桌子前吃起来了。
  
  Alex走过来,我还躺被子里呢,他说:“你不起来吃?有很多海产鱿鱼片什么的”
  
  我说我好不容易才把被窝弄暖和一点,不想起来了。
  
  他坐在我床沿儿上问:“你们刚才笑什么啊”
  
  老大老三满口都塞着肉丸子,你一口我一口地说什么我搞掂了sarah啊,他们要教我接吻啊什么的。
  
  Alex调头跟我说:“你这么厉害啊,这么快就搞掂了”
  
  老三说:“一点都不快,我们小Tim追她都追了两年了”
  
  我说:“我哪有追她”
  
  老大说:“我们小六最有魅力,是sa姐追他才是”
  
  Alex也跟着笑了一场,说:“你是不是想学接吻?喊声师傅我教你”
  
  我以为他也在开玩笑,笑着说:“你们很恶心”
  
  我完全没有防备他竟然来真的,他突然一下就低下头来吻住了我。我的头脑当时完全空白,呼吸都忘了。那个吻深厚绵长,我的大脑完全脱线,所有思维活动刹那间停止。唯一记得的就是他拿手压住了我的肩膀,他的呼吸在我脸上拂过,我竟然联想到鸽子的翅膀。
  
  老三坐的位置是面对着我的,他当时就傻了。满口都塞着肉丸子,呆呆地忘了嚼。
  
  老大因为背对着我们,所以什么都没看到。他看到老三神色异常,顺着他的视线掉头看我们,问:“怎么了”
  
  老三像撞了鬼一样,喃喃说:“他们接吻了”
  
  老大大叫道“不会吧???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Alex说:“那要不要我再来一次给你看看”
  
  我很怕他再来一次,拿被子蒙住头说“Alex你给我滚远点”
  
  Alex说“这是不是你的初吻啊”
  
  我羞于承认,老三代我回答“肯定是”
  
  老大说“你要赔我们小六青春损失费”
  
  Alex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小Tim你要是觉得吃了亏我就把自己赔给你好了”
  
  老大老三都哈哈大笑,我羞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被子里拼命拿脚踹他“滚,快滚”
  
  Alex又笑了会,和老大老三他们说了会话,然后就走了。走的时候,老三还谄媚地说“师兄慢走,谢谢师兄的肉丸子”
  
6,
  
  我记得以前may跟我说,女人往往爱上第一个得到她的男人。我觉得自己更夸张,我是爱上第一个吻我的人。
  
  有时候我想,要是当时吻我的是老大而不是Alex,会不会我也爱上老大啊??
  
  但是立刻就否定掉了这个可能,我觉得如果是老大,我肯定会恶心死掉,然后拼命刷牙拼命刷牙要把它忘掉。
  
  但是Alex的那个吻让我整夜都没有睡好,我一点都不觉得恶心。
  
  后来几天看到Alex,我觉得很尴尬,他倒是神色正常,我又有点失望,觉得他可能就是单纯地跟我开玩笑。在他看来,那可能根本不算什么,就是平时男生间的恶作剧罢了。
  
  时间过得很快。我和sarah的关系还是老样子,她经常找我看电影吃饭。但是不同的是,Alex也总是来找我,就算sarah打算和我出去有什么活动,他也完全不识眼色地要和我们一起。所以最后就很尴尬地弄成了超人三人组,sarah,我,外加大灯泡Alex——至少sarah和may是这么看的。
  
  sarah这时候心里已经认定我是她男朋友了,所以有一次她忍不住对我说:“Tim,你那个师兄干吗老跟着我们啊??一点眼色都没有。”
  
  其实这种情况我也有责任。我本能地很喜欢跟Alex在一起,很希望他来找我。但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sarah。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我和Alex说话的时候倒是更多些。
  
  和sarah在一起,我觉得很舒适,就好像很累的时候有一张软沙发在身边,想舒服地倒头大睡。但是和Alex在一起,我就好像很有精神,又有点紧张又有点害怕。和sarah在一起,我一点都不怕她,她想牵我的手的时候我就让她牵,她靠着我的时候我也很平静,一点都没什么。但是和Alex在一起,偶尔的比如拿东西什么的碰到一下手,我就会吓得半死然后想半天。
  
  ada表姐后来说我这个人就是粘粘乎乎,什么都想要,然后一把都抓住了却不知所措。ada表姐说话一向一针见血,好像就是这样的。
  
  我们就这样奇奇怪怪地过了半个学期。我后来毕业后,才知道我们年级曾经有关于我们三人的奇怪传闻。有一个版本是,大家都认为是Alex和我同时追求sarah,还给我们的超人三人组取了一个名,叫做“一拖二”(大家买过空调么)。may那时候还不知道我和Alex是gay,她说那时候她们楼的女生都嫉妒死sarah了,因为Alex那么地帅,然后我也很酷,平时都不和女生讲话,不知道sarah长相很一般为什么可以同时让两个男生死心塌地地跟着的。汗死了!真是对不起sarah。。。
  
  所以我说sarah很贤惠,因为这样子的情况,她都没有让Alex下不了台,当面赶跑他。有时候她说有什么电影要我去看,我就会要她再多拿一张票,这样我们就可以三个人一起去。sarah虽然不高兴,但是她最终还是会给我们弄到三张票。因为sarah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所以导致后来我一直跟她纠缠不清,我总是下不了决心要跟她说分手之类的话。
  
  快到寒假的时候,我变得特别忙。每年的那个时候,学校里自习室和图书馆座位都特别紧张。我们屋因为老大老三都很懒,早晨八点前根本醒不来,所以都是我去占座。其实如果不是他们,我是可以睡大觉的,因为sarah和may她们女生总是起很早,可以六点半就冲到图书馆去占靠暖气的座位。就算多占我一个也无所谓的。但是老大他们说我不能见色忘义,我也觉得不好老是占sarah和may的便宜,所以我决定自己每天早起去占座。
  
  那时候Alex的申请已经忙完一个段落,而且考试也很轻松,差不多就等着收offer了。所以也很少跟我们一起自习了。有一天早晨,我从宿舍去图书馆占座,要路过体育馆,我看到他一个人在球场里投篮。
  
  我悄悄地走过去,站在铁丝网外看他。我很喜欢看他打球。其实我一直都有点琢磨不透Alex,有时候他很严肃,有时候他又会开开玩笑。有时候觉得他好像对人生不是很认真,觉得什么都差不多得过且过,可是有时候又觉得他很有野心。我觉得我们大部分人对未来其实有一个目标,比如我就是读书,毕业,找工作,养活自己。但是他就很难说。他好像都不屑这些东西,他读书用功不是像我这样为了将来保研什么的。也许,当人达到一定的高度后,就会觉得什么都差不多了吧。比如说出国,他虽然忙着考GT申请PS,但是我总觉得他是跟大流,因为大家都在这么做,所以他也就这么做了。我不觉得他对出国后的生活有什么热情。
  
  后来我知道,他父母之前一直在法国,到他上大学时候才回国。他的小学初中是法国念的,高中时候回北京考的大学。如果不是我去他家翻相册,我都不会知道。我甚至都完全不知道他法语说得很好。Alex就是这样的人,因为他对什么都好像没有太大的所谓,所以会让身边的人觉得很惶恐。
  
  有一次我对Alex说,其实我们都不适合在一起的
  
  Alex:为什么
  
  我:因为我本来就是很缺乏安全感那种人,而你又是那种什么都无所谓的人
  
  Alex:你怎么知道我无所谓
  
  我:我有霹雳眼
  
  Alex(笑):是吗,那来探测一下看看我心里想什么
  
  我装模做样地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盯住我看。看了半天,还是我坚持不住败下阵去。我垂下眼睛不敢看了,胡乱说:我什么都看不到
  
  Alex:在我眼睛里你什么都看不到吗
  
  我:看不到
  
  Alex:你再看看
  
  我又抬头看他的眼睛。Alex的眼睛不是顶漂亮的那种,但是眼神很锐利,很像鹰。一个人表面上如何无所谓,他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他的眼睛像一面黑色的玻璃镜,里面除了傻乎乎的我在看着他,什么都没有
  
  所以我说:还是没有
  
  Alex:你不是就在里面吗
  
  我那时候都感动死了~我发现有些人偶尔也会违反一下常态变异一把的,就像这时候的Alex,他平常都很不浪漫的,也不会说情话。有时候我让他说两句好听的哄我一下,他都是说“无聊,一边去”。
  
  所以他竟然能够说出这么浪漫的话,我真的觉得南极都快化了。所以我很高兴地说“你说的是真的嘛”
  
  Alex不耐烦地:你说呢
  
  我: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Alex:说什么
  
  我:就是我在你眼里什么什么的
  
  Alex:肉麻不肉麻啊
  
  我:哪里有你刚才肉麻啊……
  
   ^_^
  
 7,
  
  我站在球场旁看了他一会,他回头看到我,跑过来,隔着铁丝网说: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说我去图书馆占座。
  
  他说不是有sarah她们吗?
  
  我说我是给老大和老三他们占的。
  
  他说你看现在都几点了,图书馆哪里还有座位。我看了一下时间,都快八点了,图书馆肯定没有座位了。原来我居然站在这里快一个小时。怪不得腿有点酸呢。我有点懊恼。
  
  Alex想了想,说:你来我们宿舍自习吧,今天我们屋一天没人。
  
  我给老大发了短信,告诉他我今天没占到座,然后跟Alex回他宿舍去了。
  
  他们大四的宿舍比我们的还乱十分。满地都是网线和垃圾。床上也都乱七八糟的,还就Alex的床稍微干净一些。Alex说,你等等,我把桌子收拾一下。
  
  我看看宿舍里那张唯一的木桌,上面堆满了方便面袋,一次性饭盒,空酒瓶,满是灰尘的文具和用来盖汤碗的书,还有一堆花生壳瓜子壳鸡骨头之类,我赶快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坐床上看就可以。”
  
  Alex说:“哎,没想到你会来,乱七八糟的。”
  
  我说不要紧了,然后我就坐在床上开始看书。Alex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也不出去,就拿了笔记本坐旁边打游戏。我看着看着,图舒服就靠着被子躺着看,结果躺着看书最容易困了,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大概睡了一两个小时,我醒过来,发现身上盖着衣服,Alex还在打游戏。
  
  我说:“几点了?”
  
  他有一关通得不顺,懊恼地说:“自己看。”
  
  我看了一下,十二点多了,说:“该吃饭去了。”他专心致志通关,没有回答。我想看看他进到哪了,就爬起来坐他身后看。
  
  胜利的号角吹响。Alex肩膀一松,猛然转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的脸在他肩膀后面看他通关,没提防他这么突然转脸,咚一下他就撞上我了。我就觉得一阵暖风掠过,然后眼睛上被下巴还是哪部分重重磕了一下。我唉呀一下捂住眼睛。
  
  他吃了一惊,扶助我的脑袋说:没事吧?
  
  我说:当然有事了!!
  
  他过来想拿开我的手,说:我看看。
  
  我还是紧紧捂住眼睛。他掰开我的手,看我的眼睛,说:你试着睁开看看。
  
  我微微张开一点,光刺激得眼睛一阵痛,我说:不行。等一会再试。
  
  我们就坐在哪里,我想等疼痛缓和一点再看看。他还是一只手托着我的下巴,一只手挡在我那只眼睛上。
  
  那个时候,虽然眼睛很痛,可是我竟然还能感到他的手心里的温度。他的手很暖和,掌心柔软湿润,从衬衫袖口散发出什么洗衣粉或者肥皂的香味。
  
  又过了一会,我说:好一点了。他拿起我的手挡住眼睛,说:你等着啊,我去弄点热水来敷敷。
  
  我捂住眼睛点点头,他的手离开,冷空气扑面而来。我好像觉得有一点失落。
  
  闭了会眼睛,我试了试,已经勉强可以睁开了,但是拼命流眼泪。
  
  Alex不知道从哪个宿舍借了盆热水,拿毛巾烫了烫,拿过来给我敷上。我的脸又觉得一阵暖和,眼睛果然舒服很多。他说:怎么样?
  
  我点头:还好。
  
  Alex:你刚才哭什么?
  
  我说:我没哭。突然看到光才流泪的。
  
  Alex:我说呢,这点疼就哭。女生都比你强。
  
  我不服气:有人说哭泣是纾缓痛苦和紧张心情的有效办法。
  
  Alex:是吗?我怎么没听过。
  
  我:是你孤陋寡闻。
  
  Alex:我孤陋寡闻?我看这句话是你说的吧。
  
  我:你知道是我说的?那看来你见闻挺广博。
  
  Alex:嘴倒挺硬。
  
  我不说话了,闭着眼睛仰着脸享受那块热毛巾。过了一会儿,Alex又换了一块给我。
  
  我突然想起来,我小的时候还住镇上,我奶奶家屋后就是一大片水田,有很多毒蚊子毒毛虫什么的。有一次我不知道被什么蛰了,一只眼睛肿得像毛桃一样大。
  
  我奶奶煮了个鸡蛋,拿热毛巾裹着稻草和蛋清,好像还有一只银戒指,在我眼睛上揉,揉了很久,后来眼睛就好了。我还记得她的手心就又柔软又暖和。那种感觉好像昨天。
  
  可是一晃,十年就过去了。地点换了,人也都变了。
  
  她联系着我过去所有生命里所有最美好的时光。随着我离开镇上,我的童年时代彻底结束了。后来,随着她的死亡,少年时代也戛然而止。
  
  “喂,喂。”Alex推我,“好了没有?要不要接着敷?”
  
  我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他已经给我换了好几次毛巾了。
  
  “还不行的话我们就去医院。”他端起盆,弯腰仔细看我的眼睛。
  
  他的脸离我很近。我很想躲开,可是我没有。我甚至能感到他的呼吸吹动我的睫毛。他看了一会儿,点头说:“行了。”
  
  Alex端着盆出去了。我听到楼道里他居然在吹口哨。
  
8,
  
  那天中午,我也没有出去。Alex说,“你在屋里呆着吧。外面太阳大。我去打饭。”
  
  我说:“不要麻烦了。宿舍有方便面吗?我们泡面好了。”
  
  Alex:“行。”
  
  他又弄了些开水回来,到处找饭盒。结果找来找去,只有他原来那只饭盒还算干净。
  
  他皱眉说:“操!!我们屋这帮都是叫化转世。我到隔壁借只饭盆来。”
  
  我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喜欢用别人的饭盒。”
  
  Alex自自然然说:“没说让你用别人的。你用我的,我去借只自己用。”
  
  我心里跳了一下。他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对于我而言,他其实也是别人。什么时候他和别人开始有不同了?
  
  我摇头,说:“别借了。”我总觉得别人的饭盒不干净。可是却不反感用他的。
  
  我说:“你先吃吧,吃完了我再泡一包。”
  
  我们就用那一只饭盒在垃圾成灾的书桌上泡面。这宿舍脏得就跟贫民窟似的,坐在宿舍里倒是很有路边三无小吃摊的气氛。
  
  我看到Alex用一本黑色硬皮封面的书盖饭盒,拿起来一看,果然是图书馆的书。我又惊又怒地说:“你们好没公德。居然用图书馆的书泡面!!”
  
  Alex不以为然地说:“不知道谁借了没还。这种硬皮书很好盖面碗的,大小也合适。”
  
  我气虎虎地说:“图书馆费那么大力气重新做装帧,就是为了保护书。你们怎么能用这样呢?”
  
  他看我那么生气,盯着我看了会儿,说:“好了好了。我不用就是了。”
  
  我说:“以后也不能用。”我看着他。
  
  他说:“好吧,以后都不用。”
  
  我的脸色缓和些。Alex补充说:“反正我快毕业了。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摸这种硬皮书了。”
  
  我没理他,拿筷子搅和面,说:“好像好了。”
  
  Alex把饭盒推过来,说:“你先好了。”我摇头说:“我不饿。下一包再说。”
  
  他到架子上又翻,翻出一把叉和一个饭盒盖,过来说:“一起吃好了。总不能一个人吃一个人看着。”
  
  我们俩凑在一块用那一只饭盒吃面。感觉蛮亲切的。我想当时如果有人正好进来,看见两个大男孩用一只小饭盒吃面,一定很诡异。可是当时我们俩好像谁也没觉得。我说:“我记得初中时候语文课本上有一篇《一碗阳春面》。我特别喜欢那篇课文。”
  
  Alex埋头吃面,说:“我没学过。”
  
  我说:“咦?那可能你们的教材跟我们省的不一样。”
  
  Alex一边吃,一边问:“它讲的是什么?”
  
  我说,就是一个苦难家庭是如何度过艰难岁月的。然后格外描述了一下阳春面在文章里的地位。我还记得我小时候是很讨厌吃面条的,连过生日时候的长生面都要我奶奶千哄万哄才肯吃一点。就是后来学了那篇课文,突然就觉得面条特别好吃。
  
  Alex没有做评论。吃完以后,他把汤都喝了,然后说:“没吃饱。”
  
  我说:“那再泡一包。”
  
  他又忙乎着泡了一包。吃着吃着我们就抢起来了。我们两都吃得很狼狈,脸上都溅了不少汤汁。结果吃完了都忙着找纸巾擦脸。
  
  然后他瞪着我说:“还吃么?”
  
  我说:“吃!!”
  
  他又泡。我们再吃。
  
  如此往复,我怀疑他都快把隔壁宿舍的开水借光了。吃到最后,我都不记得我们吃了多少,只见桌子上一堆方便面袋。
  
  他的衬衫上全是面汤,我身上也是。
  
  我往床上一躺,觉得胃里直泛恶心。
  
  Alex也不比我好多少,他哼哼着把我推到床里头去,自己也一躺。嘟囔说:“丫这么瘦,比牲口还能吃。真他妈糟蹋粮食”
  
  我没应声。我吃得实在太恶心了,觉得稍微动一下就要吐出来。
  
  他也没再吭声。我们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躺着。中午的阳光从窗棂上一块破碎的玻璃射进来。一束阳光被碎片分割成无数条粗线,扑在身上。灰尘在光束里旋转飞舞,又轻巧又混乱。
  
  我脑中一片茫然。好像有许多细小的思维像微尘纷扬,但是无法组合成片。
  
  Alex突然问:“你GRE准备得怎样了?”
  
  我说刚背了两遍单词。报了寒假的新东方。
  
  他翻过身,问:“那你过年不回家了?”
  
  我摇头。
  
  他说:“你家里人舍得啊?”
  
  我低声说:“我家又没有什么人。”
  
  Alex说:“怎么啦?难道也出国去了。”
  
  我含糊说我父母都在外做生意。他看我不是很想说,就没问下去。过了会儿,他又挺高兴说:“那过年你来我家过把,年三十和初一反正也不开班。”
  
  我心里挺高兴。不过嘴上说:“再说吧。”
  
  Alex说:“明年你也开始申请吧,就算你们专业不容易,我可以在那边帮你看看。”
  
  我没吭声。当时我并不是很想出国。我不是一个喜欢陌生环境的人。单单生活工作的话,我会首选上海,我挺怀念南方的生活。再说,这样离我奶奶还近些,逢到清明春节什么的还能去给扫扫墓。
  
  我们就又聊了一会儿,Alex的GPA高到我觉得恐怖(将近4.0,要知道,当年我绞尽脑汁地排来排去找最优组合,我的才算到3.4不到,当然,我属于K大里比较逊的一类人。。。),而且他那年的运气也真的很好。从W大那边上学期正来了一个客座教授,早先Alex已经找了一个lab做实习,正巧的是这个实验室的老板和那位客座是大学时的老同学,非常喜爱Alex的老板就把他推荐给了那位客座。虽然他当年手头已经没有名额,不过这个交情是一个很大的优势。推荐信不说,他应允了回W大后帮他留心一下。W大的名气如雷贯耳,虽然专业不同,我也只有羡慕的份。
  
  后来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我们就那么呆呆地并排躺着。我拿手枕着脑袋,望着上铺暗黄斑驳的床板,上面一左一右两张贴画,一张乔丹,一张滨崎步。不知道谁在滨崎步的脸上画了两道胡子,看起来很可笑。
  
  过了一会儿,我身边响起来轻微的鼾声。Alex睡着了。
  
  我依然一动不动躺着。中间很想起来上厕所,但是发现我一只胳膊被他堵住了。那天我居然硬忍着,一直等到他醒来,我捂着肚子跳起来就直奔厕所。
  
  无论如何,和Alex的那次斗面是我们最开始融洽的起步。那天开始,我们好像离对方近了很多。
  
  我开始觉得他很亲切。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让我想起家人和温暖这样的一些词。我也不明白自己。其实sarah对我也很好。但是,她和我在一起,总是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像我们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她都有自己的主见和安排。sarah吃饭向来有限量,稍微多打一份菜她就不肯吃,因为怕长胖。
  
  有时候我觉得女生真是奇怪的动物。她们会在吃饭时间吃猫粮那么少的食物,然后在自习室抱着薯片和饼干啃。我去sarah宿舍的时候,从走廊上过的女生们百分之八十只聊两件事:减肥和单词。
9,
  Alex他们是有钱的系,有自己的专用自习室,只有本院学生才能出入。管自习室的是Alex的
  
  师弟,他打了招呼,以后我就和老大他们去那里上自习了,考试周倒是方便很多,我不用起
  
  早了。
  
  期末考试考完第二天,sarah就回家了。我去火车站送她。回到宿舍,进门就看见Alex大大咧
  
  咧躺我床上和老三他们聊天呢。他说:“我查了下,你们还有四五天才开始上课呢。你有什
  
  么打算没有?”
  
  我摇头。
  
  Alex说:“我有两张票,我们上S度假村玩儿去吧。”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说:“为什么?”
  
  Alex:“我爸公司发的,不过今年他和我妈不在北京过年,所以我就拿了。这段时间不都挺
  
  累吗,我一个人去也挺没劲的,你陪我去吧。”
  
  他又说:“今天晚上七点的车,九点就到了。明天咱们能滑雪爬山都行。大后天回来,正赶
  
  上你上课。”
  
  我说:“我不会滑雪。爬山也怕不是很方便。”
  
  Alex忙说:“没事儿咱们用低滑道,很容易的,有我呢。你要是不想滑雪也不想爬山,咱就
  
  呆宾馆里游个泳打个牌,看看电视,总比呆宿舍强啊。再说,咱们不去,这票也浪费了。”
  
  我说:“你们屋没人去吗”
  
  Alex说没,都回家了。
  
  我又犹豫了一会,答应了。
  
  我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晚上有车来校门口接我们。
  
  我在车上昏昏欲睡。这是中青旅的跟团旅游。我看了看车上,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或者夫妻
  
  ,就我和Alex两个大男生。
  
  我父母从未带我出门旅游过。那次和sarah她们去黄山是我第一次出门旅游。这次是第二次。
  
  所以我傻乎乎地问他:“为什么这车上都是情侣啊?有什么特殊活动么?”
  
  中巴在高速上飞速前行。车厢内外一片漆黑。只有汽车的前后灯和远处高架上的灯光不时闪
  
  过。在微弱的光里,我看到他好像在笑。
  
  绝对没错。他在笑。而且不是微笑,是那种很想忍但是忍不住的笑。以至于在灯光里,我能
  
  够看出他的脸都在抽搐。
  
  我有一点寒毛倒立。我推推他,说:“你笑什么?”
  
  Alex低声说:“你觉得年假前的二人游,如果不是情侣会是什么?家庭游有另外项目。”
  
  我糊涂了,说:“什么二人游?”
  
  Alex忍笑说:“就是我们手上的票呗。我爸单位发的是二人游,我有什么办法。”(后来才
  
  知道Alex完全是骗我的,那根本就不是他爸单位发的什么,是他从他一个旅行社的叔叔手里
  
  敲来的两张票。也只有我这种菜鸟才会上当)
  
  我也没问什么了。到了目的地,找到宾馆,导游简略说了一下松散的行程安排,基本上还是
  
  挺自由的。领了门卡,是一个标准间。
  
  坐了三小时车,我往床上一躺,说:“这宾馆挺好的。”
  
  Alex在门口脱外套,说:“靠,这就号称四星了——你不热啊?”
  
  我也脱了外套,开了电视,躺床上看。Alex说要去洗澡。
  
  进去了一会,他在浴室里突然大叫一声跳了出来。
  
  我说:“怎么了?”
  
  他骂道:“丫的淋浴是坏的,冻死大爷我。。。”
  
  我说:“不会吧?是不是你开错了?”
  
  我进浴室调了半天,果然出不了热水。
  
  Alex火冒三丈地往客服打电话,对方应允马上过来检查。
  
  我回到床上,这才注意到他浑身就围了条浴巾,头发刚湿了一半,乱七八糟地耷拉着。
  
  我有点不好意思,把脸扭开,说:“你不冷啊?拿毯子先盖一下。”
  
  他反应过来,拽起条毯子搭上。很快维修就过来检查了,工作效率还挺高,三两下就弄好了
  
  。还道了半天歉。
  
  我也洗完澡,在浴室里到处找浴衣。怎么都找不到,想该不会是放在卧室里吧?正在为难,
  
  Alex在外面叫:“你干吗呢小Tim?掉厕所里了?”
  
  我隔了浴室门问:“我找不到浴衣啊。”
  
  Alex说:“什么浴衣?”
  
  我说:“这里不提供浴衣的?洗完了穿什么?”
  
  Alex骂道:“你丫以为这总统套房哪?还给你浴衣。看见没,就俩浴巾俩毛巾,都搭那了。
  
  。。”
  
  我:“啊??”
  
  Alex突然说:“你该不会什么都没带来吧?”
  
  我说:“除了内衣还要带什么啊?你说的什么四星级一晚上五百块什么的,我以为什么都有
  
  呢”
  
  Alex估计要被我气晕了~~半晌,他说:“你先出来吧,我带了两件衬衫,你拿件当睡衣好了
  
  ”
  
  我尴尬地披了条浴巾就出去了,好在他个子比我高两头,体形自然也比我大上一号,穿他的
  
  衬衫差不多还挺宽松。裤子就没办法了,凑合吧。反正睡被子里也看不见。
  
  
  我在那换衣服的时候,Alex眼睛一直盯着电视专心致志地看节目。那里面是个类似社会广角
  
  第七日之类的节目,我倒是不知道他原来这么八卦。
  
  等我钻进被窝,舒服地叹了口气说:“还是有钱好。比宿舍舒服多了。”
  
  Alex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我们接着看电视。Alex好像有点心情烦躁,拿了遥控器不停跳台。我们只开着台灯,电视的
  
  光一跳一跳闪得我头晕。
  
  我说要没什么好看的就别看了,睡罢。明天不是说还要滑雪吗?
  
  Alex:“滑雪?后头就是滑雪场,近着呢,下午去都没事儿。”
  
  我不说话了,今天跑了趟西站送sarah,来回俩小时公交,紧跟着又坐了仨小时巴士,觉得累
  
  。
  
  Alex听着我没动静了,说:“小Tim?”
  
  我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他说:“你困了?”
  
  这不废话吗?明摆着我困了。我没回答。
  
  Alex又说:“小Tim?”
  
  我晕!!“到底要干什么?”
  
  我觉着床头台灯一暗,Alex走了过来,把灯光给挡住了。我迷糊说:“什么事?”
  
  “你往里挪挪。”他爬到我床上,掀开被子就要往里躺。
  
  我一下清醒了,说:“干吗?”
  
  Alex:“往里挪挪啊你。我这睡不下。”
  
  我说:“这是单人床当然睡不下。你干吗不睡你自己的”
  
  Alex:“我有点择床”
  
  择床?噢,我听说过,很多人都有这个毛病。我心安了一下。
  
  可是立马又想到:不对啊。我这张也不是你宿舍那张床啊?那你过我这里来有什么用呢?
  
  Alex振振有词地说:“你身上有我们宿舍的味道”
  
  FT!!!一想起他们那个满地垃圾鸡骨头瓜子壳的宿舍,我胃里就直翻。我身上怎可能有你
  
  们寝室那种怪味??
  
  我说:“你到这里睡好了,我到你那张床上去”
  
  Alex拖住我的手说:“你跟我吻都接过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晕。。。他不提还好,他一提到那个吻,我有点脸红。我说:“你变态”
  
  我说了这句,他的手好像就松了。他看了我一会,我抱起枕头就下去,爬到他床上。那天我
  
  实在有点困了,上了床也没多想,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睡到中午才醒,醒来后房间里一个人没有,Alex不知哪里去了。我给他发了个短信
  
  他也没回。我想这种地方他常来,自然有的是活动。不过我在这里就不知道怎么转了。既然
  
  我也不是很爱动,在房间里看两天电视也没什么不爽。
  
  到下午一两点,Alex还没人影。昨天从中午起我就没吃什么东西,饿死了,到处翻东西,在
  
  冰箱里找到俩包方便面和火腿肠,还有些山楂片。
  
  自从那次和Alex斗面后,我看见带卷的食品就恶心。山楂片是越吃越饿的,更不能吃。我只
  
  好把两个火腿肠吃了。光靠两只小火腿当然不管用。我在床上躺着,好尽量减少能量消耗。
  
  到下午三点多,Alex才回来。看样子是滑雪去了。
  
  我说:“你回来了?”
  
  他点点头,没吭声。
  
  我想了半天,决定坦白:“你有没有带吃的?我昨天起就没吃饭。”
  
  Alex有点惊讶。去包里拿出两包饼干扔给我,“你怎么不翻翻我的包?”
  
  我心里说:你很不讲道理。我怎么能随便翻别人的包?
  
  不过吃人家嘴软,我正在拆他的饼干,也不好再顶嘴。
  
  半包饼干下肚,胃里的抽搐才差不多停下来。Alex给我倒了杯水,好像看透我想什么似的说
  
  :“你装什么正经啊?”
  
  我吃了一惊。
  
  他接着说:“你丫就一吃白食的。认识第一天就知道了。你还装什么正经?包里就是吃的,
  
  你自己不找。”
  
  我才知道他是说这回事,放下心。又想到他怎么这么记仇!!酱肘子的事都过去快一学期了
  
  ,他还没忘呢。
  
  我没什么可说的,躺床上接着吃饼干。
  
  Alex也不说什么了,他刚滑完雪,拿了衣服进去洗澡。
  
  洗完出来往床上一躺,又开始折腾电视。
  
  我吃饱了也跑去洗了个澡,然后也没事干,觉得出来度假也挺无聊的,又往床上躺回去。
  
  我们俩就这么一人霸着一张床,一声不吭地一个跳台,一个看跳台。
  
  冬天里天黑得早。窗外天空渐渐从蓝灰色转成铁黑。落光了叶子的树枝在窗外斜伸出来,在
  
  黑色天空里反而勾勒出银白色的轮廓。或许是树皮折射着下面的灯光。
  
  我躺着躺着又困了,想着反正也没事干,接着睡吧!闭上眼睛就打算睡。
  
  “猪啊你,睡够了没有?还睡?”不用睁眼我都知道是Alex的声音。
  
  我真的有点FT。这个人怎么这么莫名其妙。有时候人很好,有时候人很坏。在学校的时候人
  
  很好的,做师兄也很照顾我。现在出来玩就尽跟我过不去。好像故意要找我的茬。
  
  可是更FT的是我居然不能生他的气。我记得以前读中学的时候,校内的一伙不读书的小流氓
  
  经常找成绩好的孩子的茬,欺负他们。比如抢他们的书包,扇他们的耳光,放单车轮胎的气
  
  ,etc。有一天我在路上就遇到这么一对儿小流氓,不知道他们想干吗,就是一路都嬉皮笑脸
  
  地在我前后晃悠。我当然很生气,后来他们拽我的书包,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脚就往
  
  其中一个人的自行车上踹,当时我们沿着新修的国道走,旁边就是一条大沟,一下就把他踹
  
  到那个土沟里去了。
  
  那一对活宝平常一定是色厉内荏,其实就是借着自己的名气骗胆小的人,真要吃了亏也不一
  
  定就会怎样。所以剩下那个在沟边都呆掉了,根本都没想到要来打我。我趁着他们没逮我就
  
  飞快地逃跑了。
  
  此后几天,因为我跟我们班几个男生说了这件事,为了防止小流氓报复,大家都自告奋勇要
  
  放学一起走。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反正后来他们并没有来找茬。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把Alex联想到那帮小流氓。
  
  反正在我看来,他们的行径都差不多,都不讲理,欺负弱小。
  
  “喂。”Alex又喊。
  
  跟他相处久了,就知道Alex这个人最那什么,我对他越好,他就越发登鼻子上脸,越不领情
  
  。我要是不理他,冷脸相向,他自己觉得没意思了,就会跑过来没话找话——或者没事找事
  
  、没茬找茬——,想要引起我的注意。等我心软了,对他百依百顺的时候,他又开始耍臭脾
  
  气。他就是这么个人。
  
  可惜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这个秘密。等我和他相处够久了知道了,我却用不上了。因为我爱
  
  他,所以不舍得跟他冷脸相向……(我做人真是失败啊!!!)
  
  我在被子里翻个身,背对他说:“你又想干什么?”
  
  Alex说:“这里有保龄球和桌球。”
  
  我说:“我不会打保龄球,也不会打桌球。”
  
  Alex说:“有没有搞错,你他妈到底会什么”
  
  我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我什么都不会!你满意了”
  
  Alex说:“你他妈跟娘们似的”
  
  我怒了。
  
  小时候玩医生打针的游戏,我总是被其他男孩子踢去当护士。拍纸板扔飞梭的时候,我也只
  
  能站在旁边羡慕地看,顶多就是玩玻璃弹珠可以爽一点,那也是因为ada表姐总是偷偷拿她省
  
  下来的零花钱给我买很多弹珠的缘故。我们班要是有活动,女孩子不够数,我们那个变态班
  
  主任就会把我拎去充数。我ada表姐和我小的时候,我舅妈就喜欢给ada表姐剪跟我一样的头
  
  发,然后给我穿和ada一样的衣服,比如同一款式的背带裙,她就一次买两个颜色,然后让我
  
  们俩穿了摆同样的姿势照相,或者把我们俩同时抱在怀里自己也照一张。我舅妈说这样比较
  
  衬比较登对,看起来照片会很对称、很整齐、还很热闹。看起来她就像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似
  
  的。(写到这里,我突然想到,虽然我舅妈指责是我爸我妈把我推上了成为一个gay的绝路,
  
  但是我觉得她在这件事上也是有责任的!!)
  
  虽然我不否认我喜欢和女孩子一起玩,比如ada和may那样的,但是我最愤恨别人这么骂我。
  
  我怒了。我说:“你再骂一句试试”
  
  Alex真的像录音机一样倒了一回带:“你他妈跟娘们似的”
  
  我跳起来要揍他。Alex大概早就等待把我激怒的一刻。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上来,拿
  
  被子把我堵在里头,我在里面挣扎,他拿腿死死压住被子,然后顺手就抄起什么东西往我身
  
  上打。那东西打起来一点都不疼,他打了几下才意识到用那个还不如直接用拳头,就拿拳头
  
  往我身上招呼。
  
  其实有被子挡着我倒是不觉得疼,就是闷得慌。再这么下去我早晚得给他憋死,可是怎么挣
  
  都挣不脱,他两手两腿都压制不住我,后来整个人就趴我和被子上了。
  
  他那个身高达到一八零体重超过一百四十斤的身躯外加一床闷头闷脑的被子足够把我压出哮
  
  喘。我受不了了,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在里头喊:“好了,求你了我快憋死了”
  
  Alex得意洋洋地嚷嚷:“伏罪了吧小贼”
  
  我心里那个气啊,明明你是强盗,怎么就变成我是小贼了。
  
  但是我这人一向没什么骨气,为了赶紧露出脑袋来呼吸,我说:“大人饶命”
  
  他终于松手,不过就让我露出个头,其他还把我压着。我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觉得胸口被
  
  他压得慌,想挣扎着爬出来。
  
  “别动!!”Alex大叫。
  
  我以为他还想跟我玩红军逮捕特务的游戏呢,我当然不会听他的,接着要往外爬。Alex一下
  
  跳起来,我还没翻过身,他就冲卫生间去了。
  
  我一边喘气一边还觉得莫名其妙,想他真无聊,为了耍我,一定是自己想上厕所也憋着不肯
  
  放手。


[ 本帖最后由 乖乖 于 2008-9-17 09:04 编辑 ]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8-9-17 08:39 | 显示全部楼层
 10,Alex说:“一张金卡可以俘获一个女人的心;要搞掂一个男人,最有效的办法是一起旅行
  
  。”
  
  [Tim:“哼,那是因为你凑巧遇上我。要是别的男人,你曝尸野外也不是不可能!”]^^
  
  ——
  
  Alex从卫生间出来就黑着脸,不再说话了。我已经开始有一点习惯他的喜怒无常。我们坐着
  
  看了会电视,到晚饭时间去餐厅吃饭。
  
  宾馆设计挺巧妙,是依着半山建的,从餐厅一直顺台阶爬,爬到半山就到住的地方。
  
  夜晚的小山漆黑一片,遥远一片深蓝色天空澄净如水,很像一块冻住的肥皂。小小一片月亮
  
  悬在山侧,仿佛一只白色贝壳。
  
  我们一前一后,Alex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我就踩着影子走。走着走着,他就没头没脑地
  
  问:“你是不是很喜欢sarah?”
  
  我:“嗯。”
  
  Alex:“我以前也蛮喜欢马利的。”马利就是他们班团支书,他以前女朋友。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马利和sarah有什么关系?这跳跃也太大了。
  
  我说:“马利挺好的呀。她也要出国吗?”
  
  Alex点头:“去英国。”
  
  我说:“那还是蛮爽的。放假你们可以在欧美大陆串门玩。”
  
  Alex说:“欧洲那边就玩玩还成,呆久了就没劲了。”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ada表姐那时候就在曼彻斯特,写信的时候总是抱怨生活太单调,吃的
  
  也糟糕,没有在国内爽。她大学一毕业,舅妈就把她送过去了,ada说她每天都在盼望毕业,
  
  一定要回国。
  
  我问她国外帅哥多不多,ada厌恶地说英国人是欧洲进化程度最低的民族。汗。
  
  我兴致勃勃地给他讲了很多ada表姐从小到大的彪悍事。Alex很感兴趣,说:“我好像只听你
  
  说这一个表姐。”
  
  我:“我就一个表姐。”
  
  Alex:“表哥呢?”
  
  我:“都说了我只有一个表姐。我外婆就我妈和我舅俩孩子。”
  
  Alex:“那堂哥堂姐什么的没有?”
  
  我:“我爸是独子。据说他有个姐姐,但是很小就被过继给别人了,我从来没见过她。”
  
  Alex:“那你家人丁够单薄的啊。”
  
  我:“是啊。”
  
  Alex:“怪不得你这么孤僻。肯定从小没人跟你玩。”
  
  我不吭声。其实我听得出他在开玩笑,不过我还是觉得挺刺耳的。
  
  Alex:“我家人太多了。烦。每次家庭聚会,脑袋都要炸掉。”
  
  我羡慕地说:“真的?你们还有家庭聚会啊。肯定很热闹。”
  
  Alex:“你喜欢啊?”
  
  我点头:“我从来没见过家庭聚会。”
  
  Alex:“那容易。这不快过年了吗,正月里我家肯定要聚一次,我带你去体验体验咱家的四
  
  世同堂。”
  
  我说:“你爸妈不是不在北京过年吗”
  
  Alex一愣。他大概没想到我还记得他说的话呢。
  
  但是Alex之所以是Alex,就在于他这个人从来不知道诚实两个字怎么写。
  
  他说:“这个。。。他们会呆两天再走”
  
  不过Alex家关系复杂,严格来说他也没有完全撒谎。他父母确实是会在北京过完初一和初二
  
  然后回欧洲。
  
  我们一路聊,回到房间的时候,我又开始觉得Alex这个人就是很好。一点都不可恶。
  
  现在想起来,我真是很不争气呀。明明知道他总是骗我,但是我就是没有勇气揭穿他。我不
  
  知道为什么他家那么正常,Alex还总是骗人(汗、、、其实主要是骗我、、、),我出生的
  
  家庭那么不正常,但是我基本上还是算一个很诚实的好孩子^^
  
  晚上睡觉的时候,Alex和我商量明天的活动。其实我哪里都不想去,所以他说什么我都说随
  
  便。
  
  我真的是那种很懒惰的人,平时有空在家的话,都是打扫卫生或者看碟看书,没有必要绝对
  
  不出门的。但是Alex就是热爱运动的人,整个一球类怪物。他喜欢交际,朋友很多,我则相
  
  反,不喜欢认识太多的人,觉得朋友有三两个知心的就可以了。我们的性格真的很走极端^^
  
  所以能够在一起这么久有点不可思议^^不过每次我们吵架的时候,ada表姐来劝架,我说我们
  
  性格不合,她就会说我们性格互补^^但是我其实是不喜欢他那么活跃的
  
  然后我老说随便,Alex又不高兴了。他说,小Tim,你自己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我:“要我说实话吗”
  
  Alex:“当然”
  
  我:“实话就是我哪里都不想去,就想呆这里休息一天”
  
  Alex吐血中:“我们出来度假,结果哪里都不去,就呆在房间里睡大觉?”
  
  我:“是啊。跟学校宿舍比,这里太舒服了,我很满意”
  
  Alex无语中~~~~
  
  结果第二天,我们俩谁也没出门。我劝Alex不要管我自己出去玩,他说一个人没意思。
  
  他呆在房间我也休息不好。他唯一的爱好就是不停地换台,好像跟电视机有血海深仇。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很怕他又要说择床什么的要爬到我那里去。其实我不讨厌他躺在我身边
  
  ,但是我觉得两个男的一起二人游本来就很奇怪了,两个人在一张床上睡就更变态~~
  
  后来ada表姐问Alex我是不是很难搞掂
  
  Alex哼了声死活不肯承认他当初费了好大功夫~~~
  
  他还说我假正经~~~
  
  ^_^
  
  不过自从那天晚上我顺口说他变态后他就没再找借口爬过来了。第三天,我们相安无事地回
  
  了学校。然后我就开始上新东方。他回家了。
  
  在新东方我认识了一个朋友,H大的一个男生Paul。我和他很谈得来。Paul是那种性取向特别
  
  明显的男生,他比我小,可是据他后来说他上高一时就知道自己喜欢男的。他最可爱的地方
  
  就是心里藏不住话,有什么事情全都会说出来。他的那些喜怒哀乐和小小虚荣都显露在外,
  
  不像Alex那样喜怒无常无法探测,也不像我那样藏在心里不敢让别人知道。
  
  Paul和我认识第一天,叽叽喳喳的就几乎把他从童年到大学的大小事件都给我讲了一遍。我
  
  们下午下的课,他跟我一路走一路讲,走到分岔路口还没讲完,然后说要去我宿舍玩。其实
  
  我觉得他是讲到兴头上不想停下来。
  
  我觉得我一定是他认识的最有耐力的人了,因为我一直都在很耐心地听他讲。等到我们一路
  
  走回我宿舍的时候,他都快把我引为知己了。所以说Paul其实是一个很可爱的人,他一点机
  
  心都没有,很容易相信别人。
  
  然后他就跟我说他是gay。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都不沮丧,甚至我觉得有一点骄傲自豪的成分在里面。很像小孩子得
  
  到一件限量版奥特曼那样的表情。
  
  我有一点吃惊。因为我以前一直以为gay就是那个诡异的计算机师兄那样的。可是Paul虽然话
  
  很多有点任性,但是从外表上看他绝对是一个很普通很正常的小男生。走在路上绝对不会有
  
  人觉得他奇怪的。
  
  Paul的形象以身作则地扭转了我对gay的看法。所以我就很好奇地说:“那,你有男朋友吗?
  
  ”
  
  Paul神色不动地说:“我刚和我男朋友分手。”
  
  我崇拜死他了。
  
  我那时候把恋爱看成巨神圣的事,而且以前我妈老在家看琼瑶片,里面的人一遇到感情挫折
  
  就哭天抢地。我妈妈每次跟男朋友分手,回来就心情很低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家
  
  里的低气压要一直持续到她交下一个男朋友。所以我以为人们失恋了都会很激动。
  
  结果Paul居然能这么平静地正视自己的失恋。我觉得他很成熟。
  
  (后来Alex很郁闷地说,早知道我会为这个崇拜人,他就该把他从初中到大学所有感情经历
  
  都告诉我^^他的感情经历抵得上好几个Paul)
  
  而且这是我第一次亲耳听到一个男生说“我男朋友”怎样怎样。
  
  我很敬仰地问:“为什么要分手”
  
  Paul就跟我讲,他的ex是我们学校××系的,跟他谈了半年不到,那个人忽然说他不想做gay
  
  了,他要做普通人,要交女朋友。
  
  我很替Paul不值,说那个人怎么能这样呢?
  
  Paul很成熟地很大度地说他一点都不在乎,反正追他的人多的是。
  
  然后我就又很敬仰地望着他。我觉得身为一个男生,被很多男生追很厉害。
  
  Paul很高兴我这么崇拜他。所以他就拍拍我的肩膀说,小Tim(早晨上课时他还叫我Tim师兄
  
  ,下午就变成了小Tim>_<),下次我介绍我的朋友们和你认识,你一定很受欢迎的。
  
  我说你的朋友都是gay吗?
  
  Paul说:有的是有的不是。是的那些有专门的聚会。
  
  然后Paul就很直白地说:你也是吧?
  
  我摇头说:我不是。
  
  Paul怀疑地看我,说: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是啊,我不会看走眼的。
  
  我说:我有女朋友的。
  
  Paul说:我有很多朋友也有gf。又不能说明什么。
  
  
11,
  
  “Just follow your heart and go with your natureal sexual orientation...If you are not so sure of yourself ,date with some girls firstly...”
  
  这段话是我认识的一个叫 jung gon,我们也叫他Justin的老大哥语重心长对我说的。也许那个时候他看得出我和Paul不一样,我并不是那么明确自己,而且我很年轻,所以他想劝我不要那么轻易地就趟这趟浑水。
  
  就像我现在,如果碰到才十五岁十六岁的小师弟,我也会用Justin当年的口吻复述他的话。有的时候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时候也许只是因为自己年轻,自己好奇,想标新立异,结果不但会害自己,还伤害了周围的人。
  
  在我跟着Paul刚刚进入这个圈子的时候,我理智上是很想坚持相信自己不是gay的。可是Paul千方百计想证明我是gay。
  
  话说Paul后来交了新男友,那个人年龄比我们大八九岁,很有钱,开一辆Benz,所以我们私下里都叫他大奔。
  
  大奔和Paul就经常讨论我的性向问题。大奔认为我是个直人,因为我对他很冷淡(大奔很自恋)。
  
  Paul却坚持认为我是G,而且我一定得是G,即使我不是,他也要把我掰弯(-_-我真是交友不慎。。。)。
  
  其实我对大奔冷淡是有原因的。大奔平时其实还不错,虽然年龄比我们大一轮,但是很注意修饰,而且人也蛮有领袖气质蛮成熟的。但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他鼻子上正好长了一个大包,很红。。。那天我们几个人在一起吃饭,我又正好坐他对面,搞得我一直都很想笑。
  
  我们看大奔年少时候还是挺帅的,可是后来就胖了,以前的长脸变成了圆脸,所以看起来就不那么合我的胃口。我隔着烤肉架望着他,老是想起草莓芝士蛋糕。
  
  当然这些我不敢跟Paul讲。工作了好像就容易发胖,我现在看Alex也有发胖的趋势,要好好留心他。
  
  大家都知道第一印象很重要的。因此,即使后来大奔的草莓包消失了,我看到他还是想笑。。。
  
  总之,那个时候我和Paul很合得来。他又很好为人师,我最初的那些关于gay的知识都是他传授的。
  
  上新东方的时候,Alex都不知道Paul的存在。我跟Alex从来没提到过Paul,因为我怕Alex误会我是gay,到时候他会接受不了,我怕他会躲开我。虽然Alex老是动手动脚,不过我总以为他就是喜欢开轻薄我的玩笑。
  
  比如may就经常跟我讲她高中时有几个老婆,大老婆小老婆什么什么的,可是may绝对直得很,和我一样,看到帅哥的时候总是兴奋得两眼冒星星。Alex跟我在路上碰到她,她说话得时候眼睛都不敢看Alex哪!
  
  有一天我们下午下了课,Paul邀请我去他宿舍,他跟我说要给我show好东西。我说是什么,他很神秘地说“做那个的东西”。我就很兴奋地跟他去了。
  
  那天我在Paul宿舍大开眼界,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了传说中的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TT,然后还有润滑剂啦色情光盘之类的。我问Paul两男的怎么××,Paul跟我描述了一通,我觉得很恐怖。然后他就谈起他第一次(被上)的经历,说得我毛骨悚然。后来他觉得光讲没有用,要充分利用视觉教程,所以就放了一张G碟。印象里我第一次看的那张G碟是日货,简直恶心死我了。因为我觉得那两个男的太丑了,那么丑还要拍片,真是无语!!!Paul问我觉得怎样,我说“很恶心”。Paul沉吟半天,说那我再换一个口味的。我说好啦,不要了。没什么好看的。
  
  然后Paul问我:“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说“没有”
  
  Paul又问:“那你看男女××的有没有反应”
  
  以前我在宿舍跟着老大和老三他们看过三级片的,虽然老大他们看得目瞪口呆,不过我好像也不记得有什么反应。
  
  所以我说“也没”
  
  Paul说“你是不是性冷淡”
  
  我吓一跳,说“你才性冷淡,我只不过看别人做没反应也许我自己做就有反应了”
  
  我又说“我觉得电视里那些人都是跟很多人做过的、总觉得他们好脏”
  
  Paul说“那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做吧”
  
  我当然不肯了,这不是嫖娼吗!(我那时候还不知道有“一夜情”这个词)再说,我觉得我的第一次一定要和相爱的人做才可以。
  
  那天回到学校,我想起Paul的话,开始很担忧我会不会是性冷淡。
  
  这就好像,其实并不是每个男的都在乎自己的DD有多大SIZE,也不是每个女的都在乎自己的胸部有多大码。但是呢,因为社会导向是这样,所以每个人都会做出很在乎这个的姿态。像我那时候其实根本就不知道性冷淡有什么坏处,但是呢我还是会担忧这个问题。may她最烦恼自己的胸部很大,但是她还是总要作出对此很满意的样子嘛。
  
  然后我在宿舍想了很久,晚饭都没有出去吃。我就决定我应该培育自己的性兴趣,趁着寒假宿舍只有我一个人,我要——————
  
  
  
  
  充分利用宿舍的公用电脑,上色情网站去学习知识。
  
  
  
  我们宿舍一上大一就集资买了一个台式机。但是因为老大爱打游戏,然后老三又老迷着用QQ和BBS泡MM,然后本来就每天11点就断电,所以我都没有多少机会摸到电脑。大三上学期摸得多一些,还是因为Alex有笔记本,我去他那里的时候会用他的笔记本上上BBS看看笑话上上太傻什么的。
  
  那时候我会用的搜索引擎是163,我输入“色情”(-____-大家是这么找色情网站的吗)两个字,然后就开始看。
  
  看了没两页,他妈的电脑就中毒了-____-!!!
  
  突然一下电脑开始自动生成网页,我拼命关,越关它越多。我绝望了,停住手看着页面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看来只好等系统崩溃一下再说了。
  
  好巧不巧地那天是二十九,Alex事先说了下午会过来接我,去他家过年。我忘了。
  
  然后Alex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我呆若木鸡地坐在电脑前面,电脑上一片五颜六色的网页。
  
  他看了看说:“中毒了啊?”
  
  我点头。
  
  我让开座位,他开始杀毒,更新病毒库,下载软件。他一边忙一边顺口问我:“丫上黄站呢啊 ?搞成这样”
  
  我以为他是电脑高手,瞒不住的,所以我就老实说:“嗯。”
  
  这个回答让他吃了一惊。Alex回过头来打量打量我,怀疑地“你上黄站干什么”
  
  这不是废话吗。。。上黄站还能干啥啊,当然是看裸体女人。。。和男人。。。了。
  
12,
  
  
  
  我没有回答,Alex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好废话。他是男生,我也是啊。
  
  (汗。。。突然发现,那时候Alex和我独处的机会好多啊。。。马上我们又得在一起呆两天了。。。。。他果然是一开始就居心叵测!!!!!等他这次回家,我要好好地翻一次旧账!!!!!。。。。)
  
  Alex知道我上黄站就很不高兴(他以为我是去看裸体女人的,就是说我对男的根本就没有兴趣,这个对他当然会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他父母家那时候在东三环。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到北京市民的家呢,所以很好奇。他们家很干净,但是一看就是很少有人常住那种,厨房就跟新的似的。我问:“叔叔阿姨都没有回来吗?”
  
  Alex在冰箱里找东西,说:后天才回。
  
  我舒舒服服地往沙发上一躺。Alex从冰箱里找出俩罐啤酒,给我一罐。
  
  我摇头:我不喝酒。
  
  Alex:啤酒也不喝?
  
  我:不喝。你喝吧。
  
  Alex就不管我了,自己开了罐头咕咚咕咚喝了一气。他说,“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呆会天黑了咱出去超市买点吃的。”
  
  我点头。找到遥控器,准备看电视。转了一遍台也没找到个好看的。Alex说:“你有什么想看的?架子上有碟。”
  
  我跑过去,蹲地上找。有钱人家啊,整三层的CD架,看得我眼花缭乱。我翻到《罗拉快跑》,说:“咦,你有这个。”
  
  Alex探头看看,说:“看过?”
  
  我点头,这部电影我大一时候和sarah在讲堂看过,不过sarah不喜欢,她说男女主角太丑,节奏也太快。
  
  可是我很喜欢。我觉得里面有句台词说得很好,“Every day every sencond you make a decision that can change your life. ”任何时候你所做的决定都有可能影响你的终生。
  
  我觉得,人生就是由许许多多偶然拼接而成的。虽然人活着一直在做选择,但是其实大部分选择都是无意识中做的。每一个时间人都好像站在一个分叉路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时刻会跑向哪里。
  
  也许走上了道路A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那里路灯更亮些,或者路面颜色更对自己的胃口,或者什么原因都没有,只是走到路口的时候,脚尖正好就是那个方向,所以就一路跑下去了。然后因为选择了道路A,所以只能遇到A上的人。。。然后你会和这条路上的人分享种种关系、比如爱情、友情、亲情、喜爱、怨恨、导向、等等。然后他们的行为会影响到你的未来,而你的行为也可能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
  
  但是设想一下,其实你选择A根本没有什么必然性的。当初在分岔口的时候,你选择道路B、C、D。。。的可能性和A是完全一样的。你完全有可能选择B,此后你就会遇上完全不同的人,而与同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A群人根本没有关系。
  
  Alex一针见血地说:你很悲观。
  
  我说:你不认为人生是偶然组成的吗?
  
  Alex说:当然,偶然是一部分。但是主要的还是自己的选择。我相信个人的意志。
  
  我说:你个人的意志是在某个特定环境下培养起来的。而你出生和生活的这个环境,它就是很偶然的。比如说,有个山沟里的孩子,因为家里太穷,刚出生又有耳疾,所以一出生就被抛弃了。然后呢它被人捡到,送往福利院。后来有一对城市夫妇来,就把它领养了。然后他有了一个富庶的家庭和受过良好教育的父母,他很顺利地享受到了所有城市小康家庭独子所能享受的一切,耳疾也治好了,然后他考上了很好的大学,以后会有一个光明的前途。
  
  倘若他当初没被抛弃,也许现在只是山沟里某个赤贫家庭的老幺,上不起学,也一辈子都走不出这座大山,根本连大学是什么都不会知道。更别说什么意志了,他可能连这个词都意识不到。
  
  你看,这就是很偶然的。一个人的命运完全改变了。
  
  Alex不耐烦地说:这他妈太遥远了。
  
  我认真地说:一点都不遥远。这个人就是……
  
  我刚想说Paul,但是话到口头又缩回去了。所以我含糊地说,这个人就是……我认识的一个大学同学。
  
  其实要Alex这样的人去理解这些很难。他和我不一样,他一直都有很多选择。但是我不一样。我的大部分事情都是身不由主,比如说我从小就在亲戚家转送来转送去,从乡下到镇上到城市里,跟爸爸在一起还是跟妈妈在一起,这些都不是我能够选择的。
  
  所以Alex可以很自信,根本就不信什么宿命,他很自负,认为他想做什么,都能做到。差别只在他到底是否屑于去做。他遇上我是个变数,就好像偷天陷阱里说,“I was prepared for everything ,except you ”。他把什么都计划好了,除了我。
  
  我第一次见到Alex是在一食堂,但其实之前几天他就见过我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这是Alex有一次说漏了嘴说的。早几天的时候,他去我们楼找一个学生会的师弟,在楼道里看到我端着盆从水房出来。那个时候他注意到我。
  
  后来去食堂,他看到我和同学的座在那里,他就决定不错过这个机会,也把那个座位占上。他的设想就是跟我们坐同一桌,然后开始搭话,然后认识。
  
  当然,虽然中间出了点问题(作为道具的酱肘子被我同学吃了),但是最后的效果比设想的还好。
  
  (所以我说Alex这个人心怀叵测的 小Tim在此要忍不住害羞又得意地笑一下 *^___^* )
  
  但是即使我是一个变数(因为他不能确定我是不是会喜欢他),他也会尽力去行动,去做点什么。他第一次觉得很困惑,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毕竟感情的事不能勉强,而且他面对的是一个男生,如果是女生倒是好办多了。
  
  这个是Alex。但是对于我,情况就要反过来。在我这里,就应该是“I wasn’t prepared for anything,including you”。我不会做任何计划,随波逐流,包括他。
  
  我们就这样躺在沙发的两头,就这个问题辩论起来。要是当时有笔录员,我觉得一定可以整理成一篇《偶然之于命运》的杂文发表在《演讲与口才》上。
  
  我和Alex的第一次了解是斗面那次,第二次是这次斗嘴。但是结果都是好的。
  
  因为Alex后来说,他发现我竟然是这样悲观而且无所倚持的人,可是又坚持自己的死理,怎么都不能说服我转变看法,这个事实极大地激发了他的保护欲和征服欲。(小Tim:呸~~谁要你保护了~~~<*^___^* >甜蜜的微笑 ^^)
  
  我们吵了半天,天完全黑了,我看见墙上的钟,一下跳起来。北京的超市都关门奇早,再不出门就来不及了。争论就此结束,路上我们就开始讨论晚饭是馆子里吃还是买菜自己做的问题。
  
  Alex要下馆子吃,因为他饿了;我呢想买菜回去自己做,虽然我也饿了。
  
  我整学期都在学校里,一到住家的地方住就会忍不住想要做做饭感觉一下家的气氛。
  
  他拗不过我。我们直接去了超市。
  
  Alex扬着手里的购物卡说让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回去好开心一把。马上,他就发现他要为这句话付出代价。因为有他这句话,我就开始疯狂购物。在冷冻区单单八喜我就买了五桶。Alex都吓到了,说“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我说“没问题”
  
  Alex“你不怕吃坏肚子啊”
  
  我“吃坏也要吃,拼命我也要吃”(我很爱吃冰淇淋^_^)
  
  Alex:I F了U~~~
  
  在水产区我们就逛了将近一小时~~当然,主要是我在逛
  
  因为我一边考虑是买鲢鱼回去清蒸呢还是鲤鱼回去红烧还是鲶鱼回去爆炒还是龙虾回去水煮,一边像逛动物园一样又逗河蚌又敲乌龟的,来来回回转了N圈都舍不得走。Alex已经去音像区转过一圈还站那里看了N遍新片预告了,回来发现我居然还在转~~~他都快崩溃了。
  
  然后他发现,不论我是不是要买东西,每个区我都一定要逛到,什么糕点区熟食区果蔬区奶制品区干果区等等,我都一定要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清一遍场。然后他推着的车,里面堆的东西越来越高。
  
  我们在超市里足足逛了四小时,从六点逛到打烊,Alex说他双腿发软,比系队和法体对决的劳动强度还要大N倍~~~以前陪马利逛商店也比这快。
  
  我那天本来逛得很开心,也许是因为快要新年,超市气氛好好,很温暖很快乐,也许是因为Alex陪在我身边,我不用再孤单一个人过年。但是Alex提到马利,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一下子就跌落谷底。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反正就是自从在超市出口,他提到马利,我就有点意兴阑珊,有点低沉。
  
  Alex更不知道原因了,在车上他抱怨说“这么多东西一礼拜都吃不完”,我没有搭话。过年当然会有很多短信,老大老三sarah,ada,paul,may等等,还有高中同学,还有我妈和舅妈的。我们俩都低头回了一路短信。
  
  回到家里,我就马不停蹄地挽袖子进厨房。Alex一进门就瘫痪在沙发上,我怎么喊他,他就是死活不肯起来。他说“我over了”,然后就翻了翻白眼装死。
  
  我用脚踢了踢他:“喂。”
  
  他真的像个死人一样从沙发背上滑下来,正好滑躺在沙发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
  
  我又踢他,说“起来”~
  
  他装着南征北战的口吻说:“要我起来,可以。‘看在党国的份上,拉我一把吧’!”
  
  我忍住笑,真的伸手去拉他。然后呢Alex故意死沉死沉地压在沙发上耍赖。
  
  我用力~~~~,我拽~拽拽拽~~~~~~~~
  
  
  
  Alex反手攥住了我的手。
  
 13,
  
  那种温暖的感觉又回来了。就是那样柔软的湿润的手心,暖融融的温度。在离开我奶奶以后,有无数次,我在梦中渴望再度被温暖牵住。现在。。。梦里的感觉成为现实,但是和我过去所拥有的却不完全一样。
  
  我没有办法这样处之泰然。
  
  那个时候我是小孩子,那双手的主人是我奶奶。但是现在……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们都是成年人,我做不到肆无忌惮。
  
  有一瞬间,客厅里的空气好像停止了流动。其实持续的时间不够两分钟,但是尴尬一旦生成,一秒钟都会凝固成一个季度。
  
  Alex面无表情地依然保持同样姿势躺着,但是就是不肯撒手。
  
  我心里咚咚地跳得厉害,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许他又是想跟我玩打闹游戏。可是他又不说话,也不跳起来擒贼,就那样阖着眼躺着。我觉得又紧张又惶恐。
  
  我接着挣扎。Alex在沙发上转了个身,背对着我,但是把我的手拿过去,贴在眼睛上,挡住灯光。
  
  我的手感觉到他的呼吸,痒痒的暖融融的。我的手一动,他的头埋在沙发垫子里,很沉很闷地说“别动,让我躺一会”。那声音好像是沉在水底,浮到表面的时候已经变了形,又低又沙哑。
  
  我就愣在那里呆呆地站着,一只手被他攥着贴在眼睛上。
  
  站了一会儿,我觉得胳膊腿都要僵了,就又推推他,试图把手抽出来。
  
  这次很容易我就成功了。我抽出手,他还是那个姿势把脸埋在沙发里。
  
  我蹲下来摇他的肩膀,说“起来我们去做饭”
  
  Alex一动不动。他居然睡着了。
  
  我到卧室给他拿了个毯子盖上,然后回厨房看见一堆东西,哭笑不得。我一个人也没要做什么饭了。
  
  回到客厅,我坐在Alex旁边开了电视,看了碟电影,不记得是什么名字了,早期的好莱坞黑白片。看了一会,困意上来,我拉过一点毯子,趴沙发上靠着Alex也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梦到了第一次的亲吻。那个人面目模糊不清,但是嘴唇上的感觉和热度却真实得不像是一个梦。电流触动唇舌,好像越过千山万水直接跑到了腹部。我又想起白天的时候Paul给我看的碟,好像也没有那么恶心了。我的脑 袋里全是些短暂碎片,我还梦到了温暖的手,掌心柔软,手心湿润,轻轻托着我 的下巴,有什么东西像热毛巾一样贴住我的眼睛。
  
  我一定是在做梦,没错,在做梦。身体懒洋洋的,那个吻的感觉触动了体内最遥远的地方,要把意识赶走。
  
  我的梦含含糊糊,有几刻我很想睁开眼睛,看看是不是在做梦。但是我没有,反正就是梦,费这个力气干吗。
  
  耳边传来熟悉的音乐片段。这好像是我的手机响。
  
  咦。手机响?这梦也太真实了。
  
  我醒了。
  
  我意识到刚才那些含糊片段好像……不是梦啊????
  
  有人在吻我!!!这是。。。真的???
  
  我发现我一被人吻就会头脑空白!!!在空白N秒之后,我意识到。。。这个一定是Alex。除了他还会有谁这么没品????
  
  理智上我应该立刻睁开眼然后把他一把踢下沙发去。
  
  但是我,我。。。竟然不想这样做。我依然闭着眼睛,。。。
  
  我对自己说:再躺一会,他吻完了就会走开,然后明天我们就可以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否则多么尴尬啊。
  
  但是我的演技实在是很烂,因为,我一清醒过来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我的身体就立刻绷紧然后僵掉了。
  
  我怀疑Alex也许感觉到我醒了。尽管我还闭着眼睛。
  
  他的嘴唇暂时离开我,也许是想看看我的脸,确认我是不是醒了。
  
  他一离开,我反而觉得空虚。我的意识很喜欢他留在我嘴里的温度,我的无意识很喜欢他碰我时触电一般的感觉——就像有一天早晨,我看到窗台上铃兰开花了,又惊喜,又美好。
  
  我不知道他发现我醒来没有。但是他犹豫了一刻,那个中断的吻又重新回来。
  
  Alex是个接吻高手。
  
  看来他在法国真是没白呆。光这个技术,就值回票价了。
  
  不能怪我意志薄弱。我真的不能想象,有什么人会在那样的吻技下幸免于难的。
  
  那个时刻的吻婉转缠绵,我的呼吸完全依靠他的传送。他的身体压在我的胸口,
  血液在心脏分了手,同时涌入脑部和腹部。
  
  再也不用观察,他就知道我醒了。
  
  
  因为,因为,我的身体有反应了!!!!!!
  
  。。。。
  
  我绝望了。。。
  
  在那个时候,我唯一能想起的话就是Paul诅咒一般地“你是gay,我不会看错的
  ”。。。
  
  。。。。。。。。。。。
  
  我后来总是想,若是在我情窦初开的阶段,吻我的是一个女人,一个经验丰富的女人,我会不会还是gay啊???
  
  人们都是性向是天生,但是我对此抱一定程度的怀疑。我觉得性向选择和后天还是很有关系的,跟你的环境、你遇到的人有很大关系。当然,先天因素也有,比如说一开始我就没有排斥Alex的同性之吻。
  
  但是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就算我曾经可以做一个straight,我也已经被Alex和Paul彻底掰弯了。人生是不可逆转的,我总是想到这句话。Alex是从行动上,Paul是从思想上。
  
  所以我老是觉得人生就是无法选择的。我当初走岔了路,选了A,然后碰到了Alex和Paul,然后我就彻底完蛋了。
  
  所以我和Alex吵架的时候,我会沮丧地说:这都怪你,你要负责!!!!
  
  Alex就很无奈地说:为了我当初的错误,我已经把自己赔给你了,你还要我怎么负责啊???
14,
  (小Tim想象中的场景:)
  
  Paul:“有些人就是走狗运。。。”
  
  Alex:“Paul同志,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
  
  
  人生就是很偶然!!太他妈偶然了!!!
  
  恰巧在那一天,Paul要给我看Gay片。
  
  恰巧在那一天,我决心要开始做一个男人,绝对不能性冷淡。
  
  恰巧在那一天,Alex要接我去他家过节。
  
  恰巧在那一天,北京没有地震,美国没有轰炸,外星人也没有入侵。
  
  恰巧在那一天。。。
  
  我很饿,没有力气,所以不想推开他。(嗯,我是这么为自己开脱的)
  
  所有所有的偶然凑到了一起。它们一致指向唯一的一个结果,就是,我们*^&%%^@!#@#%$^&了。
  
  Alex的身体很温暖,味道很好闻,肩膀很坚实,手心很柔软。他的话很少,因为嘴巴没有空。
  
  我仰着头,看到天花板上的玻璃吊灯上闪过一束晶莹剔透的光,在许多个倒挂着的小水晶钟上折射又折射。铃兰开花了,又快乐,又美好。
  
  。。。。
  
  Alex突然恼怒地说:“你怎么会这些的?啊??“
  
  我羞愧无比地回答,下午我看了一个三级片。。。
  
  我不敢告诉他,那不仅是个三级片,还是个Gay片。
  
  不过我很高兴,因为我可以向Paul和我自己证明,我很正常,绝对不是什么性冷淡。我还很高兴,因为我觉得我的学习能力没有退化,尽管我上大学后再也考不了第一,无论如何用功都他妈的进不了全系前十,但是我还是有很强的学习能力和接受能力。我准确地将我在二十分钟内看到的动作运用于实践,虽然节奏和感觉掌握得还不够好,但是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无关乎智力和技术。
  
  Alex不说话了。
  
  他抱着我,我躺在他肩膀上,听见他砰砰砰的心跳和。。。。咕咕咕的肚子响。
  
  我们都很饿。
  
  所以我跳起来到冰箱里把能现吃的东西都拿出来。我买了一堆奶油蛋糕芝士面包薯片无花果鸡蛋卷,堆满了茶几。
  
  Alex皱眉说:“为什么都是甜的”,不过饿了也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我拿出两桶八喜就要开吃。
  
  Alex看见了,一手打掉我的勺:“那个不能吃”
  
  我:“干吗不能吃”
  
  刚才做得我口干舌燥,我想降降温。
  
  Alex:“现在是冬天不能吃凉的”
  
  我:“这屋子里暖气有二十多度呢”
  
  Alex:“总之就是不能吃”
  
  我:“懒得理你~~”
  
  Alex一语惊人:“××过后吃冰淇淋会ooooooo~~~~~”
  
  我停住手,狐疑地“真的假的,不要骗我”
  
  Alex:“真的。你吃别的把,别的都能吃,就这个不行”
  
  我有点失望地把冰淇淋放回冰箱。Alex在喝淡啤,一罐接一罐地喝。
  
  壁灯只开了一盏,电视里放着不知道哪个台的弱智娱乐节目,我们两个裹在一毯子里,他喝酒,我吃蛋糕。
  
  很多年来,我一直都期待一个这样的怀抱,温暖的没有距离的。Alex是第一个实现我这个愿望的人。
  
  我的脸吃脏了,他会把它们吻掉,他还用吻拼命给我灌酒。然后我们俩都忍不住,再滚到一起。那个晚上,又短暂又漫长,又温暖又疯狂。
  
  凌晨时分,我清醒过来,觉得身上又累又痛。电视一直没关,屏幕上显示着蓝色的无信号。我觉得自己也好像有点接触不良,有点不敢想头天晚上的事。
  
  衣服扔得到处都是,我费力地找到自己的内衣和衬衫,沾满了蛋糕和酒,衬衫的扣子也都崩裂了。Alex是野兽派啊?
  
  Alex醒了,他没有说话,起身到卧室里找了套运动服和内衣,扔在桌子上。
  
  他不说话,我也就不吭声。我们俩不知道为什么,都有点躲避对方的目光。
  
  我拿了衣服去洗澡,心里觉得空荡荡的,很不真实。很怕下一刻他会说什么,会有什么来临。
  
  洗完澡我出去,看到他把沙发套都拆了,胡乱团成一堆堆在茶几边上。
  
  Alex坐在地上,靠着茶几抽烟。我不知道他居然会抽烟。
  
  我靠着茶几另一头坐下来发呆。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纷纷扬扬飘着雪花。温暖的屋子里有两个冰冻了的人,窗台上有一盆没开花的仙人掌。花盆是青花磁的,很漂亮,可是那株仙人掌又老又丑,皱缩成一团,本来应该挺立的刺因为长期照料不周而枯褐干涸,在白色窗台上切成一个衰老的剪影。
  
  我不知道Alex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只是觉得,他离我突然又很远很远了。
  
  每一分钟,他的心里都有无数种想法,谁也猜测不到。也许连他自己都猜不到下一刻会想什么。
  
  我坐在地板上,眼睛漫无目标地搜索CD架。看到Forrest Gump,我想到那句著名的台词,生活就像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会是什么。
  
  爱一个人也像吃巧克力。又很甜,又很苦。这一颗是糖心的,下一颗是苦杏仁。再下一颗也许什么都没有了。
  
  我决心说点什么。鼓起勇气说:“呆会我们去买沙发套吧。”
  
  明天他家人就回来了,今天送去干洗店肯定来不及。
  
  Alex没有接我的茬。他还在抽烟,地板上一堆烟头。
  
  他突然闷声闷气地说了句“你还好吧”
  
  我有点莫名其妙,然后意识到他是问昨天的事,脸红说“嗯”
  
  他说“那就好”
  
  然后他说,“昨天我有点喝多了。”
  
  我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我说“还好吧……”
  
  他说“昨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这才明白,他前面说那些是什么意思。他这是想撇清吗?
  
  我好像被人打了一拳,愣在那里。他的意思就是说,昨天只是一个意外?他不想那样的?
  
  那,就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很想很大度很潇洒地,就像Paul那样,一摆手说“没关系,我明白”等等等等。
  
  但是我不是Paul,我装不像。如果我真的想掩饰什么,如果我真的想让自己看起来自尊一点,我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
  
  有很多人,他们为人很冷漠,别人以为他们在扮酷或者很傲气。但是真实情况往往根本不是这样的。实际情况是,他们很害怕看别人的眼睛,所以他们总是不肯正视别人。他们很害怕跟别人主动交流,所以他们总是不开口说话。
  
  还有一些人,他们曾经受过伤害,所以此后,为了保护自己,他们就先下手为强去伤害别人。
  
  我们一个靠在玻璃几的一头,我一直凝视着CD架。如果那里有块煤,我想已经被点燃了。
  
  我想站起来,但是在地上坐久了,腿有点僵。所以我扶着茶几,一瘸一拐地走到沙发边穿毛衣,穿外套。
  
  Alex“家具店还没开门”
  
  我“我要回学校”
  
  Alex没有留我。他说“你把吃的都提走吧”
  
  我没说什么,直接到门廊换鞋。
  
  他掐灭了烟头,起身穿外套,说“我送你去,今天不好打车”
  
  我“没关系的。我坐地铁。外面很冷,你不要出来了”
  
  我开了门,走廊的冷气扑面而来。Alex果然没有出来。
  
  我走到电梯口,径直进去,然后转身摁关门键。
  
  Alex站在那里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嘀的一声响,电梯关上了。
15,
  不夜城里说,这世上只有两种人:骗人的和被骗的。
  
  ——
  我回到宿舍,把身上的运动服脱了,换上自己的衣服。
  
  我把它们团成一团,装了个塑胶袋,扔到楼道的垃圾房里。
  
  然后想了一想,还是跑回去,把它们从垃圾房里捡回来。
  
  有个寒假没回家的哥们,在楼道晾被单。他惊异地望着我扔衣服。然后敬佩地望着我再从垃圾桶里刨回来。
  
  不知哪间的寝室门大开,里面有人用电脑放歌。周杰伦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道里高亢悠长地唱,
  
  难过 是因为闷了很久
  是因为想了太多
  是心理起了作用
  
  。。。
  
  不想太多
  我想一定是我听错弄错搞错
  。。。
  
  随便说说
  其实我早已经猜透看透不想多说
  只是我怕眼泪撑不住
  
  不懂 你的黑色幽默
  。。。。
  
  走廊里的晾衣男跟着大吼一声“我怕眼泪撑不住 不懂 你的黑色 幽默”,我砰一声把门踢上。靠着门哭了。
  
  
  
  电话突然响起来。我心里有一点惊喜,有一点期待。跑过去接起话筒,问“喂?”
  “小Tim!”原来是ada表姐,我有一点失望,但是这总是糟糕的一天里稍微不那么坏的事。
  
  隔了半个地球,ada表姐的声音还是很干脆很火爆:“过年没有出去玩?”事先我有写邮件告诉她,我会在学校过寒假。
  
  我说没有。
  
  ada和我一起长大,一向很疼我。她骂我的时候,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别以为你是谁,你掉过几颗牙尿过几次床我都清楚”。
  
  她很敏锐地听出我的声音不对劲:“你怎么了小Tim??身体不舒服??”
  
  我说没有。
  
  ada说“期末考试没考好?”
  
  我说没有。
  
  ada说“那就是失恋了???”
  
  我说没有,可是迟疑了一下。
  
  完全可以去做女邦德的ada表姐立刻抓住了这个迟疑。她说“你被甩了???”
  
  ada表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我无法隐瞒任何事的人。就连对Alex,我都不会完全坦白。但对ada表姐,我会。
  
  我向她咨询:“ada,如果你发现有个朋友是gay,你会怎么想?”
  
  ada说:“怎么想?it is none of my business."
  
  我说:”要是你最好的最亲密的朋友呢?也不关你的事吗”
  
  ada“这是他的个人喜好,我跟他做朋友重要的是他跟我谈得来谈不来,除非他跟我抢男人,否则我看不出他是gay对我们的友谊会有什么影响”
  
  ada说“不过他们不要搞得太风头就是了,这边有gay parade,稀奇古怪什么样的都有”
  
  ada说“你有朋友是gay啊???该不会是对你做了什么吧???啊??”
  
  我鼓起勇气说“ada,要是我告诉我就是。。。”
  
  我还没说完,ada在那边就一声怒喝“你小子居然学人家搞gay????你疯拉???”
  
  我心里想:你刚才还说得那么开明那么好听!!
  
  ada劈头盖脸地说“你受什么刺激了???你们学校没女孩了??好好的女生不找,你搞什么。你要是不敢追女生,我跟我同学打电话,让外院的给你介绍,要多少有多少。你又不缺胳膊断腿又不是找不到女朋友,你他妈搞什么gay???”
  ada说“你连女朋友都没谈过,你怎么知道你就喜欢男的??你他妈连打炮都不会,你怎么就知道你是gay???”(ada说话一向都很狂野。。。汗。。。)
  
  我说“可是我喜欢上了一个师兄。。。”
  
  ada说“我还喜欢我师妹呢!!你怎么知道这就是爱情不是友情???人一辈子喜欢的东西多了,我还喜欢阿乔呢(阿乔是她家的狗),你说我是不是想跟它谈恋爱啊???”
  
  我说“可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喜欢一个人。。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想跟他在一起”
  
  我很想说“我很喜欢他抱我,很喜欢他碰我,还喜欢他吻我”,但是我没敢说。
  
  ada说“喜欢到什么程度??除非喜欢到想跟他上床,否则就他妈什么都不算”
  
  我不吭声。
  
  ada尖叫一声说“你这个死人该不会想跟他上床吧????”
  
  ada“等等,我昨天晚上给你宿舍打电话没有人,你该不会是和他在一起吧?????之前你短信里说在跟人逛超市,该不会也是他吧????”
  
  不得不说ada天生是当侦探的材料。她可以很快把一天之中所有纷繁复杂的线索连贯成一条线。
  
  我沉默。
  
  也许是基于绝望,ada的语气反而平静下来“你已经跟他上床了?”
  
  我迟疑了半天,终于说“嗯。”
  
  啪嗒一声断线了。ada在暴怒之下摔了电话。
  
  
  
  ada真的生气了。
  
  我和ada一起长到那么大,说没有吵过架是骗人的。我们都是小孩子的时候经常吵架。可是像舅妈说的,我们越长大感情越好。ada表姐非常疼我,我妈对我的关心跟她完全不能相比。我读初中的时候,刚从乡下到城里,而且个子很矮小,总是被班上男生欺负。ada在隔壁女校读书,她就绕路跑过来到校门口等我一起回家。她比我们大好几岁,个子也高,和我同龄的男生都没人敢惹她。
  
  这可能是我们成年后她第一次对我发怒。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冷暖哪可休?
  回头多少个秋?
  寻遍了却偏失去,
  未盼却在手。
  我得到没有?
  没法解释得失错漏,
  刚刚听到望到便更改,
  不知那里追究。。。。”楼道里传来陈百强的《一生何求》。我坐着呆呆地听。
  
  曾经我很喜欢陈百强的歌。他去世那年我读中学,为了纪念他,校广播站连播了一学期他的所有歌。
  
  这首《一生何求》我听过很多次,但是到那天,我好像才真正听懂其中的失落。
  
  电话铃又响起来,果然是ada表姐。我知道她一定会再打来。她就是那样,愤怒来得快,也去得快。
  
  ada说“他喜不喜欢你”
  
  我“不知道”
  
  ada怒“都上床了你还不知道??你是死人啊??”
  
  ada“他找过你几次”
  
  我“前一阵每天都找我,后来考试周……”
  
  ada再怒“我是问他找你上过几次床”
  
  我“。。。一次。。。”
  
  ada“你过完年去医院验血”
  
  我“干吗”
  
  ada“你蠢到家了啊??地球人都知道同性恋是AIDS高发人群。你他妈搞gay想找死啊”
  
  我“。。。”
  
  ada“小Tim,我只有你一个弟弟。你就跟我亲弟弟一样,”
  
  我听得鼻子酸酸的。ada很少这么感性的,也许是因为她也独自一人在海外过年,心里也是很孤单的。
  
  ada说“我真的很怕你有什么事。我在这边总是想到北京,总是想回来看看你。……我总是想快点毕业回来,然后在北京找份工作供你一直念下去。你从小念书就很好。……”
  
  我被她说得直流眼泪,觉得自己是天下头号大烂人,辜负了她。
  
  ada说“我听人说gay都不能长久的,你见过一生一世的夫妻,但是你见过一生一世的gay couple吗?这个圈子乱得很,AIDS高危人群也不是空穴来风的岐视。是,我不岐视人家的性向选择,可是你是我弟弟,我希望你健健康康的,过得像普通人那样顺利。你现在这么小,
  连女朋友都没真正交过,你怎么就知道你只喜欢男的??就算你跟一男的上床感觉很好,那也不说明你就是喜欢男的。这人他妈自慰还能高潮呢,你能说你跟你自个儿恋爱么?”
  
  我在电话这边不由自主点头。我想起早晨,我醒来,Alex的态度那样冷漠,对我就像变了一个人。也许ada表姐是对的。
  
  ada说“那个人是谁?你把他电话给我,这畜生我不能轻饶了他”
  
  我吓一跳,尽管Alex那样,但是我想这是我和他的事情,我不想让他以为我是那种纠缠不清的人。所以我答应ada表姐我绝对不会再找他,请她放心。
  
  ada表姐当然不放心。但是她人在英国,我不肯给她电话,她也不可能飞过来找他。所以她也没再说什么,就是叮嘱了叮嘱我好好吃饭认真上课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我背了会单词,听到有人敲门。
  
  我想什么人现在回来?寒假了我认识的人都回家过年了。肯定不是Paul,这家伙要是来了都是直接用踹的。
  
  笃、笃、笃。
  
  我心里一动,过去透过钥匙眼往外看。是Alex。
  
  一看见他,我心里又苦又甜。
  
  可是ada表姐刚和我打完电话,我答应了她。再说,。。。。我也很怕得爱滋!!!
  
  我蹲在门边做天人斗争,用意志力控制自己不去开门。
  
  敲门声停止了。但是我没有听到脚步声。
  
  我从钥匙眼偷看,看见他还站在门口。我的视野有限,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一只手垂着,一只手插在兜里。我只能看到白色仔裤和灰蓝色斜布纹外套下摆。外套敞着,水蓝色毛衣和白色衬衫下摆露在外面。
  
  在我眼里,Alex还是很帅。我沮丧地想。他妈的就是帅。可是却长着一颗黑透了的心,还有满肚子坏水。
  
  我又想到昨天晚上,黑暗里,他光滑的皮肤和结实的肩膀。还有他汗水的味道。
  
  
  。。。果然!!!SEX是不能轻易尝试的!!!SEX和毒品一样会上瘾,尤其对我这种意志薄弱的人而言!!!看来我走过头了,我本来担忧自己是性冷淡,但是现在看来,我。。。我。。。。会不会是个色情狂啊!!!!!!!
  
  为什么他穿了这么多衣服,我就好像没看见一样????为什么他穿得这么厚,我第一反应却是他黑暗里不穿衣服的样子?????
  
  小Tim!!!你不能这么龌龊啊!!!!他是个男的、是个男的啊!!!
  
  我蹲在门边拼命摇头,想把这些可怕的想法甩走。从今天起,我要想女人、想女人!!!!我。。。我要上色情网站。。。不行,会中毒。。。我、那我要去报亭买Playboy!!!
  
  我再往锁眼里看,Alex已经走了。我有点失落地站起来开门。
  
  楼道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门边有两个大纸袋。
  
  我抱回来打开,里面都是吃的,牛奶,奶酪蛋糕,面包,芝士片,苹果,压缩麦片粥,杏仁片和榛子糖。然后就是些铁皮盒的外国饼干,上面都是法文或者德文,连行英文说明都没有。还有一个塑胶纸包,打开来一看是我落在他家的手机充电器。还有一盒也许是塞错了的消
  炎药。
16,
  The Long Cold Winter....
  ---------------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冷。白天总是很短,夜晚又黑又漫长。
  
  此后我每天依然去新东方上课,发了疯地背单词,把一本红宝书都翻得脱了胶。
  
  Paul知道我不开心,可是无论他怎么问我,我都没有Alex的事情告诉他。我答
  
  应了ada表姐的事情,我要努力做到。
  
  而且,也许我不肯承认,但是Alex的做法真的伤了我的心。
  
  好多年来,我都没有那么相信过一个人。就在我把自己交给他,在我要最信任他
  
  的时候,他一把把我推开。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我自作多情,自取其辱。
  
  我那时候比较单纯,还不知道世界上有诸如“一夜情”这样的做法。我以为性一
  
  定要和爱联系在一起才是正确的。我以为,到底和男人做还是和女人做根本就不
  
  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感情。如果只是单纯为了SEX去HAVE A
  
  SEX,那跟飞禽走兽又有什么区别??不对,这样做是侮辱动物。
  
  据说,狼一生一世只有一个伴侣,如果一方死去,它会守着狼窝直到死亡。
  据说,獾是最忠贞的动物。如果一方走失,它会穷尽一生到处流浪去寻找走失的
  
  那一方。
  据说,天鹅的感情像它自己一样纯洁又美好,如果有一方的生命停止,另一只也
  
  会绝食而死。
  
  因为我的父母生活混乱,因为我的舅舅也是因为婚外恋而离的婚,所以我格外地
  
  想要远离他们的过去,我想要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不管是男的也好,是女的也好
  
  ,但是无论Paul还是ada都警告我ETERNALITY这个词的产生就像perpetual motion machine一样荒谬可笑,追求一种永恒的关系最后除了伤害自己外什么都得不到。
  
  Paul成长在一个美好家庭,ada和我则在单亲家庭长大。Paul和ada相信人和人擦肩而过的缘分,只要遇上了,有feeling,就坦然去交往。但是他们都不相信永恒,也不相信终生的相爱。
  
  新东方的课程还没有结束,Paul就兴奋地告诉我他有了新男友。
  
  心情低落的我很受刺激。Paul从理智上知道不应该经常提起这件事,但是他就是一个管不住嘴巴的人。忍了两天后,他终于还是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全都倒了出来。
  
  Paul新交的男友就是大奔。我问他“那个人怎么样”的时候,Paul第一句是说,“他是×××公司(挺著名一家上市公司)的VP(Vice President)“,第二句是说”他很有钱”。
  
  Paul的理想男友是那种穿黑色西服和Armani白色衬衫,开凌志或奔驰,脸庞清癯目光严肃的男人。这种人名校出身,有良好修养,飞行过世界各地,目前往往充任社会精英的角色。
  
  当然,理想和现实总是有一定差距。这种人无论在哪个社会很希罕,是gay的概率就更低。所以Paul在实际操作的时候会有选择地剔除一些相对困难的指标。比如大奔,他就不具备“脸庞清癯”这个条件。。。他的脸肥嘟嘟的,我一看就想笑。。。
  
  Paul急于把他的新男友介绍给我。他说上新东方很累,课程结束了要去酒吧哈皮一次,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们。
  
  我知道他的朋友们就是指gay朋友们。理智上我是应该远离的,但是。。。每当我去报亭的时候,我忍不住要买一本MAN BOX,而不是花花公子。
  
  在那天以后,我有了一个很恐怖的毛病。
  
  为了忘却Alex和他的身体,白天我总是很用功地学习,但是到了晚上,我一个人躺在黑暗的床上,房间里只有我自己的呼吸。这个时候我就再也忍不住要想起Alex。我就想起同样的黑夜里他对我做过的那些,和我感受到的那些。
  
  太他妈折磨人了!!
  
  他妈的柳下惠肯定是个性无能,倘若坐怀不乱的故事是真的而不是后人编造的话。
  
  上帝给了男人这个东西,绝对不是什么恩惠。更有可能这是上帝控制人类的一种手段,就好像好莱坞电影里,恐怖分子在人质身上安装炸弹,他可以随时进行远程控制。在一百公里外轻轻一摁键,这个倒霉的人就立刻粉身碎骨尸首无存。
  
  每当我在黑夜里想起Alex,然后Make Love With Myself,每当高潮的时候,我就无比快乐然而也无比绝望地在云端里看到邪恶的上帝扭曲的笑容。
  
  我对此感到堕落和内疚,所以我会再爬起来拼命背单词,以弥补我的堕落。第二天白天,我依然以这样一种弥补的心理内疚地发奋。然而到了晚上,我又找借口对自己说,我努力了一天,给自己一点儿犒劳吧。。。如此反复,进入恶性循环。
  
  我觉得自己坏透了。
  
  我的心情越来越低落。
  
  也许Paul也看出了这一点,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觉得出去玩一次,泡泡吧喝喝酒也许会好一些,再说他也想介绍大奔给我认识。
  
  我答应了。反正我已经坏透了,泡吧就泡吧吧,我有点自暴自弃地想。
17,
  
  When I am out , take me as the wind. 。。。
  ----
  
  课程结束那天的晚上,Paul带我去了著名的S街一家酒吧。Paul叫它做莉莉酒吧,但是我更喜欢称它为小百合。我觉得它里面的那些疯狂快乐和放荡哈皮的实情和百合这种象征纯洁的事物一对照,这种张力非常非常地性感。
  
  严格说,它不是单纯的G吧。但是Paul他们这帮朋友和老板很熟,因此他们往往选择这里来小范围聚会。
  
  台上有一个浑身穿洞的黑皮牛仔在唱歌或者说歌,因为我听了半天都没听出什么调调来。但是看起来他很受欢迎。
  
  Paul没有吹牛,他确实很受欢迎。进去找到座位,有个满脸青春痘的男人走过来“嗨,阿Paul!!”Paul爱理不理地哼了一声,径直往座位走,那边一群人向他招手。我跟在他后头。
  
  痘面男不死心地跟着,一边盯住我说“这位帅哥很面生啊?怎么称呼?”Paul没等我回答,扭住我的胳膊快步走,一边说“有多远滚多远”。
  
  我们在沙发上坐下,Paul问“阿Ben呢?”有人回答说“还没来”,又有人问“这就是你新认识的朋友?”
  
  Paul“Tim,×大的。”
  
  然后一一给我介绍。席间一个戴眼镜,长相挺斯文挺秀气的是Simon,一脸愤世嫉俗谁也不鸟神色的是Terry,另外还有一个长得挺端正挺漂亮,但是一直在肉麻地微笑的是Tyler。我就注意到他很喜欢拿中指点人家的肩膀或者脸蛋。
  
  Simon欠欠身要了杯酒,然后对Terry说:“咦,阿Joe不也是×大的?怎么没听他提过?”
  
  Terry哼了一声,“他最近忙得很,哪有时间提这个?‘军规’不也是×大的么?”
  
  Simon“说起来他也有一阵子不见了。阿Paul你知道他在忙什么?”
  
  Paul“我这阵子哪有时间。听说他最近在追一个小师弟,不知道真假”
  
  看来Simon对那个“军规”很感兴趣,他往沙发上一靠,说“这小子不是说不玩了,要交女朋友了吗?怎么,又忍不住了?”
  
  Paul摇头“中国就是被你们这帮孙子坏事儿的。这都几百年前的事了?上上学期他就把人给踹了。信产部尽你们这号人,咱啥时候才能弄上高速公路呀?”
  
  Terry又哼了一声:“没准他不是忙,他是想躲谁呢。”
  
  Paul说“他还能怕谁不成”
  
  Simon“怕倒是说不上。。。对了,Ian今天也会来。”
  
  Paul惊喜中“真的假的??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Simon“前天的飞机。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他听说咱们今天聚聚,说也要来”
  
  Paul高兴地拍着我肩膀说“小Tim,你运气够好的。我一朋友,两年没见了,今天从加拿大回来。”
  
  我迷惑地笑笑。Simon说“Terry,你觉不觉得小Tim笑的时候很像一个人?”
  
  Terry说“Ian?”
  
  Paul看看我,说“你们这样一提醒,还真的有点像哈!怪不得我第一眼见他的时候就觉得忒亲切”
  
  正说着话,Simon说了声“来了!”然后向门口招手。
  
  门口一个男孩子,和一个老外走进来,一边说话,一边向我们这边招手。
  
  Paul尖叫一声扑过去,抓住他肩膀拼命摇。Simon和Terry他们都站起来打招呼。我也站起来,在这个场合里,我总觉得自己很尴尬,很放不开。
  
  一看到Ian,我就知道Simon他们为什么说我们像了。
  
  Ian体形和我差不多,或者比我稍微高一些,眼睛又大又深,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瞳孔是深褐色的,面向灯光的时候又有点像琥珀。看什么东西的时候会喜欢稍稍仰着头,脸上有种专注的神情。他的唇形很漂亮,弧度饱满而完美。
  
  他笑的时候我们确实会有点相似,但是如果停止笑容,我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我觉得他比我漂亮多了。他的神情一直坦然,但是我有一点局促。
  
  Ian看到我,有点惊讶,问Paul:“新朋友?”
  
  Paul给我们做了介绍。Ian听说我是×大的,有点意外,但是态度立刻亲切起来。让我有一点摸不着头脑。
  
  Simon说:“Ian你没变化,还是×大情结蛮重的啊。”
  
  Ian笑着说“当然了,我高中的梦想啊。”
  
  我们注意到他旁边的黄毛帅哥,现在我已经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只记得他是加国人,Ian说他非要吵着跟他回国玩,就只好捎上了。
  
  当然大家都能看出他们的关系不简单。Paul向我咬耳朵“男朋友”,然后挤挤眼睛。
  
  后来Paul和Simon他们去跳舞,Paul喊我去,我摇头说不会,留在座位上喝饮料。Tyler自从黄毛帅哥一进来,眼都直了,拉着他跳舞去了。Ian说他这两天比较累,也留在沙发里。
  
  我们俩坐在沙发里,旁边是喧嚣的人群。我垂着眼睛喝饮料。
  
  Ian说:“你是哪儿人?”
  
  我说S城。
  
  Ian“Paul说你是×大的,哪个系的呢?”
  
  我说C系。
  
  Ian仿佛有点失望,哦了一声。
  
  然后我们又开始沉默。我觉得Ian好像也不是很活跃的人,和Paul,Simon他们相反。
  
  我坐在沙发里很无聊,浑身不自在。心里有一点后悔来了。还不如呆宿舍背背单词看看碟呢。
  
  我很无聊,举着玻璃杯,透过浅红色液体看墙上的一盏玻璃灯。衣着艳丽的男男女女在五颜六色的灯光里移动,和我自己的生活完全脱节。
  
  我看了半天,眼角的余光对上Ian的眼睛,他在好奇地看我,看我的。。。弱智行为。
  
  “你也是,对不对?”Ian问。
  
  我当然知道他问什么。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我犹豫着不知怎么说。
  
  “不否认就是咯。”他说。然后他问我怎样认识的Paul。我说我们一起上课。
  
  Ian又问:“你认不认识H系的人?”
  
  我心跳都加速了一拍。Alex就是H系的啊。
  
  但是我不想提起他。我摇头。
  
  Ian的神情有点失望。
  
  Paul他们跳了很久,我和Ian一直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大奔临时有事,整晚都没有来,Paul玩得高兴,倒是一点都不在意。
  
  临了在酒吧门口分别,Ian和黄毛走了一段了,突然跑回来问我的电话。我把号码给他,他说了声拜拜走了。
  
  路上,Paul对我说:“你和Ian很谈得来嘛。”
  
  我说“也没有吧,都是顺口聊聊的”
  
  Paul说“Ian平时很闷的。很少跟人主动聊聊,他肯定挺喜欢你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主动问人要电话呢。”
  
  听他这么一讲,我挺高兴的。我也有虚荣心嘛!况且Ian给我的印象很不错,他挺漂亮,但是不张扬。
18 (a),
  
  Obey Your Thirst...
  
  -----
  Paul说的对,当人苦闷的时候就应该出去交交朋友。总是一个人闷着的话,思路会越来越狭窄,很容易钻牛角尖。
  
  离开学还有两周,这几天Ian或者Paul经常会找我,我和Ian也慢慢熟了。Ian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有点公子哥,不是那么好接近,但是其实人很好,有点小孩子气。他父母都属航空系统,我第一次去他家的时候,他爸爸揪住我show他的几百艘航空模型,我不好推辞,站在玻璃架前面跟着他背那些飞机名号,还要做出很认真很感兴趣的样子,头都大了。
  
  因此,到第二次Ian要我去他家,我就先问他爸在不在家。他若是在家,打死我都不敢再去的。
  
  Ian和我很谈得来。其实他得话也不多,但是我们俩就是挺谈的来。好像说什么都很容易明白。而且我发现他跟我一样,特别爱吃甜东西,像奶酪蛋糕啦杏仁酥什么的。
  
  Ian说他以前去南方玩,在超市里看到一种糯米小甜点,一包只有几克重,入口即化,特别好吃。我告诉他那种东西我们南方人叫麻薯,用糯米,鱼胶和芝麻做的。我小时候很喜欢吃,我奶奶经常给我做。
  
  Ian听得口水直流。可惜的是北京没得卖。
  
  那天我们正在说起这个,我突然心血来潮,说:“你要是不怕难吃的话,也许我可以做做试试”。我还记得奶奶做这种东西的步骤。
  
  Ian高兴得很,我们俩在贪吃上都是行动派,他立刻拿了车,我们去超市买材料。回到家,Ian把电脑提到厨房,我们俩一边做,一边对照网上的教程学。
  
  我以前看我奶奶做觉得还挺容易呢,可是自己做出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最后出来的东西是一盘软塌塌的类似糯米软饼和芝麻的混合物,而且粘在盘子上,怎么都弄不下来。我们费了老大劲都不成功,最后只要直接用勺把它吃掉。
  
  我觉得味道完全不能跟我小时候吃过的比;但是Ian却很高兴,他连连说“好吃、好吃”,很恐怖地一个人把一盘都干掉了。
  
  我想我一定是被友情或者什么冲昏了头脑。
  
  我对Ian说:“Ian,你这么爱吃它的话,和我回我家吧。我们家那边食店里到处都是这类甜点,你可以吃个够”
  
  没想到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居然得到了Ian的同意。他好像一遇到吃,就会兴奋得什么都不顾。我告诉他这个时候火车票可能很不好买,也许我们要站着回去呢?他说没关系没关系。
  
  等到我们俩上了火车,我才开始迷惑地想:我上了三年大学,都没有把谁带回过家,但是我和Ian认识才不过四天,我居然就把他当作好朋友带回了家……
  
  如果ada表姐知道,她会不会骂我大脑脱线啊?
  
  我觉得人生就是很奇怪的,生活本身永远比小说要更戏剧化。因为这些其实很不符合逻辑。。。
  
  
  
  
  
  (en,今天晚上Tim要和同学出去夜宵,所以先写到这里。。。等晚上回来再写。。。。其实本来这一段不该写到这里断开的,不过,我看到前面的气氛很消沉,大家好像不满意,所以我想赶快把这一段跳过去。。。
  
  有人已经猜到了,Ian和Alex以前有过关系。是这样的,Ian和Alex以前是高中同学。。。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看别人的生活永远都比看小说来得悬念和激动人心。因为,真正的生活其实真的是非常非常偶然非常戏剧化的。。。Tim这一段会写这么长,也许正是因为这是我这样一个普通人的平凡人生里少数一些比较戏剧化的片段吧!所以我会忍不住多写一些。。。不要着急啦,后面还有好多年呢,Tim的生活都是Alex霸占着啦^_^)
18 (b)
  GERRY : We can't get married at all…I'm a man.
  OSGOOD : Well, nobody's perfect.
  “Some Like It Hot”
  ————
  
  
  
  
  Ian是北京人,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类似我这样的外地人每年要经历的春运。
  
  那次回家,他完全被中国人口的庞大震惊了。他对我说:“小Tim,你说政府是不是应该发给咱们这样的人津贴啊?”
  
  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
  
  我们是gay,所以我们不会有后代。听起来有一点凄惨,可是也没什么。有一天我们会衰老、会死亡,可是有儿女又怎样?人死后灰飞烟灭,如果有什么可以永存,那也只能是爱,而不是血缘。
  
  千秋万代的血脉传承又有什么用?总有一天一切的一切都要灭亡,连同我们的星球。
  
  此生才是我们唯一需要把握的东西。尽管我常常对Alex说,我们下辈子还在一起好吗?
  
  Alex心情好的时候,会吻吻我,说:好。
  
  我会很高兴。但是其实我心里明白,根本就没有来生。所以我只要今生快乐幸福就可以了。
  
  我们坐的位子真是倒霉透了。在车厢的中部,而且是一个三人座。和我们坐一张椅子的还是一个大胖子,他一屁股下去,就占了一个半的位子。
  
  Ian极怒,他悄悄在我耳边说:春运期间,交通部应该向胖子征肥胖税!
  
  他说话的时候呼吸弄得我的耳朵和脖子很痒痒,我躲开一点,笑。Ian也紧紧靠过来,他说那个大胖子一身肥肉,还扭来扭去的,他不想碰到。
  
  我说,春运出门就是这样的,哪里有商务舱舒服??我和你换换吧。
  
  Ian又不肯了,他说我的位子靠过道,更挤。有个男人站在过道里,靠着我们的椅子抽烟,他的肘子都快压到我的脑袋了。
  
  我说那怎么办呢?你再挤我,我就要掉下去了。你看,我们俩现在坐一个人的位子,大胖子坐两个,舒服死了。
  
  Ian说,Tim你搂着我吧,你用手把那个胖子隔开点,我一碰到他那肥肉就想吐。
  
  那个胖子霸着桌子,在撕一只德州扒鸡。满手满嘴都是油。那阵油腻腻的鸡肉味和我头顶上传来的香烟味混在一起,真是很郁闷。Ian这次算是体验了我们平民百姓的生活。
  
  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他。所以我真的搂住他。
  
  闷罐子车在黑夜里缓慢前行。外面是大段大段的漆黑,每当到一个小站的时候,会有微弱的金色灯光射进玻璃。天空纷纷扬扬地飘着雪花,有时候是小雨,闪烁着从黑暗的天空轻轻地落下。
  
  小时候,我奶奶跟我说,天母娘娘有三个孩子,风,雷,电。他们很调皮,总是偷偷溜出来玩。天母被气哭了。她的泪水落到人间,就是雨。风雷电都贪玩的时候,她最伤心,所以雨也格外大;只有风出来的时候,她就不是那么伤心,所以下小雨。
  
  大胖子吃饱了睡着了,打着呼噜。Ian也睡着了,他紧紧靠着我,手放在我腿上,揪着我的毛衣。我也很困,搂着他的胳膊早就麻了。有时候我马上要睡过去了,头一掉,下巴磕着他,他会不满地哼一句,但是醒不过来,只是换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睡。
  
  所以我整夜就这样坐着,感觉到整列火车的缓慢颠簸。感觉到寒夜里从半开车窗飘进的碎小雪花。感觉趴在我腿上的Ian柔软的脸颊,和其中的温暖。
  
  我竟然有点感激那大胖子。
  
  
  小区里到处都很热闹。满地是鞭炮的红纸屑。
  
  因为家里一直动荡不安,所以我家从我初中后就再也没换过房子。现在这片小区算是非常老的了,看起来很破旧。
  
  我家在顶层六楼,没有电梯,一层一层爬上去,家家户户门口都踩满热闹的红纸屑,门上刷着新春联。走到我家门口,门口干干净净的,只有一些扑满灰尘的纸箱和废旧家具。
  
  我拿钥匙开了门。暑假我没回家,将近一年这房子没住人,防盗门都有点生锈了,推开的时候,发出嘶哑的咣当声。
  
  我让Ian在客厅门口等着,先不要进来。
  
  我脱了外套,到客厅里把沙发上盖着的防尘布一件一件掀开扔到地上。尽管开了窗,到处都是呛人的灰尘。我捂住嘴咳嗽。
  
  Ian怀疑地问:“这是你家?”
  
  我点头。
  
  Ian“好像没人住的样子,你爸妈呢”
  
  我“他们不在这住”
  
  Ian敏锐地“离婚了?”
  
  我点头。
  
  他走上前来,接着把剩下的防尘布掀开。我还弯着腰在咳嗽,说“你别碰,脏死了,会呛到”
  
  Ian没理我,接着收拾。这房子要收拾起来真不容易,到处都是灰,一手一个印。
  
  我们光挑着紧要用的地方,像厨房和客厅,其他也就算了。到厨房和卫生间试水,水龙头吼了半天,才出来一些暗红色的水。是锈住了。
  
  晚饭我带Ian出去小区外的餐馆吃火锅。Ian很开心。牛肉汤在汽锅里骨碌碌地响;隔着热气腾腾,Ian的眼睛里水汽里格外明亮。我想,对于他而言,这就像一次荒山野岭的意外之行,比自助游还刺激些。
  
  吃完饭,我们到附近的蛋糕店买了些奶酪点心。Ian又心血来潮说甜点配香槟,拉着我去超市。我对酒一窍不通;他抱怨说没有合适的香槟,最后挑了两瓶甜葡萄酒。
  
  回到家,我们接着收拾房间。最初我打算要收拾客房,Ian说不用了,就跟我挤一个房间。我迟疑了一下,决定把我父母的卧室收拾出来,因为他们的床更大些。
  
  其实我很不喜欢进他们的房间。这房间从来没有过主人存在的感觉,整个房间都灰蒙蒙的。我妈是赶时髦的人,所以当初这房子新搬进来的时候,是贴了墙纸的。墙纸旧得快,后来一直没有更换新的。许多地方已经脱落了或者松动了,颜色也从原先的明黄底青色蔓藤褪成灰黄底墨绿图案。落地台灯上全是灰,亮度调节按钮很早就坏了。地毯上一踩就扬起一阵灰。我去找到吸尘器,启动不了,估计也是坏了。我从壁橱里抱出被子,呆呆地坐在床上,觉得这屋子光线黯淡,有什么像一团浓灰的墨,挤在我胸口喘不过气来。
  
  Ian在客厅里调电视,嚷嚷说:“……Tim你家是不是没装有线电视?”
  
  我说:“装了!!但是没缴费!!”
  
  Ian嘟囔说:“……那我们只能看中央一台了????你家CD架在哪里???”
  
  我说:“我没有CD。我都是在街上租碟看”
  
  我听到Ian在客厅里叹了口气。
  
  他拖着拖鞋走进来,问我:“我可以洗澡了嘛?”
  
  我“你到厨房看看壶里水热了没有”
  
  Ian瞪大眼睛“那不是烧来喝的吗”
  
  我“如果开了就可以喝。不过现在你不是要洗澡么”
  
  Ian“但是你家没有热水器吗”
  
  我“有是有。但是水管堵住了,现在过年估计找不到人修”
  
  Ian“你这套房子有什么东西是还没坏的”
  
  我“煤气”
  
  Ian吐血中~~~~
  
  Ian一个人洗澡就花了两桶水,害我整整烧了三次热水。他还在里头不停抱怨我动作慢,又抱怨为什么不装暖气,冻死他了。他洗完澡就往被子里跑,说冻死了冻死了,我倒是累得满头大汗。
  
  我问Ian,你的生活能力这么差,是怎样一个人在国外生活的?
  
  Ian答:你以为国外都跟你家似的,整个一神农架啊?~~
  
  我准备了两床被子,但是Ian抱怨说这屋子冰冷,被子也冰凉冰凉。
  
  Ian说:我觉得这被子是湿的。
  
  我:一年没用,当然有点潮~
  
  Ian:我觉得冷,冷得睡不着
  
  我:那我给你烧个暖水袋
  
  Ian:那还要等很久啊
  
  我:那你想怎么着,我已经开空调了,还是没用
  
  Ian:我想跟你一起睡
  
  我:我是从来不产热的,你跟我睡只会越睡越冷
  
  Ian:不可能,你又不是死人
  
  我:随便你,你不怕冷就过来好了
  
  Ian跳出来就钻到我被子里。
  
  Ian的身体很温暖。
  
  我小时候曾经要跟妈妈睡,我每次把腿往她身上缠,她都要把它们打下来,因为妈妈说我的脚就跟冰一样冷。
  
  所以我把身体挪开一点,以免冰到他。
  
  Ian把脸贴在我肩膀上,朝我脖子吹气。很痒。
  
  我:干什么
  
  Ian:我们吃蛋糕吧
  
  我:晚饭不是吃很多了吗
  
  Ian:这屋子太冷了
  
  我郁闷,起来到客厅里把袋子提进来,往床头柜上一放:吃吧
  
  Ian:有没有杯子?
  
  我:干吗?——你凑合拿酒瓶喝吧,找杯子麻烦
  
  Ian:你见过对着酒瓶喝葡萄酒的吗??
  
  我忍!!!!!再爬起来去厨房找杯子,找到两只满是灰的,又到处找洗涤液把它们刷干净。
  
  我把它们往床头柜一放,说:还缺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也很冷
  
  Ian躺在床上仰着脸望我。电压不稳定,落地台灯的光缓慢地闪烁,亮起来,然后消沉下去,再亮一些,然后黯淡,如此循环往复。
  
  光线忽明忽暗地打在Ian的脸上,他睁大眼睛,光在瞳孔里流动。
  
  他摇头:没有了,你上来吧。
  
  我气哼哼地爬进被子,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他把被子弄暖和了。
  
18(C)
  
  我想有些事情是可以遗忘的,有些事情是可以纪念的,有些事情能够心甘情愿,有些事情一直无能为力。
  
  我爱你。这是我的劫难。我相信我爱你。依然。始终。永远。希望你幸福。
  
   (来自我想是may最爱的《八月未央》)
  
  -------
  
  我爬上床,把Ian踢到靠床头柜的一面,让他慢慢吃,我要睡觉了。
  
  Ian大概是属老鼠的。他在我耳边小口小口地喝葡萄酒,很慢很慢地吃蛋糕。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他倒酒的声音,还有嚼蛋糕的声音。
  
  我在心里数羊,超过四百只的时候,我终于可以有一点睡意了。
  
  我阖上眼睛。
  
  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在我脖子上温柔地爬动。
  
  我一动不动。
  
  那个东西越发大胆,移到我脸上,找我的嘴唇。
  
  葡萄酒的甜味和新鲜奶油的香味。。。还有我家沐浴乳的味道。
  
  我闭着眼睛,说:“Ian。”
  
  他嗯了一声,低下头,脸靠近我的。我的脸颊可以感到他在眨眼,他的眼睫毛一
  
  扇一扇,像飞蛾的翅膀,扫在我脸上。
  
  我说:“吃饱了没有?”
  
  Ian“饱了”
  
  我:“那就好。关灯,睡觉。”
  
  Ian爬过去把灯关了。面对我躺着。他把我的胳膊拿起来,枕在脑袋底下。把脸放在我肩膀上。
  
  Ian在我耳朵边说话,他的呼吸甜美柔软。
  
  他说:“你不喜欢我吗?”
  
  我依然闭着眼睛:“喜欢。”
  
  Ian:“那为什么不和我做?”
  
  我:“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Ian:“是谁?”
  
  我:“某个人。”
  
  Ian:“是阿paul认识的人吗?他认识的人我都认识。”
  
  我:“不是。他不认识。”
  
  Ian:“他现在又不在这里,干吗不和我做?”
  
  我怒:“你就不能好好睡觉吗?干吗非得做??”
  
  Ian:“无聊嘛。你这又没有电视又没有碟又没有游戏打。”
  
  我无语了。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Ian:“Tim……我真的很想……”
  
  我:“去卫生间自己解决”
  
  Ian:“……”
  
  他一掀被子,躺到自己那床冷被子里不吭声了。
  
  过了半天,他还是没有声音。
  
  我有点不忍。Ian他不是坏人,也许他和我一样,只不过在异乡永远孤独永远寒冷,想靠直觉找一个温暖地方。
  
  我推推裹成一团的被子,“喂。”
  
  被子不吭声。
  
  我伸手进去,被子里冰凉潮湿。怪不得他埋怨被子潮。这床好像是放在壁橱最下层的那床,就是受潮了。
  
  我赶快拉他:“起来吧,这被子潮了。到我这里来。”
  
  Ian不动,连头都不回。
  
  我爬出被窝,寒气扑面而来,我冻得一哆嗦。我扒开被子,让他把脑袋露出来:
  
  “算我说错了行吗?我道歉。你快出来。”
  
  Ian黑着脸爬回我们的被子。我再躺回去,他不肯正眼看我,把脸埋在我胸口,两只手在我身上到处乱跑。
  
  我一动不动地由着他。
  
  我明白他的感觉,或者说我自以为明白。我孤独的时候,也是这样想要靠近某个人,想和他肌肤相接。即使无关乎性,只是单纯地想要和某个人靠近些,再靠近些,更靠近些。这样就什么都不再怕了。
  
  “Tim。”Ian在黑暗里说。
  
  “什么?”我回答。
  
  窗外是深蓝色的天空。在很远的地方,也许是夜总会或者什么大厦的巨型镁光灯以扇形弧度往天空扫射。Ian的瞳孔与夜色融为一体,然而有光流动。
  
  “我以为你会喜欢我的。没有人会这样拒绝我。”Ian说。
  
  “我很喜欢你。”我诚实地说。“真的。但是不是那种喜欢。”
  
  Ian说:“那就是说,我不是你的TYPE,对不对?”
  
  我沉默,作为回答。
  
  Ian说:“我很好奇,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怎样的?”
  
  我喜欢的那个人是怎样的?
  
  我茫然地想。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天龙八部里的虚竹和公主。他们在黑夜里有过最亲密的关系,然而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
  
  以前看到这一段,总觉得很荒谬。太荒谬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现在想起来,难道Alex和我不就是这样一种关系吗??我们又何尝了解过对方??
  
  我像故事里的虚竹或者公主,对对方一无所知,却坚信自己爱着他,非她不娶,非他不嫁。我和Alex发生的一切,就是这么荒谬。就是这么荒谬。我对Alex的了解,根本不会比虚竹对公主的了解更多。
  
  Alex——
  
  他在食堂和我偶然相遇。
  他学习用功,他打球很帅。他打游戏很专注。他有过女朋友。
  他有一个大家庭。
  他的衣服都是白色或者蓝色,深深浅浅、各种各样的蓝色。
  他喜怒无常。有时候他嬉皮笑脸轻薄无行。有时候他无情于衷阴厉如隼。
  上一刻他温柔得如同最亲近的家人,下一刻他冷漠得仿佛客栈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原来他的面目在我心中从未清晰过。我所唯一清晰的,都是,也只是,只不过是,他的吻。他的深深浅浅的吻。
  
  那些吻温暖缠绵,像深海里交织的水草。我的心落入深海,从此万劫不复。
  
  也许……
  
  很多年后……有人在海底发现它,……海藻依然如茂盛如绿云盘旋,那颗心却已经枯萎死亡。会不会这样?会不会是这样??
  
  我恐惧地想。
  
  我所唯一切实触摸过的不过是那片海草。海水温暖,无处不在,然后无形无影,我无法掌握无法拥抱。
  
  会不会是这样???
  
  我目瞪口呆地凝视着窗外的黑暗。玻璃上积满水,缓缓而下。像是天空在窗台上哭泣。
  
  “Tim?Tim??”Ian拼命摇我。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其实我并不认识他。”
  
  
  那个晚上我们相安无事相拥一夜。我睡得不踏实。凌晨醒来的时候,发现Ian整个人都压在我身上,我的睡衣领子上全是他的口水。
  
(^^一些废话 by 小Tim)
  
  其实我擅长的是胡说八道发感慨,而不是记述事情。
  
  记得当年读中学的时候,写作文,语文老师总是批我,说我文体不分,无论是记叙文还是说明文都写得像杂文。唉~:(
  
  很多人都觉得我的更新时间很诡异,因为都是在凌晨。所以猜测我的所在地点,是国内还是国外,是地球还是火星。
  
  其实我真的是在北京。但是因为最近体检检测出体内转氨酶含量超标,所以被老板放大假^^回家休养。本来这段时间空暇下来,我是想好好照顾Alex什么的~出去度假就不敢想了,Alex是一个非常恐怖的WORKAHOLIC!!即使周末,他也永远在加班。
  
  虽然他陪我的时间因此大打折扣,但是我很高兴他有一样专心致志的事情做。他的人生有了强劲的目标。我很高兴。
  
  我觉得,爱一个人,就是看见他开心。他觉得怎样做是最好,那么就是最好的。
  
  反之也是这样的。
  
  话说我二十四岁生日那天,我问Alex:你是不是很爱我?
  
  Alex点头。
  
  我问:你说,是不是爱一个人,就是想看见他开心?
  
  Alex不耐烦地点头。
  
  我说:那,你是不是想看见我开心?
  
  Alex已到忍耐边缘:你他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说:最让我开心的事就是数钱,数好多好多钱,数你有多少钱……
  
  Alex(满脸黑线):。。。你想干吗?
  
  我:把你的存折和密码都给我!!!
  
  Alex(慢慢地、狐疑地看着我、然后说……):
  
   存折在书桌里,你有钥匙,自己拿。
   密码是我认识你时,你那个手机号码后六位。
  
  我(呆~~~):这么简单?!
  
  Alex(黑着脸):这是你我养老金,花完了可就没了!
  
  我(哽咽着扑上去~~~~):你准备养我养到老嘛???
  
  Alex(扭过头):随便你怎么想。。。
  
  
  
  哦,前面说到哪里了?对了,我难得休大假。可是最愤恨的就是Alex这段时间到处飞,到处忙。
  
  为了配合他的时差,我也日夜颠倒了。他工作的时候,我就要他开着MSN。虽然我知道他无法和我说话聊天,我也不会打扰他。
  
  但是,我开着MSN,看着他的头像显示蓝汪汪的在线状态,我就觉得很安心。我就觉得,他现在正和我在一起。就好像,我们中间并没有隔着大陆隔着海洋。就好像,我们现在在一个房间里,我在电脑上看书看电影,他在离我一张椅子的地方工作。
  
  在我眼里,我的Alex十全十美。即使他的缺点我也很喜欢。
  
  我永远的Alex,金不换。我们要一起生活到终老,做一对白头偕老的GAY COUPLE.
  
  WE ARE GAYS,WE ARE SMART,BEAUTIFUL,HEALTHY AND HAPPY!!!
  
  WE ARE GAYS,WE ARE LIVING A HARD-WORKING LIFE.
  
  WE ARE GAYS,WE ARE AS LUCKY AS EVERYONE WHO IS LUCKY.
  
  WE ARE GAYS,WE CAN ENJOY,AND WE ARE ENJOYING THE BEAUTIFUL WORLD.
  
  WE ARE GAYS,WE ARE GRATEFUL SO MUCH .
  
  WE ARE GAYS,WE ARE AS GLORIOUS AS EVERYONE WHO TREAT THE LIFE SERIOUSLY!!!!!
  
   IT'S LOVE ITSELF THAT MAKES WE GAYS AS HONORABLE AS EVERYONE OF THE WORLD...DREAM OF IT,PURSUE IT,GET IT,PROTECT IT,KEEP IT FOR EVER !
 19,
  
  It’s a good day to die!
   —Corsair, StarCraft。
  
  
  ---
  有Paul这张宇宙无敌的大嘴巴在,不等到我和Ian回北京,估计圈子里已经传遍了我们在一起的消息。否则的话黄毛怎么会不等Ian就自己回了加拿大??Tyler施展浑身解数都没留住他。
  
  有人问Ian是不是喜欢过我。我觉得,他对我的喜欢,从来都没有超出我对他的那种喜欢。
  
  Ian是一个很任性的人。有时候很像小孩,越是得不到,他就越是要去追。等追到了,他玩一玩,就扔到一边去了。他享受的是追求这个过程,骨子里根本就不在乎他要追的是什么。
  
  我对Paul说,Ian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可是也正是这点让我喜欢。书上说人类生来就有两面,灵性和兽性,天使和魔鬼。大部分都在这两个极端之间摇摆不定,要遇到特殊机缘才会执彼一端。但是也有少数人,他们一直都在靠近极端的那个地方走钢丝,就像Ian一样。
  
  你看他的外表,会觉得他又漂亮又温柔。他如此有魔力,让人恨不得拥他入怀。但是一不小心,你就会成为那个暖蛇的农夫,被他有意无意地咬一口,不死也落个终生残废。
  
  因为他遇到的是我,而我在那时那刻有着自己的烦恼,无暇其他。他得不到,所以就越发想要得到。
  
  Ian走的那天,我去机场送他。同去的还有Paul和Simon。很奇怪他父母没有来送。
  
  Ian任性地说:“我一年来回好几趟呢。我妈一送我就哭,烦死。”
  
  我们在机场话别。Paul说:“昨天我在网上碰到军规,我告诉他你今天的班机走。”
  
  Ian眨眨眼睛,说:“告诉他做什么?他肯定不会来。”
  
  Ian搭着我的肩膀,一只手要搂住我的腰,被我一巴掌打掉了。
  
  Ian“Tim来就够了,Tim你答应我,要给我写信啊。我打电话你要接”
  
  检票的时候,Ian在队伍里向我招招手。我疑惑地过去,他突然跑出队伍,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迅速跑回去,转弯不见。
  
  我站在送行的人群里,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惊诧的疑惑的鄙夷的稀罕的。
  
  我的身体僵在那里,一寸,一寸地从脸红到脚跟。该死的Ian。我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摆明了是在耍我。
  
  Paul和Simon远远地躲开我,站在那里笑得肚子痛。我满脸通红地转身走。
  
  在纷纭人群里,在无数目光和脚步里。一转身,我却独独看见了他的。
  
  Alex遥遥站在一根柱子旁边,无法置信地望着我们,我。
  
  我也呆住了。我们这样隔着重重人群,喧哗的欢闹的悲伤的,世事在我们之间划开一条
  
  星光灿烂的河,我们隔了它,是空间的也是时间的,是地理的也是心灵的,遥远地看着彼此陌生的对方。
  
  Paul眼尖,他也看见了Alex。他立刻跑过来,冲他招手:“‘军规!!’”
  
  所有疑惑,所有猜测,都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得到证实。
  
  Paul跟我说,Ian曾经有个外号叫Ace。这个外号有巧妙的两个意思,一个是桥牌A。因为Ian出牌很爱甩A。Ace还被称为王牌飞行员。年轻的Ian曾在圈子里风行水上无往不胜。
  
  与Alex在一起的时候,他稍稍收敛,因此Alex获得一个军规的绰号。
  
  很搞笑,是不是?Paul给我讲的时候,笑得前仰后合。我却头一次痛恨他的嘴巴。
  
  Alex走过来。
  
  他依旧穿着浅蓝毛衣,领口露出雪白衬衫领。他的下颔引起我无限遐想,我总是不由自主想到海鸥。白色海鸥在蓝色汪洋上飞行,目光偶尔向海中缓缓游动的鱼锋利地一瞥。
  
  依旧是米白色长裤,灰蓝色外套。
  
  震惊过后,他脸上毫无表情。
  
  等等……我想,有什么不对。哦对了,他今天的外套虽然还是灰蓝色,但是不是那件斜布纹的……这个蓝色有点不对,比那件更深一些……
  
  我了解自己,越是在紧张的时候,越是会执着那些微小的无关紧要的细节。由此转移注意力。
  
  Paul拍着我的胳膊说:“Alex,这是Tim。”然后对我“小Tim,Alex。叫他军规也行。”
  
  我垂下眼睛,不敢正视他。
  
  我的目光所及,看到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垂着。
  
  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
  
  每次长久分别后,ada表姐见到我,打量我之后就要查看我的手。她总是说一个人的性格和修养都是最细节的地方看出来的。比如说指甲和钱包。
  
  Paul看到冷场,有点莫名其妙。以Alex的交际手腕,这时候他应该开始出手了。
  
  Simon咳嗽一声,说:“嗨,你们还是校友哪。”
  
  Alex微微点头,说:“我们认识的。Tim,是吧?”
  
  我没吭声。
  
  Paul恍然大悟:“军规,他该不会就是你说的小师弟……”
  
  Alex没理他,径直往大厅外走。Simon和我也跟着往外走。Pual的话没有任何人附和,他尴尬地搔搔脑袋,也跟了出来。
  
  来的时候是Simon开的车,Paul跳上车,我也要跟进去。
  
  Simon说“喂,你不回学校吗?既然Alex在,我就不绕路了。你坐他的车吧。”
  
  Paul叫道“不是吧??我也要回学校的那我。。。”
  
  Simon打断他说“你不是说今天去我家看我新进的旗舰三号吗??”
  
  Paul愣了愣“今天……”
  
  Simon说“小Tim,对不起了,你坐Alex的车吧”
  
  他从车窗探出脑袋,回头冲Alex喊“阿力,麻烦你送Tim了,省得我绕路!!”Alex坐在车里抽烟,没吭声。
  
  我们两辆车堵在一块,后面的司机不耐烦了,拼命按喇叭。
  
  我下了车,拉开车门,上了Alex的车。
  
  Simon在车后镜看我,冲我笑了笑,开走了。
  
  Alex依然沉默,一边开车一边抽烟。车里全是呛人的烟味。
  
  我心中茫然地坐在后排,偏着脸一直看窗外,很怕无意看见观后镜接触他的目光。
  
  。。。
  车里在放CRI的新闻。一段新闻过后是音乐。主持人罗唆半天,然后开始放歌。歌曲播完,又开始一长段弱智的男女笑声。我最讨厌CRI广播,每次听到那一男一女两个弱智的对笑,我就想拿米饭塞住他们。
  
  。。。
  Alex似乎也不能忍了,换了一个台。这次是××公寓的楼盘广告。
  
  再换。还是广告,换成保健品。
  
  再换。单口相声。
  
  再换——
  
  一个人在悠扬的音乐里缓缓地唱。声线很普通,既不华丽也不特别。但是有点悲伤有点黯然,有点无奈又有点安慰:
  
  “有没有一扇窗
   能让你不绝望
  
   看一看花花世界
   原来象梦一场
  
   有人哭
   有人笑
   有人输
   有人老
  
   到结局还不是一样
  
  
   有没有一种爱
   能让你不受伤。。。
  
   这些年堆积多少
   对你的知心话
  
   什么酒醒不了
   什么痛忘不掉
   向前走
   就不可能回头望
  
   朋友别哭
   我依然是你心灵的归宿。。。
  
   朋友别哭
   要相信自己的路。。。
  
   红尘中
   有太多茫然痴心的追逐
   你的苦
   我也有感触
  
  
   朋友别哭
   我一直在你心灵最深处。。。
  
   朋友别哭
   我陪你就不孤独
  
  。。。”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在当时我甚至不知道它是谁唱的。我只是觉得很好听。
  
  也许当时我的心境就是那样的,有点悲哀,有点难过。什么都控制不了,包括我自己的和别人的。
  
  我听得很专注。车在机场路上飞驰,车里平缓的音乐驱散了呛人的烟的味道。我很想知道它的名字,很想知道是谁唱的。我没有注意到我听得那么入神,以至于身体前倾,手伏在前座上。以至于我没有留心到,不知什么时候起,Alex一直在后视镜看着我。
  
  “这首歌名字是《朋友别哭》。”Alex突然说。
  
  我顺口说“哦。”
  
  然后才意识到,这是那天早晨之后,半个月来我们第一次对话。
  
  人们总是说,音乐是有魔力的。它影响人们的喜怒哀乐,它让两个人的心以同样的节奏跳动。它让两个人一起悲伤一起感到彼此的疼痛。
  
  它。。。甚至可以让两个人彼此原谅。
  
  
  “朋友别哭/ 我依然是你心灵的归宿。。。
  
   朋友别哭/ 要相信自己的路。。。
  
   红尘中/ 有太多茫然痴心的追逐
   你的苦/ 我也有感触
  
  
   朋友别哭/ 我一直在你心灵最深处。。。
  
   朋友别哭/ 我陪你就不孤独。。。”
  
  歌声渐弱直至终止。咔地轻微一声,Alex关掉了广播。
  
  
20,
  
  Every man is afraid of something. That's how you know he's in love with you; when he is afraid of losing you.”
  
  再无所谓再勇敢的人,也有他所恐惧的东西。。。比如,失去你。。。
  
  
  
  ----
  咔地轻微一声,Alex关掉了广播。
  
  车内重归沉默。然而好像比刚才好些。在刚才,我感到车内的惶惑,害怕,愤怒,失望,和悲哀。
  
  然而现在,有什么让我心酸的暧昧游荡在车厢里。我往前看,目光遇上后视镜里他的,然后慌乱地看窗外。
  
  嘀地一声,我的手机响了。拿起来看,是Ian“我上机拉。旁边有一个超辣鬼妹!~~不过好无聊啊好无聊”
  
  我摁手机,调到静音状态。
  
  “你饿不饿?”Alex在后视镜看一下我,然后目视前方,突然说。
  
  “啊?……还好”。
  
  “我倒是饿了。我们吃饭去吧。”他说。
  
  我心中苦笑。Alex的口吻不容反驳,意思就是“我要吃饭了。你饿也得跟我去,不饿也得跟我去。问你只不是表示一下客气。”
  
  他走的路不是回学校的。我对北京的路一向弄不大通。我也不会问他要去哪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相信他。无论他对我做过什么,……我一直很相信他。和他在一起,我总是感觉安全。虽然我的理智很清楚,他是我人生里最危险的人之一。但是我的情感就是这么糊涂,就是执拗地要和理智背道而驰。
  
  
  
  也许真的有一天,Alex把我卖了我还会帮他数钱。
  
  有一天,Alex在电脑前加班,我坐在旁边拼图。我这么说。
  
  “哼。”Alex打量打量我。“卖你??就你这几斤肉,卖你我还值不回手续费。”
  
  “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我高兴地说。
  
  “卖什么卖,直接把你扔了就是了,趁着政府还没开始征垃圾税。”Alex毒辣无比地说。
  
  。。。。>_<
  
  
  
  车在Y路的一家饭店前停了下来。我下了车,看见饭店前大牌子“××饭店”。我有点惊讶,又有点高兴。
  
  这家饭店我大一刚来北京时就听同学说过了。我们S市的老乡会向来把这家馆子定为自己的法定聚会点,因为这家的家乡菜非常地道,据说食料和米酒大部分都是从家乡运过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听说过很多次了,但是因为我很少参加老乡会的活动,离学校又很远,所以我一次都没来过。
  
  Alex他怎么会知道的。。。
  
  会不会是巧合。。。也许他也正好喜欢S菜也说不定。。。算了,小Tim,你又何必自作多情呢。该怎样就怎样吧。。。
  
  我们找了桌子,Alex把菜单给我:你点吧,看想吃什么。
  
  我:我随便。你点吧。
  
  Alex:让你点你就点!!!这是你们家乡菜,我又没吃过!!!
  
  我:……
  
  那你还绕路来这里吃。。。。(写到这里,小Tim再次甜蜜微笑*^_^*)
  
  既然是我点,我就不客气了。点完菜,我想起他是喝酒的,又问:你要不要酒?我们家乡的*酒很好的。
  
  Alex看我,说,不用了。
  
  等待上菜的时候,我们俩之间又出现了尴尬的空气。兜里的手机不停震动。
  
  我拿出来看,是Ian。
  
  这一路他想必都在发短信,我手机里塞满了他的讯息,还有N个未接电话。一条一条看下去,都是诸如“我现在在***上空了”“我和旁边一个鬼妹换了位子”“云彩很漂亮,像奶油糖”“好无聊啊好无聊,你现在在做什么”等等之类的话。
  
  想必是我一直没回信,所以他拼命打我手机想提醒我注意短信吧。
  
  我摁了半天手机,菜已经上来,Alex闷头吃饭。
  
  我还在回短信。
  
  他忍无可忍说:“你还吃不吃了?”
  
  我:“吃。等我回完短信。”
  
  Alex把我手机一把夺过去合上翻盖,往他旁边一放。“先吃饭。”
  
  我很气。我发短信关你什么事了?
  
  “我最恨吃饭的时候有人发短信。”他蛮不讲理地说。
  
  毛病还真他妈多……我心中愤愤。又是择床又是吃饭不能发短信。。。你的忌讳他妈比跳大神的还多!!
  
  一气愤,我的尴尬反而没有了,肚子也饿了。我开始吃饭。
  
  手机右上角的光一直闪烁。Ian大概看到我终于回讯了,高兴得又开始狂发。FT。
  
  然后我无法回,他又开始打我手机。
  
  手机呜呜地在饭桌上发出蜂鸣挪动。我想伸手过去拿,Alex动作比我快。
  
  他未经我允许就大剌剌打开我的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脸色就变了。
  
  我说:“把手机给我。”
  
  他把手机用力扔过来。我没接住,手机啪地落在地上。我的三星A288咔嚓一声分了家。
  
  我一愣,一股怒气慢慢地从胸中升起,直冲头脑。一时间我气得完全说不出话,急促地呼吸,觉得血一下子涌到脸上。
  
  Alex你他妈混蛋!!!!!你有钱就了不起了,你有钱就他妈这么欺负人!!!!
  
  我嗖一下站起来。
  
  旁边的客人都往我们这边看。
  
  Alex大概也没有预料是这个结果,愣在座位上。
  
  我弯腰捡起手机,什么都不想说也说不出来,怒气冲冲往外走。
  
  我他妈一定是撞邪了,这种烂人烂过一次我已经知道了,我脑子进水了游虾了被刘海洋泼硫酸了我他妈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对你动情为你伤心屡次送上门让你欺负让你侮辱。
  
  我他妈也是个混蛋!!!!!
  
  我大脑空白地冲出饭店,路过门口看见他的车,没忘记狠狠踢两脚。黑色四环响亮地响起警笛,路上的人都怀疑地朝我看。
  
  我什么都不管了,当时当刻就像找条棍子把他妈的这车敲个稀巴烂。
  
  但是这大酒店门口哪有棍子??就两颗发育不良的歪脖子树。
  
  我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恨恨地又朝车门踢了两脚,往马路对面跑去。
  
  
21,
  
  E.T. phoned home!!
  
  
  ---
  因付账延误的Alex追出来的时候,我正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违反交通规则横穿马路。
  
  为什么,我非常相信偶然相信命运?
  
  为什么,我坚信生活本身比小说更戏剧化?
  
  may毕业后留京工作。有一次我去她住的地方吃饭。她的CD架上全都是韩剧。我说,may,为什么明明知道它们是骗人的还要看呢?
  
  may瞪我:为什么说是骗人的?
  
  我说:就是骗人的。。。动不动就是婚礼前撞车。。。动不动就是得了绝症。。。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我以为may会附和我。可是may没有吭声。
  
  过了一会儿,她说,小Tim你不要这么说。我一个同事,去年十一打算结婚。已经和男朋友领结婚证了,要回南京办婚礼。结果那男的就在回南京的路上出车祸死了。
  
  我听了,觉得自己又无知又武断。然后觉得生活是很让人敬畏的东西。有好些事情,我们自以为想得很明白很透彻,觉得别人都是傻瓜。可是最后发现自己才是。
  
  人生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偶然,一个接一个的巧合。
  
  Casablanca里有句很著名的话,“Of all the gin joints in all the towns in all the world, she walks into mine.”世界上有那么多城镇,城镇里有那么多酒店,为什么她独独走进了我的?
  
  我觉得其实可以反过来想,世界上那么多城镇,城镇里那么多酒店,为什么她就不会走进你的?
  
  总有一间酒店她会进去,为什么这间酒店就应该是其他人的而不是你的?
  
  这就是偶然,也是命运。
  
  
  那天我头脑空白地在车流涌动的马路上斜冲。
  
  我并没有麻木到感觉不到危险,但是我什么都不顾地往前跑,周围是混乱的红灯和刺耳的喇叭声。我落入了噪杂的海洋。我的生命不再算我自己的。
  
  我的心底甚至有一个绝望的声音:如果我现在撞死在他面前,他会不会记得我?
  
  如果,他眼睁睁地望着我被撞得血肉横飞,望着我死掉;那在他剩余的人生里,这个场景会不会让他铭刻于心?他会不会有一点内疚,会不会因此记得我一辈子??
  
  我知道这个想法很幼稚很愚蠢,但是在奔跑的那刻,这个想法真的曾在我意识中掠过。
  
  但是生活是那么地偶然。
  
  在那么多的车里,我竟然没有被撞飞掉。我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我当时出事更像是必然、更符合生活逻辑,而我幸运地没有事幸运地活下来反而更像是一场虚构的偶然。就像是如此广阔的大明江山,国破家亡后的侯方域和李香君居然能在小小一座栖霞山再次相遇。如此广袤的人世间,为什么偏偏在那一刻和那一人同时步入了白云观?
  
  我跑过马路后,回身望酒店门口。
  
  我看到Alex追出来。
  
  我站在马路对面的绿化栏那里看着他。
  
  我在想,他敢不敢,为了我,拿自己的命赌一次。
  
  我在想,他肯不肯,他会不会,为了我连命都不要。
  
  其实事后我觉得自己很无理由,在那个时候,我们甚至连恋人都不是,我们甚至连我爱你都没有说过,我竟然会胆大到在心里怀抱如此幻想。
  
  ——红灯闪烁。混乱路口突然充斥着尖锐的喇叭声,愤怒的叱责声,刺耳的紧急刹车声。
  
  他真的不顾一切跑了过来。
  
  到这个时候,我把前一刻心里的赌全都忘记了。
  
  这个变态!!!这个变态!!!你他妈世上最混蛋的混蛋!!!!
  
  心好像脱离了胸腔,紧紧地堵在嗓子眼。
  
  那一刻,我甚至相信自己宁可我们从未相遇。
  
  我宁可他根本就不在乎。
  
  我宁可他和我只是玩。
  
  我宁可我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我宁可自始自终都是我一个人在孤单唱一曲独角戏。
  
  我宁可这一切都发生。我也绝对不要他这样不要命。
  
  我宁可。。。最后我一无所有,从没有过开始也没有结果,甚至没有过回忆没有过温暖没有过那些我从未忘怀的吻,我也绝对不要他出事。
  
  我宁可我们从来都不过是两个不相干陌生人,在这个世界的两个角落各自生活,互不干涉。
  
  只要他平安。
  
  ……
  
  有一刻钟,我屏住了呼吸,眼前一片灰白和黑色的杂乱无章。只有那片蓝色的影子在混乱的灰影里迅速移动。他的黑发在风里。他的眼睛看着我。他紧紧抿着嘴唇。
  
  我唯一的希望是时间停止。让他平安渡过。此外什么都不重要。
  
  ……
  
  ……
  有无数次,我感受到他温暖体温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很幸运。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那一天一样,让我觉得,如果真的存在上帝,那么我欠它的。因为它眷顾我太多。因为,它再一次给了我一个偶然:
  
  Alex他平安无事地穿越了滚滚车流。
  
  他跑过来。他站在我跟前看着我。
  
  是真的,不是梦。他活着,在呼吸,依然会思考会说话;每一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都会在,他依然和我生活在同一个人世,没有什么黑暗能够把他夺离。
  
  除了他活着这个事实,其他一切都不再有任何意义。欺骗就欺骗吧,侮辱就侮辱吧。我已经不在乎了。骗我也好,骂我也好,离开我也好,和我再无关系也好,我都不在乎了。
  
  我爱你。所以,你可以做所有你想做的事。即使是你完全不在乎我,即使你从未也永不爱我。
  
  我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你活着。你和我呼吸同样空气,看同样的太阳升起。除此我更无所待。
  
  ……
  
  有一刻我完全不信这是真的。
  
  绿灯亮了。车流停止。愤怒的司机纷纷从车窗里探出头对我们破口大骂。
  
  我都听到了,但是无法将那些词汇的发音和它们的含义联系起来。因为我满心都是欢喜。
  
  Alex站在我面前。风吹动他的额发。有一颗汗珠从鬓角流下来,顺着他的脸庞勾勒出一道优美的弧。他的眼睛里有一点茫然有一点惊慌,有一点。。。恐惧。
  
  我们彼此用最后的理智克制自己不拥抱在一起。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北京里二月的沙和尘铺天盖地地黯淡着灰蓝色的天空。两个人,蓝色的和黑色的,站在绿化栏旁,凝视着对方。
  
  不过三十秒的灰白,却仿佛经历了亿万光年的遥远黑暗。生命在刹那间有了意义;原来。。。死真的很可怕。。。尤其是,当你知道,倘若死去,就再也看不到他。
  
  我想,我真的应该去一趟灵隐寺了。
  
 对不起大家,今天我可能不会更新了。。。当然也有可能更新,但是可能性比较小。。。总之就是不要等了:(
  
  我今天状态不好,可能早点睡。先说一声对不起。
  
  大家当小说也好当真事也好,其实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最终在一起了,这是唯一无疑问的现实。之前的枝节如果是错误的,那是我的责任,因为这么多年了,很多东西我真的弄不大清楚了。
  
  一开始我本来是想说一下我和Alex是怎样相识的,然后就写现在的升后。可是我走岔了路,写完第一段就忍不住从那一年开始写。。。
  
  很多东西我只记得场景,但是前因后果和环境可能就很模糊了,所以。。。
  
  总之就是,小说也好真实也好,写下来的东西是经过了人的感情筛选的,要完全符合当时当地的情况会很难。毕竟我没有专门去拍摄过。。。如果觉得是小说,就当小说接受好了,也没有关系的。但是不要再纠缠真实与否了。。。这样我觉得很紧张。。。因为我本来就一直要很小心地乾坤大挪移似的避免透露我和Alex的真实讯息。。。毕竟我们是生活在现实社会,网络这么全能,一个google几乎什么人都可以搜到。。。
  
  很多事情,也许实际情况不是那样,但是可能在我看来就是那样的,所以毫无办法。还有些事情,很可能至今我都还在误解中,但是因为我还没能够发现当年的错误,所以我至今还认为就是那样的。
  
  我不知道我表述清楚没有。但是一直在虚构和真实间纠缠,我觉得很困惑。而且有点不敢写下去了。因为我真的不大能够确定我过去经历的那些是不是如我记忆所存的那样。也许很多话很多事当年是Simon而不是Paul做的,但是我都归结到Paul身上去了,这也是很可能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还有就是,很多事情可能别人看来很普通,但是我不会这么认为。我会带着我的感情来写。就好像第21段,Alex和我在马路上冒险那一段。其实据我所知,很多情侣争吵的时候都做过这样的傻事,在公路上不顾一切地乱跑。
  
  只是我是一个想得比较多的人,我在当时就会想很多很多,比如担心,比如恐惧。而不只是单纯的生气。
  
  因此,看起来好像很戏剧的事情,对于我而言却是最真实不过的。
  
  比如,
  
  因为很多原因,工作的家庭的自己的压力,Alex常常心情烦躁,这时候,总是要我讲个故事给他听,我给他讲一个我小时候连环画上看来的民间故事,比如长工和地主斗智的民间故事,比如竹叶青和碧螺春这样名产的有趣来历,比如某一句古诗的典故,需要这样他才能慢慢入睡。他生病的时候,也会要我坐在旁边给他读书。其实读着读着他就睡着了,根本不记得我读了什么。
  
  如果我说出来,你们会不会觉得很不真实?很像虚构的?
  
  但是这是真的。Alex的性格大起大落,和Ian那样是两种极端。很多人忍受不了他的脾气,因为很暴躁。但是我可以。他所有的长处和短处都在我的眼内,即使可能是缺点,我也会换一个角度来看。因为我爱他。
  
  我们的阳台满种着植物,我正在想搭一架长青藤或者什么藤蔓植物,南瓜丝瓜也行。我们的卧室窗台上挂满了很漂亮的吊兰。没有花开的时候,就看它们垂下来翠绿的叶子也很棒。Alex会经常在下班路上给我买一束花。玫瑰我经常怀疑是月季,或者日本百合或者其他在清水杯里可以盛开好几天再凋谢。Alex在有些事情上会很敏感,早晨出门他如果看见了,就会在当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换上新鲜的。
  
  也许因为我从来没有过过正常的家庭生活,所以,我从小就渴望这些。因为我无法从自己的家庭里获得相关经验,所以我只能通过其他的渠道,比如书和电影来学习它们。因此,我的生活慢慢地就变得有点儿奇怪了。也许我是在按照虚构世界表现的东西在生活,因为我从未在父母身上获得那些平凡生活的经验。
  
  可是那样也很好啊,ada夸奖过我,说我们的生命短暂,本来就应该尽可能地像电影一样又美好又新鲜。我想Alex也是很喜欢这样的。
  
  ^^这是我第一次在公网上写除了信息咨询类问题以外的帖子,所以我很介意你们的评论。像我前面写的,Treat my life seriously,我尽量要求自己以这样的态度来生活。所有回帖我都会看,会想很多。我很困惑。也许因为我还不是很明白网络的法则。
  
  。。。我不是在抱怨,只是说出我的真实看法。。。如果我接下来写得更慢了,顾虑很多,真的很抱歉
  

评分

1

查看全部评分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发表于 2008-9-17 10:31 | 显示全部楼层
:) :) :)乖乖的帖子,不管是ZT,还是原创,都一定要顶。呵呵。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8-9-17 14:27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 预言, 你说过的, 大恩不言谢, 我就不谢了, 哈哈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8-9-17 14:37 | 显示全部楼层
 22,(a)
  
  Speak to the people within the framework of their intelligence...
  
  A.F.Y
  
  
  -----
  朔北二月的风,夹杂灰和沙,冰凉地打在脸上。淡淡的铅色云团,像心情黯淡的鸽子,停驻在灰蒙蒙的天空。
  
  依然是灰白的大街,我才留心到到处都悬挂着正月里的红灯笼。
  
  Alex和我就那样一高一低地站着呆了不知道多久。我的心里空白一片,又茫然又惶恐。我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的时候,我奶奶家养了一群大白鹅。其中有一只个子比其它的要小,腿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瘸。其它的鹅都又高又漂亮,羽毛总是洁白整齐。但是独独这一只,身上总是又脏又乱。无论是进食还是饮水,它都插不进队伍。我的窗户对面就是水槽,我亲眼看见过它被其他鹅踢来踢去喝不了水。怪不得它总是那么脏。
  
  所以后来我就会单独给它开小灶。喂食的时候,我会特意走到离它最近的地方,它可以第一个跑过来。
  
  日子久了,它很信任我。我一走过去,它就会看我。我一提着篮子,它就以为该吃饭了,会扑腾着翅膀瓦剌瓦剌地跑过来仰着脑袋看我。
  
  我发现了它这个习惯。那时候我还是小孩子,所以我就想捉弄它。
  
  所以,我经常走到平时打草的篮子边,装模做样地要拿篮子,然后一边瞅它。小白鹅果然上当。它高兴地扑过来。等过来了,我又把篮子放回去。它才知道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失望地走了。
  
  我觉得特别好玩。但是几次以后,它就再也不过来了。哪怕是我真的打了草回来,它也不会兴奋地冲过来,只会慢吞吞地跟在其他伙伴身后。它再也不相信我了。
  
  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心里很失落。后来我想了很多办法,想让它重新信任我,但是都失败了。过了很多年,这件事我还记得。从那件事里我得到的教训就是,永远不要拿人家对你的真心开玩笑,无论你自己是不是中意他。
  
  在那个时候,Alex就很像小时候的我,我很像那只上了当的倒霉鹅。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者苦衷骗我,最后的结果都是我不再是那个铃兰夜晚之前的我了。
  
  我的理智会向ada告诫的方向偏移。尽管我无法控制自己那愚蠢的感情。
  
  我真的不知道Alex到底是怎样想的。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混蛋。我对他完全不了解。
  
  “虽然经常梦见你
   还是毫无头绪
   ....
   虽然不曾怀疑你
   还是忐忑不定
   谁是你的那个唯一
   ...."
  街边有一个破旧的音像店,门口的劣质音响吱吱哑哑地不时混杂着电流通过的声音。那一年penny这首歌因了华视流星花园而迅速窜红。may成天都哼这首歌。
  
  或许爱情就是这样,总是猜忌总是捉摸不定,像寒风夹杂沙尘,像夜幕不知觉间降临,像冰凉的雪花落在滚烫的脸颊。像吃巧克力,又甜又苦。
  
  望着他的眼睛,慌乱得想退后,像玻璃桌上的黑咖啡,不知道有没有加过糖,不知道是苦是涩。不知道……喝了会不会快乐。
  
  ……
  
  我们这么站着一直沉默。。。然后——
  
  Alex擦擦汗,说:
  
  
   “你饿不饿?”
  
  
   @___@!
  
  我以为他也应当意识到刚才我们是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他也应该像我这样千重万虑感动不已,会有千言万语。结果竟然还是这句话!!一点都不浪漫!!!
  
  我一下子回到了现实。我的手在兜里捏着摔成两半的手机,思维终于接上了之前的。
  
  所以我重归愤怒。此刻他的生死根本不在我眼里,撞死活该!!大烂人!!
  
  我果然是那只蠢得要死的鹅!!!!
  
  我没回答,转身就走。前方就是天桥,过了天桥就是公车站。
  
  他没有追上来。
22,(b)
  If it's stupid but works,it isn't stupid.
  如果一个蠢方法有效,那它就不是一个蠢方法。
  
  ---
  
  在公车站等车的时候,我看见他返身过了马路,回到饭店门口。我想,也许他是要去取车。
  
  公车靠站,我上了车。
  
  因为我对路不熟,所以在回学校的路上倒了好几趟车,绕了好大一个圈。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路过楼长室,被楼长喊住“××,有你的东西”,从窗口递出两个大塑胶袋。我心里一跳,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是Alex给我的?接过来边上楼边看,有点失望。都是L地的特产,什么肉汁火腿云片糕之类的。应该是Sarah回来了。里面有她的一张留言:
  
  “Tim,
  我回来了。不过我妈要我一回北京就去一个叔叔家拜年,所以过几天才能回学校。
  我从家带了些吃的,里面有些家里做的东西不能搁久了,所以先给你提过来。
  你怎么关机了?我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呢。^_^
  过两天再见!kissssssss
  
  PS:很想你^^
  sarah”
  后面是一长串笑脸符号。
  
  我有点惭愧。这些天我都把她忘了。等回来要好好补偿。
  
  走到宿舍,看到宿舍门口又一个纸袋。今天一定是我的LUCKY DAY,一路都捡东西。我心想。进了门开灯,才留心到纸袋上写着××饭店。
  
  应该是Alex送来的。
  
  里面是打包的一盒汽锅牛肉,还有一些菜和米饭。另外两个纸盒是奶酪蛋糕和杏仁饼干。看来他还去蛋糕店了。
  
  我想他是不是应该给我留个字条什么的,但是翻遍了都没找到。这个人。。。
  
  我吃了蛋糕和杏仁饼,因为很好吃,所以心情好了很多。
  
  (插话:
  Alex不大爱吃甜的。但是我狂爱甜食。平时他看到桌子上有甜点心比如糖心脆皮和奶酪饼(都是我的最爱啊^^)就会皱眉头,而且也不许我吃。因为我吃甜食太多,经常牙疼得直踢他^^我的上六上七号牙全都坏得厉害,以前以为怕上医院,所以死活要扛着。疼得很的时候觉都睡不着,然后就流眼泪。Alex就不能睡了,因为如果他打算躺下,我就会说“我都疼成这样了,你怎么还睡得着啊??”
  
  Alex“说了要去医院!!”
  
  我“医院人太多!”
  
  Alex“去佳美不用排队”
  
  我“看牙很痛”
  
  Alex“有麻醉”
  
  我“打麻醉剂的时候也很痛”
  
  Alex“现在知道痛了??吃蛋糕吃糖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痛??”
  
  我“我很久没吃蛋糕了好不好???”
  
  Alex(鄙视地)“你当我不知道???你把蛋糕藏在衣柜里。。。”
  
  我(抵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藏了”(我一点都不心虚,因为我记得我当天买回来当天就吃光了,他没可能发现的说^^)
  
  Alex“我看见你晚上爬起来吃”
  
  我“……你偷看我上厕所????????”(>_<我躲在卫生间吃蛋糕)
  
  Alex(一副“就偷看了,那又怎么样”的臭脸)
  
  我“……你……你真是太恶心了……”
  
  Alex“……是谁靠着马桶吃蛋糕???一边吃还一边照镜子”(~~>_<~~这都被他看见了)
  
  话说后来,Alex还是不得不用“给我买一周F店的杏仁脆皮蛋糕”为诱惑而终于使我鼓起勇气去佳美看了两周牙医(因为F店恰巧离他公司很近)。
  
  小Tim的PS:不推荐去佳美,技术很烂,因为我今年初看的八号牙的填充体居然脱落了!!!!崩溃啊,就那么个小洞折腾了我两礼拜还花了将近1k大洋!!!!我很想投诉的说:((((
23,(a)
  
  Fire is ever the beginning of the light...
  光始于火。。。
  ————
  那个寒假里发生的所有事,对我而言,仿佛一段短暂遥远的梦。在梦里,我被甩出太阳系,在漫天星星里漂浮了一圈然后又跑了回来。
  
  开学后,我的生活回复正常作息。Sarah每天找我一起下课一起吃饭一起自习。周末一起看电影或者陪她逛街。像校园里所有做男朋友的男生一样,每天下了晚自习我会送她回宿舍。她会和我kissgoodby然后转身飞跑上宿舍楼。
  
  我越和她在一起,我就越害怕。我不是怕她,而是怕我自己以后不该怎么面对她。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一定要和sarah在一起。她是我的救命稻草。再说我也没有理由不和她在一起。
  
  Sarah很要强。这在我们学校不奇怪,好多女生都这样。但是她对我很好,很少跟我计较什么。她对人对己要求都很高,但是唯独宽容我的很多毛病,比如懒散和不思进取。这两点本来是她最深恶痛绝的。
  
  有一次Sarah问我将来有什么打算。我说“上学,读研,找工作,养活自己”。sarah又问“然后呢”,我说“然后?——到时候再说……”Sarah看见我这种样子就来气,说“你太不上进了!”
  
  我非常惭愧。然后sarah又叹气说“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
  
  她和我属于这样的两种人:排队打饭的时候她会急急往前冲,绝对不会让别人有机会枪她的位置;但是我就无法固守位置,我的位置会被人不停地挤掉。
  
  其实我也设想过,倘若我是个异性恋,将来娶了一位太太,最大的可能就是一辈子做个懦弱又无能耐的丈夫,到后来被太太和女儿一律看不起。我的性格就是这样的。
  
  有一段时间,我经常拼命地在心里说服自己,sarah有多么地好、多么地适合我。我应该和她在一起,而且努力适应她,这样,将来我会有一个好家庭。因为,我相信,人的感情是可以培养起来的。
  
  所以,尽管我很想见到Alex,我想和他说话——虽然我压根就不知道跟他说什么——,我很想看见他。我只是单纯地想看见他的眼睛,像黑色的深不可测的海洋。我想听见他说话的声音,暴躁的开玩笑的,轻薄的沉闷的,无谓的严厉的。我想……靠近他,闻到白衬衫袖子的香味,看到天蓝色毛衣下翻出的一角雪白衣领,像站在悬崖前遥遥望见海鸥飞翔在蔚蓝大海上。我想……再次和他拥抱,他的呼吸像四月的暖风,湿润又芬芳。然而我最想的最希望的是,再次得到那样的吻,温暖又柔软,
  
  像摇篮前轻晃的风铃。
  
  像奶奶在风里抱起我。
  
  像奔跑的童年时代手中举着的棉花糖。
  
  像……铃兰花在窗前微笑开放。
  
  我那样地渴望它们,然而我极度害怕我根本得不到。
  
  幸福多么短暂啊,仿佛黑夜刹那的烟花,瞬间的灿烂,之前之后是永恒的黑暗。那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
 23,(b)
  Love is hard to say...but easy to feel...
  ---------
  
  ……尽管我那样渴望这些,然而我只敢在心里默默地想。
  
  三月像拄着拐杖的老爷爷,慢吞吞地过去。我没有找过Alex,他也很少来找我。不知是不是巧合,他总是在我最不可能在的时候去我舍找我,然后我不在,他就和老大他们胡说八道一通开开玩笑再走。
  
  四月初,sarah得到一个去X大交流的机会,为期半年。那天我送走她,在回来的路上,
  
  居然松了一口气,甚至有点高兴。我意识到这点,心里立刻又觉得内疚。
  
  但是感情终究战胜了理智,我挺高兴地回了学校。
  
  坐公车路过城铁,那里有一家很好的法国糕饼屋。我最爱他们家的奶酪蛋糕和绿茶蛋糕。但是一来很贵,二来我平时也不经常出学校,所以平时吃的机会不多。
  
  想起来,最近吃的一次还是一个月前Alex送我纸袋里的那次。
  
  所以我中途下车,很心痛地买了两大盒,坐在糕饼屋把它们一口气吃完了。
  
  吃完蛋糕,我很高兴地回宿舍去。
  
  走到宿舍门口,还没有推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热闹的说话声和笑声。那些噪杂的声音里,我一下就听出了他的。
  
  我的心跳一下就加快了,然后站在门口擦了半天脸和嘴巴,确认脸上不会留下什么奶油或者杏仁碎片之类的,然后镇定镇定心神,推门进去。
  
  Alex坐在我床上和老大他们说话。我进去,他突然不说话了,转过脸来盯着我。
  
  他的眼睛一看我,我就有点慌。
  
  Alex说:“你吃饭没有?”
  
  (-____-!!!一个月前我们分手时候是这句话,一个月后再次见面,他还是这句话)
  
  但是我立刻意识到他是不是要和我吃饭,所以,我虽然吃得很饱,但是我不愿意放弃这个和他一起的机会。所以我说“没”
  
  果然,他拿起外套说“那我们出去吃饭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口气无比自然,好像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像这空白的彼此刻意回避的一个月完全蒸发,压根没有存在过。
  
  是了,我忘记他是一个混蛋。混蛋一般都是这样脸皮很厚、对撒过的谎使过的坏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可是,我却无法拒绝他……
  
  Al Pacino在The Godfather里说,I'll make him an offer he can't refuse.Alex永远能够给我开出那些我无法拒绝的条件,只要是他开口……我实在是……
  
  我们出了南门,沿着街灯黯淡的大街走。
  
  树间有风。黑色的路面像铺满褐色海藻的海底,边缘模糊,透着小片小片的光。我抬头,看见浅白的一小片月亮好像一只贝壳,歪歪斜斜地悬挂在蓝黑色的天上。
  
  Alex突然开口问:“为什么一直不开手机?”
  
  我心里想:你居然还好意思问!!我真是败给你了。也不想是谁摔过我的手机。
  
  我说:“不是不开,是我没买。”
  
  Alex:“为什么不买”
  
  其实我是想过买的。但是我手头没有那么多钱。妈妈每年给我的七千块要扣除将近四千块学费,生活费只有三千,平均下来一个月只有三百块钱不到。每个月学校会发九十块钱补助金,然后我也有做一些家教,但是加上它们一个月也不到七百块。然后我平时还总是买些书买些卡带,还要从这里凑出上新东方和报名考试的几千块,手头很紧了,哪里有余钱买手机?那个三星A288还是ada表姐上次回国给我买的。
  
  自然我不会说我不买手机是因为没钱。
  
  我心里想:你很厚脸皮!虽然我不会要求你赔偿,但是你故意摔坏人家东西,至少应该道一个歉吧???你现在不但不道歉,还要提起它!可见真是一点内疚之心都没有。
  
  我有点生气地说“不想买!!!”
  
  Alex就不说话了。我们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到饭馆。
  
  Alex点的菜我一个都吃不下。因为我本来就吃饱了。当然,也是因为我心情不好。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吃了一顿饭——基本上是我默坐在那里,Alex一个人闷头吃。
  
  吃完饭,Alex打了一个玫瑰饼的盒子,我们没有走原路,而是走另一个门进去。从这个门进去就是湖区。
  
  夜很深了。湖区一片寂静。只有寥寥几盏路灯在树林里闪烁。远远看,水面平静,蛋黄色灯光倒影水中,很像一团一团南瓜饼。林中有奇怪的鸟在叫。
  
  Alex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爬上一座小山坡。我默不作声地跟着。
  
  我们在蜿蜒上升的石板路上挑了块石头坐下。
  
  一直以为北京的夜空是蓝黑色或者暗红色的,和家乡不一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湖区的这一片夜空仿佛还是深蓝色,澄净如水。或许是我记错了,把湖水的颜色错以为是天空。
  
  万籁寂静。风在树林上空盘旋飞翔。四月的桃花早已开得很好,可是夜晚依旧有点儿冷。我不知道Alex带我这里做什么。我完全琢磨不透他。
  
  他又问:“你饿不饿?”
  
  我摇头。
  
  他不理会我的反应,径直打开盒子。玫瑰饼的香味飘出来。但是我已经吃多了奶酪蛋糕,还是没有胃口。
  
  他下了一级石阶,坐到我身边,拿出一块放到我嘴边。
  
  我在黑暗中看着同在黑暗中的他。
  
  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只能微弱地看见他眼中的一点光芒。我有一点不确定地觉得,他此刻的眼睛很安详很柔和。
  
  我像被魔鬼施了咒一样,在他手里把那块软软的,散发玫瑰甜味的小饼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他默不作声地又拿出一块递到我嘴边。
  
  我在他手里又吃了下去。
  
  就这样,在那样奇怪的气氛里,他喂我吃完了整盒点心。
  
  吃完后,他没有走,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在黑暗里我看不清楚他的眼睛,我以为他也看不见我的。所以我不再畏缩,也大着胆子看他。
  
  ……
  
  黑沉沉的夜。
  
  月亮只是遥远天边一杯雪白的酒,有点儿甜地微微摇晃。
  
  湖面有稀薄雾气缓缓升起。我想,湖水一定很冷。因为,
  
  我的眼睛在颤抖。嘴唇冰凉。
  
  
  我能这样感觉到,因为,在那样无穷无尽,无边无垠的一段悠长深夜里,他的吻再次与我相遇。
 24,
  
  A kiss is a lovely trick designed by nature ...
  
  吻是自然教给人类的一个小小伎俩....
  
  ______
  
  无边的宇宙里星群闪烁.
  
  无涯的时间里,生命短促得如一首细微不可闻的短歌.
  
  有无数种可能本可以阻止我们相遇。也许他本应该出生在几万年之后,有一天,他路过森林,会在一块亮晶晶的琥珀里发现我破碎的骸骨。也许我本应该出生在另外一个星球,孤独地一天看四十三次日落。
  
  然而,深不可测的命运没有这样做。她轻轻吹一口气,用手指把我们放在同一个星球同一个国度里,她让我们的人生在二十年后在这所校园的昏暗走廊里相遇。
  
  It is the tears of the earth that keep here smiles in bloom.
  
  是大地的泪点,使她的微笑永远青春不谢。
  
  是他在暗夜里无数次的深长的持续的吻,使他的心凝固成一颗颤抖的星,在寒冷夜空中摇曳着,羞涩地缓缓向黑暗伸出无数束微弱而固执的手,在彼此的黑色眼睛里编织出一张光明的网。
  
  我人生里最快乐的片段永远与温暖有关。比如童年时代奶奶用她柔软的掌心抚摸我的眼睛,比如二十岁那一年Alex给我的无数次吻,湿润,又柔软。像四月绽放的桃花,无边无际,萦绕如霞。
  
  我想,Alex和我都是有一点小小怪癖的。对他的吻我沉迷其中,从来无法抗拒。而他,对我的嘴唇有令人费解的迷恋。我在他手上吃掉那些点心的时候,偶然或否地,不止一次碰到他的手指。接触的那一刹那,像是一小片给书信封口的烛油,烫了我一下。在唇上那一点轻微的弹力,彷佛一个封讫字样,烙在尚未成形的白色烛泪上。
  
  那种迷恋……就像读初中时候,疯狂地喜欢收集小浣熊干脆面附赠的卡片。就好像,总是在梦里梦见落入了巧克力卷筒蛋糕的鸡蛋脆皮,沉醉在轻轻冒泡的奶油里永远不想再浮起。
  
  20岁那一年,就因为这样的吻,像一只好奇地拨动落叶下白色细绳的鸟,触动了机关,坠入了陷阱,从此万劫不复。
  
  天空没有云朵。黑夜像一块冰冻的提拉米苏,黑沉沉地冰凉地,里面有点儿酒精,把理智压缩,再压缩,压缩成一颗霜冻过后格外香甜的无花果。
  
  我想我一直在颤抖。即使在黑暗里,我也紧紧阖上眼睛,再也不敢面对这个世界。
  
  双眼合上了,心却在慢慢敞开。就像无法再紧闭的嘴唇,再也抵抗不了外界输入的热与光。
  
  曾经总是无法明白,为什么诗歌里总是一遍又一遍提到花开的声音。
  
  曾经以为那只不过是诗人的故弄玄虚。花开如此缓慢,如此悄然,怎可能听到它的声音?
  
  但是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我想花开的声音,就像恋爱开始的一刹那,又急促又缓慢,又羞涩又大胆,顾虑重重却又肆无忌惮。
  
  世界是如此善良而慈祥。月亮不说话,夜空不说话,云朵藏起来。小山为我们挡住风,树林停止了摇动。湖面升起轻雾,遮住路灯怀疑的目光。
  
  
  
  那个吻持续良久。像月光森林里的小小水妖,总在月明之夜跑到人间寻找傻瓜。我的大脑空白,呼吸停止又延伸,身体毫无力气。
  
  
  世界上还有比吻更好吃的东西了吗?不会有了。再一流的甜点师都烤不出比这更棒的蛋糕。
  
  LIFE IS SO BEAUTIFUL...心脏悄悄地说。
  
  
  
  
  我的手,胆怯地迟疑地,放上了他的。
  
  
  也许,我应当再试一次。
25,
  Thou my glorious treasure...
   by Alex (&^_^&)
  -----
  
  那一年的桃花开得格外长。为了能够多呆在一起,我们甚至作息时间都改了——很早就起来一起去食堂吃早饭。Alex已经没有什么课,每天只需要查看信箱收offer。意料之中地,M大录取了他。我没有课的时候就去图书馆,他也去,帮我改改作文,或者纯粹趴在旁边呼呼大睡。
  
  尽管我们不能像普通恋人那样牵着手在校园里走,在宿舍门前kissgoodbye,但是晚上我们常常沿着湖区散步,或者爬上小山聊天。有时候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安静地坐着,他会悄悄在背后握住我的手。
  
  那种时候,天空永远澄明如水,与他倚偎我只知幸福,却无法形容此时心情。人生的第一次恋爱就像小孩子紧紧抱住一木罐蜜糖。
  
  五一节前Alex和我商量要去哪里玩一次。他想去草原,我想去灵隐寺。我们争论很久,最终我占了上风。
  
  其实在我看来,只要心中存了佛念,到底在哪里祭拜并不是很重要的事。但是我记得小时候我奶奶给我在灵隐寺求过签,她还带回一根红线,据说在上面求了愿,很灵的。她拿那根红线拴了一只玛瑙做的小弥勒佛给我挂在脖子上。那只小玛瑙年代很久了,佛脚上缺了一角,奶奶说这还是她很小时候她祖母给她求的呢。
  
  可惜后来红线断了,我把它弄丢了。那也是很早时候的事了。我挺伤心,奶奶还安慰我说,其实愿求到了,佛祖认得你,那东西是不是在你身上就不重要了。
  
  我长大以后,经常想起她的一些话,觉得都非常有道理。就好像这件事,她教我不要太执着于物,真实心意才最重要,心到自然圆满。所以后来,倘若Alex答应我要做的事情因为一些原因,比如时间上的空间上的阻碍,无法实现,我也不会生气。我要他做的补偿就是对我说一句什么,或者写一个词写一个句子。他嫌肉麻,所以会用英文写。可惜我不懂法文。否则感觉会更好呢。
  
  我家的卧室墙上有好多绿色的和紫色的小卡片,上面都是Alex写的小句子,很浪漫吧 *^_^*
  
   我老觉得,要维持一段长久的感情,就要让它永远都有点儿新鲜有点儿浪漫,生活里总要有些非凡的东西,两个人才能够持久相互吸引,人生才比较快乐。
  
  可惜的是,总是要我胁迫下或者色诱下或者他内疚的时候才肯勉勉强地写一句>_<~
  
  
  那一年的五一节,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和全国人民抢道去了杭州。我们看了西湖,拜了灵隐寺,还花了很大功夫找到传说中的三生石。
  
  我老觉得我们现代人其实在很多方面还不如古人。比如说三生石的传说,李源和圆泽,那是相当清楚相当无疑相当给的一对年轻同志啊!!古人为他们真情感动,将三生石的故事世代流传,缘定三生已经明白无误地成为了爱情的专用词汇之一。可是我们的字典在解释三生石词条的时候,却非要死鸭子嘴硬地说李源和圆泽友情深厚云云!撒谎不打草稿,我相信圆李二人倘地下有知,也是会很生气的。
  
  先前我以为三生石那么出名,没想到找它挺费功夫。我对Alex说“这么好的石头,为什么不好好保护起来”
  
  Alex“什么好石头?就是一块普通石头,垫脚都嫌硌得慌”
  
  我“可是这是三生石啊!是相爱的人隔世相见的地方”
  
  Alex“这都是骗人的。给我块石头我也能刻仨大字,别说三生石,四生石N生石都没问题”
  
  我(气)“那你不要来,你给我死远点”
  
  Alex“……”
  
  本来我找三生石,是想和Alex默默许个愿,不求来世,只求今生能够情深到终老。结果Alex丝毫不以为然,还要口出狂言亵渎神明,我的心里就动摇了:他妈的我干吗要跟这种混蛋缘定三生啊???!!!
  
  我的郁闷一直持续到夜里。
  
  我问Alex“是不是因为你并没有那么喜欢我,所以不想相信三生的说法?”
  
  Alex摇头“我只是觉得一个人有一生足够。再说了,追你的过程实在是一种煎熬。”
  
  我“为什么这么说……我还觉得你很轻易就上手了”
  
  Alex“那是你的感觉。”
  
  因为不确定,因为对方在自己心里太过神秘,所以会有猜忌会有不安。就像两棵含羞草,轻微一触就急忙缩回叶子,胆颤心惊。可是却忘了对方和自己其实一样同构,无论表面上差异有多么大,本质上却依然是株含羞草,也会忧虑也会胆小。
  
  sarah在X城。有一次给我打电话时,开玩笑说她这边有个中国男生在追她,这个男生是J大过去的交流生。sarah说完,等我的回答。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平心而论,我心里有一点高兴,因为我有个卑劣的想法:倘若有个很好的人追走了sarah,那么我就可以不那么内疚了。也许sarah会先跟我说分手。
  
  可是我当然不能这么说出来。所以我想了半天,说:是吗?
  
  sarah有点失望。女生的心情总是变化叵测。下一分钟她就生气了,sarah觉得我根本不在乎她。
  
  我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现在我和Alex的关系已经很清楚了,我知道自己和sarah分手是早晚的事情,所以我不想接着撒谎说好话接着误会下去。我和sarah,我们的感情就像模型车的公路赛,现在我绝对不能再加速,就让它在空气和地面的摩擦力自然作用下慢慢停下来吧。
  
  我不怕sarah,可是我有点怕Ian。
  
  Ian的生活一直都丰富多彩,有没有我对他而言根本就不重要。我充其量只能算他喜欢的朋友,但是并不是说他缺了我就会怎样地不快乐。
  
  这个道理连我都明白,但是Ian不明白。我说过,他这个人,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要。或者说,他被宠坏了,根本就不信、也不肯相信世上有他拿不到的东西。
  
  他回加拿大后,一开始每天中午都给我挂电话,一个电话要讲一两个钟头,讲到我拿话筒的手都酸得抬不起来。后来我就不大呆宿舍了,再说我也没手机,他找我永远找不到,就会在晚上打,宿舍都睡下了,有时候过了十二点还会很不讲理地打过来。我拔了电话线,然后就要在邮件里用更多的谎话来解释为什么他总是找不到我、为什么电话总是接不通。
  
  Alex和我在一起后,他不喜欢我再去小百合那样的地方,也不许我再参加Paul他们的聚会。我还曾经很奇怪,我以为他和Paul他们是朋友。我问Alex,他都是轻描淡写地说,说不上好朋友,只不过以前会聚一聚就认识了。他不想多说,我也不会多问。
  
  Paul还不知道我和Alex的事,他抱怨说这段时间我都不理他,问我是不是跟Ian在一起就重色轻友。我心里苦笑,我是重色轻友了,可是跟你说的那个色是南辕北辙。
  
26,(a)
  
  I was eleven, then I was sixteen.
  Though no honors came my way, those were the lovely years.
  
   -- Bernard Mannes Baruch
  
  -----
  小的时候,总觉得日子慢。读小学时在镇上走,看到城里来的中学生,穿着蓝色长裤和白色衬衫的校服。我不敢上前,站在供销社门口怯怯地看。觉得他们很神气,我心里满是敬畏。
  
  读初二时候,我从镇上转到城里的中学。那时候初中部和高中部分属两个校区,中间用一大片生物园隔开。我们初中生的校服,女生是深蓝色背带裙,男生是深蓝色长裤和白衬衫;高中生的校服,女生是天蓝色海军裙,男生是蓝白色运动服。我依然觉得很羡慕。
  
  逢到考试的日子,早晨我会早早去学校,坐在田径场前的观望台上背课文做习题。
  
  高中部招收体育生,清晨就有人出来跑步。
  
  晨曦微露,早雾尚未完全散尽。红色跑道上有一个人弯腰,系鞋带,踢腿,活动手腕,再次弯腰,平身,起跑。微风里飘散着野生茶和青草的味道,雾气渐渐消散,那个奔跑着的浅蓝色身影在一片耀眼的红色里飞速向前。
  
  他停下来,背对我,迎面太阳。
  
  他抬手擦汗,然后转身,额角的黑发湿淋淋地贴在年轻的脸上。他的肩膀上扛着一束金色阳光,向我跑来。
  
  “喂,”他在观望台下喊。我一动不动地坐在台阶上。
  
  “小孩,把我外套扔下来。”
  
  我身边有一件天蓝色运动服外套。
  
  我慌慌张张地起身,逃跑了。
  
  再过了一年,我升入三年级,有一次体育课,好像是测一千五百米。虽然体育老师说过了我只要跑完就可以算过关,我还是很想努力一些。在最后的几圈,风灌进我的嘴巴,肺部抽紧得喘不过气来。我的腿沉重得像灌了铅。男生都已经跑完了,远远地围在观望台旁,整个跑道上只有我一个人逆风奔跑。
  
  背后有一个声音在跑道内圈靠近球场的地方大声喊:“白衣服的小孩,加油啊!!”
  
  我有点疑惑,想要回头望。那个声音远了些,但是又喊了一句:“就是说你呢,加油——”
  
  我跑到终点,体育老师向我微笑,点点头。我再回头望先前听到声音的地方望,远远地看到一个浅蓝色运动裤白色T恤的身影,蓝色外套搭在肩膀上。
  
  
  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观望台旁的野生茶年年开一次花。
  
  白色的花开了一次,我脱下深蓝色长裤换上蓝白色运动服。
  
  花再开了三次,田径场上的草也荣枯了三回,我脱下蓝白色外套,告别了红色跑道上的中学时代。
  
  
  从那之后,时间好像就开始过得格外快。尤其是我三年级那一年的春天。
  
  粉红的桃花和金黄的沙尘暴是这座城市春天的标志。桃花落尽,沙尘偃息后,校园里浅绿的树叶纷纷转成深绿,夏天要来了。
  
  六月的第一个周五,傍晚下了课,我在宿舍收拾书包,准备去图书馆。Alex来找我,他坐我床上看着我收拾书包。突然说,“跟我回家过周末吧!我家里没人。”
  
  我莫名其妙“家里没人为什么还回”
  
  Alex死盯着我,脸上浮现出书上说的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我仿佛嗅到阴谋的气息。
  
  他探过身子,在我耳朵边说了几句。
  
  我赶忙环顾宿舍,确信没有其他人。然后,我觉得我的脸又一寸,一寸地红了。
  
  我把刚装好的书又从书包里掏出来,放回书架上。路过他的时候,故意狠狠地踩了他一脚:流氓。。。
  
  


作者:土豆甜汤 回复日期:2007-8-21 8:00:41    
  26, (b)
  
  做人要专一。。。。。
  
  
  -------
  
  Alex提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诱惑:一大盒黑森林蛋糕。尽管,即使没有这只樱桃奶油蛋糕,我也拒绝不了他……但这只蛋糕多少让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就像西餐里喝Syrah时往往配一点mozzarella,Zinfandel可以配烧鸭,Bordeaux搭点炸羊排,在#$@#%$&时如果能配一点奶酪蛋糕或者牛奶巧克力软曲奇或者……马来芒果冻,不但有益身心利于环保,而且可以让我食欲熏心、从而心甘情愿去做一些正常情况下完全休想的事。
  
  早晨起来,Alex还在睡。我裹着毯子,心满意足地坐在冰箱前吃头天还没吃完的黑森林。手机响了。当然是Alex的手机。
  
  我从他裤兜里掏出手机,摇摇他“你电话”
  
  Alex平生最大的忌讳之一,就是在睡梦正好的时候被人打断。当然那个时候,因为我们尚未一起生活,Alex想#$@#%$&一次的时候不得不低声下气委曲求全,所以这个恶劣品质尚未有明显表现。
  
  他连眼睛都不睁,翻了个身,把脑袋更深地埋到被子里,粗声粗气地“你接”
  
  我的两只手拇指上都沾满了奶油,只能把它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挑个稍微干净的手指摁键。一时错手,我还没看清楚来电显示就启动了接听键。
  
  那个时候,小Tim还不到20岁,大本尚未毕业。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天吃星,毫无一般男人外出偷腥时应该具备的警惕性。所以,我蹲在地上,自自然然地把耳朵凑近手机,“喂?”
  
  那边声音噪杂,好像在放音乐。在混乱噪声里,一个声音模糊不清地“喂??‘军规’?!——”
  
  我老实回答“我不是他。Alex还在睡觉。”
  
  那边突然安静一下,音乐声停了。一个人大叫道“小Tim???”
  
  我倒吸一口冷气。Paul!!!
  
  “小Tim!!!”高亢的不可置信的声音:“真的是你吗??”
  
  我想起了小时候听说的一个故事:一个小伙子在集市上花一吊钱买了一条鱼,准备炖来吃。结果这条鱼突然说话了,它哀求他:“大哥,我本是龙王长子,你若不杀我,我就把我美丽的龙女妹妹嫁给你。”于是小伙子没杀它。后来,这条仅花一吊钱买来的家伙真的帮这位贫下中农娶到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小龙女。
  
  此刻,Paul就像那位青年光棍,他花几毛钱手机费准备找到Alex,结果却一举挖掘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至少在paul看来是这样的)。
  
  “小Tim!!!Alex的手机怎么会在你这里???”
  
  其实当时如果我头脑机灵点,我大可以撒一个谎掩盖过去的,比如说Alex把手机忘在我宿舍了之类。如果Paul再追问我刚才为什么说Alex还在睡觉,那我也可以回答,我猜的。现在是礼拜六上午七点钟,除了Paul这种变态和我这种惦记着冰箱里蛋糕的人,正常人都应当在睡觉。
  
  但是我当时完全被奶油蒙蔽了七窍。我居然傻在哪里,期期艾艾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万恶的中学生品德教育!!!我的缺点就在于,我太诚实……
  
  最初的震惊过后,Paul差不多也猜到了。他完全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宜将剩勇追穷寇地接着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
  
  Paul“他家?!”
  
  我“……”表示默认。
  
  Paul“你们‘419’了?!”
  
  我“什么‘419’?”
  
  Paul“你们‘FOR ONE NIGHT’了??”
  
  我大概猜测到这绝对是个品性恶劣的词,所以我立刻否认。
  
  Paul“那就是说,你们在一起了??”
  
  我“嗯……”
  
  Paul“我CAO我CAO我CAO!!!!!!我早该猜到!!”
  
  Paul“看不出来啊,你小子平时挺老实,关键时刻一点不含糊!该出手的不该出手的你都他妈出了啊……”
  
  我心里觉得很对不起Paul。我不该把Alex和我的事瞒他。再怎么说,Paul也是我在这个圈子里的第一个好朋友兼先知。虽然仔细推敲,这其中其实有逻辑矛盾:既然他是我好朋友,他就不该把我往做gay的绝路上引;既然他把我往做gay的绝路上引了,还间接促成了我的失身,他就算不得我的好朋友!
  
  但是我当时没有时间仔细推敲谁更理亏。因此,我只是惭愧地低着头听Paul喋喋不休的盘问和责难。
  
  站在Paul的立场上,他也不是没有理由这么做的。他和Ian的交情很显然比他和Alex的铁得多;而且,他又一直一厢情愿地认为我在和Ian谈恋爱。更不必说,他对从前Ian和Alex的关系也了如指掌。
  
  所以,在他眼里,我的行为无疑双重背叛:我不但#$%#@&*%#了他的兄弟,还#$%#@&*%#了他的兄弟的人。(我现在这么一写,也觉得自己好恶心!!-_-!!!虽然我和Ian其实并没有什么)这种男男通吃的行为在他接触的圈子里或许算不上很夸张,但是既然他之前一直认定我品格高尚,身心清白,那么这个发现自然会让他痛心疾首。
  
  Paul责问完后,说“现在Ian怎么办?”他很鄙视我,认为Ian才不过走了三个月,我就孤枕难眠饥渴难待所以要红杏出墙(-_-!!
  小Tim说:我 好 冤 。。。)
  
  我急于把自己在他心目中那种道德沦丧的形象扭转过来,所以我说“Paul,其实我和Ian他从来都没有过什么……”
  
  (-_-三流台词。。。)
  
  果然。在我而言完全是肺腑之言的大实话,在Paul听来却成了我吃霸王餐吃完就抹嘴不认账要走人的体现。他以为我现在有了新欢,因此急于和旧爱撇清。
  
  那天早晨,Paul非常鄙视地挂了电话。我蹲在床头柜前,呆呆地望着那个万恶的手机。
  
  Alex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他坐在床上抽烟。目光无比锐利地在我身上扫视,若有所思。
  
  我一看那眼神就有点怕。突然间,我脑中灵光一闪,刹那间醍醐灌顶了一下下:惨了。。。
  
  
  
  
  
  我忘了,自机场送行后,Alex也一直以为我和Ian有一腿。。。
  
  他摔我手机,之后一个月冷战,再之后百般阻扰我再买一部手机的打算,所有的种种,无一不指向一点,这就是要棒打鸳鸯,尽量将我和Ian隔离开来,如果可能,要把Ian彻底冷冻在格陵兰。
  
  
作者:土豆甜汤 回复日期:2007-8-22 0:00:12    
  
  突然发现,
  
  为什么回帖子的有好些女的...
  
  男人呢。。。
  
  我想看见男的。。。the more boys I see,the nicer I feel...
  
  
27,
  
  A violent storm - a hurricane,
  all at sea now in danger
  no place to hide from whence it came....
  
  ——Sea Shore Verses,by Audrey Taylor ,2001
  
  
  风暴来袭。。。
  
  ------
  我不想闹更大的误会。所以直白地跟Alex说,我和Ian真的只是认识,我们挺谈得来。但是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了。
  
  Alex坐在床上,平平静静地抽烟。白色的烟雾旋转着萦绕在他面前,缓慢地上升。看起来他都没什么反应。
  
  是呀,我想,我们都是新世纪的大学生,受过高等教育;我们的教育体制基本上拷贝了欧美那一套,而他们的又无不深刻打上了法大革命的烙印。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理念就应该以理性主义为基本指针。所以,Alex他应该是讲道理的。
  
  既然我的措辞那么清楚,我的态度又那么诚恳,而且我的个人行为记录也一向良好;他应该相信我的。
  
  Alex说:就这些?
  
  我点头。然后,我突然想起我带他回过一次家乡,所以我又说:他跟我回过一次我家。
  
  事实再次证明,恋爱是有技巧的。两个人相处并不是说事事都该透明化。
  
  恋爱经验很重要。经验越多,犯错越少;像我这样初次恋爱的菜鸟,就像刚考完驾照上路的司机,一上路就会有长鸣警笛护送。
  
  比如这件事,我其实就完全没必要告诉他。
  
  因为他的脸立刻绿了。
  
  Alex说“你带他回家做什么?”
  
  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我家的情况。他以为我有一个普通家庭,我父母像世上大部分很负责任并且疼爱儿子的人一样,新年里坐在家中慈祥地迎接儿子和他带来的朋友。一个人不会随便向家人介绍自己外面的结交;如果他这么做了,说明这个人和他关系不一般,至少也不会是无足轻重的朋友。
  
  我解释说我们回去是为了吃点心。。。
  
  像Alex那样对甜食完全不感冒,并且做事一般比较有计划的人而言,他当然很难理解我们就为了这个,在中国大陆的春运期间,把脑袋系在裤带上千里迢迢地渡黄河过长江摸回家。
  
  所以他并不是很信我。而且,现在他已经明确地知道我和他是同类,是个gay;是个不爱任何球类运动,但是却会目不转睛地收看电视台的男子跳水和体操比赛的男生,是个在他和法体对决时,根本不在乎他进球与否,却会站在场边咽着口水看完整场篮球比赛的家伙。
  
  因此,他自然不会相信我和Ian那种MAN KILLER天高皇帝远地在南方呆了整整一周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也没有办法了。如果一件事我可以简单地解释清楚,我就会用两三句话解释;如果我发现两三句话不能解释清楚,我会觉得那我压根就没有解释的必要了。说话不比得打字那么轻松,再说了,头天晚上我们太陶醉,到现在嘴巴还累呢。。。(此处隐讳。少儿不宜!!)
  
  所以我只能尽量用眼神表示我的诚恳,我真的没有撒谎。至于他要怎么想,我真的没办法了。
  
  Alex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生气,也没有怎样。
  
  我说过,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很亲密,但是有时候我又觉得我们很遥远。
  
  他的吻永远温柔妥贴。那种时候,我总认为他的心脏前没有任何屏障。它就在离我五寸远的地方,像孩子一样向我甜甜地笑,是婴儿的纯洁无暇,没有任何隐瞒。我可以轻易进入它,被它融化。
  
  然而有的时候,我又觉得害怕,恐惧,疑虑重重。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怎样做。这么多年过去了,直到现在,每一年都总有那么几回,我会在夜里惊醒。然后一个人坐在床前想很多事情,想到梦中他的决绝和分离,尽管只是梦,我依然觉得难过。
  
  ada表姐说,永远都不要指望你能够完全了解一个人。因为,这个世界上,甚至没有几个人能够完全了解他自己。更何况别人?
  
  我想我是明白她的意思的,而且我也并不想反驳这一点。但是,感情上,我总是渴望追求一些人世里不大可能完全实现的东西。比如一生一世的承诺,比如可以对一份感情永永远远地确信不疑。
  
  
  
  
  这个早晨就这样很平静地过去了。
  
  中午在外面吃了饭;Alex家小区附近有一家狂大的超级市场,我想拉他去逛超市。但是Alex一点也不通融地说要回去打游戏,给我一张信用卡,就回去了。我知道他心情不好,所以也不敢多说什么,很郁闷地自己去了超市。在超市里逛了一圈,又买了满车乱七八糟的东西,心里高兴起来。等到回家的时候,已经快把早晨的事忘了。
  
  在楼下摁了半天门铃Alex才来开门。一开完门他就又冲回电脑前去了。
  
  我一个人吃了会冰淇淋,看了会电视。觉得这样过周末也蛮爽的,比在学校舒服多了啦。
  
  这时候客厅的电话响了。有了早晨的教训,我不敢再接了。到书房喊Alex。
  
  他战斗正酣,哪里顾得上其他。我喊了他好多句,他都对着电脑,头也不回也不吭声。我摇他肩膀,他耸一下肩,把我的手甩开,暴躁地“你他妈少碰我!!丫没见我忙吗”
  
  我忍。说电话响了半天了,他说“让它去”
  
  我回到客厅。电话居然还在响。
  
  我坐下来,接着吃冰淇淋。电话停了一下,我松口气。结果只是一下,它又立刻响起来。
  
  我忍不了了,再冲书房喊Alex。他理都不理。
  
  我跑过去,拿起话筒:喂??
  
  电话那边很甜很柔软的一个声音:Tim?
  
  我停下吃冰淇淋的勺,“Ian?!”
  
  Ian“是我。你在Alex家呀?”
  
  一时间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状态。Ian是正巧打来电话找Alex呢,还是Paul那个大嘴巴一放下手机就马不停蹄地转告了Ian所有事???
  
  如果是前者,那我就应该自自然然回答说是,然后若无其事地请Alex来听电话。
  
  如果是后者,那就麻烦了。我最好闭嘴,等着Ian起头。
  
  Ian的声音还是很甜很柔软“你怎么在阿力家呀?”
  
  LUCKY!!看来我多虑了。所以我放下心,说“嗯,我来他家……玩。”
  
  Ian“他家好玩吗”
  
  我心里嘀咕:你没有来过吗?嘴上回答“挺好的”
  
  Ian“Alex在干什么”
  
  我“打游戏”
  
  Ian“你呢”
  
  我“看电视”
  
  Ian“Alex对你好不好”
  
  我心里跳一下,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含混地“挺好的。。。他很讲义气”
  
  Ian甜蜜地“他是我前男友”
  
  虽然我早知道这事,但是每次听到,还是蛮不开心的。
  
  我“喔。。。”
  
  Ian开始了。“我们读高中的时候很要好。。。他为了我从A班换到B班。。。”
  
  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挺难受。
  
  Ian“。。。当年K大是我的梦想。。。有一年暑假,我和他去K大,在湖边聊天,居然坐了一整夜。。。”
  
  我想起桃花盛开的那个夜晚,Alex带我去湖边,微风轻轻从水面拂过,白色的月光落入黑色的瞳孔。
  
  那些湿润的柔软的吻,像深夜里的浅红色花蕾,骤然开放。
  
  那些急促的呼吸,剧烈的心跳,以及滚烫的手心,颤抖的身体。
  
  噪杂的炮火声和用死力敲击鼠键的声音从书房传来。
  
  这一切像是两个世界。
  
  Ian接着回忆“。。。其实他家里打算让他念完高中就回法国的。不过最后他没有回去,留下来参加高考,去了K大。”
  
  Ian“没想到倒是我去了加拿大。我成绩不大好。”
  
  我听着,觉得心里有一片空荡荡的。也许我真的不了解他。原来他可以为一个人做这么多,为他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只是,这个人。。。不是我。
  
  Ian“Alex他跟我们不一样。他是个straight。”
  
  该疼的地方刚才已经疼过一回了。这个打击只不过是往已经麻木了的地方再打一拳,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
  
  Ian“至少在遇到我之前,他是个straight。有过好几个女朋友。。。”
  
  这就是Ian。我不会怀疑他曾经喜欢过Alex,但是他的爱像是恶作剧的小孩子,进了果园,看到一棵异品苹果树,上面只结了一颗果实。苹果又大又圆,就要摘下来。如果苹果生得太高,哪怕摔得头破血流也要爬上去摘。可是摘到了,吃了两口,觉得饱了,也就顺手扔掉了。这树就给毁了。
  
  我想到当初的我。那种内心的恐惧,困惑,挣扎,自卑,自轻自贱,躲避,和绝望。也许,这些Alex也曾经历过。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很轻易地就接受了自己是gay的事实。
  
  尽管现在我已经可以很坦然地面对自己是gay这样一个现状。我不会再徒劳无功地改变或者逃避它,像Paul的前男友一样。我也不会为此觉得自己很差或者和别人有什么本质上的不一样。但是,在最初的当年,我不是这样的。无论我的目光是怎样追逐着红色跑道上奔跑的蓝色背影,无论我是多么渴望贴近那些汗湿的黑发和坚实的肩膀,无论我是怎样在一个男生的吻下无法遏制地颤抖。我的理智都在扇我的耳光,告诉我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Life is something that we did not request.
  None of us asked to be born.
  Neither did we ask to be poor, or Black, or gay.
  
  JUST ACCEPT IT.
  
  Just accept the life on its own terms.Accept that the pleasure and the pain,happiness and unhappiness are all a natural part of the human experience.
  
  Just accept in life what we cann’t change.
  
  
   ——by By Saundra L.Washington
  
  Ian一直很平静,甚至有一点恶毒地说下去。我也一直拿着话筒有点木然有点麻痹地听。
  
  他谈到他们过去很多往事。他们设想过的未来。Alex为他做过的傻事,对他说过的一些话。甚至为他写过的诗。Ian说得毫无忌讳,隐讳又详尽地提到他们最亲密的关系。他提到尽管他们分了手,但是Alex的吻始终让他难以忘怀。
  
  听到这里,我啪嗒一声挂断了电话。我把电话线拔了。然后走到书房里,把Alex的手机关了。想一想,再把电池也卸下来。
  
  Alex还在打游戏,轰隆隆的炮火里他无知无觉地前行。
  
  我手里拿着那块小电池,在这套房子里有点儿茫然地走。从书房走到客厅,进了厨房,进了卫生间。我靠着水池站着,可能是早晨蛋糕吃太多了,刚才又吃太多冰淇淋,觉得胃里直恶心,想呕吐。我走到马桶前,试图弯腰。真的吐了,吐得稀里哗啦,从昨天晚上的黑森林到今天下午的冰淇淋,全部从胃里翻涌出来吐了。
  
  我奶奶说我从襁褓起就强烈晕车。一坐汽车就呕吐。但是晕车是可以克服的,只要车坐得足够多。我上大学后,北京实在太大,出门就得坐车,很快我就克服了它。
  
  我已经不大记得最近的一次呕吐是多少年前了。应该还是在小学的时候,那时候我不会骑单车,所以从镇上到城里,不得不坐公车。那个时候,每个月我要回一趟城里,去妈妈或者爸爸那里拿钱,往返只有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坐在公车上,靠在座椅上,微微仰着脸,胃里的呕吐翻滚上来的时候,我一动都不敢动,否则售票员和旁边的乘客都要拉下长脸。
  
  一边吐一边冲水,冲完以后我还一直不停地摁冲水钮。透明的细小水流从许多方向急速地涌进白色陶瓷,到达出水口的时候停滞一下,骤然消失。我的脑海平乏空白,像一片苍白光滑的陶瓷,在一片茫然无意识里,我把电池扔到马桶里冲掉了。
  
  
 小Tim的话:,
  
  前面有网友提到我在卖弄文字。
  
  我很抱歉会给人这样的感觉。但是我想说的是,这绝对不是我的本心。如果我想卖弄文字,我会卖弄得更多些,用更复杂一些、更绮丽的字眼。最好把我从前看过的诗文全都掉书袋掉上去。
  
  我想,我在写这个帖子的时候,也许一开始只是好玩,想写一些生活琐事,让大家高兴,自己也高兴。但是写到后来,就慢慢地回到了过去的日子,那些磕磕碰碰鼻青脸肿但是却总是有甜蜜的岁月。所以写着写着,就像有人说的,进入了状态,这个帖子就不仅仅是为了别人而写,为了满足别人要看稀奇故事的目的来写。
  
  而是,写着写着,我自己也在其中得到了快乐。我们在一起生活这许多年,彼此已经接受了对方的生活习惯和处世方式,很多东西已经习惯成自然了。生活也慢慢在平淡着。但是现在追溯往事,好像自己是一个局外人地看当年的我自己,Alex,和周围的一些人和事,我觉得我像在看一幕又一幕不寻常的戏。有楔子,有开端,有高潮,有结局。突然觉得生活再次丰富起来。
  
  我并不是说目前这样的平淡生活不好。只是平淡有平淡的好处,但是变幻也有变幻的优点。
  
  我在写的时候,很大程度上是在为自己而写。
  
  尽管我有虚荣心,像所有写帖子的人一样希望得到人家的关注和理解,但是,我不会因此而为了情节去写情节。
  
  也许有人觉得我写那些月光湖水,晨曦青雾,桃花铃兰,等等这些,不过是为了烘托气氛,不过是为了我和Alex的情节发展做辅助。绝对不是这样的。
  
  当我写到月光写到铃兰的时候,它们在我心里的重要性绝不会比我自己或者我所爱的人更低。对于我而言,当年,当我和Alex还只是两个在读本科的大男孩的时候,我们在湖边度过的那些夜晚里,我们的青春岁月是和那时的月光和树林溶化在一起的。无法分离。
  
  Alex离开母校已经好些年,我也将要离开这里。因为很多原因,我们已经不大有当年那种心境和条件常常坐在湖边等待清晨的第一束阳光。时光流逝了,人的心境也在慢慢变化。月亮本身没有变化,但是看它的人已经成熟了或者改变了。因此,当年的月亮也已经随着我们那些青涩岁月过去了。
  
  我说这么多,其实意思就是:首先,我在写景状物的时候,目的就是要写景状物。绝对不是要把它们作为一个次要的东西、来显示文采而写它们;其次,我不仅是在为看的人写,更是在为我自己而写。所以,我不可能因为一些人爱看故事不爱看文字就放弃我的做法。如果单单看故事的话,那我可以以后写一个梗概,把基本事件用十几句话概括出来,那样想看故事的人看着也很方便,两分钟就看完了。
  
  我觉得,在网路上写帖子,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是觉得,写帖子是写出自己的心情和看法,给人看帖子,是为了能够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心情和看法,并且使那些和我有着共同感受共同观点的人得到心灵上的沟通。我写blog也许也是抱着这样的态度。这样,我在看到回帖的时候,我就会很感动:瓦,原来跟我有一样想法的人还是蛮多的。原来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那么孤独的。
  
  我从前说过,我的更新速度到28号以后可能会放慢,因为我的他那天就长差回国了。
  
  真心地说,我写这个帖子的时候,常常是带着一种很孤单的心情在写。因为我个人在现实生活里并不是一个交友广泛的人,事实上,我的朋友绝大部分都是异性恋的人。因为我和Alex在一起以后,很少很少参加Paul他们那样的聚会。像现实生活里很多人一样,Alex和我都把自己的性向隐藏得非常深。除了Paul,simon和他们的男朋友,我认识的gay非常少。
  
  有很多话和很多心情,我不会对异性恋朋友说。尽管,我知道他们很善良,不会因为我是gay就对我有什么看法。
  
  我是一个gay,但是同时我也是一个生活在主流社会的人。除了和Alex一起生活这件事实,其他的方方面面我都在尽量按照主流社会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我现在的心情和年少时候的已经很不一样,如果让我在做凤凰里鸡和鸡里的凤凰里选择,我现在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烟花再灿烂,它终有一天要熄灭;最好的生活,是细水长流的平凡生活。
  
  至于我是gay的这一方面,我选择的渠道就是在一路同行这样的地方潜水,看人家的生活,感受别人的心情。然后就像现在这样做的,写自己的生活,和可以理解的人一起感受这个世界和我们这并不漫长的人生。
  
 28,
  
  
  小时候,看着满天的星斗,当流星飞过的时候,却总是来不及许愿,长大了,遇见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却还是来不及。”
   ——《停不了的爱》
  
  -------
  
  呕吐完,我漱了口,然后回客厅去。路过书房,看见Alex的背影,像在电脑前生了根。两个小时前,我给他倒的一杯水,还在桌子上,原封未动。
  
  我自己不爱玩游戏。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对游戏如此痴迷。
  
  而且按他现在这种玩法,那台笔记本的键盘迟早要作废。他那是在砸键盘吧,不是敲键盘。游戏都是这么打的吗?
  
  
  我接了杯水,走到沙发旁躺下,拿毯子盖住脸。
  
  Ian就是Ian。看人的眼光很准。他和我相处不过一周,已经清楚了我的性格。一周里,他对我的了解甚至比Alex认识我将近一年的还多。不管Ian是出于什么动机打这个电话,他的目的已经干脆利落地达到了。
  
  我知道我写到这里,很多人可能会对Ian颇有微词。但是我不这么想。古人说,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然后人毁之;国必自伐,然后人伐之。问题出在我自己身上。
  
  Ian他不过是看准了这一点罢了。
  
  他知道我是一个最缺乏安全感的人。而且我内心有深深的自卑。
  
  他不需要把所有讯息告诉我,只需要挑选一些他认为有用的,就会在我身上产生效果。我会想,倘若Alex向来是那样一个无所谓的人,那也就没有什么了;但是事实上他不是。
  
  Alex会为一个人那么动情,为了那个人改变自己的前进方向,为了他会作出一整套对未来的设想——在我看来,如果一个人在自己的未来计划里囊括了另外一个人,那么,这就是世上最真诚的承诺。可是这些,显然Alex根本就没有为我做到。
  
  他从来没有对我说他对Ian说过的那些。也从来没有和我谈论过任何有关将来的话。他会为了Ian放弃法国考K大;然而他不会为了我放弃去美国。他接受了M大的offer,泰然处之地等待毕业,做着前往大洋彼岸的准备。他好像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三个月后我们就要分别。这一别至少就是三年。
  
  在K大里生活了两年以上,凡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异地恋爱的成功几率差不多等于肝癌中晚期的治愈成功率。国内尚且如此,异性恋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们跨着大洋?我再爱他,我再相信爱情,我也不会因此忽视现实。那么多人曾经相信他们的爱情固不可破,无视时间还是空间,但是最后他们都失败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最普通不过的普通人,既不是特别坚强也不是特别聪明,我凭什么相信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凭什么认为我的结局会别人不一样??
  
  更何况。
  
  我又凭什么幻想他为了我放弃去美国?M大是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OFFER.或许在他心里我什么都不算,或许他只是想在毕业前再感受一下青葱年代的校园恋爱。或许,——尽管这个想法让我自己都毛骨悚然,——或许,或许他只是想和我HAVE SEX.,或者,稍微好一点点,但是依然很可怕地,——他是想把我当作Ian的替代品,因为,他们都说我和Ian微笑的样子很像。
  
  Ian说了那么多Alex的事情。而这些我从来不知道。我再次发现,我根本就不了解他。他也不会了解我。我爱上他完全是受月亮蒙蔽产生的错误。因为一个吻爱上一个人已经够愚蠢了,比这更蠢的事就是相信他也会爱上我。回想过去经历的那些,他对我做的事情,对任何一个好朋友都能做,——除了他还能羞辱我,无论在白天还是夜里。
  
  我想,也许一次真心的恋爱就是这样的,像一杯甜甜的原生蜜,里面却总是漂浮着一些蜜蜂的天敌,猜忌,不安,惶惑,嫉妒,重重叠叠的误解会像伤口上的伽,像手上的茧,密密地生长。
  
  我想了一会,走进卧室,拉开落地玻璃上的窗帘,往下看。暮云四合。天色渐渐黯淡下来了。
  
  上大学前,我很喜欢看日落。我家楼层高,在傍晚的时候,我会站在阳台上望远处望。远远地这个城市被青山环绕,太阳像一只橙色的大橘子,在一片金色云霞簇拥下缓缓沉入西山。
  
  到北京后,我住的学校宿舍楼层比较低,也没有阳台,慢慢地就忘记日落日出这样的事了。
  
  但是这个时刻,我的心中涌上要看落日的渴望。
  
  Alex家这套房子设计其实很棒。主卧一角铺设榻榻米,比正常地板高出一截;这个角呈半圆形向外凸出,整个半圆凸面都镶嵌玻璃,采光非常好。我猜想这一块设计的本意是供主人早起做简便运动用的,比如早操或者简便瑜伽之类。
  
  所以我拉开窗帘,站在那里望远处,可以清晰看到,黄昏的太阳在高楼大厦间渐渐落下。
  
  印象里,我的家乡是绿色的,上海是彩色的,而北京,是灰色的。然而,落日的颜色如此辉煌,灰蓝色的天空也有种种明亮色彩变幻无常。远处立交桥上汽车像连缀的不规则形状松石,安然在天地间流动。
  
  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夕阳。突然间我很想念家乡。尽管那个地方并不是十全十美,它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那里有我的家。即使只是一套房子,只是一个家的躯壳,那依然是我自己的家。在北京,我是一个外地人,是一只没有双脚的鸟。
  
  不知道什么时候,Alex打完了游戏,站在我身后。我感觉得到他的味道,烟草和淡淡木香的味道。我知道他用Issey Miyake一生之水。我喜欢它,不仅仅因为它的味道。而且因为这个名字:一生之水。
  
  他问:“你在干什么?——你饿不饿?”
  
  我太愤恨这句话了。
  
  我和Alex从未有过几次稍稍深入的谈话。他和我在一起,就是接吻,上床,然后问我“你饿不饿?”我真的开始怀疑我们的关系到底算得上算不上爱情。或许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幻像。青春后期的一个幻像。只关乎最原始最肮脏的生物本能,和心灵和情感毫无关联。
  
  在Ian说那些之前,我从未意识到我们的关系多么苍白多么无聊多么……低劣。
  
  我之前没有谈过恋爱。我以为恋爱就是这样跟着感觉走,他要怎样,就是怎样。但是Ian的经验告诉我说,恋爱不仅仅是身体本能,恋爱还应该有其他东西,比如对共同未来的期待,彼此之间的言语交流。
  
  Alex甚至为Ian写过诗!!我无法想象。我完全想象不到Alex会为一个人写诗。
  
  Platon说,Every man is a poet when he is in love.
  每个恋爱中的人都是诗人。
  
  因为他对Ian有爱情,所以他为他写诗。而对我,他甚至连一句我喜欢你都没说过。我想,他不是不会说或者不习惯说,而是,他根本就不想对我说。
  
  Alex走近我,想吻一下我的耳朵。我闪开了。站在窗帘那里看他。
  
  他手上端着一杯水。有点吃惊。问“怎么了?”
  
  我不吭声。
  
  他仔细看我的脸,问“我听见你接电话。谁打来的?又是Paul那小子?”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是Ian打来的。”
  
  顿一下,加了一句:“Your EX-Boyfriend.”
  
  Alex的眼神停了一下。然后问:“是吗?有什么事?”
  
  我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向我回忆了一下你们的美好关系。”
  
  Alex此刻心里一定有点儿不爽。我猜想,但他脸上神色不动。情种就他妈是情种!
  
  Alex:“他跟你都说什么了?”
  
  我没回答。我问:“Alex,是不是我笑的时候和Ian很像?Simon他们都说像。”
  
  Alex走近我,我退后,但是后面就是玻璃墙。
  
  我心里很沮丧,我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让他走近。他一靠近我,我感受到他的味道,我的意志力就会完全崩溃。我就会变得像那些蠢得要死的飞蛾,明明知道会丢小命,还要往火里扑。
  
  但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没有遁形法。
  
  我怀疑Alex已经发现了这点。所以他才会一次有一次用这招骗倒我,骗我心甘情愿跟他上床。
  
  
  谁说的人和人生来平等??人和人之间的不平等,从出生那一刻,不,从精子和卵子相遇那一刹那就彻彻底底地决定了。
  
  夕阳西落,天边一片灿烂辉煌。玫瑰红和橘红的火光点燃了小片小片金色流云,白昼消失前最后的明亮直射入这小小玻璃房。薄薄的桔黄色将我们包围。我们悬浮在十一层的空中,整个城市的喧嚣沉浮在灰色的混乱里。
  
  我再问:”是不是我笑的时候和Ian很像?”
  
  一小片晚霞的流光落在他的侧脸上。他的睫毛颤动,在鼻梁上方投下一道阴影,很像扑扇的蛾翅,或者蝴蝶的触角。
  
  “不是,”他说,“你很少笑。”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他的吻再次压过来。
  
  
  
  一定有什么要崩溃了。不是这个世界疯了,就是我疯了。
  
  一定是我疯了。。。我白读这么多年书。我白白苛刻自己这么多年。我曾无数次,小心翼翼地避开我父母的道路,逆向而驰。如今都毁了。我曾期待的是一个清白的人生,无论它会以怎样的方式实现,都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我而今在犯的,是。。。双重罪过。
  
  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可悲的是,我根本控制不了我自己的身体。心跳加剧,体温骤然升高。心中茫然。我靠近他。颤抖着仰起脸。闭上了眼睛。
  
  总有一天整个世界都要坍塌。死亡早晚要来临。
  
  迟早要完,又有什么关系。
  
  我现在已经知道为什么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但是我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也许我还会犯下去。
  


作者:土豆甜汤 回复日期:2007-8-23 5:04:09    
  29,
  
  
  When one is in love, one always begins by deceiving one’s self, and one
  
  always ends by deceiving others. That is what the world calls a romance.
   ——by Oscar Wilde
  爱情,总是始于自我欺骗,最后止于欺骗他人。这就是所谓的罗曼史。
  
  ------
  
  那个周末无比疯狂。
  
  我想我们都在逃避。逃避一段共同回忆:我所知道的,他所经历过的。SEX像毒品,又像烈酒,可以点燃身体里最后一丝能量,把所有理智包括回忆熊熊燃烧。
  
  有些时刻,我们真的能够忘掉它。然而,瞬间过后,那些残破片段又如死灰复燃。汗水浸湿了身体,我软软地躺在床上,仰头望着天花板。永远不会忘记,我人生里第一次的快感曾经停驻在这里,我甚至记得枝形吊灯上曾经闪过的一束光。
  
  有风从窗外飘来,白色窗帘在月光下凌乱飞舞。一直到上初中,晚上睡觉我都不敢面向窗户。因为,窗帘一动,我就总觉得是有鬼魂躲在后面。如果夜晚因为噩梦醒来,再看到飘动的白色窗帘,我往往吓得在被子里蜷成一团。
  
  此时此刻,Ian的微笑,就像一个鬼魂,无影无形,在这屋子里潜伏,无处不在。
  
  我知道,他的吻可以让我的大脑暂时空白。所有东西暂且离开我的脑海,我因此才能得到片刻平安。
  
  我抓住Alex的肩膀,求他一直吻我,不要松开。我的嘴里有烟草的热度和泪水的咸味。是他的,也是我的。
  
  无数次绝望的快感,像初夏里汹涌潮水,彻底向我们涌来。一束蓝色焰火在黑夜里直入云霄,绽放瞬间射出无数道高亢的白光。我们有一秒钟的失明,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
  
  。。。
  
  。。。
  
  
  Love involves a peculiar unfathomable combination of understanding and misunderstanding.
   ——Diane Arbus
  
  周末后我回了学校。我开始有意地躲着Alex。还有一周就要考G了,每天早晨我很早就出去,在自习室呆到很晚才回来。我怕在图书馆遇见Alex,或者说,我怕Alex来图书馆找我;我连大教学楼都避开,跑去一般文科生才用的小楼自习。
  
  考前头天晚上,宿舍已经熄灯了,我才从自习室疲倦不堪地回来。我那层的楼道连坏两盏过道灯,正巧就在我们宿舍前面。
  
  我低头提着书包,无精打采地向宿舍走。
  
  走到宿舍门口,没提防旁边阴影里站了个人,我差点撞上,低头说了声对不起,就要推门进去。
  
  那人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说“小Tim。”
  
  我那天实在太累了,所以对Alex的声音居然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他,两条腿机械地要进门。
  
  “小Tim,”Alex说。
  
  “干吗。”我有气无力地。“我明天有考试。”
  
  “我知道。”他说,“我给你带了点东西,明天早晨用得到。”
  
  他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提着一个纸袋。
  
  我没力气和他纠缠。回来的一路上我都在心里默念生难单词,此刻我的脑海里全是字母飞舞,还没有从自习状态中调整过来。
  
  所以我点点头,接过袋子就进去了。一进门,还没忘记顺脚把门带上,砰一声把他关在了门外。
  
  
  早晨起来,打开纸袋,里面无一例外又是吃的,蛋糕牛奶,还有两罐红牛。居然还有一只三星手机,和我原来那个同款同色。我苦笑。他老人家终于想起该赔我手机了。
  
  。。。
  
  那天考完试,成绩还可以。我回宿舍,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些天累坏了,想去湖区吹吹风。
  
  我沿着湖边的路走,路过田径场,临时改变主意,走了进去。正是下午,太阳白花花地照着黑色跑道,没有社团活动,也没有人踢球。整个田径场空阔无一人。
  
  我爬上因年久失修而长满野草的观望台,挑了个稍微荫凉的地方坐着。
  
  坐了一会儿,田径场侧门一响,有人走了进来。
  
  我抬头看,是一个老外。一副典型斯拉夫人面貌,大概是俄国人。金色卷发蓝色眼睛。体型不错,我心里想。个头足够一米九多。白种人丑起来是天下无敌,但是美起来也着实让人流口水。
  
  我倒是不惊讶。老外经常挑一些奇怪的时间和奇怪的地点做些奇怪的运动。但是他看到我一愣,大概没想到这个炎热时段会有人还呆在露天运动场里。
  
  我接着坐着,手里拔草玩。我坐了个把钟头,周围的草快被我拔光了。
  
  那老外在跑道内稍稍做了做热身运动,然后就开始在大太阳下绕跑道跑步。
  
  老外就是老外呀。我心里想,这种时间出来做露天运动,也不怕中暑!又不是打球,有必要非这个时候做健身么。
  
  不过这么个大运动场里,有个人在总是好的。这个破运动场实在太TM破了。真不敢相信国家每年拨放的十几亿都到哪里打水漂去了。堂堂K大的运动场荒成这样,这要是上了社会广角,下头那帮地级师范市级师范之类还不给立即把自己的豪华校门豪华办公楼给拆了送砖来?
  
  再说了,这是个帅哥。
  
  虽然我向来比较反感白种人的浑身长毛和粗皮肤,但是看在他体型一流的份上,我也就不要求那么多了。反正是远观,又不是近亵。
  
  我坐在观望台上看,帅哥在观望台下跑。跑了一圈又一圈。有几次,他路过我这个方向,冲我挥挥手。我手里攥了把草,也向他挥挥手。
  
  他跑了大概有那么十几二十圈,一边擦汗一边往我这个方向来。
  
  “hi,”他打招呼。
  
  “hi。”我在想,我刚考完英文,难道还要我再受一次煎熬?
  
  “你耗!”黄毛仿佛会读心术似的换了中文,眨眨眼。
  
  “你好。”我乐了。他会中文呀。
  
  “我叫Max。”黄毛的普通话还很不错的说。
  
  Max来自东欧某国,目前在K大进修中文。
  
  “你也是这里,的学生吗?”黄毛问。
  
  我点头。
  
  “太——好——了。那我们是校油了。”
  
  “校油?”太好玩了。是校友吧。
  
  “你是哪个系统的?”黄毛问。
  
  我告诉他系别。他点点头,认真说“我是——中文系统的。”中文系统?中文系吧。
  
  我们又聊了些。我兜里手机响了。不用看号码,我也知道肯定是Alex的。
  
  这手机是他买的,卡是他放的,除了他谁还知道这个的号码。连我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我向Max道了歉,接了电话。
  
  Alex:“你考得怎样??”
  
  我“还可以。”
  
  Alex“那就好。——你现在在哪?我在宿舍没看见你。”
  
  我迟疑了一下,“田径场。。。”
  
  Alex“你别走。我马上过来。”
  
  我还没问他有什么事,他啪一下挂了电话。
  
  我合上手机,抬头看,Max还坐那等着呢。这人是不是想找中国人练口语啊?我想。这满学校都是中国人,你一招手,能有一堆中国学生扑过来拿你练英文呢。
  
  Max眨巴着蓝眼睛“你要走开了?”(是走吧)
  
  我摇头。“我朋友过来找我。”
  
  Max“your girlfriend?”
  
  我摇头。
  
  Max“boyfriend?”
  
  我愣了一下,开始想这个boyfriend到底是只能解释成“男朋友”呢,还是也可以解释成
  
  “男性朋友”?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
  
  白鬼子一咧嘴,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我才明白我上了当,他耍我呢。
  
  我懒得再回答,也笑了。低头再拔草。这片的草已经被我拔光了,我现在开始拔土里残余的草根。
  
  
  北侧铁门一响,Alex来了。
  
  我依旧低着头,专心致志清理草根。
  
  
  
  Alex看到我和一男生亲亲密密坐在一块荫凉里,后者还正在又说又笑,也爬了上来,站在我旁边,问”这小子是谁?”
  
  Max站起身,做自我介绍“hi,我是Max。”
  
  Alex没理他,狐疑地“小Tim,他是谁?”
  
  我“你不都看见了。朋友呗。”
  
  Alex“我有事跟你说,回去吧。这他妈真够热,你也不怕中暑了”
  
  我依然坐着拔草“我不热。有什么事这说吧”
  
  Alex对Max“喂,我有话跟我朋友说。你走远点”
  
  Max仔细打量打量我们,点点头,起身时对我说“Tim,能不,能给我Email……”
  
  Alex一把打断说“不能。你走吧”
  
  我心中有气,偏偏要跟Alex反着来,大声对Max说"TimVan2000@hotmail.net,T-I-M-V-A-N-TWO-ZERO-ZERO-ZERO.”
  
  Max重复了一遍,高兴地爬下观望台走了。临走前还向Alex友好地挥挥手。
  
  Alex气极。“你他妈告诉他做什么”
  
  我“关你他妈屁事”
  
  Alex“怎么不关我事??你他妈是我女朋友”
  
  怒气在我胸中迅速聚集:“你他妈说谁呢?!!!你他妈玩人玩疯了是不是”
  
  Alex“……你说谁?你说谁玩了??”
  
  我“你觉着谁像就是谁”,狠狠拔了一把草根。
  
  Alex吼“你他妈给我站起来”
  
  我不理。
  
  Alex怒气冲冲地拉我胳膊,想把我拉起来。
  
  我一甩手,“你丫变态,给我滚远点”
  
  Alex最敏感的就这两字。我坐着,可以看到面前他两条腿都气得直哆嗦。
  
  观望台上突然起了大风。树荫摇晃,草叶翻滚,砂尘迷了我的眼睛。
  
  他一手抓住我肩膀,一手攥住我一只胳膊,要来硬的把我拖下去。
  
  我拼命挣扎,想挣脱他的手。
  
  他手劲比我大,两只手像铁一样纹丝不动抓着我。我下了死力,一脚往他膝盖上踢上去。
  
  我坐在台阶上,Alex站在下一级台阶,背对体育场抓着我。
  
  我一踢,他一躲,一脚往后踏空。
  
  在我的惊叫声里,Alex从水泥石阶的观望台上重重栽了下去。


作者:土豆甜汤 回复日期:2007-8-23 11:14:28    
  我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有钱人就是有钱人的说...他家的房子在半山,是一座小别墅
  坐在书房里,推开窗户就是满山翠绿,还有接引来的泉水
  
  唉....我和A的梦想啊梦想 就是这样的小房子
  唯一的缺憾就是 nnd蚊子太tm多了...
  
  坐这里打几个字就被咬了好几个包....
  
  ^_^
  祝大家周四快乐!(@_@想不出什么节日借口....)
  
  


作者:zhiyumengxuan 回复日期:2007-8-23 11:16:17    
  土豆真幸福...


作者:土豆甜汤 回复日期:2007-8-23 11:17:03    
  我本来上来是想小小剧透一下的
  弥补我今天不能更新的愧疚
  
  可是,我上来发现回帖好少
  所以,我一生气
  就决定什么都不说了
  让你们猜把猜把猜到明天以后再说...
  
  恩...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8-9-17 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30,
  
  Love never claims, it ever gives....
  
   by Gandhi
  
  ————
  
  
  
  
  
  风夹杂灰尘和草叶的味道.烈日灼痛了我的眼睛.
  
  在坠下的刹那,Alex松开我的肩膀,用力把我推开.
  
  几乎在同一秒钟,他的瞳孔放大,惊诧的,恐惧的,不可置信地,眼睁睁地看着我反而扑向他.
  
  风在树林上空呼啸.沙尘滚滚,肆虐在荒弃的石阶上.
  
  我自己都不清楚,我为什么会这样做.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风中我扑向他,本能地用手挡住他的头部。
  
  他的脸被我紧紧压在下颔上,后脑被我用手抱住。
  
  据说,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生存本能会让他首先保护自己的头。现在我信了。
  
  只是,我的生存本能,却不是我自己的。
  
  也许,在我的意识深处,他的命比我自己更重要。
  
  。。。
  
  我们滚下石阶,再从一米多高的水泥台上坠下。
  
  运气的是,台下有一堆建筑维修用的碎砖和几个破旧的沙袋。
  
  我们重重地摔在沙袋上。尽管因为年深日久,沙子已经结块变硬,但是终究是缓和了一下与地面接触时的沉重冲击。然后滚到那堆碎砖头上,滚到跑道外围。
  
  我依然紧紧抱着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从空中坠下的那一刹那,他也抱住了我。
  
  滚烫的钢水从高空急速落下,甩出无数金针一般的亮点。在黑暗高空旋转,再猛然消失。
  
  我的脸面向太阳。我看到什么闪亮的白茫茫的东西烫了一下我的眼睛,眼前突然黑了一下,无数白色的金色的光点,象亮晶晶的甲壳虫在眼前一片。我的头有一点晕。
  
  我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黏糊的液体挡住了一边的太阳。
  
  意识恢复的一刹那,浑身都麻木毫无知觉。甚至没有意识到身下尖利的碎石和煤渣。
  
  进入脑海的第一个感觉竟然是害怕。
  
  怕我怀中的他受了伤。
  
  。。。。。
  
  。。。。。
  
  我这个人向来迷信。比如Alex,我就总觉得他是什么什么星宿下凡,或者有神功附体,要不就是脑袋上成天跟着一个隐形了的保护神。否则我无法解释他怎么能总是逢凶化吉。——除了Ian那件事。
  
  他额头缝了两针,身上有些擦伤和淤青,其他没有大碍。
  
  我比较惨了。我的右胳膊骨折,送到医院的时候,整条胳膊扭曲得可怕,大胳膊和小臂完全移了位,中间断裂的部分可笑地拱起一个弓形。
  
  Alex问我疼不疼?
  
  我摇头。我小时候骨折过,我很清楚。骨折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疼痛感。真正疼痛是在复位那一刻,可以让你疼得想寻死,死了算了。我看了一下我的右胳膊,自己就能猜到伤势不轻,如果看西医,多半要打钢钉动手术。可能的话,我还是忍点儿疼做复位好了。
  
  在去医院的车上,我们俩坐在后座,一人靠一面窗,都没怎么说话。Alex在身上摸了半天,我知道他在找烟。
  
  跟他一起久了,就知道他一烦躁或者恐慌就要抽烟。就像我一紧张就会头脑空白,会拼命喝水。一寂寞的时候就会拼命吃蛋糕,——当然,不寂寞的时候我也会吃,不过不会象心情不好时候那样,吃蛋糕吃到吐还收不了口。
  
  我对自己很失望。理智恢复后,我很想自己扇自己耳光。
  
  我一直在做蠢事。
  
  他摔下去就摔下去好了,高位截瘫了也不关我屁事。他要是告我我就说我正当防卫,是他先动手肢体接触的。
  
  我他妈已经差不多是个瘸子,难道还想再干脆当个拐子??我真他妈该给自己买口棺材。
  
  。。。
  在医院上上下下无非就是腿受罪。Alex拿了团棉花摁着额角上上下下跑,我也不提醒他先去缝针。
  
  他活该。我恨他。
  
  我头脑麻木跟着走,拍片子,医生说了一大堆,我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除了明白伤势不轻,即使完全愈合,将来也不可能和从前那样自如和随便提重物之类,其他的什么尺骨桡骨关节怎样怎样了之类我压根就没听懂。反正有Alex一直在听,这条胳膊就像不是我自己的。
  
  一直到进治疗室前我的意识才稍稍回来。我再次感到恐惧。
  
  我一直是一个意志力很差的人。我很怕痛苦。我并不勇敢。
  
  童年时代的痛苦至今仍然铭刻于心。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次,是我奶奶带我上的卫生所。医生和她说了半天,然后让我坐好,护士和奶奶用力扳住我的肩膀和另一条腿。我惘然无知,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是不是接着敲敲打打。
  
  医生拿住我的腿,看了我一眼。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腿上一阵刻骨铭心的痛苦尖锐地直入脑海。瞬间痛苦过后,我才开始恐惧,心脏疼得收缩到一块。当时我最害怕的就是:“还有几下?”
  
  医生说“已经好了”,然后让护士给我上石膏,夹板,纱布。那一刻有死里逃生的狂喜。
  
  。。。我打了一针杜冷丁。
  
  医生走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像童年时代那次无知,我很清楚我的胳膊上会有什么感觉,我甚至几乎已经可以感觉到那种疼。
  
  刹那间我把所有的自尊都忘了。我转过脸去,求救地望着Alex。
  
  他走过来,众目睽睽下抱住我的肩膀。把我的头拥入怀里。
  
  我的脸紧贴他的胸膛,隔着薄薄一件衬衫,我听到心跳声。嗵。嗵。嗵。一下,一下,有力的强健的一颗心,有永远的热度和冲击力,和我的完全不一样。
  
  我想我在哭。一定是害怕。我怕疼怕得哭了。
  
  护士小姐好心地说:“很快的,一下就好。”可是我知道,那短短一下疼,时间上可能只是一刹那,但是正如人间所有痛苦,在意识上都要被延续到几倍甚至几十倍那么长。
  
  再过来两个穿白大褂戴眼镜的实习医生,固定住我的身体。
  
  象起跑前枪响的刹那,象高考开考前的寂静,等待痛苦的时刻永远都比痛苦本身更可怕。
  
  我想我一定是吓傻了,在复位开始前最后一刻,我居然想到那句话“原子弹最大的威力,是在发射台上的时候”。。。我还没有来得及将这句话默念第二遍,一阵锋利的痛楚,完全中断了我所有的思维。有那么片刻,我的脑海里白茫茫,有许多只黑色的金色的小蛇在急速乱窜。我的心收紧,放开,抽搐再抽搐,紧缩成一团,然后微微张开,再等待下一瞬间的切割。
  
  忘记在哪个高中生的blog上看到一句话,大意是说,他得知自己失恋的那一刹那,痛苦得想死。
  
  我觉得他应该从看台上摔一次,断一次胳膊断一次腿,做一次复位,然后他就会明白,肉体的痛苦远比人在健康时所能想象的走得更远。
  
  当我们健康时,我们会觉得精神的痛苦是最痛苦的。
  
  但是当我们遭遇不幸陷入疾病,我们就会觉得,健康活着就他妈最幸福了。什么心灵不心灵,滚一边去吧。。。。。
  
  至少我就是这样想的。也许是因为,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平凡的普通人。如果是生活在国共合作时代,估计我都不知道叛变多少次了。
  
  。。。。
  
  。。。。
  再长的黑夜,也有过去的一刻。再大的痛苦,也有消失的瞬间。下一刻,我看着打上石膏的手,心里甚至已经有点高兴了。
  
  不管怎样,最痛苦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
  等到Alex也缝了针,我们坐车回学校。回到宿舍,老大老三在宿舍聊天。看到我半边身体被石膏绷带绑成一个木乃伊,两人呆了呆,问:“小六你怎么了???撞车了???”
  
  我心里骂“乌鸦嘴”,摇摇头说“摔了一跤”。
  
  老三“什么跤能摔成这样”
  
  我“从台子上不小心摔下来的”
  
  老大问严重不严重,我说还行。
  
  Alex在给我收拾东西,把药和乱七八糟一堆东西放抽屉里,叮嘱我什么药什么时候吃,吃多少。我没怎么吭声。
  
  Alex临走的时候,我追出门去,喊住他。
  
  他在昏暗的过道里,转身望着我。
  
  我盯着他衬衫上一片球场留下的灰尘,杜冷丁的反应还没有过去,有点头晕,想呕吐。
  
  我说“……你没把收费单给我。。。我还你钱。”
  
  Alex看着我,面无表情。光线从他身后走廊尽头的窗户射进来,我感到稍稍刺眼,垂下眼睛。
  
  他没有回答我,转身走了。
  
作者:土豆甜汤 回复日期:2007-8-24 14:40:26    
  作者:lzhdcy 回复日期:2007-8-24 13:44:35 
    我觉得你们两个太别扭啦
    既然爱着对方就说清楚嘛,
    两个都不说,还老是闹脾气,误会对方,伤害对方,浪费了很多时间啊!
    我觉得应该公开诚恳的说明白,爱就爱,不爱就不爱,不要老是这样折磨啦!
  ——————
  
  -_-。。。。
  
  后来我们在一起也是这么想得,觉得当初闹别扭很浪费时间
  但是 恋爱好像就是这样的,往往要经历一个猜忌的过程。。。
  因为现在是事后,知道是相爱的。可是当时并不知道。
  
  人是有自尊心的,而且有自我保护的倾向
  那时候总是很怕对方并不喜欢自己。或者,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真心有几分。
  他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尤其是他曾经经历过背叛。
  
  其实Alex是一个非常善良非常肯为别人付出的人,至少对他爱的人是这样。但是他也有一些洁癖有些占有欲,不能容忍别人对他的背叛。
  
  在很早的时候,我就写了,世界上有些人,因为受过伤害,所以从此总是先下手为强,通过先伤害别人来保护自己。
  
  这句话其实就是写Alex这样的人在那时候的状态。
  
  Ian其实并不是坏人。他只是有些任性。他的日常性格其实非常非常温和,这点和我有一点相似。因为这个,当年Alex总是固执地认为我和Ian一样,表面的温和掩盖着内心里的无情和变化无端。我们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完全取得对方的信任。
  
  Alex后来为了我放弃了很多。
  
  有很多事情没有办法明白宣告出来,不像我为他做的那些,其实都是些显性的,都是小的方面。他为我付出的,是那些大的影响整个前程和未来的东西。
  
  他不会象有些人,总是在口头上说“我会为你怎样,我要如何努力来让你得到什么什么”,但是他会去做。然后让你自己去发现。你发现了,他还会抵赖,告诉你他这么做只是心血来潮,并不是专门为了你而如何如何。因为他觉得承认自己为另外一个人左右是一件很丢分的事。
  
  但是他为你做的事多了,你就会感觉到这些不可能是巧合。他做事一向是有自己的计划,不会轻易就心血来潮怎样怎样。他这么做,肯定是把你纳入了他的人生轨道,从而你会知道自己一直在影响他的选择。但是他绝对不会说出来。
  
作者:土豆甜汤 回复日期:2007-8-25 9:07:37    
  作者:蓟门旧客 回复日期:2007-8-25 1:25:27 
    告诉小Tim叔叔一事~不许拍偶喔~
    
    偶最是爱阿力叔叔这种既强势又优势的男人的了~
    
    看着小Tim叔叔形容阿力叔叔的音颦笑貌~
    
    偶都走不动道了~
    
    心里恨不得马上杀到小Tim叔叔家里把偶家阿力叔叔脱光了用席子卷了连夜运回家才好呢~
    
    
    -_-。。。
    
  ______________
  他是练过散打的,你要小心^_^
  还有,他这个人有洁癖,别人动了他的东西他都要乱发脾气,要是有陌生的肢体接触,他会把你从十一层扔下去的^^
  
  just kidding


作者:土豆甜汤 回复日期:2007-8-25 9:10:59    
  作者:TX小朋友 回复日期:2007-8-25 0:13:22 
    
    
    大家都在集体发花痴啊`~很多人觊觎你家ALEX啊~~哈哈,小TIM要抓牢啊`~
    
    我也等更新啊`~~
    
    难道婚礼还没结束?还要闹洞房?~~
  
  ______
  已经结束了。下午就出发回家去。^^
  我猜测,晚上,不对,凌晨就应该有更新了^^
  你们努力写评论,写得越多我就也会越努力写^^
  不过。。。
  不要刷屏叻。。。^__^
作者:土豆甜汤 回复日期:2007-8-25 9:12:24    
  作者:紫庆 回复日期:2007-8-25 2:45:17 
    幸福的土豆.....
    
    怎么有人在里面叫你叔叔??你真有那么老么?汗~~~~~
  
  ——————
  我怒了~~~~
作者:土豆甜汤 回复日期:2007-8-26 1:48:12    
  31,
  
  FACE YOUR HEART...JUST ACT AS A MAN...
  
  --------
  
  那天晚上,我正在宿舍躺着想这天的倒霉事。我自我安慰说,幸亏这是考试完才骨折,这要是在考试前就真惨了。可是转念又一想,这要不是考完了,我也不至于有闲心去田径场拔草晒太阳。而且,这已经快六月中旬了,再两个礼拜就要进入考试周,我还得去系里打证明申
  请缓考。。。
  
  想来想去,怎么都找不到一个可以自我安慰的理由。俗话说花钱消灾,我这是既花钱还不消灾。看病吃药这几千块钱我总得还人家吧。然后这几个月家教也不能做了。暑期实习也要取消。这对我那糟糕的经济状况简直就是雪上加霜。想到这点,我又多了一个烦恼。
  
  我就这样一直躺着郁闷。老大老三早就出去吃饭上自习去了,天色渐晚,我懒得爬起来开灯,屋子里也慢慢黑了。
  
  屋外有人敲门。同时手机也响了。我看了一下,爬起来开门。Alex一边进来一边说“怎么不开灯?”顺手扭开开关。白炽灯在灰蒙蒙的天花板上嘶哑了几声,不情不愿地亮了起来。黯淡的白光映照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
  
  Alex洗了澡,换了件白T恤和灰色运动中裤。
  
  他的头发还是湿淋淋的,身上有刚洗完澡的浴液和洗发乳的香味。我倒退一步,稍稍站远些。
  
  他手里拿了个小旅行包。说,“你收拾点书和衣服,跟我回家去。”
  
  我“干吗”
  
  Alex“你的手伤成这样,你在学校怎么洗澡?”
  
  哦,这样。刚才我还想到这个问题呢。这是大夏天,总不能不洗澡吧。可是在学校就得上公共澡堂,浴室花洒都是固定的,淋到胳膊上就惨了。
  
  但是去Alex家……我有点犹豫。
  
  “你的柜子是哪个?”他没等我回答,就自顾自打开抽屉拿药,往那个空包里塞。
  
  我犹犹豫豫地往柜子方向一指。
  
  他拉开门,往里一看,有点惊讶“你就这点东西?”
  
  那时候,我的衣服绝少。整个夏天通共就两件T恤一件衬衫,还有两条仔裤。
  
  我们班的同学一直以为我家条件不错,因为我那几件T恤都是耐克的,我仅有的两双球鞋也都是耐克的,两条仔裤都是G-Star。这些对小白领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那时候的本科生而言算得上奢侈了。
  
  但是实际情况是,我通共的衣服就是这些,并且这些都是ada表姐每次回国时给我带回来或者在北京逛街时带我买的。要我自己,连偶尔买份三块钱的南瓜饼鸡腿都要犹豫半天。自己存折里的钱,恐怕连条G-Star的裤腿都买不起。
  
  像Alex那种本科起就用一生之水就开四环的花花公子,当然会很奇怪我衣柜的空空如许。
  
  我点头。
  
  由此可见,那个时候,Alex和我是多么缺乏沟通。他连我家的基本情况都还不了解。当然,一方面是因为我不愿意让人家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另一方面,Alex也从来不打听这些。
  
  我坐在凳子上,看Alex在柜子和杂物架前给我收拾东西。
  
  他背对着我,白色的灯光往下打在他湿漉漉的头发和肩膀上。刚洗完澡,后背已经汗湿了一片。弯腰或者开关柜子的时候,后背的肌肉紧贴着白色T恤,清晰地勾勒出坚实的形状。
  
  我一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立刻惊醒了一下,然后自卑自责地叹了口气。
  
  Alex听到了,回头看我,说“怎么了?——胳膊还痛?”
  
  我摇头。他又回头接着收拾。侧过身,把架子上的东西往包里塞。
  
  这次我看到的是他的侧面。我又偷偷抬眼看他。
  
  我记得以前ada表姐跟我评价一个人的相貌,她跟我说:“看一个人是不是生得美,一定要看他侧面轮廓。因为侧面的轮廓是无法用人工修饰的。”
  
  在我看来,Alex就有一个相当美的侧面。他有挺直的鼻梁和沉静的下颔,从脖子到肩膀的弧度优美流畅。当然,我想每个人的审美观点都不一样,对于帅哥,不同人有不同评价标准,每个人心中的阿多尼斯都长得不一样。但是,Alex就是我喜欢的type。就像ada,她是我心目的美女,虽然我知道,以东方人的标准,她美得不够内敛,太过狂野太过外向。
  
  Alex转过脸,我赶快移开目光,装模做样地假装搜索书架,看还有什么需要带走的。
  
  但是,向来以损我为乐事的Alex,丝毫不给我台阶下地说:
  
  
  “装什么装?——我知道你在看我。”
  
  
  被他说中,我的脸刷一下通红,再缀几颗星星就能当国旗了。
  
  我恼羞成怒地否认:“谁看你了?!自恋狂!!”
  
  Alex慢条斯理地:“我告你,本少爷自打出生成人形,被人觊觎的时候多了。为了保全贞节,不警觉点怎行??”
  
  我呸。。。。呸呸呸呸。。。。。我说,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你这么厚的!!厚得简直可以修长城,可以。。。”我顿一顿,在脑中搜索合适的形容词,准备找一个最刻薄最狠毒最恰切的词来鄙视他。
  
  “——可以干嘛?”Alex也不收拾东西了,走过来弯腰看着我,眼睛里居然在笑。
  
  他一走近我我就发慌。想好的几个词都吓跑了。突然想到白天的田径场,我结结巴巴地说:“可。可以。。。铺跑道!!!”
  
  噗哧一下,Alex笑出了声。
  
  Alex靠我近点,在我耳朵边说:“既然你觉得我这么super,那你为什么要扑下来保护我??”
  
  我一呆。
  
  我嗫嚅着说,“……谁要保护你了?”
  
  Alex盯着我:“那你跳下来做什么?”
  
  我“……是你抓住我、我才掉下去的。。。”
  
  Alex慢悠悠地“掉下去前我就松手了。”
  
  我“……”
  
  我们俩在灯光下互相看着。Alex的眼睛黑暗一片,有光芒在其中闪烁。然而深不见底。
  
  我说:“那你为什么要松手?——你不想我摔下去的,对不对?”
  
  他也怔住了。也许他也从未想过,为什么要在那一刹那松手。
  
  我听人说,在河里救溺水的人是一件格外危险的事。因为生存本能,溺水的人会下意识用尽所有力气抓住他能抓住的人。
  
  在那个时候,Alex,他本应该毫不迟疑地抓住他所能触到的任何东西,而不是松手,任凭自己在空气中硬生生地坠下去。
  
  他的脸上有刹那间迷茫……我的心中燃起希望。
  
  然而下一时刻,他的脸色恢复寻常。Alex坦然说:“没错,我不想你摔下去。因为,”
  
  他顿一顿,“我欠你的。”
  
  
  
  电灯突然黯了一下。灯管发出咝咝的声音,闪烁不定,像是电流或者什么在挣扎,努力想要重新亮起来。夏天里这是常事,许是电压太低。
  
  我的心,如这盏并不明亮的灯管,长而中空,在炎热夏季勉强启动,向这狭小空间投射一小片苍白的光。我想我很失望。
  
  。。。
  
  一路上我们都再没说话。车驶到中途,广播里传来The Brothers Four的try to remember。旋律缠绵温柔,声线低沉悠近,有一种被男歌手刻意压下的遥远。和缓的歌声如深夜的潮水,迂回旋绕,流动在窄小车厢内。
  
  try to remember the kind of september
  when life was slow and oh, so mellow
  
  try to remember the kind of september
  when grass was green and grain was yellow
  
  。。。
  。。。
  deep in december it's nice to remember
  although you know the snow will follow
  deep in december it's nice to remember
  the fire of september that made us mellow
  deep in december our hearts should remember
  and follow
  。。。
  。。。
  
  当年我知道这首歌,是有一次看《玻璃之城》。这是少数几部我虽然喜欢,然而看过一遍就再也不想要看第二次的电影。因为太过悲伤。
  
  尽管许多人说,港生和韵文至终是相爱且相伴死去,甚至在死前,港生还还得及给韵文一个kissGoodby,死亡之吻,这或许是一对恋人所能得到的最好结局。然而,我还是觉得痛苦。
  
  他们的青春年华彼此错过,人到中年才能重续前缘,这终究是太大的残缺。或许是我太苛刻了。或许是因为,我觉得,人的年龄越大,身上担负的东西会越来越多,将年轻时候那一片满满爱恋的心挤兑得只有一点小小空间,再容不下年少时那么多激情和冲动。就像我妈妈,
  
  我总是觉得,她后来一次又一次的恋爱,并不是真的对那些男人还有多少感觉。我总觉得,她是想通过恋爱,来驱赶心理上对衰老的恐惧。这也是为什么,她后来的男朋友一个比一个年轻。
  
  年初的时候,Alex和我曾经去海边度假。在沙滩上我们看到过一个男人,现在我已经忘记他的名字了,只记得他应该是个美国人。
  
  我在喝水,他在我面前走过。我只觉得他是一个丑陋的白种中年人,有一个典型中年欧美人的大肚子和通红而松弛的皮肤。看起来就像一只衰老的鸵鸟。
  
  我看了他一眼,就不由自主地掉转头。Alex看到我的神情,告诉我那个人年轻时身材一流,做过模特拿过健美先生的。回到旅馆,Alex拿电脑给我搜出一沓他年轻时候的图片,完全不能相信,二十年前他是那样英俊的一个男演员。
  
  我意识到时间真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不可以想象终有一天我们也会变成那样。
  
  Alex安慰我说“放心吧,我们东方人再老也不可能那么夸张。”
  
  晚上入睡前,我靠着Alex的肩膀,仰着脸一直看他。
  
  Alex要关台灯,我不许。
  
  Alex:“怎么了?”
  
  我:“想趁你还没有老的时候多看你。以后老的时候还永远记得你的样子。”
  
  Alex(佯怒):“难道将来我老了你就不看我了?”
  
  我:“。。。看,一直要看到老。只要你不嫌弃。”
  
  Alex不说话。
  
  我快要睡去的时候,他突然说:“小Tim”
  
  我迷迷糊糊地“什么。。。”
  
  Alex“在我眼里,你一直是当年我读大学四年级时候遇到的三年级生。”
  
  Alex“现在还是那样。从来没有变过,我想以后也不会变。”
  
  我“在食堂那次?。。。”
  
  Alex摇头“不是。是之前几天。。。”
  
  我有点惊讶。我一直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食堂。
  
  Alex“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你们楼的楼道里。。。你端着一盆水从水房走出来,。。。楼
  
  道很暗。。。你的眼睛很亮。。。我站在那里,你要从我面前过去,请我让一下,。。。你
  
  满脸都是汗,跟我微笑了一下,。。。我让开,你就过去了。”
  
  我“。。。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Alex“我站的地方逆光,而且你一直都低头端水,只抬头笑了一下。。。但是我一直都记得。”
  
  在Alex眼里,Tim一直是当年那个在黯淡走廊里羞涩微笑的三年级生。他从破旧的水房走出来,挽着袖子端着一盆水,毫无预兆地走近了前者的生活。
  
  那一年我们都是二十岁。
  
  我想,是令人畏惧的命运,让我们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相遇。
 32,
  
  Where there is love, there is pain...
  
  -----
  
  
  此后一个多月,我住在Alex家,每天Alex送我去学校。上完课就接我回去。Alex其实并不是很细心很会照顾人的那种,比如说,他就完全不会做饭。他在家的时候,如果不出去下馆子,就是叫外卖。
  
  但是不管怎样,他开始努力学着照顾我。印象里有很多小细节我都还记得,很让我感动。比如,我的整条右臂都上着石膏,像洗头发穿衣服穿鞋子系鞋带这些事情都是他帮我做的。第一天晚上,在浴室给我洗头发的时候,他就弄得我满眼睛满嘴巴都是泡沫。给我打浴液的时
  候,他的脸居然红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害臊呢,我以前都以为他脸皮厚,不会脸红的说。然后为了怕我滑倒伤到手,他在浴缸周围铺了好几条毯子(看得我很心痛啊。。。很好的毯子的说。。。)。如果叫了外卖,他第一件事就是跑厨房拿勺子,因为我左手用勺子不方
  便。
  
  他甚至还开始学着炖汤。因为人家都说伤了骨头要多补钙啦之类的。所以每天他接我下课回来,路上会拐进超市买些肉骨头,回家提了电脑,在厨房里满头大汗地一边看网上的熬汤教程一边做。平心而论,他炖的汤真的是噩梦,很多次我都是强忍着胃里呕吐的冲动喝下去的
  。我到现在还对骨头汤还有点儿心理阴影呢。但是俗话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那么一片好心地努力,我也不好意思明白说他的手艺很烂。所以每次都说挺好的,然后他就很有成就感地变本加厉,每天都要炖汤,炖上瘾了简直。。。每次喝汤的时候,我都希望他能走开点,
  
  我好偷偷冲一些到马桶里去,但是,每次他都要坐在桌子边看我喝,然后不停地问“怎么样,不错吧?”之类,那种时候,我简直就是生不如死!!!~~~>_<~~~~
  
  所以小Tim在此奉劝那些对下厨没有天分的同志,做饭这种事是不能强求的!!人生来有所长亦有所短,人非圣贤岂能全善。
  
  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恶心,他炖的汤真的太恶心了。就算我的心灵可以因为爱他而对此视而不见,我的胃是直接受害者,它不肯干的。
  
  好在Alex对于下厨其实并无兴趣,炖汤不过是非常时期的非常行为罢了。我不生病的时候,Alex他是连厨房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的。否则我就惨了。
  
  因为我一直没有告诉他,他炖的汤很难喝。所以到现在,Alex还一直以为自己的手艺不错呢。
  
  朋友里Simon是厨艺很不错的一个。Simon的两大爱好,一个是音响,一个是下厨。他家有一个非常棒的影音室,设备精良齐全,那些音响的价格说出来让我咋舌,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发烧友吧。
  
  有时候Paul们和我会去simon家聚会。因为我自己也挺爱下厨,和simon很谈得来,所以会在厨房和simon一边干活,一边聊这些事。Alex如果看到了,就会端杯酒过来跟我们聊一会儿。
  
  如果simon的男朋友也来了,我会半开玩笑半称赞地说:“Bob,你看你真幸福,simon手艺这么好。”然后我看看Alex,又说:“我家那位呢什么都不会。连煎蛋都会煎到手。”
  
  Simon和Bob笑。Alex就很不服气,反驳说:“谁说的?我炖的汤是一绝。”
  
  我puke。。。Simon惊讶道:“小Tim,这是真的??”
  
  我不好在朋友面前让Alex下不了台,所以只能含糊地笑过去。Alex见我不反对,就会越发以为自己说对了,得意洋洋。
  
  一直到现在,Alex只炖过那一两个月的汤,但是却自以为自己是神厨在世,得意了好多年。
  
  
  
  
  我换了手机,倒是有一个好处。我不住学校了,手机号码也只告诉了老大老三还有ada他们几个人。Ian没法找我。他给我写过信,我看见地址是他的就直接删除了,也没有看到底写的是什么。
  
  现在Paul他们已经知道Alex和我在一起了,我不知道Alex是不是跟他谈过,但是有一个月的时间,Paul也没有再来找我。——当然,他也没法找我,除非来Alex家。Ian应该给Alex打过电话或者联络过,但是Alex从来没跟我说起过这些事,所以我也不会去问。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也是个很奇怪的人,好像就没有什么好奇心。我想,也许是本质上我就是个懦弱的人,遇到问题就想逃避,想要退缩,不想去面对。不到被逼迫到悬崖的时候,我会一步一步往后退。
  
  就像sarah和我的事。其实我早就应该跟她谈清楚。但是我居然一天天拖了下来。我换了手机也没有告诉她新号码,她给我邮箱里写信我也一直不回。。。其实我并不是想拒绝回,只是,每次她来信,我就很烦恼,我不知道怎么回信,就想暂时忘掉它,或者想:算了,我明天再回信。。。到了明天,我又想下一个明天。这样一天天拖下去,拖到后来就想:算了,都这么久了,不回了。。。我一直很想鼓起勇气跟她说分手,但是每次打开电脑,我就又退缩了。想保持这种平静的局面,希望它一直延续下去。
  
  其实那个时候,sarah已经和那个X大的交流生同居了。我想,sarah也许也在逃避面对我。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她。不仅仅因为我爱的不是她,而是,我能够理解她那样一个女孩子在异国他乡,孤身一人真的很难熬下去。就算sarah她很坚强,她毕竟是一个人,是人总是有孤独有脆弱的时候。这时候是应该有人帮助她的。
  
  我和sarah的结束是在八月份。sarah结束交流回了北京。其实她七月份就回来了,但是因为放了暑假,我一直呆在Alex家,她也一直没有来找我,所以直到她联系我,我还不知道她回来这件事。
  
  那是八月底,sarah约我回学校聊一次。虽然是等了很久的摊牌,我还是有点心情低落,有点紧张。
  
  那时候我的手已经好了不少,夹板早拆了,平时就是外敷点药,然后做一点按摩。只是还不能行动自如,看起来有点僵。早晨起来,我对Alex说我要回趟学校。他问我有什么事?
  
  这些天和Alex在一起,我的事事无巨细他都要知道。
  
  我说sarah约我。
  
  Alex有点不高兴。说她约你干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
  
  Alex说,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想跟她继续下去吧?
  
  我摇头。说她可能是想跟我提分手的事。
  
  Alex说,那我开车送你去。
  
  
  
  我猜得没错。Sarah约我是说分手的事。那天她约我在湖边见面。我在石塔旁下了车,Alex说“你去吧,我在这等你。”我点头。心里惴惴不安。这些天和他在一起,我已经习惯了什么都是他做决定。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自己独自面对什么事情了。
  
  八九月之交是北京最美丽的季节。湖边这一片尤甚。天空湛蓝如宝石,湖面宁静。秋日的阳光清澈明亮,照耀在金黄色的银杏和绿色柳叶上。有微风缓缓从林间穿过。
  
  sarah看起来没有多少变化。只是我们两人,彼此都觉得有点尴尬。我们打了招呼。白塔下一块石头上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
  
  我和sarah沿着湖边小道慢慢走。我先起头,问了问她那边的情况。她回答了,然后又陷入沉默。
  
  绕着湖绕了快半圈的时候,sarah终于鼓起勇气说:“Tim,我们分手吧。”
  
  我很快点了点头。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个时刻。这句话在我脑海里预演过无数遍了,熟得不能再熟,无论是她说还是我说,都像是“今天我有课”一样平凡似的。我说:“好。”
  
  sarah反而呆了呆。可能没有预料到我会这么干脆。也许她本来是想好了一整套解释的话来着。
  
  我们就这样又无言地往前走。过了小桥就绕完一圈,回到了出发的那棵柳树下。
  
  看得出sarah心情低落。我也是。无论我们有没有爱情在,毕竟我们俩相处了三年,以恋人那样的亲密身份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我们并不讨厌彼此,甚至还挺喜欢对方。突然一下,这种感情就要断了。这就好像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无论他是不是满意这个地方,一旦离开,心里都会有一阵的恋恋不舍和难过。
  
  我们在柳树下又站了会儿。sarah哭了。我有点慌张,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Alex的车就在我不远处,他这会儿必定紧盯着我们,我都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我还看到石塔下那个男生站起来,看着我们这个方向,好像在犹豫是不是要过来。
  
  我从身上掏纸巾给sarah。
  
  sarah边擦眼泪,一边哽咽着说:“我就没见过什么男生,总是随身带包湿纸巾的。”
  
  我尴尬地笑。sarah抬头看我,说:“可是我好像就是喜欢你这些地方。”
  
  我又尴尬地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sarah说:“没有什么人谈恋爱谈成我们这样的。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要分手吗?”
  
  我看看远处那个男生,没有吭声。
  
  sarah看出来了,不再说什么,跟我说了再见,跑向白塔。
  
  我也道了别。但是还站在柳树下发呆,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我心里很难过。
  
  不远处的黑四环突然摁响了喇叭。不耐烦的喇叭声惊破了湖边的平静。路上的人三三两两回头看。
  
  我意识到Alex在等我,慢慢地往回走。
  
  Alex坐在车里抽烟。我上了副驾,系上安全带,心里还在沮丧。
  
  Alex没说什么。
  
  坐在车里,我透过车窗,看见sarah和那个男孩正沿着小路和我们同一方向走。也许也是要出校门。
  
  那男孩个头和我差不多,他搂着sarah的肩膀,低头对她说什么。也许在安慰她。sarah紧靠着他,就像学校里所有那些真心相爱的恋人一样。
  
  这是一个美丽的秋日。天空清澈云朵轻盈。男孩的石青色格子衬衫和sarah的白裙子在一片金色碎叶里互相倚偎着缓缓前行。我在车里凝视着他们,心中泛上苦涩。
  
  我又算什么呢。我想。
  
 33,
  因为我从未像爱你那样爱过他。。。
   —《似是故人来》
  ——
  
  回家的路上,Alex和我默默无言。我一直以为自己从来没有爱过sarah。但是……
  
  分手的那一刻,我突然又觉得,我不想和她成为陌生人。不想和她仅仅做路上点点头的那种普通朋友。我觉得我不想失去她。
  
  人的心为什么会这么复杂??连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这样想的时候,心中不是没有苦涩和失落的。
  
  但是下一时刻,望着身旁的Alex。他沉默着开车,阳光射入车窗,闪烁在他的侧脸上。他仿佛专心致志开车,双眼目视前方,紧抿着嘴唇。
  
  我的心中浮上依恋和甜蜜。我想和他在一起。想和他相依相偎。想听他在我耳边说话。想他的温暖拂过我的脸颊。
  
  我爱他。心里有个小人轻轻对我说。
  
  我们生活在世上,无可能样样事情都让周围的人满意。尽人事,听天命。权衡再多,终有一些必须放弃。也许就是这样的吧。
  
  红灯在前。车流停滞。我们的车也停在十字路口。
  
  Alex的眼睛依然望着前方。前面是一辆红色富康,车窗上灰尘累累,但是依然可以看到后排座位上坐着一家人,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在座位上扭来扭去一刻不闲的小男孩。他搂着妈妈的脖子说了什么,妈妈耐心回答。然后抬头对丈夫说什么。当爸爸的听了,低下头对儿子说话。小男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Alex的手放在方向盘上。像任何时候一样,他的手温暖干净,永远一丝不苟。
  
  我想……让他握住我的手。通过柔软的手心,他会将力量和热度输入我的身体。
  
  我的手迟疑了一下。这时候,绿灯亮了。短暂停滞的车流重新开始前行。Alex稍稍转动方向盘。
  
  到了家,我觉得很累,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其实这些天,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我一直都在恐惧。Alex已经定下九月十三号去美国。
  
  我们俩一直都在避免提到这个话题。在于我,无论怎样,我有自己的一点自尊,既然已经明知他不可能因为我而怎样,我当然也不会傻到用电视剧的三流台词问Alex:“你愿不愿意为了我留下?”
  
  至于Alex怎样想,我一直都不清楚。他这个人经常性地喜怒无常,但是真实想法反而不会显露出来。
  
  我走到书房,Alex刚开电脑,我一看他在椅子里摆出那个姿势,就知道他要开始打游戏了。
  
  我说:“给我用会好不好”
  
  Alex以为我要上网,让开椅子。
  
  我开了邮箱,想给sarah写封信。但是怎么都起不了头。写几个字,又back掉,再写,再back。Alex站在旁边,盯着我的键盘。我有点烦躁,对他说:“我写信,你不要站在这里”
  
  Alex退后一步,坐在床上,到床头柜找烟。找到烟,抽出一支,没有点,又放了回去。
  
  有次上网时候,查到尼古丁对骨折恢复不利,所以这些天,有我在的时候他都不抽烟了。实在想抽的时候会避开我。
  
  我从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心里又觉得刚才自己说话的口气不对。心里有歉意。反正我也写不出来,干脆不写了。在电脑里乱翻,打开music文件夹,一眼正好看见那首try to remember。我双击点开。柔缓的音乐从电脑轻轻流泻,在这个秋日的午后回环往旋。
  
  阳光透过薄薄窗帘照在窗台那盆仙人掌上。
  
  我在这里住了两个月。因为听人家说仙人掌生命力非常顽强,很难完全死去,所以就试着给它换了土,留心给它洒水和照太阳。慢慢地它居然活了。现在它还不是很漂亮,但是胖了不少,气色也好了很多。阳光照在仙人掌上,反射出点点滴滴的白色光圈。
  
  Alex问我:“你是不是挺喜欢sarah。”
  
  我“我本来就不讨厌她。”
  
  Alex“那你为什么放手了?”
  
  我有点生气,“你说呢?”
  
  Alex不说了。
  
  悠长沉静的歌声在阳光里,在仙人掌上,在书房里一遍又一遍像叹息一般唱:
  
  试着回忆
  试着回忆那九月的日子:
  日子悠闲并且香醇;
  
  试着回忆那九月的日子:
  草儿青青,谷物金黄。
  
  试着回忆那九月的日子;
  那时你还是个温柔幼稚的小伙子
  
  试着回忆,如果你能想起来
  那就让这延续,延续吧
  试着回想那时的生活是多么恬静
  除了柳树外没有人会低头悲叹
  
  试着回忆那九月的日子:
  当时我们的爱正在滋长
  
  试着回忆,如果你能想起来
  那就让这延续,延续吧
  
  
  在深冬十二月回想是美好的事,
  尽管你知道雪要来了。
  
  在深冬十二月回想是美好的事,
  九月的爱火使我们快乐,
  
  在深冬十二月用我们的心回忆,
  回忆,回忆,回忆...
  
  。。。
  
  那个下午,我们俩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坐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听这首歌。阳光慢慢从仙人掌上偏移到书架,最后斜斜落入墙角。天黑了。
  
  我们出去吃饭。吃完饭,回家路过KTV,Alex建议说回家也没事,唱歌去吧。我想到回家也很闷,一回家他肯定又是坐在房间里打游戏,所以同意了。
  
  我们两人单要了包厢,Alex一进去就要了半扎啤酒。整个晚上,有一大半时间他都在喝酒。然后唱歌,他唱了很多首,我只记得他唱了那首《朋友别哭》,那也是我印象里他唱得最好的。
  
  昏暗的壁灯在包厢里闪着蓝幽幽的光。桌上一片狼藉,电视屏幕在房间一角一闪一闪,让我觉得头晕。我坐在沙发的阴影里,有点昏昏欲睡地等着Alex尽兴回家。
  
  有没有一扇窗
  能让你不绝望
  看一看花花世界
  原来象梦一场
  
  ……
  有没有一种爱
  能让你不受伤
  这些年堆积多少
  对你的知心话
  
  什么酒醒不了
  什么痛忘不掉
  
  向前走
  就不可能回头望
  
  朋友别哭
  我依然是你心灵的归宿
  
  要相信自己的路
  红尘中
  有太多茫然痴心的追逐
  你的苦
  我也有感触
  
  我一直在你心灵最深处
  我陪你就不孤独
  ……
  
  他喝多了,脸和眼睛通红,站在电视机前挡住光,拼了全力吼这首歌。我坐在背后的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看见他的肩膀,由于紧紧抓着话筒而肌肉紧张。唱完一遭,他回身,弯腰到桌子上拿酒。一眼瞥见躺在阴影里的我,他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提着酒瓶就走过来。
  
  来,你也唱一支。他低下头,把话筒往我手里塞,喷着酒气说。
  
  我稍稍偏过头,躲过浓烈的酒精味。摇头说,我不会唱。你自己唱吧。
  
  来,你唱一个。他好像没有听懂我说话,固执地说,依旧把话筒往我怀里塞。
  
  他的神智被酒弄得有点麻痹,下手不知轻重。沉重的话筒被他用力摁在我怀里,压得胸口有点痛。我用了点力,要把它推开。
  
  Alex感觉我在用力阻挡,更加起劲。他大着舌头说,Tim,唱一个。
  
  他离我很近。脸几乎要碰到我。衬衫扣子散着上面两粒,热气一阵阵从领口散发出来,我的下巴能够感到。他浑身都是酒味。
  
  我努力偏过头,有点厌恶地想躲开。Alex一下火了。
  
  他扔开话筒,一只手抵住我胳膊,另一只手拿着酒瓶扳住我的肩膀。酒瓶口敞开着,一倾斜,冰凉的液体全都顺着我的肩膀流下去。我被凉得哆嗦了一下,意识到他醉了,立刻想要爬起来。
  
  Alex是真的醉了。
  
  他一下扑到沙发上,紧紧把我往沙发里摁,沉重的吻生硬地压过来。他的整个人压在我胸口上,身下的沙发太软,我每呼吸一次,都要使出浑身的力气稍稍推开他。酒气熏得我想吐,我拼命摇头,要躲开他。这种举动无疑更加激怒了Alex。
  
  他用一只手紧紧捏住我的下颔要吻,一边含混不清地说,你他妈想躲,你他妈孙子跟我躲。。。跟我躲。。。操死你丫的。。。
  
  我一惊。这才突然意识到他压在我身上的身体早已有反应了。
  
  他妈的混蛋。我心里暗骂一声。我着急地要用力推开他。该死的软沙发,完全使不上劲。
  
  我的上身完全被他像钢铁一样箍在沙发里,只有腿可以自由活动,我拼命踢他,想把他踢下去。Alex在我耳边含混地说,别。。。别动。。。
  
  我意识到这样做可能适得其反,不敢再踢了,觉得他好像还没有完全醉,决定来软的。我小声说,Alex,快起来,咱们回家去。啊?
  
  他不说话。我觉得胸口上一轻,心里也一松,以为他听懂了,立刻要爬起来。没想到他微微扬了一下头,在我耳朵上吻了一下。
  
  滚烫的热气刷过我的耳朵,那个吻像电击一样触到我最怕的地方。我只觉得身体立刻软了,再也爬不起来。有点绝望地躺着,不敢再动。
  
  Alex吻过这下,反而一动不动了。过了好一会,他的身体顶得我实在难受,我再试图推开他,一推,他就滚下沙发去了。
  
  我这才发现,他居然睡着了。FT!!
  
  收拾了残局,找了两个服务生帮忙把他架到出租车上我们回家。到了楼下,又请保安帮忙把他架进电梯,我觉得骨头都快散了。喝醉酒的人果然更沉。
  
  把他放到床上,我想了想,从书房拿了只垃圾桶放到床边。然后去打湿毛巾。我在浴室里就听到他开始吐了,忙跑回去,看见他正趴着床沿呕吐。他吐了半天,给他擦了脸,我想起来听说茶水可以解酒,到处找茶叶。
  
  我在厨房里一通翻,什么都没有。我知道很多人都习惯把茶叶放在书房里,所以又回到书房,在架子上抽屉里翻。书桌旁的架子上有一台打印机,旁边堆着一沓空白打印纸和一些散乱的打印文件。我把它们收起来,想看看茶叶会不会放在后面的架子上。这堆打印纸大部分都是英文的,没仔细看,也许是申请材料之类,中间有一张中文的,因此格外醒目。我瞟了一眼标题,《一碗阳春面》。不禁呆了一呆。再看一下后面的打印日期,恍惚间记得那时候我跟他提到过这篇课文。
  
  当时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他会留了心。
  
  我也没再想太多,在书房的小冰箱里找到茶叶出去了。沏茶给他喝了一杯,好像好了些,他翻了个身,沉沉睡了过去。
  
  我收拾了半天,打了水帮他把衣服换了,然后自己也趴在旁边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我被窗口射进的阳光晒醒。睁开眼睛,发现身上盖着床毯子,Alex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仰面躺着,望着天花板。我爬起来,仿照我小时候发烧时奶奶的动作,把手放到他额上,问:头痛不痛?
  
  我听说宿醉的人醒来会头疼。
  
  Alex摇摇头。问:“昨天怎么回来的?”
  
  我解释了一通。然后提醒他呆会回KTV那里取车。昨天醉成那样,我也不会开车,车就只能留那了。他点点头,没说话。
  
  隔了半天,他又问:“我。。。昨天没做什么吧?”
  
  我想起他在包厢里的举动,脸有点红。我摇头说,没有。
  
  Alex松口气,精神一放松,立刻又开始自恋:“我就知道,我酒品向来很好。”
  
  我又气又笑,说,“你酒品还好??你耍了半晚流氓!!”
  
  Alex脸有点红:“你他妈胡说。。。”
  
  我一边爬起来一边收拾衣服,说:“就知道你不认账。懒得跟你讲。”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8-9-17 15:00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土豆甜汤 回复日期:2007-8-28 9:15:01    
  34,
  
  I don't make you feel special, I just remind you that you are special.
   ——David F. Sims
  
  
  -----
  
  我小的时候,总是希望时间过快些,再快一些。喜欢过生日,喜欢过年。
  
  每年的年前年后,邻居和亲友拜访,我在旁边玩,奶奶和客人聊天。大人看看我,然后感慨地说:“时间过得真快啊!又到年关了。”奶奶总是说,“是伐,家里有小人,日子就过得飞快。”
  
  人的年纪越大,就觉得日子过得越快,抓都抓不住。过了二十岁就开始恐惧二十五岁,过了二十五岁就更加恐惧三十岁的来临。可是,偏偏是越怕什么,什么来得越快。
  
  我越怕分离,分离的日子就来得越迅速。九月份到了,我刚注完册,陆陆续续开始补考上学期延缓的考试,一晃两周就过去了。Alex离别的日子就到了。
  
  他走的那天我去送他。这是Ian走后,我第二次来到机场。我们起得很早,天空好像起了雾,或者就是污染太重。一路上我只能看到寥落夜空,透着微微的蓝,远处只有一两颗晨星闪烁。
  
  Alex和我坐在候机大厅里,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能说的好像早就说过了,不能说的,或许还是不能说。
  
  我们两人都沉默着坐在那里,中间还隔了一个位子的距离。我用手托着腮,垂着眼睛看自己的鞋。Alex靠着椅子,一只手松松搭在椅背上,神色平静。我的心里忐忑不安,有点绝望有点苦,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这以后,Alex就是飞入广阔海洋的鱼,我则不过是陆地上一只小小候鸟。即使此后能够再度相见,也许只能再以朋友以兄弟相称,正如我和老大老三他们那样。
  
  我想到Ian,想到他曾抱怨过,在打折季节,从加拿大去美国的名品OUTLETS买东西,一算不好就要被扣死税。所以我问,“从加拿大去美国是不是很方便?”
  
  Alex:“还行。我想有空可以开车去旅行。”
  
  我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你过去那边……会不会去看看Ian?”
  
  Alex语气平平地:“有空去那边玩的话,大概会吧。也说不定。”
  
  
  Alex问我:“你真的打算保研了?不出国?”
  
  我点头。我的成绩不够保送本院,但是可以往外专业推。我也正好厌倦了本专业,想换到另外一个邻近学科去。这个专业比我原来那个还冷门,按照往年的情况,申请他们的研究所问题应该不大。
  
  Alex说:“其实就算你们形势不好,联系联系总有办法的。我可以在那边帮你看看。”
  
  我摇头:“不用了。我现在还不想出去。”
  
  其实这个问题我们谈过挺多次。Alex,那个时候,像K大的大部分人一样,认为读完本科然后出国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就好像小学毕业就要升初中,初中毕业要升高中,高中毕业要读大学一样自然。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我对出国那么抵触。
  
  其实我现在自己也不能理解那时候为什么那么固执。也许是那个时候,我在北京已经稍稍适应了,不想再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人们出国有各种各样的目的,有的是为了将来赚更多钱,有的为了做学问,有的为了国外的蓝天绿地和梦想中的自由民主,还有的是纯粹好奇,希望自己的生活有一个全新改变。本来,这么多条理由,随便找一条就够了。但是我偏偏一条都没靠上。那时候我一点志向都没有,既不打算将来发财也不打算做学问;而且因为自己天生就不是活跃的人,所以也并不觉得自由民主对我有多重要;目前得到的就差不多够我用的了。更要命的是,因为ada表姐在英国的两年不爽生活和心急如焚地想要回北京,以至于我对国外生活的一点好奇心都完全湮灭在她的抱怨下。像我这样一个缺乏动力的人,怎么可能努力去应付那些繁琐艰难的申请程序?
  
  Alex在这个问题上再一次碰了钉子。所以他也不说话了。
  
  。。。
  
  其实是我那个时候愚钝。我一直没有明白过来,Alex一次又一次地问我是否打算出国,是希望我和他一起走的意思。但是这好像也不能完全怪我。他每次提到这件事,语气都特别普通,我无法描述出来。反正就是像那种,平时上课啦,在课上遇到同学,然后同学看你在翻红宝书,会顺口问一句:“瓦,打算出国呀?”这种口气。
  
  然后我也是那种很不自信的人,总是不肯相信他问这些是会有其他特别的意思。其实我平时,偶尔也会大着胆子旁侧敲击一下,就比如我在田径场摔骨折那次,我在宿舍问他,为什么在最后一刻松开我。
  
  当时如果Alex坦白承认说,他不想我受伤,也许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后来会一直很顺畅。但是他就是不肯承认。他非要冷冷淡淡地说他这么做是因为觉得对我愧疚。因为是他把我带上这条路的。
  
  然后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得到的却是这种回答,心里自然就对自己更加自卑,还觉得自己有点犯贱。那一点自尊心就让我更加退缩。
  
  基本上,我们相识的第一年,虽然甜蜜的时间也有,但是很多时候却是在重重猜疑自己,猜疑对方。
  
  其实Alex这样也不能怪他。当年他确实是交过好几个女朋友的,听他说过他从小学就开始交女朋友了。当然那个时候是在法国。后来回北京念高中,遇到Ian。是Ian让他陷下去的。我想Alex当初也是经历了一番挣扎,最后才决定接受这个现实。但是结果却是,他付出了那么多,Ian却翻脸不认人,说走就走,一脚就把他蹬了。而且Ian一出去,就在外面又有了新男友。对Alex那样自尊心很强、以前生活也一直一帆风顺的人而言,这个打击太大了。
  
  跟Alex相处久了,就知道,他并不是人家想象的那种粗线条。很多事情上他也挺敏感,不过他掩饰得比我好。我一受到什么刺激就会马上表现出来,比如心情低落。但是他往往不会。我觉得有句台词很适合他,“当我微笑的时候,不表示我一定快乐。”反之亦是。
  
  可想而知,像我们这样的两个人碰到一起,会有什么后果。也许第一眼的微笑是能够相互打动的,但是要在我们这样两个都比较敏感、又比较好面子不肯表达的人之间发展并维系一段感情,就挺难了。
  
  当然,我们俩个恋爱,也有一个优势,这就是:我们俩都比较傻嘛!!都不是那种计较金钱吝啬力气怕为对方吃苦的人。尤其是Alex更是如此。我做得没他好。
  
  。。。
  
  那天,我们俩都很闷地在那里,一个人占着一张椅子干坐着。不远处就有一对情侣,是女生来送男生,两个人紧紧靠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旁边一堆朋友同学在劝。相反,Alex和我却像陌生人似的坐在那里,连个拥抱都没有。真是丧气。
  
  但是我怎么想的到,Alex那个时候心里在翻江倒海呢?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等得都麻木了。这就好像一场考试,如果提前十五分钟通知面试,这十五分钟会非常难熬。但是如果提前一小时通知,那么你的感觉就是,首先紧张,然后紧张了一小时后,整个人就疲倦了,觉得非常累非常麻木,对即将来临的面试也没有感觉了,反而能发挥得好。我那时候的心情差不多就是那样。
  
  在候机室坐得太久,我已经对他的离开快要没有感觉了。走就走吧,“A heart can be broken; but it keeps beating just the same.”(Fried Green Tomatoes)人类的心脏其实是非常坚韧的,就算它被击得粉碎,照样能跳动不止。
  
  Alex进了候机区,我不能进去,站在外面。他突然从兜里掏出便签纸,拿铅笔飞快写了什么,然后迅速撕下这张纸向我招招手。我疑惑地走过去,他把纸很快折了几折塞到我手里。
  
  我拿着那张折叠的小纸片,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Alex冲我挤挤眼,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回想起来,让我想起,好像读中学时,终于从奥赛考场出来,面对焦心似焚的班主任,我也这样笑了一下。不表示考得好,只是表示:终于考完了、终于不用再受折磨了、这样的意思。
  
  我望着Alex的蓝仔裤白衬衫的背影出了安检,随着人流涌入登机口,倏忽不见。他甚至都没有再回头。
  
  我们的分别既没有抱头痛哭,也没有互道珍重。我后来想起来,他甚至连再见都没有跟我说。他没有说,我也忘了。我们居然就这样仿佛无动于衷地分了别。
  
  我有点失魂落魄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完全没有意识到手心里还捏着张纸片。
  
  直到走出候机大厅,九月的北京天空湛蓝,阳光明媚。我走下台阶,才打开手中的纸片。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淡黄色便签纸。用暗红色油墨印着日期和天气状况栏。
  
  我翻过背面,用浅灰色铅笔写着几行英文,
  
  
  
  
  I love you Tim,with all my heart.
  
  Share your dreams,memories,and tears with me.
  
  Share with me your lifetime.
  
  Alex,
  
  ......
  
  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在他的签名上,字母X的最后一划拖得格外长,仿佛是太过匆忙来不及收笔。
  
  有一瞬间,我觉得一切不似真的。湛蓝的天空和飘浮的云,遥远天边银白色飞机直冲云霄,在空中划过一道雪似足迹。甚至连这金色的阳光,这来来往往喧哗人群,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站在噪杂人群里,傻傻拿着这张纸片,举起来迎着阳光。每一字都是真的。浅灰色的铅笔字迹,他总是习惯将o和u连写成只有弯曲的一道,并且习惯了将y和f用花体写。
  
  ……
  
  I love you Tim,with all my heart.
  
  Share your dreams,memories,and tears with me.
  
  Share with me your lifetime.
  
  Alex,
  
  我想,这是我所知世上最美的句子。因为,
  
  这是Alex第一次地对我说,
  
  
  我爱你,Tim 。
  
  
  一直以为,这三个字是世间最滥熟的三个字。然而直到了这一天,我才明白,之所以曾经认为它是陈词滥调,原因只是,没有听到自己所爱的人亲口说给自己。
  
  


作者:土豆甜汤 回复日期:2007-8-28 9:17:19    
  小tim的罗唆^^
  
  本来是夸下海口,今天晚上(其实是昨天晚上啦^^)要写完这篇,然后早点休息好养精神的。
  结果,,,晚上因为太高兴,高兴得得意忘形地跑下楼去买了三桶八喜^^在便利店等老板找零的时候我就吃掉一桶,然后上电梯的时候又在电梯吃掉大半桶,最后进了房间坐在电脑前看人家的回帖,又得意又高兴地又吃掉了第三桶~!(旁白:小tim真是草包啊。。。)
  
  吃完了很开心,开始抖擞精神写帖子^^结果、到了夜里,正在和朋友短信的时候(aakm你知道是说你啦^^),就开始肚子痛~~~~然后就。。。。。。。。。。。
  
  跑了N趟卫生间后,我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不该一次吃掉三桶冰淇淋。因为痛得坐都坐不起,所以只好放弃了。然后就开始接着和朋友短信(km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缠着你不让你睡了吧^^因为我肚子痛^^)
  
  这样,早睡的计划也彻底泡汤了。后来,跟我短信的家伙终于熬不住了,很自私地跟我白白,嗵一下睡觉去了。我就只好又爬起来,开始填写我昨天的空头支票。。。。
  
  所以如果这章有大家不满意的地方,我要先道歉^^这就是我胡吃海喝暴饮暴食外加轻易许诺还有择友不慎的后果(km你要反省啊,大家不要学他!!他就是传说中的良种gay群中的那头害群之马!!也就是传说中的一锅白米gay粥中的那粒oooo)
  
  我好像。。。有点太激动了。。。因为Alex要回来了,我有点大脑脱线因此语无伦次。。。^^
  
  
  ps:这篇其实早晨两三点就写完了,但是我这里网络抽风,一直都发不出来 登陆了无数次 郁闷
  现在终于发出来了,放下一桩心事。
  
  大家工作日快乐
作者:土豆甜汤 回复日期:2007-9-9 1:18:36    
  本来要写在blog里的,可是我怎么都登陆不上去><
  
  
  
  
  
  
  首先是我自己假期也结束了,然后是老板今年带了两个新生硕士,不巧的是他正好上周出国了。所以打电话说让我照看一下,他们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
  
  然后我觉得现在的小孩都挺聪明,一开学,选课之类论文程序之类,他们都跑来问我。其实我看了他们的研究生手册,里面都有写的。然后按照规定,选课从2号到10号,这一周里他们都犹豫不定,选这个删那个的,我都说了其实课程都可以退,先选上再试听,觉得自己应付不来到时候校园网上一退就OK。可是他们还是不停地问。。。。我郁闷死了。
  
  然后就是,两个人都是新从南方来,大概是水土不服,这几天北京也比较干燥。所以都病了。感冒到发烧,其中一个有一天烧到将近39度。他给大班班主任打电话,班主任就转给我,因为既然学生都分给各个老板了,理应归各自老板管。
  
  然后我带他去医院。
  
  我自己也开始干活了,整理了一下之前的资料,这周常常想到将来的事情,毕业的事情,心里很烦。
  
  上次有人问我读博的事情。我自己的感觉是,不是这块料的话就不要读博。如果实在找不到事情做非要读博,那就换个地方。不要象我这样,一个萝卜栽这坑里,十年都没有挪窝。太痛苦了。
  
  读书真的很烦。很想彻底转换一个环境。越读下去,在同一个地方呆越久,就对未来越沮丧,越迷茫。觉得前途灰暗。既然前面十年一切都没有变化,那么后面十年,二十年,还能指望有什么变化?
  
  读本科的时候不明白怎么老有博士跳楼跳湖的。那时候总是想,哎呀呀,前面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咬牙坚持几年不就彻底解脱了吗?为什么意志这么薄弱啊。
  
  现在自己也读了,就体会到恰恰最后这几年真是太难熬了。就象跑1500的最后400米,虽然知道终点在前,但是就是有那种很绝望的想要放弃的想法。
  
  有的时候我就特别特别难过,真他妈不想读了,退学算了。那种心情,也许也只有我这样的土博才可以体会到吧。很沮丧,很绝望。胸口发闷。
  
  老是听到人家说:小Tim,你好厉害亚,读博士亚。
  
  一听这话就更沮丧。其实读博和做学问的关系,就像哲学教授和哲学家的关系。
  
  读博和教哲学一样,是一种职业,一种动作;做学问呢,就是一种能力,还需要一些运气,一些悟性。
  
  许多人通读哲学史,但是于哲学本身并无多少建树,这种人缺乏慧根,脑袋里满满历代死人的名字,可是却不能跟你讲多少他自己的想法。
  
  读博就是这样。只要你不是智障,你老实读本科,读硕士,不要掉花枪掉太厉害,只要你肯,博士都能读一个。当然区别也有的,区别是读一个烂校博士还是一个牛校博士。但是本质上都是一群loser,除了哪些真对学问有兴趣的人。
  
  看Alex和我,就是典型对比。。。
  
  我若是象他那么能耐,我才不要读这个鬼书。。。当年我高中时候,班上倒数的那几位,除了一个创业的,其它几个我还记得的,现在全都在读博士。都是死考上去的。本科考了烂地方,考研往稍好的地方考,然后博士往更好的地方考。三级跳。读博士对他们而言,不过就是社会等级攀登的方式罢了。读博士对我来说,就是偷懒和贪图安逸的办法。虽然其实也完全不安逸。。。
  
  读博的心理压力跟工作了不一样,但是还是压力。还是痛苦。象阿力,他的压力大,可是至少是一松一驰,有时候还能很有成就感地哈皮一下。但是我就一直是这么着。半死不活地~~~~数着指头等毕业。
  
  阿力是嫌时间不够用,我是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所以奉劝大家,能不读博就不要读。好痛苦的。。。
  
  我好崩溃!!!!
  
  明天要出去疯狂购物一下下,发泄一下心情。。。我要吃刨冰
  
  
  
 32,(a)
  
  
  
  Porqué te vas?
   ——Porque Te Vas,Jeanette
  
  为什么你离开?
  
  他明明知道我不懂法语。然而他什么都不说。在我们分别的三年里,他有时候用法文唱那首Parlez-moi d' amour或者Porque Te Vas或者其他,用录音笔存音频文件给我。
  
  而我甚至一个字都不明白。
  
  凭着直觉,我想那些歌词是有特别意义的。他不会无缘无故做什么。然而我们中间隔着如此遥远的障碍,高山和大海,还有一门我完全不懂的语言,我又如何能明白?
  
  在那个时候,我甚至连那些歌的题目都不知道。
  _________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会在他寂寞的时刻独独为你唱一支歌;就像两人都感觉孤独的时候,恰巧在夜空下一起看一次灿烂银河,这样的人,我想是很难忘记的。
  
  即使在后来,那些最灰心失望的时刻,薄弱的意志再也无法承受那些思念的折磨和重压,往往在退缩的时候,我会一个人坐在图书馆的悬廊上听那些我丝毫也不明白的歌。我们的关联曾经如此脆弱,甚至连一张合影都未曾有过。
  
  我想我是一个疑虑很多的人。那个时候,我曾经想,如果有一天他要终止我们的关系,他只需要突然消失就可以了。因为我甚至都没有关于他的任何影像记录。或许过了很多年,我会怀疑当初他和我不过是一场庄周晓梦,轻如尘土薄如晨雾,可以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完全无法把握住。
  
  也许现在看来是多虑了。但是那个时候我怎么可能知道呢?那个时候不过是我的初次恋爱。况且,我根本就不了解他。
  
  单亲家庭出身的人往往很难轻易相信一个人。即使信任开始了,也不表示这种信任可以一直持久下去而从无反复。Alex对我而言是特别的,但是在当时,他也并不是一个例外。
  
  
  
  
  对那个年纪的我而言,一份真心的感情会像一罐鸦片,没有吸食之前体会不到它的好;尝过后就无法控制地欲罢不能。
  
  大学四年级的那一年,大部分事情已经确定下来。没有太多悬念地,我换了方向,进了研究所。
  
  我有了大段大段的闲暇。在这种情况下,思念会变得格外痛苦。
  
  我知道,有些人总是认为我很平静,好像对许多的幸与不幸从来不表示自己的快乐和忧伤。根本不是这样。只不过,我想人和人表达的方式是非常不一样的。
  
  有些人,他们伤心或者快乐的时候会希望和人分享,源源不断地用各种方式表达。就好像paul一样。他每一次的恋爱和失恋都伴随着许多的蜚短流长。
  
  可是有一些人,他们的表达是选择性的。在真正触动要害的那些事件发生的时候,他们宁可一个人找僻静地方,独自经历内心的挣扎和煎熬。从本质上说,人和人是很难真正做到相互理解的。特别是我们这一代人,擅长的是表达,而不是倾听。到最终,讲述的那个人会自己觉得更加落寞,因为他发现对方最终关心的根本不是自己所说的,而是一直在寻求一个break,好在其中发表自己的意见。而且这些意见往往还只是关于自己的。
  
  在那样的时候,也许我唯一愿意面对的只有ada和alex。但是那个时候ada对alex有巨大的偏见,我如果讲这些,她会不分青红皂白把所有过错归入alex。并且,既然她马上要毕业,她很可能会借着毕业旅行的机会去一趟美国。
  
  但是alex?
  
  如果你是初次恋爱,就像那个时候的我一样。如果你还带着一种类似单恋和暗恋的感情在爱一个人,你怎么敢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在他的面前?
  
  在那个时候,我很小心。alex每隔三天四天给我打一次电话。长长的电话线把地球切割成两半,我在这里,他在那边。他在电话里的每句话,每个词,我都会在事后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回想,小心翼翼地猜测背后的深意——其实在于他,也许并没有隐藏了什么特别涵义。
  
  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和日常里有一点不一样。
  
  我记得,他下飞机后在机场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打过来的时候,尽管我一直在等待来自他的电话,但是我甚至都没有听出他的声音。
  
  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接起话筒,他在里面说,“你好,”
  
  我没有听出是他。我有点失望地回答,“你好,”
  
  我想,隔了海水,我的声音也有所改变。因为他也没有听出我的,他停顿一下,说,“请问Tim在吗?”
  
  我反应过来这是alex的声音。一时之间我完全说不出话。
  
  那个时候的感觉是怎样的?很久以后,我看过一部电影《蝴蝶效应》(butterfly effect)。男主人公一直在试图回到过去,希望通过改变过去的事件而避免后来的灾难性后果,从而扭转他自己,他爱的人,和他的朋友们的现实命运。他努力了一次有一次,然后他沮丧地发现,无论自己如何选择当初的行为,他和所爱的人都无法避免痛苦命运。在影片的最后,他最终做出了一个选择:他选择了从一开始,从他们的童年时代,他亲自拒绝了那个后来本会成为他的所爱的女孩。从此两个人再无牵涉。他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确保她后来的安全和幸福。
  
  我想这真是一个最残忍的结局。爱情的最凄惨之处,绝不是两个人最终的分离或者,反目成仇,甚至是死亡;爱情的最凄惨结局,莫过于两个人根本就从来没有开始过。
  
  只要有过开始,无论后果如何,最后多少还剩点回忆,无论那回忆是甜蜜是痛苦。
  
  然而如果连开始都没有,那么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在影片结束的时候,男女主人公都长大了。他们成为了这个社会的千千万万普通人,日常生活的上班族的一员。他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偶然相遇。目光对上了,两人都有一丝隐约疑惑:我认识他/她吗?
  
  也许爱情真是太过强烈的东西。再凌厉的时空逆转,都无法彻底干净地抹去曾经相爱,或者说,本应该相爱的人的那点心中默契。
  
  两人都有一次疑惑的回头。然而,中间相差了一个半拍的距离。故事最终以这样一个方式落幕:他们彼此擦身而过,再无牵涉。
  
  我想,有许多人会为此而感到欣慰,因为终于没有人死亡,没有人受伤。看起来,这对主人公彼此都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一个美好生活。但是也许有人会有另外一种看法。
  
  我想在那一刻,我们的感觉就像那个故事的结局。
  
  我们之间隔了半个星球的人与物,中间曾有的、将有的纷繁世事,像飞速剪辑的电影废带黑白地彩色地和混杂地一闪而过。隔了遥远的电话线,我们好像在茫茫人海里初次相逢,以一种完全陌生的方式。看不到彼此的眼睛,触摸不到彼此的身体,甚至连声音都不似自己的。
  
  我一直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那种真正美好,其实是言辞无法描述的。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会形成一种很特别的很微妙的小情境,中间融入了他们的温度,他们的气息,他们说话时的一颦一笑,眼睛相互凝视时流露的光芒,微笑时嘴角的轻微牵动。
  
  但是隔了电话,这一切都消失了。所能说的所不能说的,都只能通过言辞来表达。而语言,众所周知的,尤其是成人的语言,是最贫乏的。
  
  ……
  
  alex说,“是我。”
  
  我说,“听出来了。”
  
  突然想起,这是我们确知对方心意后的第一次通话。。。
  
  alex说,“我正出机场。你在宿舍吗?”
  
  alex是糊涂了。他现在打的不就是我宿舍的电话吗??
  
  可是此刻的纠错是毫无意义的。。。所以我只是回答说,“嗯。”
  
  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也许他那刻的心情,就像我一样,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应该说的,离开北京前已经说了;不容易说的,在他离开北京的那一刻,我也已经知道了;将来需要说的,只能留待将来,现在又能说什么?除了说这里的草地格外绿,这里的天空格外蓝?alex和我不一样,他并不是很留心周围的环境并且会将它表述出来的人。
  
  我们就这样,在电话两端彼此沉默。偶尔会听到电话里电流通过的咝咝声。就像一条黑暗隧道,我们站在两端,中间是漫长的一段,漆黑一片,两个人都站在洞口不敢动弹。有时候我们会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这时候会突然觉得感觉好一些。所以,我把话筒放近些。我想听到他的呼吸。
  
  也想让他听到我的。
  
  就像当初他还没有离开的时候,有无数次,我们坐在湖边的黑暗里,彼此听到对方的心跳。在无数个轻风拂过的夜晚,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用掌心感受他脉搏里血液流淌的声音。
  
  我甚至记得他开过的玩笑。
  
  因为我经常喜欢那样,拿掌心放在他的手腕上,数那些强劲的脉搏。有一次他也好奇地握住我的手腕,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那样做。
  
  我没有告诉他,我喜欢那样,因为我希望用一些切实的东西来确证我此刻所感觉的幸福。我希望我所感觉到的一切不只是一个梦。
  
  我知道有些人很难理解,但是很多时候,我确实是在感觉庄周晓梦那样的心境的。我确实是有时候会怀疑,我的所有现实不过是一场梦。所有的,包括我的过往和我的目前,都不过是一场梦。总有一天我会从中醒来,发现自己还是过去一些艰难时刻的那个小Tim,一切都没有改变。
  
  许多人想确证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时候,会掐一掐自己,通过疼痛来确证现实。这个方法对我完全没有用。因为我常常在梦中感受到痛苦,那些疼痛如此真实,甚至比现实的疼痛还要剧烈,一直到醒来很久,我还无法说服自己那些痛苦不过是梦。
  
  只有持续的温暖,光和热才能让我确信自己生活在现实里。因为这些东西梦中不可能感觉到。至少对我是这样的。我的梦中很少很少出现快乐的东西。我的快乐和幸福在现实里;梦中所有的总是是杳渺无际的黑暗和冷淡,还有不断的失去和刺痛。
  
  
  
  那一次,他也想试图这么做。结果他捏住我的手腕,除了冰凉,半天都感觉不到什么。alex故作惊讶地说,“你为什么没有脉搏?!你是医学奇迹吗?!”
  
  他说得煞有其事,我又气又笑,说,“你才没有脉搏呢!!死人才没有脉搏!!”
  
  alex“可是我真的探不到你的脉搏”
  
  我“那是你的皮太厚,所以才感觉不到的”
  
  alex“……”
35,(b)
  
  Maybe God wants us to meet a few wrong people before meeting the right one, so that when we finally meet the person, we will know how to be grateful....
  
  在我们遇见正确的人之前,也许上帝会安排一些错误的人与我们相遇。。。
  
  
  ________
  
  Alex离开的第一个学期,他的电话很频繁。大概两三天,至多不会超过四天,会有一个电话。特别是在最初的一两个月。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并没有太多话可讲,无非就是介绍新学校,新住所,新的roommates,或者周末有什么活动,和谁谁去了哪里。在把这些说完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太多话可说。
  
  每次我们的电话都要持续一个多小时,但是这段时间的大部分都是沉默。我们在电话里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听彼此呼吸的声音。其实也不是故意要不说,只是实在想不起有什么好说的。
  
  我记得以前sarah和我恋爱的时候,尽管我们每天都在一起上课上自习,每天生活在同一个校园里,每天晚上下了自习我送她回宿舍,十分钟后我回到自己寝室,往往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sarah会找出很多事情说,比如一遍又一遍地甜甜蜜蜜地问:“想不想我啊?”
  
  如果我回答说“我们不是十分钟前还见面过吗?”
  
  她就会不高兴。然后会找出一堆话说,比如我一点都不在意她之类,简直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所以我后来学乖了,我都是回答“想……”
  
  本来以为到此为止,她满意了,可是她还是能找到很多话说,比如得寸进尺地“有多想?!”
  
   @____@ !
  
  然后我就要搜肠刮肚地想很多办法来证明我很想她。虽然其实我们分别才不过十分钟……
  
  
  但是我和Alex在一起,我们当然谁也不会说这些。尽管我很希望他跟我说一些甜蜜的话,但是我也很清楚这是我的奢望。
  
  我开始明白sarah那时候的心情。我开始体会为什么她要说那么多明明毫无意义的话。
  
  我想,其实在恋人之间,没有什么话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言辞可以让时间流逝得慢一些,可以暗暗拖住时光脚步,可以有借口让对方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可是我顾虑太多,我觉得,我不像sarah是个女生,她可以有借口这么做,但是我没有。我怕我这么做会让Alex厌烦。
  
  人的天性是这样的,越是弱点所在的地方,就越是想用相反的品质来掩盖。所以那些极度内向和害羞的人,往往却表现得格外高傲和冷漠。因为他们想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内心纸张一般脆弱的事实。相反,许多真正相信自己的人,待人接物往往很平和,亲切近人。
  
  我的表现总是很懦弱,而Alex的表现却往往暴躁和高傲,我想,其实本质上我们并无太大不同。我们都想掩饰一些更深的让我们迷惑和痛苦的东西,比如脆弱。和他在一起生活久了,尽管我从来不会明白地表现出来,但是我知道,他的内心并不如他外表表现的那样无所不能为。
  
  当然,我想每个人都有他脆弱的地方,都有他能力所不能及的领域。只是这种领域因人而异,多少也有所不同。比如,有些人擅长社会生活,有些人的缺陷却正在这个地方。但是前者也很可能在其它方面有弱点,而这些弱点可能正是后者的长处。
  
  但是即使是人人都有弱点,并且这些弱点很可能凑巧相同,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表达方式。比如说Alex,他就绝对不会在其它人面前承认,包括对我。他是那种扎啤竞赛,即使喝到加奎宁的苦水,也会不动声色地默默咽下去的人。他不会像有的人,愿意自己的痛苦传达给别人,无论仅仅出于倾诉的目的,发泄的目的,还是想博取母爱和同情。比如说,有时候的我。有时候我会找ada说,或者我会写日记,或者像前段时间那样,疯狂地在这里写字。
  
  Alex是很怕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弱点的人。可是也正因为这一点,我真正尊敬他。
  
  我总是想,我们普通人在内心,在性格深处,相差其实不会太大。我们大部分人都是凡人,有贪念、欲望,不够坚强,虚荣,好嫉妒,喜新厌旧,反复无常。但是之所以有些人让人感觉要特别一些,是因为他们对这些品质有不同程度的取舍,处理它们的时候更谨慎,并且自制力更强。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做心理测试,总是觉得挺准;但是心理测试的答案往往都是偏美好的,我们每个接受测试的人都觉得自己很美好,那么为什么现实生活中依然有那么多令人愤怒的人和事?既然人人的品质都是基本美好的,为什么现实里却完全不是如此?
  
  所以我的解释就是,这些品质没有能够得到完全的表达。或者说,它们在被表达的中途,还没有成为现实的时候,被其它因素干扰了。
  
  有时候,表达形式和本质其实是同样重要的。你的内心并不是没有薄弱之处,但是只要你很好地掩饰它,那么不管你是否掩饰成功,你的努力都体现了一种自制力,这种努力本身就很值得尊敬,一点都不比真正的坚强品质更无关紧要。
  
  这就是我为什么依然尊敬Alex,即使在我和他生活一起后,发现他并不如我当初以为的那样无所不能和性格坚强。
  
  
  Alex的学校以负担沉重闻名。有时候他在约定的时间给我打电话,心情正在不好中。他说话会粗声粗气,让我心里惴惴不安,觉得他是不是对我不满。甚至怀疑,是不是异地恋爱必定没有好结果的规律已经开始在我们身上发挥作用,他是不是在那边有更好的人可以相处。
  
  如果是sarah,她就会问:“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别的人?”
  
  但是我不是sarah。我在以前说过,越是自己有的弱点,就越是想掩饰它。
  
  在很多时候,或者说,从很小的时候,我是很偏女性化的人。这一点其实我自己知道。我很想改,可是天性里的很多东西是改不了的。我在blog写的日志,有的人评论时会说“小Tim很女性化”,我知道其实人家是好意,是想夸奖。但是我看了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写一篇文章反驳,为什么,像敏感和温柔这样的品质,就一定必须是女人专有?
  
  你可以形容一个男性敏感和温柔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用“敏感和温柔”来形容,但是却一定要用“你很女性化”来代替?没有什么道理这些品质专属女性的。
  
  为什么一个男性,他不可以爱整洁,喜欢玫瑰和风信子,喜欢香味,偏好莫扎特而不是德沃夏克,喜欢看文艺片而不是枪击片;对香水专柜的打折讯息比电脑节期间电子产品优惠更灵敏?以他自己的能力,可以很好地养活自己和支援家人,在经济上和社会地位上不需要依傍他人。这和女人又有什么联系?
  
  就像,我并不认为女人就一定应该胆小如鼠畏畏缩缩。Alex的一些女同事办事利落,咄咄逼人,虽然感觉上不给人好印象,但是那并不是因为她们拥有所谓的男性特质,而是因为她们性格里别的方面,比如猜忌心重和对私人利益看得超过一切,宁可大亏了别人也不让自己吃一点儿苦头。
  
  并不是所有貌似理所应当的常识都是正确的。我们的社会就是一个充满了各种错误和谬论的地方。
  
  
  所以,只要我能够意识到的时候,我都在尽量掩饰那些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以前我曾经很喜欢用漂亮的笔记本,像小孩子,或者直白地说,像小女孩一样,收集华而不实的、有漂亮封皮和暗黄色扉页的笔记本,用来抄笔记或者写备忘条。后来,我发现我每次掏出来的时候,师姐就会说“你怎么用这么花哨的笔记本?像女生一样”。所以我现在除了在家里记日记,都不会用这种本子了。
  
  我怎么可能会像sarah那样对Alex撒娇?在那个时候。
  
  有一次Alex在电话里说了很重的话。大意是我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然后为了安慰他说了一通,结果他粗鲁地打断我说:“你懂什么?”还有一些其它的,我记得不太清了,只记得话很重。他把我说哭了。我什么都没再说,再见也没有说就挂了电话。
  
  如果我不想跟人通话下去,我就会把电话线拔掉。所以我把电话线也拔了,把手机关掉。
  
  其实如果Alex真的想找到我,一点都不难。我们每个寝室的电话,都是按宿舍号来分配的,所以相邻宿舍的电话号码一般也相邻。如果他真的想再和我通话,他完全可以再我的电话号码末尾加减一下,打到隔壁宿舍让人喊我。
  
  Alex在K大生活了四年,以他的聪明,我不信他想不到这个方法。但是我那天自终都没有等到他的电话。
  
  从这件小事情,大家就可以大概看到我们那时候的恋爱方式。并不是时刻都很甜蜜、很浪漫的。其实在大部分时候,我们之间,和普通情侣一样,都是有不断的误解和委屈,还有坏脾气和冷淡存在。
  
  我们的生活,也许写下来像小说,但是实际上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小说里的人永远都在谈恋爱,所以,主人公的生活永远在一种恋爱气氛里,永远温柔妥贴。但是我们不是的,Alex不是专职恋爱家,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对谁都一视同仁,包括我,也不是例外。
  
  或者是,也许正因为我是我,所以他反而会格外地冲我发脾气。把跟外人不表现出来的坏脾气毫无忌讳地倾倒在我身上。当然,也许正因为他是Alex,所以我会在委屈过后依然原谅他。如果是别人,我肯定不会那样好脾气。
  
  等到过几天,按照往常的时间他再打来电话,Alex又若无其事了。可是我呢,又因为时间也过去几天,一直很期待他的电话,更不会想起破坏好气氛,责问他上次为什么那么对待我。所以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一次又一次,都是这样。
  
  他离开将近一年,Alex的电话开始明显少起来。我想,他一定很忙。
  
  我想,Alex一定是觉得,既然我们的关系已经确定了,那么他就不需要再为这件事费心力,他自然应该把精力转到学业上去。我是这么揣测的。
  
  但是尽管能这么开导自己,我依然经常觉得很寂寞。
  
  没有Alex之前,也许我不会觉得。可是现在已经相爱,没有他的日子就会格外难熬。
  
  我会一个人去湖边散步。有时候从图书馆出来,就到旁边的球场看人打球。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快要毕业,但是因为已经保研,知道自己在这里还要再度过三年,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毕业感怀。平常我和班上的同学都不大熟悉,更不用说不同班的同系同学。熟悉的只有may,sarah和我们屋的老大和老三。除了sarah将要出国,其他人还留在北京。may在北京工作,公司离学校不远,坐公车半小时就到了。老三保送本系读研究生,老大转专业考了C系的研。大家都隔得不远。
  
  六月的时候,林荫茂密,我站在球场高高的铁丝网外看人打球。
  
  Alex没有离开的时候,我就习惯了这样,站在这里看他。青翠的说不出名字的藤蔓植物轻巧地往铁丝网上爬,夏天里间或开紫色和白色的花。那时候阳光永远灿烂,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水泥球场上投下亮晶晶的半圆形或圆形小小光圈。
  
  Alex会穿白色T恤,灰色耐克中裤,攻守投篮。我在场外,有时候看见他专注地看一个地方,突然眨一下眼睛,我就很想笑。因为我知道他要骗人了,要使诈用假动作。眨眼是他的习惯动作。就像他想使什么坏招刻薄我的时候,也会眨一下眼睛。
  
  像所有中学大学里的篮球运动,场地边永远围着一群不停尖叫的女生。有时候我会很羡慕她们,她们和我一样不懂打球,可是她们可以大胆地往他的手里塞饮料和巧克力。如果是漂亮的女孩子,会带着一种信心满满的理所应当的神情在中场休息时占住他,从容与他说话。
  
  有一次在学校BBS上,有个匿名ID,是个女生,郁卒地说:“世上最惨的事,莫过于和男生抢男朋友……”
  
  其实现在想起来当时情形,我也觉得很滑稽。因为我也可以上BBS,作为一个男生,郁卒地说:“世上最惨的事,莫过于同时从男生和女生手上抢男朋友……简直就是与天下人为敌!”:P
  
  那时候,我就总是这样站在场地边看他打球。远远地,他会往我这边看,因为他知道我一向都站在靠近图书馆的那一面、铁丝网拐角的地方。
  
  在我头顶上,高高的槐树和银杏树用茂密树叶遮挡住夏日的阳光。然而在球场上,正午阳光直射下来,他的脸上都是汗,在太阳里亮晶晶闪光。他看到我,会露出微笑。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然而心跳加速。我也冲他笑。
  
  有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很傻。连忙转头看周围有没有人看到。路上的人来去匆匆,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安了心,想克制自己的笑容却无法做到。在Alex看来,我总是站那里抿嘴微笑,似乎仅仅因为害羞。他不知道我的心里那么高兴,要花很大力气才可以克制自己的快乐不会流露得那么堂皇。
  
  在他走后,无数次我依然站在那里看人打球。
  
  秋天里,树叶脱落了。冬天的时候,球场旁只有光秃秃的枯枝,在寒风里一动不动,凝望高空。铁丝网上的藤蔓已经脱落,只余一些枯黄的卷须,像废铁丝,胡乱地盘旋在冰冷的网上。
  
  春天里球场上空飘扬着鹅黄一片明霞,那是初生的新树叶;一团一团的柳絮飞扬各处,粘在铁丝网上下不来。
  
  短暂春天过后,夏天又到了。树荫依旧浓绿茂密,阳光依旧炽热,球场上反射着一片白光。那里依然许多人打球,更多人围在旁边观战。
  
  这世上每天都有人生老病死,日日有人相聚又别离。很难想象,原来他已经走了将要一年。
  
  我甚至怀疑,我站的这个地方,是不是树影的形状都和去年一样。我凝视球场,望见的依然是过去我无数次凝望的人和景象。
  
  就像很多人玩KOF之类游戏,可以很快进入角色。我也可以。我站在那里,就像进入时光隧道,过去的情境重现眼前,阳光依然炽热,树荫依然浓绿而茂密,人声喧哗一如往常。没有理由不让我怀疑他还在那里,在阳光下挥汗如雨。
  
  那一天我恍恍惚惚站在那里,因为是直接从图书馆出来,脚边还放着书包和一瓶水。我站久了,觉得腿不舒服,所以回过神来准备走。
  
  走之前的一瞥,我看见球场有个穿白T恤的背影一晃。我停住了脚步。
  
  白T恤回过身,投篮。球没有中,撞在篮板上方,弹了几下,撞到铁丝网再反弹到篮板后部落了下来。
  
  我看到一张年轻的脸,留着最流行的近平头式短发,微微向上梳。
  
  我有点失望。只不过是背影有一点点相像,我真是在做白日梦。
  
  我收拾了书包,转身准备走。
  
  “hey,”白T恤站在铁丝网那边打招呼。
  
  我回头,看周围没有人,心里疑惑:我认识他吗?
  
  “你是从**系这届来L所的吧?”他问。
  
  我点头。在脑子里搜索我认识的人。L所我除了几位保研时认识的老师,并不认识其他人。
  
  “你不记得啦?你面试时我负责做笔录。”他笑眯眯说。
  
  我想起来了。面试那天所里的老板大概恰巧都有空,倾巢出动,统共就面两位学生,教授副教授倒来了八位。面试那天我进去,围着桌子一溜坐着八位老板,桌子一头坐着一个学生负责做笔录。
  
  不过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那天他一直坐着,着装也很正式,大概是穿着白衬衫或者白条纹衬衫之类,似乎还戴了眼镜。
  
  我又仔细看看他,好像是有点眼熟。不过他如果不说,我还真想不起他是面试那天负责的师兄。
  
  我记得那次面试,我很紧张,屡屡出错。我记得我回答了一个问题,大概是答错了,老板们面色如常,负责做笔录的那人低着头写字,脸也不抬却微微摇头。我一看就知道知道自己答得很坏,心里不由得更紧张。
  
  这么一想,我心里还有点不高兴:你有什么好摇头的,装模做样。又不是教授,好像你懂很多似的。
  
  他当然不知道我心中所想,还想跟我说什么,球场上两个男生喊他,他回头应了一声,冲我点点头,说,“我打球去了。——下次聊。以后所里的事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我叫王尧,跟的是***。”
  
  哦,他一说他导师的名字我就知道了,是L所的所长,在方向内很有权威。不过我看他根本不像是踏实做学问的样子,不明白怎么会被所长看上的?我以前曾经考虑过申请他的研究生,可是后来觉得自己能力有限,还是不要不自量力了,所以放弃了。
  
  我点头。他抱着球转身走了。
  
  他转过身。我的心跳了一下,他抱着球的背影也和Alex很像。他们的背影真的很相似,可是,也许相似的也只有这一点。。。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本上写,“今天,我在球场上看到一个和他很像的人。。。可惜、只有在背对我的时候。。。”
  
  我想,我太寂寞太寂寞了。等待的时间越漫长,希望就越渺茫。绝望像野草,在被日复一日的思念腐蚀的心田里疯长,总有一天会茂盛到足够挡住全部的太阳。
  
  也许这不过是我为自己的意志薄弱寻找的借口。。。
 36,(a)
  
  
  Il est bien plus difficile de se juger soi-meme que de juger autrui...
  
  ——le petit prince,
  
  It’s much more difficult to judge oneself than to judge others...
  给自己做评价,是很难的事...
  
  ————
  
  我毕业那一年暑假,我去了一次G省的爸爸家。这是我上大学后第一次、也是迄今为止最后一次去他家。
  
  那时候爸爸的生意做得很大,开着连锁商行,在市区的高档住宅区有几套房子,在郊区有小别墅。
  
  当时他太太正怀着他们的第二个小孩,她和来照顾她的她妈妈都不喜欢我。当然,从她们的观点来看,我是他们的和谐家庭里的外来客,无论我打算怎样、将来要和我爸爸处于一种什么关系,对于她和她的孩子而言都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要是我说我去爸爸家只是单纯的渴望我爸爸喜欢我一些、对我亲切一些,让我觉得我是一个有爸爸和妈妈的人,我想她是必定不相信的。
  
  虽然我压根都不觉得她的生活有什么我可羡慕的,也不值得我妈多羡慕。因为我爸爸在外面还有情妇,是他商行里一个年轻姑娘,年纪比我还小一岁。
  
  因为过去年代的关系,我爸爸没有念过多少书。事实上,就算不能说他完全看不起念书的人,他对什么博士硕士也没有兴趣。不像很多父母,如果听说孩子考上了K大、如果孩子还要接着读研究生、做博士、会觉得面上有光。
  
  我爸爸听说我毕业后还要读书,第一个反应就是:“还要读?!”他的意思是说,我都读了这么多年书了,高中毕业了还读大学已经算读太久了,没想到读完大学还要读什么研究生。他有点鄙视我。
  
  爸爸对他的生活很满意,并且认为那是最好的生活。他觉得,我读那么多书,将来毕业出来赚得也不会比他的零头多。既然不能赚钱,干吗还要念书。
  
  他和我都有点走极端。我们彼此都不能接受对方的生活。
  
  爸爸过得一向都很潇洒,他很擅长和人打交道。他很会玩,并且在玩上花钱从来不吝啬。我在他家的时候,爸爸和他的朋友们的夜生活要持续到凌晨两三点钟,第二天睡到午间才起来。每周只有三四天需要去各个店里看一看,其它时间就是约了人打麻将或者喝茶。
  
  有时候我会因此佩服我的妈妈,相反,很鄙视他现在的太太。我妈妈虽然有一些任性,但是至少她不会因为我爸爸有钱就忍受这种生活。
  
  我爸爸觉得我读书读呆了,不通人情世故,而且跟他一点都不像,所以对我很失望。
  
  我对他也很失望。我从来没有想过他要给我钱,我只是很期待,他像别人的爸爸一样夸我一句:“爸爸知道你一向都很努力”这样的话。他和妈妈的生活我从来都不打算去管,我甚至都很少去想。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别人有别人的生活,即使我是他们的儿子,我也没有什么权力去要求他们为了我改变自己的处理方式。
  
  我会这样想,因为我知道世间任何事,都是期待越大,失望越大。很小很小的时候起我就知道这个道理,一直持续到后来。
  
  所以后来和Alex的关系也是这样。尽管我喜欢他,因为他而快乐而悲伤而心情动荡,但是,如果不是他在机场最后那刻的告白,我是永远不会先对他说我爱他的。
  
  每当我想要一样东西,很想要它,我就会刻意压抑自己,对自己说,不要期望太大。因为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用这样的方式,把自己的渴望压制下去。
  
  我觉得,这是一种保护机制。像当初的Alex那样,为了防止自己被人伤害,就先去伤害别人。
  
  我也是这样。为了防止结果可能的失望,就干脆在一开始就克制自己的期望。
  
  
  
  可是那次去爸爸家,我的期望还是太大了。其实我事先就应该知道,如果那么多年,爸爸并没有对我表示出特别的喜欢和关心,那就很显然我对他不是特别的重要。他的人生有的是可开心的事情,根本不缺我一个。
  
  那天晚上的场景我记得很清楚。爸爸坐在对面,整个人舒服地靠在沙发里,一只手搭在沙发上,一只手抽烟。白色的烟圈像屏障,隔开了爸爸和我。
  
  我和爸爸在五官上长得很像。他保养得很好,但是已经有点发胖。或许是因为常年的夜生活和应酬,像许多中年人一样,脸庞有些浮肿。
  
  他问我一句,我答一句。他一边和我说话,一边眯着眼睛看电视,或者弹弹烟灰。我说什么,他的神色都没有太大的变化。有些时候,我觉得我的回答他其实根本就没有认真听,他就像在应付一个上门来谈生意的朋友一样应付我,他没有听确切的地方,也不会特别地再追问一句,而只是礼节性地点点头,嗯或者哈一句。
  
  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又疏远、又寂寞。我有五年没有见过他,我期待中的和爸爸的见面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在他家里过得很局促。所以,我只呆了一个星期,就打算回去了。
  
  有一天晚上,我坐在客房的床上,透过落地玻璃窗往外看。昏黄的一盏壁灯悬挂在门廊上,窗外是黑漆漆的小树林,没有一丝风,所有的东西都凝结在那里,纹丝不动。
  
  突然间,我很想念北京。那种思念,像对Alex的感觉一样强烈。不同的是,比起Alex,北京于我更真实一些。我可以随时回去。
  
  虽然已经毕业了,新宿舍要等九月份硕士入学手续办好后才可以有,但是我想我可以去找may,因为may租了房子,我记得是一个一室一厅,我也许可以在客厅里暂且住两个月。
  
  我想好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点多。我给王尧写了封邮件,问他我可以不可以提前进实验室,先做一个暑假的活。
  
  给他写完了,我开着电脑看了会电影,临睡觉前顺便又去查查邮箱——这是我的习惯,上网第一件事一般都是开信箱,断网前最后一件事也往往是再查一次邮箱。这时候是凌晨三点钟,我意外地在邮箱里看到王尧的回信,他说可以,然后问我暑假打算住哪里?
  
  我很吃惊他这么晚还在开信箱,所以立即回信道了谢。
  
  过了五分钟,我再开信箱。
  
  有点意外又有点意料之中地,又看到王尧的回信:“不用担心,暑假里师兄交流去了,现在我负责。你随时都可以来,先熟悉熟悉环境也好。
  
  住处的话可以住我们宿舍,在校内总比住校外方便。
  
  BTW:这么晚还在上网?
  
  王尧,”
  
  我很高兴。
  
  在那样的夜晚,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屋外的黑暗像一块沉重的铁侵入房间。我没有开灯,整个房间里只有电脑的显示屏蓝幽幽的光。我很高兴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我认识的一个人,和我一样在此时此刻没有入睡、并且可以和我说话。
  
  Alex很忙,很少上网,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不会给我写信。写信也只有寥寥几句话,把话说完了就完事了。我知道他那里现在是白天,但是他此刻不会意识到我的存在,因为他很忙。
  
  我总是在深夜里觉得孤独和寂寞。可是在这个时候,所有我可以说话的人都已经睡了。许多感觉只有当时当刻能够感受到,到了白天就忘记了。
  
  虽然,其实之前我一直不是太喜欢王尧这个人。因为从我的眼睛看,王尧有点太张扬了。比如他刻意打理过的短发,比如他总是很仔细地搭配衣服,牛仔裤和T恤以及包包的混搭效果,完全刻意去给A&F或者esprint之类拍拍平面广告。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死板了,我总觉得他有点刻意扮酷的成分。
  
  无疑,王尧知道他自己外型很好。他本身底子不坏,个子高,脸庞也端正。虽然不是很帅,但是他的修饰给他加了很多分。要知道,在K大,大部分研究生同学都是往往顶着一头鸟窝似的乱发、背着土里土气的电脑包到处乱跑的。
  
  王尧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格外自信、也为此格外感到自豪。从他这个人走路的姿势刻意看出来。认为自己外型很好、并且很重视这点的人、走路时候常常有一种show的感觉在里面。我形容不好,但是就是那种感觉。王尧就是那样的。
  
  但是我对此感到不舒服。
  
  Alex也知道自己相貌好,但是他从来不会这样。他很注意个人修饰,但是他会处理得不露痕迹。比如说,他就绝对不会像王尧那样,好好的衣领非要竖起来,搞得跟特务似的。而且他也从来不会用发胶。
  
  这些都是之前我对王尧的印象。因为在那次晚上之前,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在所里偶然的遇见打招呼。
  
  那天晚上,我们几乎是在用邮箱聊天。聊到后来,我们觉得邮箱太慢了,所以他给我发了条短信,我们开始用手机聊。
  
  忘记我们怎样开始从学业聊到完全不相干的话题的。
  
  我只记得王尧说,他认识好几个我们系的男生。
  
  “×××我认识,”他说,“你们届的大帅哥啊!”
  
  我微笑:^_^。表示不予评论。
  
  “还有××,"他说,“他是不是在南方找了工作?我们在学生会时候认识。”
  
  我说:不是,他留在北京,去了**局。
  
  “他长得很帅,皮肤特别好,”王尧说。
  
  王尧和我聊了好几个我们系的人。
  
  我发现奇怪的一点:他感兴趣的都是男生,我们系长得帅的那几个男生他都提到了。可是对女生只字未提。
  
  难道一般男生关心的不应该是美女吗?为什么他对我们系的帅哥打听得这么清楚。
  
  我承认我很多疑。尤其是,那个时候我和Alex有关系,我已经接受了男生和男生可能在一起的事实,所以平时凡是看到神情亲密点的男生,都有点不自觉地要往那方面猜测。
  
  王尧的表现让我心中疑惑。所以,当他提到,“我以前听××说起过你……”的时候,我没有回他这条短信,把话题错开了。
  
  那天我晚上我们聊了很多。王尧这个人人脉广泛,他跟我八卦了很多所里的事情,包括各位老板的私人生活各自恩怨和秉性偏好忌讳等等。此外就是不相干的事,比如喜欢什么电影、什么运动什么书谁的音乐,等等等等。我们聊了整夜,天将将亮的时候,我决定了当天就要去买票回北京。
  
  
38,
  
  I don’t know if we each have a destiny,
  or if we’re all just floating around accidentally like on a breeze.
  
  我不懂,到底是因为我们有各自的命运
  还是因为,我们彼此不过是在风里 茫然飘荡
  
  
  
  ————————
  
  在王尧宿舍住的暑假那一个月里,我们的相处和别人设想的完全不一样。我们并没有特别地熟悉,至少,绝对不会熟悉到可以无话不谈的地步。
  
  王尧是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是党员骨干,是一名学生干部。是一个官很大的学生干部。我这么一说,经历过大学生活的人就可以对他猜测大概了,这样可以省掉我好多笔墨。
  
  所以,说他滑头也好、说他深沉也好;总之,在我眼里,他是一个很懂得说话技巧、自控力也很强的人。他行为非常谨慎。当别人在他面前对什么事情有所抱怨的时候,他会微笑着听,然后不置可否。听的人以为他同意自己的观点,心里很满意;但是事后回想起来,会猛然发现,其实在整个谈话过程里,王尧说的所有话,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都无可指摘;换一个角度说,王尧说的所有话都是废话,但是那些话从逻辑上说完全是密不透风,无法在非常时刻被引用来诽谤他。
  
  王尧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至今,即使事情过去了很多年,他的形象在我心中依然模糊不清。我很困惑。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忆他、怎样描述他。因为,以我的眼睛,我理解不了他。
  
  有一句话说,“我们所能看见的,只是我们能理解的;我们不能理解的,我们根本看不见。”我们只能理解那些和我们具有相似思维方式和逻辑结构的人。我想,我和王尧根本在结构上就不同,我们缺乏一个共同的逻辑,所以我完全不了解他。到现在,我都搞不懂他到底是个有小人外表的君子、还是个有君子外表的小人。我之所以要在我和Alex的故事里写他,是因为,这样一个我无法理解的人,他在我们的时间长链里占了一段。并且,王尧的存在,可以再次证明,这个世界是多么小。
  
  我曾经觉得王尧是一个浅薄的人,他惯于站在舞台中央、镁光灯的所有光芒都照耀他。但是,后来我发现他并不完全是这样。在有些时刻,他的行事其实是非常谨慎的。
  
  我又曾经以为王尧是一个亲切善良的人,可以直率地向他表达自己所思所想。但是,我后来又觉得,他心里并不一定就与我有相同感受,也许他在内心里嘲笑我也说不定。
  
  我不知道是自己太简单,看人太不准;还是王尧太复杂,讨厌被人看清楚,故意地要虚虚实实。
  
  和他相比,Alex反而就好理解了。他至多是不露声色,不想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流露出来;他不会象王尧那样,表象和本质可以做到完全分裂,心中所想和表面行为可以完全相左。
  
  暑假里那一个月,王尧和我的时间多半都是错开的。那时候我的生活很规律,每天早睡早起;王尧很忙;不知道在忙什么,因为我在实验室也很少看见他。他晚上很晚回来,他回来的时候,我往往已经睡着;在睡梦中,我总是蒙蒙胧胧感觉到门开阖的声音、轻微的脚步声。蒙蒙胧胧地我会半醒来,然后不知道何时再接着沉沉睡去。早晨我走的时候,他多半还在睡觉。所以,尽管住一个宿舍,我们的状态很像“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没有太多的交流。
  
  我的学习生活完全是乏味可陈的。在所里的第一周,我已经开始发现未来的研究生生活会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选择的专业和我之前设想的内容也有很大差别。而且,有八卦的师姐告诉我,我未来的老板是个典型的三不管,他的学生多半都在放羊,聪明点的都各奔明主,投奔到所里其他老板名下去了。我之前的期望太高,我以为读研究生的话,导师和学生之间会有父子一般的亲密的关系,老师会举凡学习和生活都关怀备至。师姐的话让我对后面的三年生活感觉恐慌;我完全不清楚自己具体要做哪个方向。
  
  我想,尽管如此,我也不能消极等待坐以待毙吧。多接触接触各个方面,再看看,也许可以从中发现让我感兴趣的也说不定。所以,那个时候我还是很努力地每天跑实验室、跑图书馆。
  
  但是,这样起早贪黑的日子持续下去,中间总会有些时候,突然对一切感到厌倦。如果是在晚上,黑夜降临,周围安静下来,一个人躺在宿舍里,心里会很烦躁,忧伤和茫然混杂在一起,象秋夜里的风裹杂雨和落叶,孤独和绝望的寂寞沉重地涌入心里。
  
  有时候拿起电话,和老大或者阿may或者ada说话。拿起话筒前,想说的是心中空洞的寂寞和痛苦,但是电话接通后,口中说出的却完全不是心中所想。所说出来的,不过就是那些泛泛言辞,假期过得怎样、去了哪里、最近有什么好电影、所在地的天气、以前的旧同学旧朋友去向、等等等等。完全不是我所想说的、想听的。
  
  其实我自己心里明白,说什么听什么又有什么重要?如果这时候Alex在我身边,那么一切都不会是问题。以前和他在一起,我们不就是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坐在黑暗的石阶上,听虫鸣听风声吗。
  
  这段时间,Alex给我的电话很少。有半个月的时间,我们没有通过电话,也没有通过邮件。自然,我会解释说,他很忙,我也很忙;忙的时候,时间过得快,半个月并不算什么。我以前没有认真谈过恋爱,我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正常。但是我会胡思乱想,完全遏制不住。
  
  Alex离开已经一年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我多心,我总觉得他离我的生活越来越远。我还觉得,他对我很冷淡,和我曾经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也许他并没有变,他从来就是那样的,不说多余的话;但是我总以为,他在机场说得那么清楚、那么好,那张表白的字条就应该是分界线;他总应该有些变化的。
  
  我以为美国是很OPEN的地方;我听阿Paul和simon描述过那里的情形。很多地方和国内、尤其是北京完全不一样。Alex会不会忍不住寂寞?Ian,或者其他男孩子,会不会去找他?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是正常的年轻男人,我经历过那样的快乐,我实在没有理由苛求Alex。也许这是一段感情关系里没有女性的好处;我们还在父权社会,无论是在同性恋异性恋的意识里,好像都不会有人要求女人一样去要求男人。也许这也是为什么同志关系很难长久的缘故:因为太缺乏约束。因为出轨太过容易。
  
  虽然我爱他,但是我并不会傻到把他当圣人看待。我知道Alex也是普通人。我也知道,他不过比我高一个年级;他并不是早熟到每个方面都象核桃壳一样坚不可破。
  
  我有疑惑;可是无从证实。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笑话里多疑的太太质问丈夫是否在外有私情的片段,其实也不是那么可笑;如果自己经历过那种猜忌和不安的话,会明白那样的心理完全是自然而然、实在没有什么可笑的地方。
  
  开学前一周多几天,不记得那天是星期几。也许是周三,也许是周四。因为我模模糊糊记得那天离周末很近。那天我觉得累,在实验室屡屡出错,还弄坏了一台仪器。虽然师姐安慰说那不是我的错,暑假前就该送去检修一次,但是坏在我手里,我的心情糟透了。我收拾了东西,无精打采地回宿舍。回到宿舍,往床上一躺,就开始发呆。脑袋里浮现许许多多混乱碎片,完全脱离正轨的过往那些家庭生活、发现自己是gay的那种负罪感、失败的大学生活、对自己天资愚钝的忿怒、以及缺乏目标和希望的那些不可知的未来。外面天已经黑了,我懒得起来开灯,就任由屋子里黑着。电话铃响的时候,我跳起来,借着从门上房玻璃里投进来的走廊灯光,我拿起话筒。
  
  我以为是Alex的电话。因为王尧出门,从来都是留手机电话的,不会留宿舍的号码。
  
  最意外的,电话是Ian打来的。Ian的声音还是那样,清晰、干净,音色纯正没有杂音。他说话有柔和的节奏,听起来永远是不慌不忙、心情很好的声音。很容易辨认出来。
  
  我不是一个容易记仇的人。不管怎样,我一直是把Ian当小弟弟,就算是不懂事,也是可以原谅的。也许本质上我也是个浅薄的人,我不相信长相象Ian那样漂亮的人会是彻头彻尾的坏。无论他做了什么,我总是心甘情愿想给他开脱,即使他伤害的那个人是我。
  
  要不然就是我愚蠢,要不然就是Ian有特殊的魅力,让人恨不起他。
  
  Ian跟我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缠着问我,我身边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就像小孩子,缠着从远处旅行回来的人问新鲜见闻;又像是缠着大人要听故事。我绞尽脑汁,搜罗了几件同学里实验室里发生的八卦讲给他听。Ian听得很开心,在电话那面笑。
  
  我几乎都忘记过去他对我说的,对我做的。
  
  聊了一些时候,我实在没有什么可讲了,我说,我这里很晚了,……
  
  我想说,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吧。
  
  Ian很聪明,他说,哎呀,我忘了我也有事呢。
  
  我说,那要不我们今天到这,下次再聊吧?
  
  Ian说,好啊。
  
  我松了口气,正要说再见的时候,Ian突然象想起什么似的说,
  
  “对了,Alex也在我这里。”
  
  这句话来的太突然,我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我说:“他来M城做什么?”
  
  Ian说:“不清楚耶。好像是来W大开会。”
  
  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我说,“哦。”
  
  Ian说:“他上上周来的,不过明天论坛就结束了。”
  
  Ian说:“Alex瘦了很多啊。我们常在一起吃饭。对了,你要不要看照片?M城的秋景还是很不错的,比北京还漂亮。要不要看?我发给你……”
  
  我下意识地摇头:“不用了。”
  
  Ian说:“哎呀,糟了,我要出去了。我约了人,要不该迟到了。”
  
  我说,那好的,再见。
  
  Ian说,不要吃醋哦,我们什么都没干,就吃了饭。byebye。
  
  我以为他说完了,听到他说的bye,我就放下话筒。在放下之前的瞬间,远远地好像听到他在电话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是我的中文名字,不是英文名。然后咔嚓一声,电话切断了。
  
  我放了电话,在黑暗里摸索回去,爬上床接着躺着。心中并不生气,就是觉得又空虚又烦躁。好像自己是一只笨鸟,永远飞不高,被局限在小小一方庭院,眼呆呆地望着鹰枭在高空盘旋。猜疑得到证实,我心中反而比较平静。算了,该来的就会来,该怎样就怎样好了。我甚至安慰自己说,不管怎样,是Ian总好些;总比提心吊胆地忧虑,如果是个鬼子怎么办;一想到白种人的长毛和粗皮肤,我就觉得恶心。而且,和老外在一起,我总觉得不安全。我安慰自己说,Alex和Ian在一起,总算不是最坏的情况。至少Alex不会有事。他们总算是彼此熟悉的。
  
  我就这样,躺在床上毫无意识地想,做了一夜逻辑混乱的梦,有时候夹杂着一些往事片段,比如Alex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夜晚,水晶灯低低悬挂在雪白天花板上,我身边有他熟悉的味道,香水、汗水和烟草,混杂了他的热度和能量;他的呼吸仿佛就在离我耳边一寸远的地方。我觉得痛苦,不仅仅是心理上的。
  
  
  
  半夜里我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喝水。
  
  下了床,我摸索着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往外望。月光很好;北京的夏夜没有云,银白色的月光直泻下来,照得楼前空地亮如白昼。有乌鸦或者喜鹊之类的什么鸟在树林里长声呻吟,听起来就像是老人的哭声。
  
  我放下窗帘,回身去拿水。屋子里漆黑一片,椅子被我绊了一下,发出沉重的一声响。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王尧醒了。我听到他翻了个身,用显然是在困意中的浓重鼻音问:“Tim?”
  
  我说:“对不起,我起来喝水……”
  
  王尧呼了口气。我眼前一晃,是他开了床头的台灯。我的眼睛有点刺痛,掉过了头去倒水。
  
  热水瓶是空的。我晃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我拿了杯子,打算去水房接自来水。
  
  王尧坐起来,垂着头揉眼睛。因为是夏天,他光穿了条沙滩裤,光着上身。他打了个哈欠,顺手往什么地方一指:“我包里有瓶水。”
  
  我不清楚他的包放在什么地方,目光搜索了一通,没有找到。
  
  王尧还垂着头犯困。知道我站在那里没动,他叹口长气,又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站起来,在什么地方找到他的书包扔给我。
  
  我找到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准备上床接着睡觉。
  
  王尧伸手说:“给我。渴死了。”
  
  我把水给他。王尧伸手过来接的时候,碰了我一下。或许是我太敏感;我一惊,失手把水摔了。
  
  我愣在那里,退后一步。王尧看了我一眼,好像清醒一点,他没说什么,自己弯腰捡了水。
  
  我爬上床,接着睡觉。我听到王尧喝完水,趿拉着拖鞋出去了一趟,也许是水房冲了把脸,因为时间很短。然后我听到对面的床咯吱一声,他重重地上床也睡了。
  
  一夜里做了很多纷繁复杂的梦。都是一些过往的片段,真真假假,夹杂歇斯底里的一些欲望,无法连贯成章。
  
  早晨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绿色的窗帘透出一点青,我盯着上面**网站的标记发了很久呆。
  
  王尧面向墙,还在睡觉。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因为是夏天,他只穿着条沙滩裤,蜷曲着身体,毯子团成一团,一半在床上、一半拖在地上。恍恍惚惚地,我看到了Alex。他就睡在我对面;如果我没有记错,夏天里,他也总是穿条色彩斑斓的沙滩裤在家里走来走去。
  
  光线晦暗不明;我努力想要分辨出王尧那条沙滩裤印着的图案:是不是海南岛的椰子树;还是毕加索的后现代色板。Alex有一条蓝色短裤,上面印着机器猫小叮当和铜锣烧。我还嘲笑过他。印象里自从我笑话过他那条裤子,他就扔柜子里再也没上过身。
  
  王尧动了一动;他翻了个身。
  
  我起床,觉得头很痛,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我下了床,到桌子上找昨天那瓶水。桌子上没有,我搜索了一遍,看见王尧把它扔在他床上。
  
  我走过去,探身到他床上摸到那瓶水,拿出来。
  
  弯腰的时候,我的脸离他很近;他闭着眼睛,睫毛微微地动,呼吸很轻。我的动作停止在他上方,我有一点寂寞有一点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算了吧。我又何必这么舍易求难。
  
  所以,我拿了水,依然站在那里没有动。其实我当时头脑里并没有多少逻辑可言,也许我正在想下一步我要怎样做。我是走开,重新做那个小小心心,普普通通正正常常的小Tim;还是放纵自己一次,做一个讨人厌的人,冒一次险。
  
  我想我的无意识已经给我做了选择。因为我一直保持同样的姿势站在那里没有动。
  
  
  天亮了。八月中旬的阳光,象金黄色一把锋锐的刀,从窗帘的缝隙里直射进来。
  
  我稍微让开身体,让阳光落在王尧的脸上。
  
  他的皮肤比Alex黑,我知道他爱打网球。因为这个缘故,他右胳膊比左胳膊要粗一些。秋日阳光晶莹透亮,他脸颊和肩膀上的皮肤镀着一层金。
  
  王尧醒了;他眨了两下眼睛;然后翻过身。我一只手拿着水,背对阳光瞅着他。
  
  他看着我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害怕;我好像没有什么害怕的了。我曾经很怕某个人;但是除了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再能让我真正害怕。
  
  就算是后来我的老板责备我,我也不过横下心想,大不了我不读了。大不了我不要这毕业证;到哪里混不是混?
  
  就算王尧是个str,那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被他嘲笑,被他鄙视,被他敬而远之。那又怎样?我的人生还那么长,我总要遇到许许多多的人,王尧在将来,不过是我曾经认识的许多人里的一个。他怎么看我,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我现在很难过,我很寂寞,我不想一个人度过这一天这一时刻。
  
  也许这是长久以来的爆发。也许不只是因为Ian那个电话。三百个日夜里的孤寂而无望的等待,换取的是这样一个结果,也许我可以用此为自己开脱。也许这不能怪我,先做错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所以,当王尧醒来,转过脸,有点疑惑有点惊讶地看我的眼睛的时候,我没有躲闪他的目光。
  
  金色的阳光里,万千微尘在破旧的窗棂前缓缓飞舞。同样的情境曾经发生在许久前,那时候我还没有经历爱情,心中总是恐慌然而甜蜜幸福。面对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连微笑都需要时刻隐藏。
  
  而今我心下坦然,我大胆望着王尧的眼睛。我再次明白,微笑和快乐是可以没有关联的。因为,心中苦涩,然而我迎着阳光,向他微笑。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8-9-17 15:11 | 显示全部楼层
38 b,
  
  
  我忍住哭 喜剧总是特别容易的落幕/
  
  我忍住哭 穿上我自己在这城市的戏服/
  
  台上对白 临时只排演到中途/
  
  我的角色 结局上还是没说清楚/
  
  我忍住哭 我不想在舞台上犯下错误/
  
  我忍住哭 是说明自己还是有一些在乎/
  
  那一些 不该犯下却犯下的错误/
  
  
  
  ——《我忍住哭》
  ---------------------------
  
  
  
  
  王尧彻底醒了。
  
  我想,一时之间,他还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那天他也很反常。当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其中原因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他躺起来,看到我手里的水,伸出手来:“给我。”
  
  我把水递给他。我依然站在那里,没有走。王尧很谨慎,他慢慢地从我手中接过水;他碰到我的手,也许不是无意的。然而我没有移开。他是个聪明人。
  
  我们彼此对对方的猜疑都没有错。
  
  他望着我,呼吸陡然粗重。我想,我以为我很坦然,但是,我不是没有紧张的。我一直看着他,强迫自己看着他,不要想其他,也不要看其他,甚至不要眨眼睛也不要停止微笑。我觉得眼睛干涩,笑容僵硬在脸上。
  
  王尧带着一种惊诧,又有点惊喜的,不可置信的神色,他打开矿泉水;喝水喝得太快,以致于差一点呛掉。他往床里挪挪;我坐在床沿上,背对着他;对面墙壁上,我睡的下铺在墙上贴了一张松岛菜菜子的海报,她的笑容很安闲,然而无法平缓我的紧张。
  
  空气凝固。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以王尧的聪明,他不会不知道我的暗示,他的机会。
  
  他的手放在我肩膀上的时候,我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哆嗦一下。我以为我至少会有点不习惯的,但是看来我对自己的德行估计过高了。
  
  
  
  
  
  当我把脸埋在枕头里,或者是毯子,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里的时候,我觉得我在哭。并不是王尧的问题;他技巧娴熟,不可能是第一次。屈辱感压倒了空虚感和要发泄的冲动,我不是没有过后悔的。
  
  但是这怪不得任何人。我做过很多错事,这不是最错的一件。我做过许多错误的选择,无论起因是什么,都不关别人的事。都是我自己去决定的,也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我想我也不会去后悔,因为时光不能倒流;即使回复当年情境,我依然会那样去做。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也许比一般人的意志力还要差;说我用它来自我辩解也好,说什么都好,那些不一般的人都离我太遥远,不是我可以达到的。所以,我也不会试图去做一个象Alex或者王尧那样的人。
  
  我的身体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它们分裂成两半,一半欢乐一半疼痛,一半有无法遏制的滚烫的热度,一半却觉得冷,在颤抖和哆嗦。在这种情况下,我甚至还想到了Alex。我想到我们无数次的亲密。那些在记忆里那么遥远,然而王尧,此刻我身边这个人,他的手指和粗重的呼吸,让我感觉到时光在刹那倒流。
  
  王尧试图吻我。然而我整个脸都埋在枕头里;他伸手,想要让我抬起脸来。他的手摸到完全漯湿的枕套,吃了一惊。
  
  他停下来,说,“你……我做的不好?”
  
  我说,“不关你的事。”
  
  这是整个过程里,我们唯一的谈话。
  
  
  
  我并不讨厌王尧。如果单单就上床这件事,他还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人。从哪方面来说,我们彼此都不能说有什么损失。他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我也得到了我所想要的:发泄的快感,心理上的,也是生理上的。但是也仅限于此。
  
  我们一直没有开灯。外面一定已经大亮;然而宿舍里依旧昏暗一片。我用毯子裹紧身体,蜷缩在床的一边,默默无言。
  
  原来一切都不过如此。黑夜总会过去,太阳照旧升起。我还是我。Alex也还是Alex。他是凡人,我也是。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只能说明我们不比别人更高尚,但是,也不能证明一定比别人更低劣。也许就是这样的。
  
  “每一个人的孤独 只适合自已阅读
  
  怎么描述 过程中的辛苦只有 自己清楚
  
  ……”
  
  我想我错了。尽管我拼命为自己开脱,但是我知道我错了。我全错了。我不管Alex是不是做了错事,我不管Ian说了什么,我不管别人做什么说什么,这些都不是我做错事的借口。也许理智上我可以找出一千条理由,安慰自己这个早晨什么都不算;但是情感上我接受不了。就像许多年来,我可以逻辑清晰地向自己解释我爸爸的所作所为,但是情感上,我对他的隐隐愤怒一直压抑在我心底。
  
  尽管许多年来,我可以逻辑清晰地、一次又一次地用别人的话告诉自己,我能上K大,我能在这里安然地本科毕业、拿一张硕士文凭、最终带着博士身份离开;然而情感上,我无数次为自己的愚钝感到痛苦。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地方,如此压抑地度过我的整个青春。许多人的存在,时刻都在提醒我,自己的失败和无能。
  
  以前有人说,永远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我不会这样。但是我好像一直都在用自己的错误自我惩罚。尽管,理智上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所能够控制的。
  
  也许这是Alex喜欢我的原因,也许这也是王尧喜欢我的地方。我的存在让他们觉得不一样;我和他们环境里接触的大部分人都不一样。对于他们而言,这些特征仅仅是一些“不一样”,但是对我而言,我痛恨它们,它们是我真正痛苦的来源。
  
  
  
  我侧着身子,北京的八月是酷暑天气,即使这阴暗的斗室也不例外。我并不觉得冷,然而身体在哆嗦,起鸡皮疙瘩。我哆嗦着看空气里飞扬的粉尘。不知道这一切该如何收场。
  
  
  王尧轻轻抱住我的肩膀,在我耳边亲吻和说话。他说:“你的头发很软。”
  
  因为我从来不用发胶。我心中说。然而此刻我说不出话来。我意识到我的错误,王尧是我直系师兄,我后面至少还有两年要面对他。
  
  “Tim,你觉得怎么样?”王尧问我。
  
  我能觉得怎样?我渴望Alex的怀抱。他的呼吸,他的肌肤,他的黑发他的肩膀。香水混杂了烟草和汗水的他的味道。我无数次在梦中与他相遇,醒来却是一场空,他离开,剩我一个人独自面对这无边黑暗和孤寂。
  
  我完全不喜欢王尧。也许Paul会喜欢他,也许Ian会喜欢他,但是绝不会是我。
  
  我恨他,我恨我自己。Alex只是用一张随手撕下来的便签纸,用铅笔写的七个字母:for ever,就轻易把我栓了三百个悬着心的日夜。是他先毁约。为什么我要觉得自己错了?为什么我要觉得内疚,觉得自己不堪,觉得自己的所有行为都在再次证明自己很差劲?
  
  他们之间完全没有可比性。不是他们之间有多大的差异,而只在于我对他们的感觉。在那天早晨,我只是想做一件事;那个时候,如果我是站在实验楼的楼顶,我会跳下去;如果我是在火车站,我会随便买一张票,任凭自己去哪里;如果面前的不是王尧,是paul,或者Ian,或者simon或者其他任何人,我也会向他们微笑,和他们犯错。和王尧不过是一个巧合。我不知道这算是他的运气,还是我的运气。
  
  所以我没有回答。王尧也许觉得我太累了。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躺着。
  
  期间电话铃响过几次;王尧的手机也响过一次。他拿起来看了看,然后直接关了机。电话第几次响起来的时候,他起身去拔了电话线。这点让我有点觉得安慰;至少,王尧不是一个太不识趣的人。他知道要快乐就彻底,要享受就干脆的道理。
  
  
  王尧用肘撑着头,另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有点突然地问,
  
  “昨天给你打电话的人是谁?”
  
  我没反应过来,说:“谁?”
  
  王尧想了一下,说:“哦。他后来没打电话给你?早晨你走了以后,有个男的给你打电话。”
  
  我的心里哆嗦一下,会不会是Alex打来的?
  
  刹那间心头百转。如果这件事是Ian在撒谎。Alex这么久没有音讯,真的是太忙,而不是象Ian说的那样,去了M城,并且经常和他在一起。那么,我就彻头彻底地错了。
  
  王尧说:“他说他晚上还会给你打。你接到没有?”
  
  我心里想,王尧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他总该不会傻到吃醋吧?想想也不可能。
  
  我说:“我晚上接了个电话。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王尧想了想,停止片刻,他说:“Tim,那个人的名字是不是叫Ian?”
  
  我说:“他告诉你的?”我以为Ian在电话里和他聊过了。
  
  王尧说:“不是。我猜的。”
  
  我很吃惊。我转过头,看着他。
  
  王尧轻轻笑一下。
  
  我说:“你为什么笑得这么狡诈?”
  
  王尧说:“你先说,是不是Ian?眼睛很漂亮,皮肤白,北京人。”
  
  我疑惑地看他,“你认识他?”
  
  王尧没有回答。他问我,“你男朋友?”
  
  “不是。”
  
  “最好不是。”王尧说,“世界还真小。”
  
  我问他:“你怎么认识他的?”
  
  王尧用手枕着头,仰面躺着,凝视着破旧的天花板:“朋友的朋友介绍的。”
  
  我问:“什么朋友?”
  
  王尧说:“我一个高中同学,也算是大学同学。计算机系的。”
  
  我心里模模糊糊有个怀疑,我说:“你那个高中同学,是不是一个细高细高、长头发,老穿个粉色开衫的?”
  
  王尧转过脸来,说:“你认识?——就是他。”
  
  我说:“不是很熟。我们本科时候一个楼道。”
  
  王尧说:“哦,我忘了,你们本科是3*楼吧?你们那个楼好多咱这号人。”
  
  我不置可否:“是吗。你怎么知道?我们脸上又没长角。”
  
  王尧微微一笑,半开玩笑说:“别忘了,我是搞学生工作的。”
  
  王尧历数他认识的一些人。但是我多半都不认识。有些听说过,有模糊的印象。最后,王尧说,
  
  “L系有个帅哥,***,和我一级的。”
  
  我心跳得厉害。
  
  王尧说:“我大四那年,保研了没事,还一起打过两场球。你认识他吗?”
  
  我没有回答。
  
  我反问说:“你没有……”
  
  王尧笑笑说:“我倒是想啊。不过没机会。我听朋友说他在追你们楼一个小师弟。所以我才问你有没有可能认识。”
  
  “不过,”王尧说,“我的工作做得不全面。按理,我应该早就认识你。”
  
  他搂住我的肩膀,一半玩笑一半认真地:“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吧?”
  
  我背对着他,没有吭声。
  
  王尧在等我的回答,“嗯?”
  
  我轻轻说:“没可能的。”
  
  王尧问:“为什么?我看,你也不讨厌我;咱们而今又一个所,多方便。以后生活上学习上有什么困难,我都能代表组织上替你解决。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啊?”
  
  这就是王尧的聪明之处。他反应很快,立刻就无声无形地给自己找到台阶下。我被他一本正经的官腔逗笑了,有片刻忘记现实处境。
  
  所以,我也想捉弄他一下。我说:“那我告诉你原因,你不要跳起来。”
  
  王尧说:“我是什么人?哪有这么容易被震撼。说吧。”
  
  我转过身,和他面对面;窗帘缝隙里透进的光线,在我们中间切割出清晰的一道。
  
  我慢吞吞地说,
  
  “因为,第一,我认识你刚才说的×××;”
  
  看到王尧露出惊讶的神情,我接着说,
  
  “第二,我就是,你提到的那个师弟。”
  
  
  
 39a,
  
  我总以为自己抵达了港口,
  
  可总是发现自己又被抛回了大海……
  
  
  ----
  
  “我就是,你提到的那个师弟。”
  
  我盯住王尧,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口。
  
  不管王尧多么沉的住气,他都没有料到K大会小到这个程度。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想的,但是很可能,他开始有些许不安。我和他的关系并不是他先前料想的那么简单。也许,他有点惊诧的意外,或许,本来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缺乏天赋,性格内向、无法进行顺利沟通的人,然而背景干净、关系简单。他的身体稍微向后倾,好稍微离我的脸远一点、看清楚我的表情。
  
  然而他从我脸上显然什么也得不到。我并没有骗他;我也没有什么想从他那里得到的。我做这些、我说这些,完全缺乏逻辑,只是为了开心。就像两岁半的小男孩喜欢摔东西,不为什么,并不是有些人说的破坏欲;他摔东西,只不过是为了听到“砰”的一声,然后咧嘴直乐。
  
  过了好一会,王尧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说:“哦。。。”
  
  他说:“……我听说,***毕业去了M大?牛人。据说是我们这届最好的几个offer之一。”
  
  我忘记我们目前的处境,很高兴别人夸Alex。所以我很开心地说:“是的,他很厉害的。我从来没见过比他更聪明的人。”
  
  王尧凝视着我,没有回答。
  
  他说,“他过去是拿PHD?”
  
  我说,“是的。”
  
  王尧说:“不过,咱们专业要出去不容易。”
  
  我说:“我知道。”
  
  王尧不说什么了。他的意思我也大概能明白。无非就是提醒我不要舍易求难。但是我又何尝期望太多?我从来不是一个太自信的人,一切顺其自然,缘尽而止。倘若真有缘分湮灭那天。我想,又有谁是离开谁就一定活不下去的呢?再重要的人,如果得不到,到老来,也不过在时刻回忆里浮现一个模糊的影子,也不过心里苦一阵也就算了。我自己有自己的人生,可以为另外一个人的时候,自然可以那样做;如果缘分不允许,那就换条路,自己过自己的。
  
  我这样跟王尧解释。
  
  王尧盯住我;
  
  王尧说:“你是在说服自己吗?完全没有必要。”
  
  他说中了。他看人的经验太丰富。我被他说穿,有一种衣服被扒光的感觉。
  
  王尧看出我的窘态,他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他一直手枕着头,望着天花板。
  
  他突然说:“小Tim,你喜欢谁的书?”
  
  我想了想,说:“我喜欢泰戈尔。”
  
  王尧点点头,说:“我喜欢福柯。我推荐你去看他的书。”
  
  那时候我还没有听说过福柯这个人。
  
  我好奇地问:“他是什么人?”
  
  王尧说:“一个法国人。他有句名言,‘如果与一个男人的性爱让我感觉快乐,我为什么要拒绝它呢?’”
  
  我一下就明白王尧的意思。
  
  我说:“可是世上的事情,不是单单快乐二字可以说的通的。我们总是要考虑到现实里的其他。”
  
  王尧说:“实践上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你一定要明白,一个人的言论和行为并不一定要永远一致;一个人的内心真实想法和言论也不一定要一致。”
  
  我说:“福柯这么说的吗?”
  
  王尧摇头。他说:“这是我说的。”
  
  他说:“福柯有个观点,就是,现代社会和古典社会的区别之一,就在于,在现代社会,人们的知识,或者说,所谓真理,都是被建构出来的。所谓真理,并不是被发现的;而往往是根据各种各样的目的,被发明出来。就比如性别关系。通过这种方式,人们被那些毫无理由的道德自我约束,根本不会去想挣脱,更谈不上反抗。这是一种隐形的权力的控制形式。他把现代社会称为‘society of control’。”
  
  王尧说:“当然,个人力量微不足道;所以,如果我们单个个人要在社会里存活下去,就必须遵守它的大部分规则;就是说,行为上,我们要尽量向社会规则靠拢;即使你知道那规则是错的。但是,心是自由的,我们心里一定要有些坚定的信念。那些信念,自己知道就可以了。不要说出来,也不要去做。偶尔受不了了,发泄出来;但是最后还是要回到规则里去的。”
  
  我有点感动。突然间,我觉得王尧这个人很好。
  
  我转过脸去,好像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我认真地问他:“你是不是很少说这种真心话?”
  
  王尧耸耸肩,脸上浮现平常的那种笑眯眯的表情。他也转过脸来,微笑说:“这是福柯说的。我只不过转述而已。他的思想很modern,有时候我拿他练脑子。”
  
  我说:“但是你讲他的理论讲得这么明白,可见他必定有触动你的地方。否则怎么引起你这么大关心 ?”
  
  王尧搂住我的肩膀。说:“很简单。因为他是个同性恋。”
  
  他说:“还有个关于他的信息,你要不要听?”
  
  我问:“还有什么?”
  
  王尧说:“他死于艾滋病。”
  
  
  
  王尧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仍然在笑。我觉得毛骨悚然。
  
  我问:“你……你不会也有吧?”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声音都在抖。
  
  
  
  NND王尧完全可以去考央戏。
  
  
  他的脸上仿佛抽搐了一下,浮现出痛苦神色。
  
  我被吓得心都漏跳半拍。
  
  我说:“你真的……你真的……”
  
  王尧爆发出一阵大笑:“你还真好骗!!!!我要是都有爱滋了,我还辛苦读这个破研究生干嘛!我就收拾铺盖该玩玩该喝喝去了。”
  
  我真的被气坏了。我爬起来顺手就抄起枕头边一本书劈头盖脸地往他身上砸。
  
  王尧也不闪躲,他笑得停不住,嚷嚷说:“反了你反了你!谋杀亲夫了你……”
  
  
  
  
  正闹着,我突然好像听到门口有什么声音。我向王尧示意,他也安静下来。
  
  屋子里死一般静。门口没有异常。我想也许是我疑心。
  
  正要松一口气,我突然听到门口有沓沓的脚步声远去。我和王尧面面相觑。刚才是不是有人在门口一直站着,听到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然后才走的?
  
  我看王尧的表情,他也有和我相同的忧虑。
  
  过了一会儿,王尧安慰我说:“也许是路过的。”
  
  我也希望是这样。但是,我们的直觉不约而同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我的错犯大了。
  
  
  39 b,
  
  
  收拾了一晚上东西,去浴室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离停水只有半小时不到。浴室里烟雾蒸腾,只剩寥寥几个人。我找了个没有人的角落,换下衣服开始洗。
  
  过了一会儿,我打了洗发液,正闭着眼睛冲头发,突然感觉身边有点异样。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边若有若无地蹭。我睁不开眼,也没想太多,就往旁边挪挪。
  
  这次我感觉出来了,一定有什么。因为那个东西又蹭过来了。
  
  我擦了一把脸,睁开眼睛,差点没把我吓昏过去。一个男的站在离我不足一肘远的地方看着我自慰。隔着水汽,我也没戴眼镜,慌乱之中我没看清他的脸,但是他的动作哪怕是傻子都看得出来。
  
  我澡也不洗了,慌慌张张冲到更衣室套了衣服就跑。
  
  王尧这几天都回来得早。我满头大汗地跑回宿舍,他正在桌上写什么材料。还惊讶:“你洗澡还真快。肥皂泡还在脖子上呢”
  
  我把盆往地方一放,恨恨地:“nnd真倒霉,我在澡堂遇到一变态……”
  
  王尧说:“怎么个变态法?”
  
  我:“丫在澡堂自慰……”
  
  王尧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这么慌张。”
  
  我气得脸通红。他看看我,开玩笑说:“他该不会是对你动手动脚吧?”
  
  我不说话。
  
  王尧认真起来:“什么人这么变态?他真对你动手了?”
  
  我恨恨说:“那变态蹭我……”
  
  王尧停下笔:“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了?”
  
  
  我:“没。幸亏没看见,要不我今天晚上会做噩梦。”
  
  
  说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糟糕,我光顾跑,眼镜落澡堂了。。。”
  
  
  
  我要回澡堂取眼镜。王尧看看表,说:“别去了。现在都快十二点了,澡堂早关门了。明天再去管理室认领吧。”
  
  
  
  第二天,我去澡堂取眼镜,在管理室问了半天,管理员都说没发现眼镜。我懊恼地回宿舍,心里很气愤,想真倒霉,昨天遇到色魔变态,今天又发现眼镜丢了,不知道什么人这么爱便宜,眼镜偷了有什么用啊?我的眼睛一只正常,一只严重散光,两只眼睛相差将近两百度,我诅咒偷我眼镜的走路摔大交。
  
  晚上王尧回来,问我眼镜找到没有,我说没有。我一想到眼镜那么贵,又要破财了,心里很不爽。
  
  第二天,我去了学校门口的大明眼镜店,查了查镜片价格,稍微好些的都要八百上千,我很受打击。
  
  晚上,在宿舍我什么心思都没有,拿了笔在纸上乱划,想来想去我存折里那两三千块钱怎么应付新学期开学一学期花销。所里活那么重,老板又不发钱,我叹了口气:现在的研究生体制就是典型的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狗急了要跳墙,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这不是逼我们拿做学问的时间出去找活儿干麽。
  
  北京的东西就是贵。我郁闷地想。
  
  我开着台灯,还在纸上乱划。王尧回来的时候已经深夜十二点多了。他这天很沉默,回来把包一扔,就往床上一躺。
  
  我低着头还在划。眼前一晃,一副眼镜扔到我面前本子上。正是我那副眼镜。
  
  我惊喜地问:“哪里找到的??”回头看王尧。
  
  他又退回到床上躺着,鞋子也没脱,看起来很疲倦。
  
  我问:“哪里找到的?”
  
  王尧闭着眼睛。不吭声。
  
  我还想问,王尧突然说:“你他妈别问了行不行”
  
  我被他这么当面斥责,一下涨红了脸,不说话了。回过头趴在桌子上。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王尧起来的声音,我以为他会向我做个解释或者道歉。但是他直接去架子上取了脸盆,站在门口换拖鞋,换鞋的时候狠狠把球鞋一摔,两只鞋一南一北分道扬镳地躺在地上,他也没管,拿了毛巾就去洗脸了。
  
  我不知道他的怒气从何而来。我不打算管他的事,但是目光所及,看见那一南一北一立一躺两只球鞋在屋子中央,心里总不舒服。——我这个人有点强迫症。看到什么不舒服的东西就想去整理,如果不整理,会一个人不停地想,越想越不舒服。——
  
  所以王尧洗脸完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我弯腰在门口架子旁整理他的鞋。他一愣。
  
  我想他错会意了。他不知道我有这个毛病。
  
  我整理完,没有和他说话,自己出去洗了手,回去接着坐在桌前想事情。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件事,就是我想对Alex说分手。
  


作者:土豆甜汤 回复日期:2007-12-2 5:10:40    
  40,
  
  那些天的大部分情况完全是一段空白记忆。我不记得王尧和我又做了什么,也许我不应该遗忘得如此彻底;但是据说心理学里对此有一个
  
  很好的解释:我们总是有选择地忘记那些让我们感觉屈辱和痛苦的人与事。
  
  我脑海里如今的片段,只记得灰暗的屋子里那些漂浮飞扬的粉尘;它们纷纷扬扬,在零乱的屋子里盘旋飞舞,让我想起童年时代我读过的
  
  某个童话或者民间故事,故事里说,每颗粉尘都是前世一个人的灵魂。那个故事当年曾经让年幼的Tim心驰神往,因为他认为,有一天倘若
  
  他也死了、也是一粒小小灰尘,在这无边宇宙里永远自在旅行飘荡。
  
  
  
  
  
  第二天,我睡到中午才起来。我觉得很累,浑身都不舒服。起来以后,我拿了钱,慢慢地走到长途电话室去。
  
  这是我第一次给Alex拨电话。因为国内打国际长途比美国那边打过来贵很多,所以以前都是Alex打过来的。
  
  他寝室没有人。我固执地拿着听筒,听空洞的铃声不停地响。电话断了,我再接着拨。然后再断,再拨。
  
  旁边打电话的人来了又走,只有我一个人,守着一部也许打不通的电话固执地一遍又一遍拨。我在那里站了很久,服务员好奇地朝我看,
  
  说:“同学,打不通吗?”
  
  我向她笑笑,摇摇头。
  
  她好心说:“要不,换个时间段再打?”
  
  错就错在时间。不能再错了。
  
  我再摁重拨,心里说:“最后一次了。”
  
  空洞的铃声响过之后,我再对自己说,“最后一次。”
  
  ……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我不知道我在电话室站了多久。电话室的服务员替班换了一个老太太,她说:“小伙子,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再回来
  
  打。”
  
  我瞅瞅她,拿着话筒笑笑摇头。
  
  好心的北京老太太接下来絮絮叨叨地说:“跟女朋友吵架啦?她不接你电话啦?早知道开初就好好哄着嘛……”
  
  我的注意力暂且被她吸引过去,拿着话筒,没有留心里面的声音。
  
  突然一下,就听到电话里有声音。
  
  我等了很久的他的声音。有点疲倦的又有点不耐烦的Alex的声音:
  
  “谁?”
  
  我的心思重新回到电话上。有点措手不及地慌张。我说:“……是我。”
  
  Alex没听出我的声音,“谁?”
  
  我平定一下心情,换了冷淡一点的口气,说:“是我。×××。”我和他之间很少用全名的。这么报告一次名字,我们的距离一下就远了
  
  。
  
  他有点意外地说,“呃……你怎么打电话……”
  
  我说:“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Alex说:“什么事?”
  
  突然之间,我觉得那句话很难出口。尽管这句话我在我心里盘旋很久。每个字,我都在心里排演了许多遍,连语调和停顿,我都计划好了
  
  。
  
  但是,要出口的时候,我意识到计划和实践的差距。
  
  我看看窗口的老太太,她看着电脑屏幕,在吃饭。
  
  Alex仿佛意识到什么,问:“出了什么事?”
  
  我迟疑一下,说:“……没什么……我想,我们分开吧。”
  
  他那边悄无声息。我以为他挂了,说:“……你在吗?”
  
  Alex的反应并没有我想象那么大。他的口气很正常:“你又发什么神经?”
  
  如果是往常,我会为这句话生气。我最恨在我认真说什么提议的时候,被他指斥为“发神经”“无聊”“异想天开”之类。
  
  但是此刻我没有心思在乎这些。我在想如何把我想了许久的理由表达出来。
  
  我说:“我是认真的……我们不要这样下去了。”
  
  Alex直接问:“你这边有新朋友了?”
  
  我想到了王尧。但是王尧什么都不能算。我已经想过了,一开学我搬走,以后我和王尧都不会有什么瓜葛。——至少我这方面不会。
  
  就像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大考前疯狂出去玩一次,回来就能收心认真看书。我就是这样,极度压抑的时候要爆发,发泄过后自己也觉得疲
  
  倦,会自动回到正轨。和王尧在一起的那几天太荒唐,我觉得很厌烦而且疲惫。我希望新学年新开始,包括过去所有的,王尧自然在这其
  
  中,Alex也不会例外。恋爱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两个人并不是有感情就能克服一切的。我并没有考虑过以后会怎样,但是我确定的是
  
  目前此下我不想继续下去了。我宁可无牵无挂,回复单身生活,回复遇见Alex之前的、sarah之前的生活状态。那样挺好,至少比现在好。
  
  所以我回答说:“不是。我就是不想这样下去了。”
  
  Alex又干脆利落地问:“那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耍着玩?”
  
  事先,对于分手,我给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每条理由都言之凿凿,完全当作有效论证的样板。然而,此刻被Alex这么直接了当的质问,
  
  我竟然哑口无言,刹那间完全找不到一个坚强的理由可以支持自己的论点。
  
  难道我就直接说:“我对你没感觉了”,就像网路上的“分手攻略”第一招教授的那样?
  
  我偷偷打量工作台后面的老太太,她正看着电脑,但是我怀疑她一直竖着耳朵在听我说话。
  
  一时之间,我完全说不出这么恶心的台词。
  
  我做事就是这样,总是怕被人说,支支吾吾期期艾艾怎么也说不出口。余光所及,看到桌子前的老太太停止了吃饭,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好像我是什么做了亏心事的人。
  
  我被他的问题和她的目光搞得心慌意乱,好像自己真的是做了亏心事一样。
  
  我背过身去,捂住话筒,我意识到这种电话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去电话室这种公共场所打。此刻我是在上演真人版的黄金八点档吗?象动物
  
  园的猴子一样被人看。
  
  我低声对Alex说:“我……我觉得我们没有希望……”
  
  Alex在电话里大声说:“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怒!!!
  
  在电话室无来由耗了半个上午,已经很衰了。这种分手的话,不是应该用很无情、很酷的姿势说出来的吗???此刻,我不得不象做贼一
  
  样压低声音说出来,已经很可笑了,一点力度和说服力都没有。
  
  这个电话室这么小,难道要我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语调大声说八点档的弱智台词:“我觉得我们没有希望!我觉得我们没有可能!我觉得
  
  我们应该分手”吗!难道我天生要给别人当笑柄当猴子的吗?
  
  而且,谁也不知道电话那头是个男人,所以,所有人都会以为我是一个差劲的、没担待的男人,在找借口甩女朋友。
  
  Alex还在电话里说:“喂?”
  
  突然间我觉得我完全失败。我说:“算了,没什么了。”
  
  Alex很生气:“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
  
  我泄气地说:“我回去就给你写邮件。一个小时后你开一次信箱吧。电话费很贵,我挂了。”
  
  我付钱的时候,又被老太太逮住训了半天。无非就是劝合不劝分的意思,还被夹棍带枪语重心长地被责备一番,无非就是男人应该多让女
  
  朋友,分手的话不应该随便说、以免伤和气云云。我真想不要那几块钱零钱,直接夺门而逃。
  
  
  
41,
  
  
  
  那天从电话室回宿舍,我给alex写了封信。
  
  短短几百字的信,我删了写,写了删。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样写分手信的。但是我当时坐在电脑前,一边写信,脑海里浮想的却是我和他一起所度过的所有时光。这所有时光,有快乐有悲伤,有过困惑有过梦想。然而在事后回想,过去所有,愉快的不愉快的,委屈的甜蜜的,在回忆起来的刹那都成了无法抛弃的幸福。
  
  我爱他。无论他给我带来的是快乐还是伤害,无论他承诺过什么背叛什么,我唯一明白的是这个事实,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所以无论他做过什么、无论他将要做什么,我都不会恨他不会指责他错。alex他无论做什么,无论是否能替他找到开脱的理由,我都不会对他说,你错了。
  
  师姐说,这世上唯有那个最可能给你带来幸福的人、他最可能伤你最深。可是如果一个人没有爱过,即使平安一生又有什么用。有过幸福有过伤害,也许那样的人生才算完满。
  
  我按下发送键的时候,我再一次觉得我错了。然而同我每次犯错时的情形一样,我相信即使时光倒流,我依然会那样做。
  
  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要结束,甚至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是我太脆弱,我熬不过去。我没有见过有人熬过去,所以我不相信我自己可以。我不相信自己会是例外。我也不相信alex会是例外。或者,潜意识里,我和他的感情太平静了,平静得只剩余一条电话线。他在地球的那一边,周末和朋友出去爬山和钓鱼,参加生日派对和宴会,假期驱车穿越国境旅行。他给我的照片每一张都面带微笑,他拎着亲手钓到的海蟹得意洋洋地拍下来献宝,他站在大瀑布前和朋友一起做出胜利姿势,他穿着正装在舞会上和衣着暴露奇形怪状的女同学合影。所有一切都在提醒我们的距离,地理的心灵的,过去的和未来的。
  
  我明白他爱我,可是我也很清楚,他不可能为了我在那边守身。也许他当初并没有想那么遥远,也许机场那刻他也是冲动使然。我的痛苦在于,我的理智永远和感受相分离。我不止一次提醒自己,大家都是男人,这种事没有什么,不过是生理需要,可以不涉及感情。
  
  然而一旦真的爱上一个人,……在许多个寒冷夜晚,我想起他在时的温柔长吻和炽热怀抱,我想起他的皮肤和他的手指;回忆我曾经拥有的短暂幸福;我会痛苦得发抖。
  
  我感觉孤独。然而,那些深夜里的寂寞和欲望我无法对任何人说。
  
  我渴望有所改变。无论这改变是好是坏。我只是单纯地希望改变此刻状况。
  
  或者是,我们的感情已经成了一条直线。潜意识里我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引起alex的注意和紧张。
  
  我现在开始明白sarah那时候的心情。我开始明白我妈妈过去所做所为。她们无缘无故的争执和吵闹并不是真的对我对我爸爸有所不满,她们这样做,也许仅仅是为了引起我和我爸爸的注意和紧张。然而她们都选错了对象,所以最终都失败了。sarah只是引起了我的困惑和我毫无意义的小心翼翼,而我妈妈得到的是我爸爸的厌烦和一次又一次背叛,以致于最后拂袖而去彻底地抛开她和我。
  
  
  
  
  
  
  九月开学前那一天的整个下午,我都坐在电脑做这一件事。我写完信,关了电脑,然后开始收拾东西。明天就要开学了,×所的硕士新生这一年很倒霉,宿舍区被分在校外。这样也好,我想,至少可以不那么经常地在校内遇见王尧。
  
  我的行李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因为是保送生,所以本科毕业时大部分东西都打包存在学校了,开学时直接去领了拖回新宿舍就可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我站在屋子中央站了一会,然后开始打扫王尧的宿舍。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感激他的,让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月,而且就将来进所的事情和一些读硕应该注意的问题,他都事无巨细告诉我很多。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这么热心的前辈的。我很运气。
  
  这天王尧回来得很早。他一回来就说:“明天你就走了,咱们出去吃个饭。”
  
  我说“我吃过了”
  
  王尧说“吃夜宵,走走走,我请你”
  
  
  
  那天晚上我们在西门的小饭馆里吃了饭,然后他又拉我去KTV唱歌。我说我五音不全,不会唱歌,王尧很不以为然地说谁会唱?乱吼就是了,不过是发泄发泄。我也搞不懂我们有什么可发泄的,但是我还是和他去了。
  
  我们要了个包厢,一进去,王尧就拿了麦克风开始吼。
  
  王尧唱歌还是挺好听的,至少不走调,音色也挺好。他要了半扎啤酒,期间吼累了就喝,喝完了接着唱。他邀我唱了几次,我都摆手说我真的不行,师兄你唱吧我听着。唱得挺好的。
  
  王尧听我这么一说,兴致更加好,麦克风好像在他手上生了根,一曲一曲唱下去,从邓丽君唱到张学友,从小虎队唱到老狼,从麦当娜唱到杰克逊。唱到后来,我看他满脸通红,显然是半醉了,有点担心说:“……很晚了,别唱了吧?”
  
  王尧唱到兴头,哪里理睬我。
  
  那天晚上,我坐在转角沙发里,呆呆地望着王尧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包厢中央,一只手握酒瓶一只手抓话筒,一曲接一曲吼。他的嗓子有点哑了,有首歌跑了调,但是依然固执地不肯放开话筒。我听得又想笑又不敢笑,猜想他心里也许不快乐。但是我并不打算问他的私事,所以只是劝他不要唱了,我们回去。
  
  我去拉他,王尧已经醉了,死活不肯走,反而拖着我要我唱歌。我说“走吧走吧”
  
  王尧红着眼睛说“你唱一个,我就走”
  
  我愣了一愣。搞不懂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我看看地上的空瓶子,心里很后悔。我不知道他今天是来发疯的,否则我不会跟他来。就算来了,我也不会让他喝酒。
  
  王尧满脸通红地瞪着我,冲我吼“唱不唱?”
  
  我摇头,说“我们回去吧?明天开学……”
  
  王尧根本听不见我说什么,他重重地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大声说“你他妈唱不唱?扭扭捏捏跟个娘们似的”
  
  我被他狠狠一拍,骨头都散掉一半。我很生气,可是王尧此刻表情和动作让我想起另一个人,当时他也是喝醉了酒,拉着我唱歌,下手完全不知轻重。因为很多原因,我不喜欢王尧。但是,我也从来没有真讨厌过他。每个人的成长都有他不一样的环境和原因,所以每一个人的想法和行为总是不同的。那些想法和行为和我不同,我不会象他那样去做,但是不表示我就会反对他那样去选择。
  
  所以我躲开他的酒气,还是劝他说“我们回去吧”,伸手去拖他。
  
  王尧一把甩开我,死死抱住话筒,象小孩子一样耍赖说“唱一个,不唱我就不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简直要吐了。
  
  任谁处于我那种境地,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在面前抱着一只话筒、完全不知所云地囔囔说“唱一个、不唱我就不走”、就像一个小孩当街打滚、威胁大人说“我要冰淇淋、不买我就不走”,我想谁都受不了的。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立刻去借个DV来,把这百年难遇的景象拍下来刻成盘,以后到所里人手发一份以做纪念或者以待明日王尧酒醒后立刻敲他一笔钱还是怎么的,王尧转过脸来呆着脸说“唱一个吧?就唱一个……”
  
  神差鬼使地,我答应了“……好……就唱一个,一个……”
  
  王尧高兴了,过来给我话筒,差点被线绊了一交。他一边问我“唱哪个?哪个”
  
  一边自顾自地拿着遥控器乱跳。跳到一首歌上,他又自顾自地说“就这首了啊,***,来来来……
  
  ”
  
  我忙走到屏幕前看是什么,是一首英文歌,NO MATTER WHAT(无论如何)。
  
  王尧突然清醒了似的,看了我一眼说“开唱了啊”
  
  我有点慌张,说“嗯”
  
  他摁了play键,等待前面华丽的伴乐过后,开始随着音乐节奏唱:
  
  No matter what they tell us
  No matter what they do
  No matter what they teach us
  What we believe it's true
  
  (无论别人怎么说
  
   无论别人怎么做
  
   无论别人教我们什么
  
   我们相信的都是真的)
  
  No matter what they call us
  However they attack
  No matter where they take us
  We'll find our own way back
  
  (无论别人怎样称呼我们
  
   不管别人怎样攻击
  
   不管别人带我们去哪里
  
   我们都将找到归程 )
  
  。。。。
  
  王尧的嗓子有点哑了,但是底子还在,声调低沉,音色纯。如果说这世上有些人单凭声音就让人觉得性感,大概就是王尧这种人。所以很多人追星是有原因的,唱歌唱得好,可以让人忘却平庸现实。
  
  一开始我慌慌张张没有跟上节奏,王尧转过脸,用眼神和手势示意我跟着节拍。
  
  我找到节奏,和着他一起唱:
  
  I can't deny what I believe
  I can't be what I'm not
  I know our love forever
  I know no matter what
  
  (我无法忘记自己的信仰
  
   我无法背叛自己
  
   我知道爱是永恒 )
  
  我对自己的声音没有信心,悄悄退缩下来,王尧没有发觉,他投入其中,大声唱:
  
  
  If only tears were laughter(ooh)
  If only night was day(ooh)
  If only prayers were answered
  (hear my prayers)
  Then we could hear God say(say)
  
  (只要泪水变成笑容
  
  只要黑夜变白天
  
  只要祈祷有回应
  
  我们就能感应上苍)
  
  No matter what they tell you
  No matter what they do
  No matter what they teach you
  What you believe it's true
  
  And I will keep you safe and strong
  And shelter from the storm
  
  (无论别人对你说什么
  
  无论别人做什么
  
  无论别人教你
  
  你要相信自己的信仰
  
  我将让你安全坚强
  
  为你遮风挡雨)
  
  他发觉我又停下来,转身向我示意跟上,我微笑摇头,眼神告诉他他唱得很好听,我听他唱就好。
  
  王尧没再强求,转身面对屏幕,独自唱下去,
  
  And I will keep you safe and strong
  And shelter from the storm
  No matter where it's barren
  A dream is being born
  
  
  No matter who they follow
  No matter where they leave
  No matter how they judge us
  I'll be everyone you need
  
  No matter if the sun don't shine
  ( the sun don't shine)
  Or if the skies are blue
  (skies are blue)
  No matter what the end is
  My life began with you
  
  I can't deny what I believe
  ( what I believe)
  I can't be what I'm not
  (I know I know )
  I know this love's forever
  That's all that matters now
  No matter what
  
  NO no matter what (no,no matter what)
  No,no matter what
  That's all that matters to me
  
  (我将让你安全坚强
  为你遮风挡雨 。
  
  无论世界多么贫瘠
  梦想终会萌发
  无论别人追随什么
  无论别人指向哪里
  
  无论别人怎样评判我们
  我将成为你需要的人 ……
  
  即使太阳不再照耀
  无论结局如何
  你是我生命的开始。
  
  我无法忘记自己的信仰
  我无法背叛自己……
  
  我始终知道
  我知道爱是永恒
  这才是最关键的
  
  ……)
  
  我不知道这首歌的原唱是什么人,尽管过去听过无数次这首歌;王尧的英文用的应该是英式发音,字词吐得很清晰流畅,停顿和重音都恰到好处。唱低音时,他的声音有一点颤抖。高音时,他的声音有点收不住的刹那失控,也许是因为,毕竟是醉了。
  
  空荡荡的包厢里漆黑一片,只有电视屏幕的蓝白色闪光和画面缓缓变换,借着这点光,依稀看到地面上一片狼藉。王尧对着光背向我站着唱歌,专注而……他沉浸其中,因此深情。有一刻我甚至被他的歌声感动,他的背影在我眼中寂寞孤独,和平日的满不在乎神采飞扬完全不同。
  
  也许是我的错觉。我当日自己心情不好,戴着寂寞的眼镜看世界,因此所有人都是寂寞的。
  
  唱完一遍,王尧又倒退回来,还是这首no matter what(无论如何),跟着旋律,他又用中文重新唱了一遍:
  
  无论别人怎么说 ,
  无论别人怎么做,
  无论别人教我们什么
  
  我们相信的都是真的
  
  无论别人怎样称呼我们 ,
  不管别人怎样攻击
  不管别人带我们去哪里
  
  我们都将找到归程 /
  
  
  
  我无法忘记自己的信仰,
  我无法背叛自己 ,
  我知道爱是永恒 /
  
  不管怎样 我都知道
  只要泪水变成笑容 ,
  只要黑夜变白天,
  只要祈祷有回应,
  
  我们就能感应上苍/
  
  无论别人对你说什么
  无论别人做什么
  无论别人教你
  你要相信自己的信仰。
  
  
  我将让你安全坚强
  为你遮风挡雨 /
  
  无论世界多么贫瘠
  
  无论别人追随什么
  无论别人指向哪里
  无论别人怎样评判我们
  我将成为你需要的人/
  
  即使太阳不再照耀
  无论结局如何
  你是我生命的开始 /
  
  
  我无法忘记自己的信仰
  我无法背叛自己
  我始终知道
  我知道爱是永恒 ……
  
  ……
  
  ……
  
  从前听过这首歌那么多次,然而从未仔细留心过歌词本身含义。
  
  毫无疑问这歌不会那么巧是为我们这样人准备的。然而,那时那刻我们心情相同,曾有那么一刻我几乎以为自己会爱上他。曾有那么一刻他以为他已爱上我。
  
  不仅仅因为这一首歌,还因为那一天我们都感觉茫然而痛苦,孤独而寂寞。
  
  爱情里总带着心摇神荡,然而让人恍惚的不一定就是爱情,而有可能不过是错觉。时间没有错,地点没有错,是人错了。
  
  那天晚上在回去的路上我们借着夜色和道旁树影,不顾一切地拥抱亲吻。我们没有回宿舍,而是中途拐弯,打车去了轻轨那边的一家酒店。
  
  事后我怀疑他根本就没有醉。王尧的酒量我过了很久后才知道,我后来听人说他曾面不改色地一口气灌下半瓶白酒。
  
  在车上的时候王尧依然借醉靠在我的身上,我们坐在后排,他的手不停地往我身上走。那晚上我们两个的所有理智加起来都不会比三食堂肉包子的馅更多,如果不是我还残存一点羞耻感,很可能我们在车上就开始了。到达的时候,我怀疑司机已经看出端倪,我付车钱的时候,明显看到他眼神里的疑惑。也许他根本还在怀疑他看走了眼,以为我是个女孩,是自己看错了。
  
  但是谁还在乎这么多?压抑太久,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
  
  
  
  
  王尧拖我进的是一家商务酒店。他对这一带显然比我熟太多;他一进去就往大厅沙发上一瘫。一路上被冷风吹,我想他的酒应该也醒一点了。
  
  他躺了一会,我看见大厅里有饮水机,问他要不要喝点水。他摇头,掏钱包给我,哑着嗓子低声说,“里面有卡。去前台办手续……”
  
  我从来没有自己办过酒店入住手续,手足无措地说:“……我不知道……”
  
  王尧看起来很疲倦,说“就说一个标间,先一晚上。把卡给前台,人家给你什么你就拿什么,”然后他报了个密码。
  
  我糊糊涂涂地拿着他的钱包去前台,按照提示办了手续,拿到门卡的时候还象做梦一样。办好手续,我回到沙发那里,王尧说“好了?”我点头。
  
  我们找到自己的房间,我以为王尧立刻动手,象在车上那样。但是他好像冷静下来,只说了句“我去洗澡”就进去了。我在外面坐在沙发里开电视,不知道为什么心慌意乱。
  
  真的很奇怪,我和他不是第一次,没有理由这样紧张。电视里在演什么,完全不知道。
  
  我就坐在那里发呆,用残存的理智给自己找借口。我的心里混乱一片,紧张和期待,恐惧和欲望,
  
  混杂在一起。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王尧以前告诉过我的,米歇尔福柯说,如果与一个男人的性爱让我快乐,我为什么要拒绝它?
  
  如果我与一个男人的性爱让我快乐,我为什么要拒绝它?
  
  我对自己说。我没有什么更多可以失去的。既然可以得到快乐,我为什么不做?
  
  
  
  
  王尧洗完澡出来,在冰箱里找了瓶水喝。看样子已经完全清醒了。我进浴室,正要关门,王尧说“等等,我头发还没干”
  
  他指指浴室镜子旁固定的吹风机。我说“那你先用吧”,要出去。
  
  王尧微微一笑,说“你洗你的”,他朝浴室另一侧的浴缸和花洒示意,“我不妨碍你”。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羞得脖子都红了,骂了声“变态”,拿水池上的浴液瓶打他。
  
  王尧说:“反正有帘子,你拉上就好了,我吹完头发就出去”
  
  我闻闻自己身上被他蹭了一路的酒味,警告说:“那你说的,弄完头发就出去”
  
  王尧在吹头发,吹风机声音大,估计他什么都没听见,不过他大概猜出我说什么,笑眯眯点头。
  
  说话的时候我无意间看见他的浴巾下摆,又羞又愤,我说“算了,还是你先用。用完了我再洗好了”
  
  我前脚出来,王尧后脚也跟出来,摆手说好吧好吧,小爷我服你了,你去洗吧。记得把门关好,小心色狼偷袭。
  
  他说后半句的时候,还冲我做了个鬼脸。
  
  
  
  
  那天晚上一切都很好。我心甘情愿和他HAVE SEX。过程里王尧想开灯,被我阻止了。他以为我是害羞,只有我自己心中清楚,我与他相拥时想的是另外一个人。我想象得如此真切,几乎连我自己都欺骗住,以为此刻与我肌肤相接的这人是他,跨越了海洋和黑夜。Alex此刻与我拥抱,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甚至可以闻到他渡海而来身上遗留的海风咸味。无论他是否厌倦,我都想不顾一切抓住他再也不放手。哪怕是要我做一个自私的人,求他放弃那边的所有回来这里,求他放弃那边美好前程回来这里,求他回来,做一个和我一样的普通人,做一个普通人,做一个这城市里千千万万卑微渺小如蚂蚁的普通人。如果可以,我也愿意放弃我所有的,不要读研不要读博不要学位什么都不要,我也可以找一份工作,我们可以一起努力一起生活,只要我们可以朝朝暮暮都能看到彼此触摸对方,不要剩了我一人在黑暗里,日复一日地独自咀嚼思念和寂寞。
  
  
  那天晚上无论是我还是王尧都很好。在黑暗里我把王尧当作他,我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去尽力让他觉得舒服。我甚至后悔,alex没有走的时候,为什么我不对他更好一些。
  
  王尧不明所以然,对我所做的几乎受宠若惊。第二天上午我们在疲倦中醒来,王尧对我开玩笑说要我打他一下,看看他是不是在做梦。
  
  我的手又酸又痛,脚踩棉花地爬起来,从他肚子上直直踩过去下了床。王尧惨叫一声,苦笑说:“知道了。我没有做梦。”
  
  我在浴室里冲脸,看到水池上拆开的付费项目,说“呆会付帐的时候你就知道没有做梦了。”
  
  我洗完脸,王尧还在床上躺着。我拿他的手表看看,已经十点多了。我说:“你还不起来?”
  
  王尧卷在被子里,疲倦地说“头很痛。”
  
  我说“今天开学,我要回学校。”
  
  王尧“开学有什么着急的?又不是本科生。”
  
  我说“还要办宿舍手续饭卡什么的”
  
  王尧“我打个电话让负责的哥们留心一下就行了,下午回去也行”
  
  我说“过十二点这里可就要多花几百块了吧?”
  
  王尧“你操这么多心干吗!又不是你花钱”
  
  我说“我只是不想花冤枉钱……”
  
  王尧哼了一声说,“这张卡里有的是钱”
  
  “能有多少?”
  
  王尧看我一眼,“一二十万吧。”
  
  我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我还没有见过有这么多钱的卡呢。我自己的卡是从来没有超过5k的时候的。一二十万,要换成钞票,那该是多么大的一摞啊……
  
  我愣愣地问,“为什么你有这么多钱?”平时完全看不出来。
  
  王尧说“不是我的钱。这是公款”
  
  我说“什么公款?所里的?”
  
  王尧“跟所里没关系。外面活动拉的赞助”
  
  我向来对社会活动没有了解,而且追着人问钱的来源终归是不好的事情,所以我也没有接着问下去。只是心里有点惴惴不安,王尧这么拿着“公款”自己花,没有关系的吗?
  
42,
  
  
  
  
  那天我们到下午才回学校。回去以后我去报道,缴住宿费,领学生证,跑上跑下办各种卡。王尧帮我把行李运到我的新宿舍。
  
  K大的学生待遇向来都是低于北京市高校平均水平,跟监狱更没得比(我听说本市某监狱的犯人都是住两人间,在k大这可是博士生待遇)。四人间的硕士生宿舍几乎比本科生宿舍还小。我到宿舍的时候,其他人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除了我下铺张平是外校考来的,其他两个和我都是本校的直研。我对铺Eric是个中等个的男生,瘦瘦的,打扮像个时髦的中学生。我第一眼见他的时候,他就站在宿舍中央,拿一片小镜子梳头发,柜子和箱子都大开着,衣服多得吓人。
  
  他的下铺cain矮矮的,有点胖。脸蛋却很清秀,戴一副无框眼镜,光看上半身的话,完全可以去做CCTV的男主播。屋子里乱成一团,他却心定神闲地躺在被子里看书。Eric收拾衣服的时候,把他那堆多得几乎要溢出来的T恤衬衫裤子帽子毛巾一股脑地往cain被子上扔,几乎都快把cain淹没了,我很佩服cain,他整个人埋在一堆内衣毛巾毛绒玩具(没错,男生宿舍也有人喜欢 毛绒玩具。。。)里,就露出个脑袋专心致志看书,顶多就是翻个身。
  
  Eric看起来很活泼。我们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就常常自告奋勇地来帮我们,或者指点我们工具在哪里。后来王尧拿了盆要去水房接水,回来擦擦书架和桌子。
  
  我的书桌在靠门口的位置,站在桌子上安网线的时候,我听到屋外有人和王尧说话,不知道是谁,但是王尧进来的时候黑着一张脸,非常愤怒。他站在下面,看我安完网线,说:“我走了。我还有事。”
  
  我迟疑说:“……你帮我忙了这半天,我请你吃饭。”
  
  王尧冷冷淡淡说了句:“再说吧。”拿了包就走了。我还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出去打了趟水怎么回来就不对劲。
  
  晚上的时候,其他三人各自在书桌上上网。我没有电脑,所以拿了本书躺床上看,但是心里很惦记给alex写的信。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有没有回。不知道他收到那封信会怎样想。
  
  正在床上胡思乱想,突然就听见隔壁宿舍电话响。然后咚咚有人敲门,一个男生迟疑地问:“请问……你们屋有没有个叫***的?”
  
  我坐起来,说:“我就是。”
  
  他说:“有电话找你,打到我们屋来了。”
  
  
  
  
  我跑到隔壁屋接电话。猝然听到电话里alex的声音,我的心跳立刻加速。
  
  看到宿舍里其他人各自在忙各自的,我压低声音说:“你怎么……找到电话的?”
  
  alex的声音在电话里闷闷的:“问的。”
  
  我也不问他是怎么问到的了,把自己宿舍的电话号码告诉他。然后迟疑一下,问:“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alex说:“收到了。”
  
  我有点紧张地说:“……那就好……”
  
  alex的声音非常平静:“为什么要分手?”
  
  我:“信里我都写了。”
  
  alex突然破口大骂:“去你妈的信。你他妈少跟我来这套。我要你亲口说,你他妈说分手是怎么回事。耍我??”
  
  我被他骂,竟然一点都不愤怒,反而鼻子有点酸酸的。
  
  我把电话拖到门口,站在走廊墙角里,低低说:“alex……我们分了吧。这样下去没有结果的。这样吊着谁也不好过。”
  
  alex:“你他妈这边有人了?交新朋友了?”
  
  我:“没有。我没有……”
  
  alex的声音稍微平静一点:“那你他妈说分手什么意思?”
  
  我突然有点激动,有点伤心,许多个日子压抑了的愤怒和痛苦一下爆发出来。
  
  我有点口不择言,我发泄说:“你,你从来没有想过我在这里有多难熬。我想你,我想你,我受不了。我受够了。我们不可能的,为什么不放开给你自己也给我一个机会?就因为你,我不可以去参加聚会,也不可以见网友,你在这边有的是人可以消遣,可是我就要在这边干耗。……”
  
  我的声音忍不住变大,最后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说:“……我很想你。我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我转身,面对墙壁,紧紧攥着话筒,泪流满面地不停重复三个字“我想你”,完全忘记这个电话的本来目的是要分手。
  
  alex在电话那边沉默良久,他轻轻说:“我也想你。我很想你。”
  
  alex说:“不管你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要你知道,如果我要一个共度一生的人,那个人就是你。不是别人。”
  
  alex说:“你明白不明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要记得这点: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alex说:“tim,你是喜欢我的吧?你是不是想和我在一起?”
  
  我的嗓子堵住了,声音又粗糙又颤抖:“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一直以来都是,从来没有变过。”
  
  alex突然问:“你在宿舍里接电话吗?”
  
  我看看空荡荡的走廊,说:“不是。我在走廊里接的。”
  
  alex说:“好。“
  
  alex说:“**,”他喊我的中文名。
  
  “嗯。。。”
  
  alex:“我想抱抱你。”
  
  “……我也是。”
  
  “相信我,只要你爱我,我们就一定能在一起。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别人的话你不要在乎。”
  
  “嗯。。。”
  
  “自信一点。等着我。圣诞节,圣诞节我就回来。”alex突然说。
  
  突如其来的狂喜铺天盖地而来,我惊喜说:“真的?”
  
  alex说:“真的。”
  
  他的上一个圣诞节是留在学校过的,我以为这个圣诞节他要去法国和家人团聚。
  
  我有点不敢相信地说:“真的回来?没有骗我?”
  
  alex说:“真的回来。我很想你。”
  
  说到高兴的话题,我开始把先前不快抛到九霄云外,完全忘记一刻钟以前我还坚定地要分手。我们开始无聊地毫无技术含量的对话:
  
  alex:“欢迎不欢迎我回来?”
  
  我对着话筒鸡啄米地点头:“你这次回来我要把你绑住,哪都不让你去。”
  
  alex:“我也想把你绑住了……绑在床上好吧……”
  
  我在电话这边脸红:“你,变态……”
  
  alex在话筒那边轻轻笑:“tim,我想死你了……”在那个想字上他加重语气,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不由自主想起以前我们俩的癫狂时光。脸又红了。
  
  alex突然说:“不分手了吧?”
  
  我才意识到这个电话的本来主题,我红着脸,老实说:“不了。”
  
  alex:“那就好。以后别轻易说什么分手不分手的话,很伤感情。你在这边乖乖地,该干吗干吗,就仨月我就回来了。”
  
  
  
  我挂了电话,傻笑着把电话机送回隔壁寝室,心情无比愉快地回自己寝室,爬上床。什么书都看不下去了,我躺在光板床上,望着天花板傻乎乎地乐,嘴巴怎么都合不拢。自己觉得自己很傻,拼命掐自己的脸,可是就是无法控制笑容。
  
  虽然三个月并不是很短的时间,差不多就是研究生的第一个学期的长度,但是不管怎样,生活又有了期待。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alex和我又回复了当初刚刚开始在一起的日子。每隔三四天我们都通一次电话,窄窄的电话线几乎承受不了那么多的柔情。爱就像蜜糖一样粘稠地流淌在长长的电话线里,横跨了半个地球。
  
  为了防止舍友的疑心,宿舍的电话基本都是我接(电话机本来也离我的座位最近)。接电话的时候,我已经习惯了把电话拖到走廊里,总是蹲在窗户底下的角落里低声讲电话和甜蜜微笑。cain看我每次接完电话都带着压抑不住的笑容回宿舍,又嫉又妒,他以为我交了一个女朋友,正在热恋期,所以才每次都如此甜蜜。他给我取了个肉麻无比的外号,叫“纯情少男”。
  
  每次电话铃一响,他就故意大声喊:“纯情,你的电话~”
  
  如果外面有人找,他也大声喊:“纯情,有人找~”
  
  我对这个外号实在是哭笑不得,每次他在走廊里这么大声喊,我简直想钻地洞。
  
  有一次cain在上BBS,正在上,他突然大声喊:“靠,‘纯情’,快来看,你上十大了”
  
  我吓了一跳,凑过去看,才知道他吓我。那个帖子不记得是讲什么的,大概就是恋爱问题之类的烦恼,cain指给我看的帖子是下面几楼的一个回帖,回帖里说,他们楼道里有个哥们,经常看见他蹲在窗户底下小声讲电话,满脸都是犯贱的笑容,知道什么是境界吗?这就是啊!bla bla bla
  
  cain说:“这不就是讲你的麽?”然后他指着ip说:“他妈的,真是咱楼的。”
  
  有一次,alex打电话来,那时候我凑巧在水房里洗衣服,电话是cain接的,他站在走廊里大声喊:“‘纯情’,电话”
  
  我满手泡沫地跑去接电话。一听到是alex的声音,立刻就把电话拖到我的老位置开始讲。一边听他说话,一边脸上又浮现出“犯贱的笑容”。讲完电话,我回宿舍放电话机,才发现cain和eric都怪怪地看着我。
  
  cain平时都嬉皮笑脸,但是严肃起来盯着人看的时候,眼神非常让人害怕。并不是他凶,而是他盯着人看的时候会很专注,一眼都不眨地盯着你看,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人心慌。eric看我的眼神也很复杂,但是和cain又不一样。
  
  我放了电话机,问:“怎么了?”
  
  cain说:“找你的是个男的。”
  
  我还没有意识到他的意思,点头说:“是啊。我本科同学。”
  
  cain看看手表,说:“你们讲了一个半小时的电话。”
  
  我道歉说:“对不起……你是不是等电话用?为什么不和我说,我们也没什么重要事的”
  
  cain:“不不不,我不用电话。”
  
  cain:“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
  
  我顺口说:“我没有女朋友呀。”刚说完,我突然就觉得不对劲了。我看看cain,他古怪地看我。我又看eric,他看我的眼神也不对。我的心里一沉。能进K大的人,不会是傻瓜。
  
  但是cain和eric没有再说什么。cain和eric都是很好的人,在后来三年里,他们对我一直都很好。他们都给了我台阶下,不想我难堪。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eric他也是gay;关于eric,这又可以写出单独的一个帖子,因为eric后来喜欢的人就是同屋的cain。但是cain是个不折不扣的直人,他一直到研究生三年级才谈第一个女友,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女人,而是因为他比较挑剔而已。但是cain虽然是100%的直人,他对eric和我都从来没有过异样态度。他对我们如此坦然,以至于他甚至会大大咧咧地跟eric调情,接受eric半真半假的玩笑和挑逗,或者大大咧咧地拿eric开涮,开我们的玩笑。但是当我下铺张平对eric和我出言不逊时,cain虽然是直人,却坚定地站在我们一边,支持和安慰eric和我。
  
  或许因为这个原因,尽管很早起eric就知道他和cain之间不可能,尽管、虽然cain只喜欢女人,但是他却出于种种原因并没有公然拒绝过eric的挑逗、以至于这种暧昧状态一直延续到三年之后大家毕业,尽管eric后来换了一任又一任男友,他依然对cain念念不忘。
  
  毕业后cain和女友都留在北京工作,感情稳定,结婚只是早晚的事;eric去了英国工作。有一次夜里我和他在msn上遇到,聊起过去学校的事,eric很落寞地说,其实他还是很喜欢cain。
  
  我说不要想了,cain是不可能的。
  
  eric说他知道,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会想cain。然后他说此刻他心里很难过,问我为什么人生这么痛苦,总是要安排一些得不到的人来到身边。
  
  我也不知道怎样安慰他。我只能说我幸运,遇到了alex……我们这种人就好像城市里行走的异类,在没有光的夜晚畏畏缩缩地出来活动,然后相互试探、相互警惕找寻伙伴。这么大的世界,一个gay遇到另一个gay已经不容易,要遇上彼此相爱、融而为一的可能性就更加地少。我想我和alex是幸运的,因为我们有相近的道德观和知识背景,有基本一致的生活理念,我们爱对方甚过爱自己,愿意为了对方牺牲自己的许多东西。人生好像就是这样的,要得到什么,就多少要失去一些什么。
  
  若是真的爱一个人,那么总是希望能够尽自己的力去让对方快乐。即使知道这种做法可能伤害到自己。cain和女朋友去欧洲玩的时候,eric为此专门请了一周长假,包吃包住包陪,给他们制定最方便的出行路线,最省钱的住宿方案,最地道的就餐地点,就差多买张机票亲自护航送cain夫妇回北京。
  
  这是后话。那个时候eric以他的直觉已经嗅到我是gay、并且有一个在外念书的男朋友;cain则只是怀疑。而cain之所以如此敏锐地怀疑,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cain读本科时宿舍就有一个gay。
  
  
  
  
  开学头两周都很忙,选课上课连做实验,我们宿舍离学校有几十分钟的路,每天早晨要坐挤得要命的校园公车去学校。王尧住校内,平时也很少来实验室,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没有联系。
  
  
  一个月后的一天,王尧突然来找我,让我跟他去一趟宿舍。
  
  我去了他宿舍,他给我一份材料,是暑假里去美国S大学的交流生申请表。这个交流生计划那一年收两名学生,由王尧一个朋友的导师负责,名义上是在全国范围里接收申请人;但是实际上,这种计划一般不会广而告之,信息都是在小圈子内流传,知道的人不会太多,所以只要是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去申请,可能性都会比较大。王尧说因为有一个名额已经内定了留给所里一个教授的儿子,还有另外一个名额可以争取。
  
  我迟疑说,我只不过是硕士新生,之前什么研究成果都没有,这么申请恐怕希望不大。
  
  王尧鼓励我说,没有关系,其实这种短期交流统共才暑假的两个月,对方也不会真的指望你短时期里在那边学到什么。学习计划和研究重点比较重要,因为要投对方的胃口,这个他会帮我搞定。另外就是推荐信,他也可以请朋友帮忙,让他导师写。因为这项目本来就是他老板负责,他本人在那里的影响力也很大,推荐信要到手就基本没问题了。
  
  我还在犹豫。王尧说,你就放心好了,名义上是说在全国竞争,但是有几个人会比他和他朋友更了解对方的课题倾向,又有几个人会这么容易搞到教授的推荐信?试试吧,很好的机会,有海外交流经验,对你将来很有用处的。哪怕是拿奖学金出国玩儿一趟也是好的嘛。
  
  我拿了推荐表和申请表,心中对王尧非常感激。王尧又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说这个学期要开党课,在K大入党手续比一般高校繁难很多,要入党的话这学期要好好表现,先去报名党课培训,然后写入党申请,等等,让我留心一下系理通知。
  
  我们谈这些事情,谈得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王尧请我出去吃饭,吃完饭,我们沿着街道回学校。路过学校附近的酒店,王尧试探着问我,这么晚了,要不不要回宿舍了,留下来吧?
  
  我明白王尧的意思。但是现在和以前不同,现在我对alex对未来又有了期待。和王尧在一起的时光我权当自己做过一场荒唐梦,我不想再错下去。即使我欠了王尧很大人情。
  
  所以我拒绝了。我低头说,还是回宿舍的好。
  
  我对王尧说,我有一个男朋友,他在国外念书。我很爱他。
  
  王尧很吃惊我会如此坦然地告诉他,我爱某个人。我用的是”爱“字,而不是用更含蓄一些的”喜欢“来代替。
  
  王尧问:是不是***?
  
  我说是的。
  
  王尧说:他在美国要呆至少五年,现在才过了一年。
  
  我纠正他说:是“已经”过了一年。
  
  王尧说:你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小tim并不是我想打击你,但是这真是不可能的……
  
  我说:我以前也这么想。但是alex说要我相信他,要我等他,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
  
  王尧不以为然说:这种话谁不会说。。。
  
  我说,我不相信自己,可是我相信他。
  
  王尧不再说什么了。在西南门我们分了手,我坐校车回住宿区。他回学校。
  
  那天他坚持送我到车站,我上了车,站在车厢末尾,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看到王尧还站在车站的大树下,沿途而过的汽车尾灯打得他的脸忽明忽暗,车行驶太快,我来不及看清楚他脸上表情。突然间我对王尧有点内疚。
  
  
  
  
 43,a
  
  
  
  
  
  我总是觉得,真的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疼痛总是多于快乐。
  
  我爱他的时候,心里什么都想不到。我一心只想他快乐。这是我人生里第一次的爱情,所以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我对他的爱是这样深、又是这样地不知所措:就好像在冬天里他带着风雪扑面而来,我希望自己能给他温暖,所以把自己的心脏完全松懈开来想要包围他。可是我却忘记了,此刻他满身雪花和微小冰块,我的心脏不过是一团血肉,失去了胸腔的保护,它就太过脆弱太过柔软。所以它被冻伤了。
  
  这颗心想要温暖他,结果却把一切都弄糟了。
  
  这颗愚蠢的心脏在他的手心里微微跳动,沮丧地问,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像个傻瓜?
  
  他微笑说,对。你是一个傻瓜。
  
  可是一个真心的傻瓜抵过一百个假心的聪明人。
  
  他令它觉得安心,因此它想与他相依偎;
  
  它令他感觉孤单,因此他想拥抱它。
  ___________
  
  读研的第一个学期,是他走后一年我所经历最快乐的时光。我快乐,因为我看到了希望。我快乐,因为他说,要我相信他,只要我爱他,只要我们相爱,我们一定能够在一起。我觉得这是他给我的承诺。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对我说的话。即使我曾经疑惑过,我也会立刻为他开脱。我知道很多人也许会不理解,为什么我不能和王尧在一起,为什么我一定要舍易求难。
  
  并不是因为王尧不够帅也不够优秀,而是因为王尧给我的感觉和Alex给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Alex给我安心的感觉,我见到他就会选择相信他,无论他说什么做过什么,在我遭受挫折的时候,我直觉想要去见的人只有Alex。那种依赖感毫无来由,完全不可以用逻辑解释。即使我明明知道他对解决我的困难毫无实质性帮助,我还是如此迫切地想要在他身边。我们的手彼此相握的时候,我有站在悬崖的感觉,我觉得我可以有勇气面对所有人,面对整个世界。
  
  我觉得,只要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我甚至不会畏惧落入黑暗的万丈深渊。
  
  Alex给我的就是这样的感觉。有他在我身边,我不会害怕任何事情。我唯一害怕的,就是,我们的手不能紧紧相握。
  
  但是王尧给不了我这样感觉。尽管在现实里,因为专业等一些特殊原因,他可以给我最多的实质性的帮助,事实上,他也确实给了,但是,感情上我永远无法对他有亲近的感觉。
  
  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复杂,连我自己都解释不了。
  
  
  
  读研的第一个学期我很快乐。非常快乐。我觉得自己象一个运行规律的发条钟,每天很有节奏地顺利运行,起床,吃饭,上课,上图书馆,去实验室,上自习,恋爱,睡觉。
  
  我感觉我不是一个人。Alex和我远隔重洋,然而我知道他是爱我的。他也会想念我,就像我时时思念他一样。他并没有忘记我,也并没有打算忘记我。
  
  我虽然孤单,可是我不寂寞。我感觉很幸福。过了十一,我就开始在心里倒计时他回来的日子。不知道他是瘦了还是胖了,照片上是看不出来的。电话里他坦率很多,但是不知道见了面会不会还是那么不可捉摸。不知道他回来可以呆多久……不知道我应该做些什么来让他快乐……
  
  日子就在忙忙碌碌的上课实验里迅速过去。
  
  十一王尧和同学去天津玩,来问我去不去。
  
  我已经计划好了圣诞节那两周要全部陪Alex,所以我就得把整个学期的任务都提前完成才行。十一的九天很宝贵,所以我拒绝了。王尧说了好些次试图说动我,甚至利诱说这次出去玩旅费和酒店住宿费用他都有办法给我报销。但是我这次很坚决,一个是因为时间,还是一个原因就是,我不想再和他有太多私下相处的时间了。于是,十一里王尧去天津玩了一趟,又去了青岛。
  
  过了十一,按照王尧的建议,我去报了党课培训,此后每周还要用一个半天去洗洗脑。王尧除了是学生会某部的头头,还是所里党支部的负责人。这个关系让同屋的Eric和张平羡慕不已。至于cain,他是从来没打算入党的,他的理由是“我爷爷起就是**党(某著名民主党派)代表,我要是入共产党,会被我爸打断腿”。
  
  我们那一级所里的入党积极分子有二三十个,但是最后的名额一级一级分配下来,不会超三个;其中还要留出至少一个名额给女生。因此说起来竞争还是蛮激烈的。
  
  如果不是王尧怂恿和鼓励,我也许根本就不会去想到入党。因为我觉得这根本就不是我擅长的事,要我写个入党申请都为难了好几天呢。但是王尧告诉我入党的诸多好处,比如说将来找工作,如果要考公务员或者进国企的话,党员身份是非常极其有用的。我迟疑说,但是竞争那么激烈,我觉得我没有多大希望。王尧就鼓励说,有他呢,到时候他会徇一徇私,利用手中职权鼎力推荐。你就放心去上课吧。
  
  日子过得很快。十月很快过去了。十一月里,北京的天气开始转凉。校园的银杏树开始变成漂亮的黄色。整个月,我和王尧似乎都很忙,忙到没怎么交谈过。
  
  其实我们平时还是经常在校园里遇到的。有时候是在实验楼里,有时候是在党课讨论会上。但是他好像对我冷淡很多,比如在实验楼遇到,也就是点个头就过去了。他不会主动寒暄,而我又是从来都不会主动搭讪的人,所以虽然心中奇怪,但是也就这样过去了。
  
  十一月底的时候,我把那份交流项目的申请表连带王尧提示我做的拟定课题和研究计划做好了,因为表格上说明的截至日期是十二月底,算一算这个时候交表邮寄过去就差不多正赶上了。那天我下了课,傍晚回宿舍就给王尧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我把表格送过去请他帮我看看,然后请他帮我要一份推荐信。
  
  王尧接到电话,沉默半天,说,剩余那个名额已经有人选了。不用再去要推荐信了。
  
  我很意外,也有点沮丧。这个机会我本来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如果不是王尧鼓励,我甚至都不会去考虑这种不自量力的事情。但是既然他事先已经告诉我机会很大,所以我真的花了很大功夫在准备材料上面,尤其是想到如果暑假可以过去,那么也许我还能去Alex那里看他。现在他这么说,我觉得挺失望,有点被欺骗的感觉。而且王尧的口气那么冷淡,我觉得自尊有点受打击。
  
  我问王尧,为什么我一点希望都没有?难道剩余那个名额也是内定的吗?
  
  王尧迟疑了一下,说,不是。
  
  我问,那如果我可以问到推荐信,为什么我就一定没有希望呢?
  
  王尧又迟疑了,最后说,*教授太忙,因为是两个名额,所以他统共只肯写两封推荐信。其他人如果要申请,就只能去找本人导师写。
  
  我心里明白,这个项目是*教授负责,他和S大学那边实验室关系很好,因此即使我找我导师写了信,也没有太大用处。
  
  我还是不明白,问王尧,但是你以前说过,你会去请*老师写推荐信的。他很喜欢你,也会给你老板面子。
  
  王尧说,小tim,这次就算了。这种机会学校很多的。这也不是说什么非去不可的机会。
  
  我的犟脾气上来,固执地说,我不是因为这个机会非要不可。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不清不楚的,我心里不舒服。
  
  而且我一想到计划好的暑假可以去美国见Alex完全泡汤,白高兴一场,心里就非常郁闷。
  
  从我打电话问他这件事起,王尧的心情就很坏。我追问的口气又非常不好,所以他的态度也很恶劣:推荐信我确实问到了。不过不是给你的。
  
  我很生气。
  
  尽管王尧在我心中和Alex不一样,但是不管怎样,我和他之间发生过那么多事。我并不是想拿那些事情去要挟他,我只是以为我在他心中多少有一些地位的,和别人或许不一样。而且,我没有想到他会这样不守信用。如果他一开始就不打算帮我,那么,他为什么要给我承诺?他这不是出尔反尔吗?
  
  我问他:为什么?那个人是谁?
  
  王尧说:和你没关系。这件事你别再想了。
  
  我一怒之下,再见都没有说,完全不顾礼貌地砰一下就挂了电话。
  
  
  
  
  过了几天,我在所里遇到*教授的博士生,就是王尧提过的那个负责交流项目的师兄,我迟疑一下,然后去问这次交流计划是不是名额已经满了。
  
  他好像认识我,惊异地看我半天,然后回答说差不多吧。因为他老板已经写过两封推荐信了。这两封推荐信应该是最有效的。
  
  我哦了一声,也许是失望神色被他看见了。师兄说,“你是***,王尧上次跟我提过的,他在我这里拿了份表格说要给你。我还以为他会帮你要推荐信呢。”
  
  我尴尬地笑笑。问:“那今年的名额都是我们这级的吗?”
  
  师兄说:“是啊。一个是***,还有一个是**。”
  
  前面那个人我知道,王尧也说过的,是本系老师的儿子;另外那个人,就是王尧要来推荐信的,我觉得名字很耳熟,模模糊糊想起来是哪个人,但是因为不是一个专业,平时并没有交集,算不上认识。但是我们同一个实验楼层,宿舍在同楼道,而且他好像还跟我一起上党课来着,所以一说起来我也就知道是他。
  
  一开始我以小人之心度量,怀疑王尧和他有什么关系。但是又觉得不大可能。那个人相貌身材都普通,脸上都是青春痘过后的痕迹,王尧是个对外表很重视的人,在对伴侣的要求上有一点和Alex相似:皮肤要求很高,不能容忍瑕疵。想到这一点,我就推翻了先前的假设。然后觉得自己可笑,又不是gay就只能和gay关系亲密,和直人也是可以做兄弟的。何必这么疑神疑鬼的呢。
  
  算了,老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得不到就得不到吧,就当没听说过这回事。再说,王尧在这件事上对我也没有什么必须的义务,他帮我是人情,不帮是本分。是我自己太不懂事了。那天我态度那么坏,我应该找机会向他道歉的。
  
  这么一想,我心里也就坦然了。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先前对此耿耿于怀,那么小心眼。为什么非要追问王尧为什么给那个人要推荐信而不是给我。
  
  此后有一天,我去实验室,中间拿了水杯去楼道里打开水。凑巧就见到了王尧正从电梯里出来,我很想跟他道歉,至少先要表示我的友好,所以很高兴地主动和他打招呼。王尧愣了一下,我们站在电梯口正打算说什么,这时候我就看到那个痕迹男也从斜斜对面实验室拿着个记录本出来。见到我和王尧,他愣一下,也没和王尧打招呼,直直地就走过去下楼梯了。
  
  很奇怪的是,王尧也没跟他打招呼。看起来这两个人关系一点都不怎样,王尧看起来也不喜欢他,那他为什么要卖面子给那人要推荐信?
  
  我没再想这件事,就和王尧聊了会天。他说晚上找我吃饭,问我什么时候下实验。我迟疑一下,说我晚上有课,以后再说吧。王尧也没说什么。他走的时候,我喊住他,有点尴尬地说,对不起。上次我态度不好。师兄不要往心里去。
  
  王尧也有点尴尬。
  
  王尧说,算了,这件事本来是他不对在先。我应该生气的。让我别介意。
  
  关于推荐信的事,他迟疑了半天,好像想跟我说什么。但是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就是拍拍我肩膀,说下次找我吃饭,然后就走了。
  
  
  
43,b
  
  
  进入十二月,离圣诞越来越近。我的心情很好,每天起早。我们宿舍的其他三个人都是一个院的,其中eric和张平还是同一个实验室同一个大老板,cain和它们也是一个系,只是方向不同。算起来只有我是外系的。不过,张平和我们其他三个人关系比较生疏一些,eric非常不喜欢张平,eric在背后对我说张平:他心机很深,没有帮助的朋友不结交,有帮助的人他就拼命巴结。
  
  我的课一般都在上午三四节,起来一般都是先去图书馆然后再去上课。Cain虽然学理科,但是他是文艺青年,对文艺和对漂亮女生都很爱好,所以旁听了几门中文系哲学系的课。Eric每天粘着Cain,所以虽然对这两样都没有兴趣,但是每天还是痛不欲生地早起要跟Cain去听课。
  
  每天早晨我起床,然后把Eric叫起来;至于Cain,叫他起床属于Eric的特权,Eric起床后往往爬下床,然后猛然掀Cain的被子,期待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话说Cain刚来宿舍的时候,夏天睡觉只穿个内裤,光着膀子和大腿的。自从他发现Eric有掀他被子的习惯,一开始他还每次都假装害羞地尖叫,后来我就发现他开始穿T恤和沙滩裤睡觉了。
  
  刚开始的时候,Eric叫他起床,Cain还要赖床,嘴巴里光哼哼,卷着被子就是不肯起。于是Eric就会趁机爬到他床上去拉他的被子半假装地扒他的裤子,所以后来只要Eric一喊他,Cain立刻就会变得无比清醒,噌一下就坐起来迅速起床,以防Eric又借机揩油。
  
  我跟Alex讲过宿舍里Eric和Cain的事,Alex说,如果有人敢这么揩他的油,他早就一脚把他踹到太平洋喂水母去了。然后说Cain这人也是吧。
  
  我说我以前也这么想的,但是后来才知道不是我们想的那样,Cain他100%直的。
  
  Alex说你怎么知道?我说我就是知道。
  
  Alex有点吃醋地说,莫不成你亲身试过?你们同住了三年一个宿舍……
  
  我吓得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第一,有Eric在我绝对不敢;第二,我还是喜欢你这样身材高大结实精干的,不喜欢矮矮胖胖的……
  
  Alex稍稍满意,哼了一声就说:我就知道,我喜欢的人不会这么没品。
  
  我:-__-(这人还真是自恋。。。。一句话,不喜欢他的人就是没品的人。。。)
  
  
  
  
  进入十二月上旬,有几天每天都心神不定。我照常上课、去图书馆、做实验,但是总是魂不守舍,去上课忘记带书,上图书馆把书丢在服务台。因为我一直没有自己的电脑,所以那个学期差不多每天早晨一二节课的时间都在电子资源检索室看文献。有天早晨,我照往常去了微机室,出来时领回押金和学生证,随手往衣兜里一揣就走了。
  
  出了机房,我出图书馆去上课。走着就听见后面有人大声喊“同学、同学”,我没想到是喊我,所以不在意地接着往前走。然后后面就有人追上来,是一个女生,她拿着我的借书证,气喘吁吁地说“你的证掉了”。
  
  我往口袋里一揣,果然是空的。接过借书证,道了谢。那个女生很大方地说“不客气”。
  
  我接着往前走,她也和我一起走。我疑惑看她,她笑眯眯说“我去理教上课”。
  
  我的课也在理教。所以我说“哦,我也是”。
  
  我们俩就一起走。那个女生长相柔和,白白净净的,穿了件粉红T恤,上面有只大白狗史努比。我们沉默着走了一段,我觉得很尴尬。正打算找个话题,她先开口了:“你是××系的?”
  
  我点头,想我的借书证被她捡到,她看见也不奇怪。
  
  她自报家门说:“我×院的。”
  
  我“哦”了一声。
  
  两个人又沉默地走一段。正赶上上下课高峰时间,从图书馆到理教那段路乱成一团,不少人赶着占座位,骑车乱飚,再加上堵在路上的小车不停按喇叭,乱成一团。
  
  我们走着走着,旁边突然传来很大一声汽车喇叭,我吓一跳,条件反射地把她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
  
  史努比女生眼睛没敢看我地低声说谢谢。
  
  我们到了理教,在门口说了再见,各自找各自教室上课去了。
  
  第二天早晨,我照常去资源检索室,正在用电脑,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我回头,看到是昨天的史努比女生在和我打招呼。我正专心看文献,措手不及地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啊了一声就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史努比看我看她,微微笑了一下,我心里想咦这个女生挺好看的,皮肤很白眼睛很亮,今天穿了一身很贴身的衣服,身材也很秀气。
  
  史努比看来是用完电脑正打算走的时候看到的我。她轻声说:“你也来看论文啊?”
  
  我点点头。
  
  史努比说:“我也是。我走了啊。”
  
  我又点点头。说“再见”。
  
  她说了声白白走了。
  
  我接着用电脑。
  
  此后我们经常会在检索室遇见。她上午的作息时间和我差不多,都是一二节没课,来看文献,三四节有课,不是理教就是电教或者三教,所以我们经常在差不多的时间下机然后顺路去上课。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史努比话不算很多,和一般女生叽叽喳喳不一样。我除了和Alex在一起,其他时候话也不多,所以两个人聊得其实也不算很多。但是正因为这样,我觉得她挺不错。
  
  史努比当然不叫史努比。史努比有个巨复杂巨难写的单名,至今我都搞不清那个字到底有多少笔画。她告诉我名字的时候,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是个什么字,于是史努比迅速抽出一只原子笔,突然抓住我的手要在我手心里写那个字。
  
  我忍着痒让她把那个蝌蚪字写完。然后她就笑眯眯说:“就是这个字。”
  
  我看了一眼瞠目结舌。说:“你父母一定是知识分子。这么难的字都想得出来。”
  
  史努比睁大眼睛抬头望我,说:“你好厉害。我爸爸妈妈都是老师。”
  
  史努比骄傲地说:“我爸爸妈妈都是哈工大的毕业生,他们是大学同学。”
  
  我心里很敬佩。父母那一辈的大学生和我们而今不同,是真正的百里挑一天之骄子。再说,那个时代的哈工大在全国的地位比清华都高,差不多是理工里最好的学校。
  
  然后她问:“你呢?”
  
  我想了想,想我爸妈都分别结婚了,我爸爸是做生意的,我妈妈好像什么都不做,所以我含糊说:“他们是做生意的。”
  
  史努比很纯洁地望着我说:“做生意?好好玩呀!”
  
  一般来说,我的心理年龄就像气球,可以随时改变大小的。遇见比我成熟的我就会幼稚一些,遇到比我单纯的我就会装得深沉一点。史努比看起来生理年龄比我小,心理年龄更是翻倍地小,所以我不由自主地就深沉起来。我皱了一下眉(从Alex那里学的),深沉地说:“不好玩。做生意很辛苦的。”
  
  其实我又没做过生意,才不知道做生意辛苦不辛苦。我倒是觉得我爸很爽的,每天就看见他打麻将打脚洗头吃饭喝酒和年轻女人鬼混。
  
  
  
  史努比看起来是个非常纯真的小女生。我觉得她就很像我小时候我奶奶家邻居的小妹妹,很喜欢在我后面做跟屁虫。我扔石头填池塘,她就乐颠颠到处给我捡石头的那种。
  
  当然其实她和外表上看起来的并不大一样。有一些女生的小狡猾。比如我们在一起走路,聊天时候她会没有痕迹地套我的话。例如:
  
  史努比(叹气):学校应该多建几个食堂。每天下了上午的课,那个点吃饭人好挤啊。”
  
  我:嗯。是很挤。没有办法……
  
  史努比(自言自语):不知道哪个食堂人比较少一点……
  
  我:我也不知道……
  
  史努比:那你一般都在哪吃呢?
  
  我:农园。。。
  
  史努比:为什么呢?农园最挤了啊
  
  我:因为离教学楼最近。。。
  
  史努比:哦。。。我只吃过一楼。我觉得很难吃哎。
  
  我:。。。我觉得还可以。我一般吃二楼。
  
  史努比:哦。。。
  
  
  
  然后第二天我下课了去,打了饭在二楼的汹涌人群里到处找座位的时候,就会发现远处突然有史努比招手,指着她旁边用水杯占的位子说这里有空座。
  
  这样的巧合多几次也就不是巧合了,自然而然地就成了我们每天中午一起在2楼吃饭。幸好我下午一般都去实验室,所以晚饭如果她找我,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说我和实验室一起吃饭。
  
  史努比认识了我,我就成了她的半个苦力。在K大,男生进女生楼的普遍借口就是:修电脑。
  
  所以史努比的电脑经常坏。其实我对电脑也完全不懂,顶多就是能分得清楚软硬件。所以史努比第一次找我修电脑的时候,我乱摆手说:“我真的不懂电脑。。。”
  
  史努比就非常无助非常沮丧地说:“天啊,怎么办啊,我电脑现在巨慢巨慢,开一个网页要五分钟,我还要赶论文呢怎办啊。。。”
  
  然后我就问:“你不认识计算机系的同学么?”
  
  史努比摇头“不认得”
  
  史努比诚恳地说“你是男生,你一定会的,多少总比我强”
  
  我想来想去,于是放下电话问宿舍正在用电脑的三个人:“你们谁比较懂电脑?我有个师妹要找人修电脑”
  
  张平在忙自己的事,没吭声。Eric在上BBS,也不吭声。Cain在打游戏,回头问:“你师妹漂亮么?”
  
  我哭笑不得:“挺漂亮的。。。”
  
  Cain面露羞涩之状:“。。。电脑我倒是懂一点。。。。”
  
  Eric就突然尖叫一声打断我们的谈话,说“死人啦死人啦~~~~~~~”
  
  我和Cain齐齐看他的时候,Eric说“~~~我被封啦~~!!这个死人版主!!这个SB我要砍死他~~~~”
  
  史努比在电话里笑,说“你们屋好热闹”
  
  我说:“是的我这里有个舍友很搞笑。对了我真的不懂电脑,不过我找到一个同学可以帮你。。。”
  
  史努比“啊?”
  
  我说:“要不我让他跟你讲,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他,他人很好的”
  
  然后我把Cain推过去。
  
  Cain于是很专业很严肃地开始指导师妹:
  
  “有没有装杀毒软件?装了。。。”
  
  “打开**,里面有个**文件夹,看见***没有?对,就是那个,然后把它复制到****,对,。。。”blablabla
  
  Eric换上马甲,开始在版面上破口大骂。然后一声惨叫,我都不用看就知道他的马甲也被封了。Eric咬牙切齿,我再上,大爷我有的是马甲,死一个我上一个,死两个我换一双。。。
  
  Cain接完电话,满脸痴笑地说:“你师妹是哪个系的?声音好好听……”
  
  我说:“×院的。真的挺漂亮的。。。”
  
  Cain:“有没有男朋友?”
  
  我:“没有。要不介绍给你……”
  
  Cain感激得几乎要眼泪汪汪:“……小Tim,我今天请你吃饭。。。你要吃什么”
  
  我:“@_@鸡腿。。。”
  
  Cain:“NO PROBLEM!"
  
  我:“。。。两只。。。”
  
  Cain:“NO PROBLEM!"
  
  我(观察他的神色):“。。。外加华美餐厅的咖喱牛肉饭。。。”
  
  Cain:“N...O....PRO....B....LEM......”
  
  
  
  隔几天,史努比说要请我吃饭,谢谢我(找人)给她修电脑。我说无功不受禄,要不我让我们屋的比尔盖茨请你吧,他有的是银子和力气和电脑技术。史努比迟疑一下,说好吧。
  
  临吃饭那天,Cain特意去洗了澡理了发,连眼镜都擦得雪亮雪亮。Eric听说我们要去吃饭,也吵着要去,我只好临时给史努比打电话,告诉她我们这里有个小朋友也想跟去打牙祭行不行。
  
  史努比说行,反正这么多人了,干脆越多越好。干脆她再把她朋友也叫上,大家来个联谊。
  
  于是我把张平也叫上了。
  
  到了西门见了面,两个宿舍四男三女浩浩荡荡就下馆子去了。
  
  老话说红花也需绿叶衬。平时觉得史努比挺秀气,但是她坐在她两个朋友中间,就觉得很惊艳了。史努比还浅浅化了妆,姿态优雅大方(在她的两位女友衬托下)。
  
  因此,那顿饭史努比给Cain和张平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回来的路上,张平默默不语,Cain激动得抓耳挠腮上窜下跳,不停说:“Tim,你师妹好温柔好漂亮好清纯身材好好啊~~~~”
  
  Eric就哼哼说:“不是吧,你什么眼光,这也算漂亮啊!!!”
  
  Cain此刻什么都听不见,他反复地问我:“Tim你确信她没有男朋友?这么漂亮的女生会没有男朋友?”
  
  我说:“据我所知好像是没有。。。”
  
  Eric又在旁边不阴不阳地说:“肯定是有什么问题!”
  
  这件事以后,史努比就成了我们屋的常客。史努比经常找各种借口来我们宿舍,比如来玩电脑、来看电影、来打印东西(Cain有打印机)、或者周末回家带了酱肘子酱鸭头来给我们吃。Cain和张平都追史努比,不过Cain比较明显,张平比较隐晦。
  
  我没有电脑;Eric又很讨厌史努比;而且我们都是上铺,所以史努比来的时候,我们俩一般都躺在床上一个看书睡觉一个上网。
  
  
  
  离圣诞节越来越近,街道上的商店橱窗都刷上了圣诞老人摆上了圣诞树,宿舍楼道里贴满了各系的圣诞舞会的宣传单。早一周就听到实验室有家口的同学在绞尽脑汁地商量送圣诞礼物的事。我也想送什么给Alex,可是看看自己少得可怜的津贴,再想到Alex穿的用的,随便一双球鞋就抵过我两个月的生活费,忧愁得直叹气。便宜一些的东西也送不出手,他那么挑剔,买了也不会用。
  
  有一天又在图书馆去上课的路上遇到史努比,想到她是女生,家境也很好,穿的用的和Alex更相近一些,我就询问她的意见。
  
  我问她:“送男朋友圣诞节礼物的话,你们一般会送什么?最好是贴身的实用的。”
  
  史努比欢快地回答:“当然是送围巾啊,亲手织的围巾。”
  
  我:@_@对呀,我可以送Alex围巾。当然我不可能亲手织,但是我可以买一条。想想男士围巾那么一小块布,能贵到哪里去呢!对,去买条顶级好的围巾,这样的话也能够配他的那些衣服、他也能天天用。
  
  隔天我就坐公车去商店。在当代和双安逛了两圈,我才发现我真是太土了。原来。。。原来。。。只要这个世界存在有钱人,那么不管多么小多么薄的布都可以卖到莫名其妙的高价。我看中了一条男士围巾,折完还要将近五百块,差不多就是我一个月生活费的一大半。
  
  虽然那条围巾真的很出彩,可是,一想到它毕竟只是这么一小条布,就算它是羊毛的,就算它是黄金做的羊的毛,这个价钱也很不厚道!怪不得伊阿宋取金羊毛那么艰难,敢情是因为大家都虎视眈眈那只羊要织围巾来创收!
  
  但是一想到这条暗灰色围巾,配着他的雪白衬衫和浅蓝色毛衣,轻轻围绕着他的脖子,脖子上是漂亮的下巴。。。哎呀呀我想到哪里去了,我我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我拿着那条围巾站在镜子前傻呵呵地神游天外,旁边的售货小姐警惕地望着这个羽绒服旧得直掉毛的穷学生,好像生怕某人会把这条围巾偷走。
  
  一想到Alex,好像钱也不算什么了,不管它。。。。反正饿不死就行了。。。。大不了下个月吃馒头啃榨菜。。。。所以最后我还是买了。
  
  那天晚上很冷。我提着购物袋,带着满身寒气回到宿舍。Eric看到我手中购物袋,购物狂Eric一眼就看出了购物袋的标记。他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说:“小Tim,你好有钱。。。”
  
  我急急摆手说:“不是不是,这只是一条围巾,不是衣服也不是裤子。。。。”
  
  Eric又倒吸一口气:“你居然奢侈到连围巾都要这么大牌。。。。”
  
  我又急忙澄清:“不是不是,我自己哪里舍得用。。。这是送人的礼物。。。”
  
  Eric自自然然地问:“送你男朋友的呀?”
  
  我当时一心都还在一晚上花掉一个月生活费的自杀式购物带来的愉悦里,而且Eric的口吻那么自然,我竟然都忘记了这种话的异常。
  
  所以我开开心心说:“是呀。”
  
  Eric看着我一脸幸福的样子,叹气说:“哎,有男朋友就是好。我就没人送我givenchy。”
  
  
  等到了晚上,我小心翼翼把围巾收好,爬上床躺下,才忽然想到Eric的话。原来他已经知道我是G了。我迷迷糊糊地想。再想到按照平时的感觉,Eric也应该是,心里也没有什么感觉,觉得他很平常我也很平常,是G好像也没有什么。这么想着,我就睡过去了。
  


作者:纯净方糖 回复日期:2008-1-31 21:58:27    
  沙发


作者:土豆甜汤 回复日期:2008-1-31 21:58:58    
  44 .
  
  
  
  圣诞节前Alex最后一次给我电话,我问他具体回来的时间,他说还没有决定呢,到时候再告诉我。
  
  我说:那你一定要告诉我啊。
  
  Alex:嗯。
  
  在两个人分离了一年零三个月后,终于可以再见面,我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好。
  
  我在电话里只是颠三倒四地说:
  
  你路上小心。
  
  北京很冷,要多穿衣服。
  
  甚至连“过马路要小心。。。”都说出来了。
  
  Alex在电话里轻轻地笑,一边笑一边往话筒里吹气耍我,说:好啦,好啦。知道啦。我一年里出门的次数比你二十年的都多,该怎么办我自己知道。
  
  顿一顿,他又说:你只管这两天洗剥干净了等我就好。
  
  我暗骂他流氓 、animal、兽性不改,心里却被他说得痒痒的,一团火从心里腾腾地往脸上烧。Alex是我命中劫难。我这么想。见到他一切都会乱套,理智和廉耻。。。前程和雄心。。。全都在这劫难中被烧得精光。
  
  但是一直到圣诞前一天,Alex都没有再给我电话,我给他邮件,他也没有回。
  
  我是个疑神疑鬼的人,那两天我心中不安。满脑子都是不好的感觉,我甚至想Alex会不会象电视里那样,两个人经历了千辛万苦,最后终于要在一起的时候,却因毫无预兆的飞来横祸遗憾终生。就像老版本的上海滩那样。
  
  我每次这么一想,就被这个想法吓坏了,然后立刻要把它驱逐掉,心里祈祷Alex平安无事。就算晚来几天也没有关系,只要他平安就好。。。。甚至他不来都没有关系我们不能够见面也没有关系,关键是他要平平安安。。。
  
  圣诞前日的晚上,依然没有Alex的消息。我一整天都没有去学校,守着宿舍的电话。
  
  Eric他们各自有事都出去了。楼道里我们这一片的几间宿舍也基本都空了,我在窗前呆呆地站着。窗台上挂着一只Eric买来的大红色圣诞帽,窗外夜空被城市的霓虹灯映照得亮如白昼。
  
  这个时候,整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都有派对有狂欢。反衬得室内又空又冷清。
  
  我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站着,竖着耳朵等电话。
  
  电话一直没有响。但是到八点多钟的时候,我听到轻轻的叩门声。
  
  也许是发促销品或者心理系招测试的学生。我想。
  
  我慢吞吞走过去开门。
  
  
  
  
  
  
  
  一阵冷风从昏暗的楼道里进来。毫无预兆地,我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口。
  
  
  
  
  
  
  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那么你真的什么礼物都不需要。
  
  
  
  
  他所能给你最大的礼物、最大的喜悦,就是他自己,就是他在你面前。
  
  就是他可以被你触摸,他的形体是真实的,即使上面披满了从夜晚带来的冰冷和寒霜。就是他的微笑,他用冰凉的吻告诉你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本以为他此刻还在地球的另一端。对于我而言,那半个地球的距离就仿佛一生那么遥远。如此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用感官可以感觉到,想象到的。
  
  
  然而此刻,他就在我面前。我在门里,他在门外。我们中间相聚不到一尺。他的微笑和衣物上的寒气如此真切,太多真切以至于失去了纯粹感觉。
  
  我就那样带一点惊吓,怔怔地望着他。眼睛接受的信号还没有传送到大脑,心跳却凭借本能加剧。
  
  Alex看看我震惊的神情,好笑地拍拍我的肩膀,我机械地让开,他进来。我再毫无意识地把门关上。
  
  我背靠门,他背向灯光,我们面对面相望。除了我们好像都瘦了些,并没有太大变化。
  
  周围依旧冷清。灰色的夜空悬挂在窗外,白炽灯光在灰白墙壁上投下黯淡光影。Alex冻得鼻子和手通红,我脸色刷白。在这个完全没有预兆的圣诞前夜,在这片混乱的狭小空间,我们的眼睛凝视对方。
  
  下一刻,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的脸庞冰凉,手也冰凉。我让他把脸紧紧贴在我的脖子和肩胛之间,想要用身体温暖他冻得通红的鼻子和脸。他的手伸进我的毛衣,环绕在腰上,我被冻得一个哆嗦。我意识到这是真的。
  
  此刻感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因为,在过去五百个日夜里,我无数次在梦中感觉此时场景。
  
  觉察到我的哆嗦,他松开手脱下冰凉的外套,然后再抱住我。
  
  我们俩就这样紧紧地拥抱了不知道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手和脸开始一如既往地温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又是他的体温在温暖着我的。
  
  我很想你。我一遍又一遍地低声说。
  
  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我只是一遍又一遍,呆板地重复,我很想你。我很想你。我很想你。
  
  这句话好像不是从我脑中的意识而来,而是我的心自己在说。
  
  大脑用来思考,心灵却用来感觉。当意识还没有从震惊中醒来的时候,心脏自己抓住了它凭直觉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心脏脱离了意识,它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很想你。。。
  
  我也是。
  
  我听到他轻轻说,他呼吸的热气在我耳边。然后他找我的嘴唇。
  
  那个吻又熟悉,又陌生。依旧温暖而湿润,然而带着些许急切和粗暴。他的脸狠狠地压着我的,他的嘴唇堵着我的。他将我口中空气完全吸走,仿佛希望将魂魄从我的身体里抽离。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手紧紧压住我的肩膀,我的身体一直在颤抖,我怀疑肩胛骨要被他捏碎了。
  
  一切都无法控制。
  
  当他的手往下滑时,我惊慌地说:“阿力、阿力。。。”
  
  宿舍随时都会有人回来。我用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也暗示他。
  
  Alex不理会我的暗示,伸手就想把我往Cain的床上推。我拼命挡他,小声骂他,“你疯啦,变态你。。。”
  
  我和他在cain的下铺上翻滚扭打,最后我不知道从哪抓起一本什么书,狠狠拍在他下身上,Alex痛得一松手,弯着腰就蹲了下去。
  
  我看看门口,没有人回来的动静。这才惊魂未定地下床,蹲下来心惊胆战地拍他的背:“……你。。。我不是故意的。。。”
  
  Alex没作声,用手捂着肚子倒吸冷气。
  
  我心中惊惧不定,以为真的把他打伤了,又怕又痛。不知道该怎么办。
  
  Alex吸着冷气说,“你。。。我。。。我操你妈。。。。我他妈。。。空、空投过来给。。。给你谋杀亲夫来、来着。。。咝。。。”
  
  我听他还能开玩笑,心中安定一点,伸手揉他放在小腹上的手,低声说:“对不起。。。。。”
  
  缓过气,Alex满头汗地站起来,劈头给我一巴掌,咬牙切齿说:“你。。。你他妈等着。。。看、看我今晚收拾你。。。咝。。。我操你。。。真他妈手欠。。。。”
  
  我心中内疚,摸着脑袋羞愧地笑。他捂着肚子,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叹口气,捡起衣服说:“走,跟我回家去。”
  
  我嗯了声,赶快找到外套穿上,拿了钥匙,还没忘了拿装着围巾的纸袋,锁了门,跟Alex下去。
  
  下楼时好巧不巧正碰到Eric上来。先看到Alex,这小子睁大眼睛,露出惊艳神情;看到我跟在后头,他才反应过来,这位臭着张脸的家伙就是“Tim的男朋友”。于是本来已经擦身而过的Eric又回身跳下两级楼梯仔细打量Alex。
  
  正在不爽中的Alex不高兴地扭过头。我忙说:“我舍友,Eric。”
  
  然后我对Eric说:“Alex,我。。。我师兄。。。”
  
  Eric咽了一口口水,向Alex点头“HI.”
  
  Alex也点点头,脚不停地下楼去了。我抱歉地冲Eric笑笑,也跟下去。然后想到什么,转身喊住Eric,迟疑一下,我说,“我今天……不回来了。”Eric表示明白。我补充说“这几天可能都不回来。跟Cain他们说一声,不用留门了。”Eric点头,说:“玩得高兴!”咚咚上楼去了。
  
  我赶快下楼追上Alex。他从传达室拖出刚才寄存的行李箱和背包。他真的是一下机场就直接过来了。今天是圣诞前夜,难为他堵了一路。
  
  我们出南门,打了辆车,直奔他家。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8-9-17 15:37 | 显示全部楼层
45.
  
  I feel so sad when we are apart.
  I dream about you all night and day.
  
  当你离开我的时候,我非常难过。
  
  对你的思念日夜萦绕在我心田。完全不能自已。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在那一年的圣诞前夜,Alex毫无新意地用了空降奇兵这一招,把我骗得团团转却满心欢喜。
  
  的士载着我们在车流如梭的夜晚,穿越这个繁华城市。
  
  Alex和我坐在缓缓行驶的车厢里,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我们在黑暗里紧紧握住彼此的手,用自己的手指抚摸对方的手指。路面状况不好,堵得厉害。走走停停,不知道在车里多久,然而这一切都不是问题。比起我们分隔过的五百个日夜,比起曾横亘在我们之间的茫茫大洋,而今我已知我们在一起,我根本不介意我们是否要在这灯火璀璨的城市永远颠簸下去。
  
  我们路过西直门大桥,我在车窗上凝视外面灯光流转,银白与绯红色车灯在身旁以不同方向迅速交织而过。桥上桥下色彩明艳纷繁错乱,象极了此刻心情与我们整个生活。从来没有发现这个城市如此美丽,即使它的夜晚永远如此喧嚣从未平静,此刻甚至它空中的粉尘都因了金色霓虹而闪烁飞扬。
  
  北京我爱你。我心里说。我的天堂之城。
  
  远处船舶大厦前有高大的圣诞树,亮晶晶的橘色小灯火树银花地萦绕了整条路。
  
  我们面前有漫漫人生,或许黑暗或许黯淡,我不需要多大光耀,唯愿一路有微弱灯光照亮前方,心怀感激,终有一天携手走完前程。
  
  他的脸折射在玻璃的光里,我凝视他,忍不住笑意。他的脸上浮现微笑与柔情,他的手指轻轻捏着我的手心,另一只手在我的脖子后来回摩挲。我觉得痒,想笑而忍住了。我侧过脸去,假装看窗外夜景。他的手指在我的脖子往下,滑进衣领,轻轻地抚摸。
  
  车里暖气过大,我的脸烧得厉害。把他的手打下去,我低头用另一只手发短信。
  
  Alex的手机有短讯提示音,他腾出手看短信。
  
  在这个流光璀璨的夜晚,两个人坐在同一辆车里,中间相隔一尺的距离,两个人都低着头,抑制不住脸上笑容看手机。
  
  我说,“忍耐片刻。”
  
  他说,“什么报答?”
  
  我说,“你想要什么报答?”
  
  他说,“Tonight you’re mine.”今夜你是我的。
  
  我说,“好。”
  
  他说,“And every night.”包括此后每个夜晚。
  
  我说,“Always,you know it,always.”一直都是你的,你知道的。一直如此。
  
  我们低头轻轻地笑,然后在黑暗里紧握住彼此汗湿的手。
  
  
  
  我的手机再次轻振。
  
  “我要全套服务。”他说。“一项都不许少。”
  
  我轻笑,“哪个全套?”
  
  他狠狠捏我手心,“小样,还给我装!”
  
  我:“我尽量。就怕你在国外淘空了身子,支持不住……”
  
  他咬牙切齿:“做了就知道。到时候别求饶!”
  
  我暗笑:“拭目以待。”
  
  他:“拭身以待吧你。”
  
  我拿肘子狠狠撞他一下,对他做口型“流——氓——”
  
  他做出色迷迷的样子,伸手作色狼状。我无声地笑,身子往旁躲,一边向前努嘴,示意他不要太忘形,前面还有司机呢。
  
  他果然规矩,短讯说,“小贱人!!!真他妈会撩人。。。你他妈从哪学的”
  
  我得意地回:“大贱人~~~小爷我天生风情,无师自通。”
  
  ……
  
  论体格魅力我不如他,但是论言辞功夫,我还不算太糟糕。在车上我那一通撩拨,把Alex挑得又急又气,欲火中烧,只想在车上把我就地正法了。
  
  ……
  
  到了小区,在电梯里我们就抱成一团,Alex的眼都烧红了,我才意识到我刚才在车上玩火得过了。晚上可有得苦头吃。到了家门口,他心慌意乱地在行李理找钥匙,找了半天都找不到,Alex的火上来,咬牙切齿地乱翻行李,更找不到。还是我想到他临走时钥匙是放在背包隔层里,这是北京的钥匙,想必他在美国没有掏出来过。他一摸,果然在那里。暗骂一声“操!”掏钥匙开了门。
  
  一开门,不顾一年没有住过人的房子全是灰尘,Alex带着我一路乱七八糟地脱衣服,磕磕绊绊直接往卧室去。
  
  在床上翻滚一通,我努力拦住他,示意他我们应该先去洗澡。
  
  Alex虽然有洁癖,但是这个时刻他除了做,什么都不愿意干。
  
  然而我与他分离这么久,这个夜晚是我所一直期待的。我希望它十全十美,全无瑕疵。
  
  我要让他此夜完全失控。我要让他因我迷茫,罪恶也好羞耻也好,我要他此夜在我身上得到一切,这晚上所有我都要他此生难以忘怀。这辈子他即使离开我,也休想忘掉我与他之间那份刻骨感觉,除非他再不恋爱。
  
  
  
  我并不觉得悲哀。在此浩渺宇宙,什么都会变化什么都可能消亡,不同时代有不同道德不同理想,因为这些都是与理智有关。而那些最原始最基础的本能却代代相传,每个时代每个社会都要压抑它控制它,然而它永远在最紧要的关键时刻浮出水面,成为人生的真正掌控者。这本能就是:活下去,与爱。
  
  活下去的本能使我们产生对饥饿的恐惧和对危险的逃避。爱的本能使我们丧失了理智迷失理智,使我们心甘情愿抛弃了尊严压抑一切耻辱感觉来取悦另一个人,使我们不惜伤害自己来求得对方的完全。
  
  此刻我们无须谈论爱情,我们只需要把最原始本能深深刻在对方心中,让它此后成为我们之间无法割断的线,细细地然而坚韧无比,紧紧铭刻在彼此记忆里。——此后的任何回忆,都将伴随此夜汗水与身体在彼此脑海中汹涌翻滚,永远无法逃避。
  
  
  
  
  
  
  
  那确实是我们共度的美好夜晚里最刻骨铭心的之一。这是他向我表白、我也坦率回应后我们的第一次。这是我们经历了动摇与恐惧后的第一次。
  
  这是我们在彼此背叛、互相偏离对方轨道之后,终于再次回到原点,真正意识到对方在自己这段青春岁月中地位的第一次。我想,此刻我们都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欢喜。
  
  
  
  “我的世界加上你的世界,这就是整个世界。”
  
  有一天,Alex这样写道。
  
  “Thou are the world itself.”
  
  你是世界本身。
  
  我在下面添上一句。Alex一愣。我微笑。那个夜晚,我们在灯下因这句话再次相吻。
  
  
  
  
  那天晚上,整个世界都碎裂成闪烁晶莹的万千碎片,在黑暗的卧室里拼凑又重合,聚拢起来,然后再次崩溃。有什么东西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在这个裂纹重重的黑暗人生中硬生生切割出完美的一块。
  
  我们的身体紧紧纠缠,没有丝毫空隙。仿佛要把那五百个日夜和那冰冷海洋从我们之间生生挤掉。在黑暗里我贪婪呼吸他的气息,是永恒的炎夏,在北京的冬夜里毫无迟疑地贴近我的身体。无须灯光无须月亮,我可以感觉他眼中的光。
  
  象婴儿回归了母体,温暖的湿润将我们完全包围。他的喘息和炙热汗水落在我的眼睛上。我闭上眼睛,用手指顺着他汗湿的脸勾勒形状。他比一年前瘦一些,我记忆中坚实的肩膀也似乎疲倦好些。
  
  黑暗里我低声问他。
  
  Alex简短回答道,在那边太忙。除了爬山,很久不曾打球也不曾去健身房。
  
  我吻他的眼睛说那怎么行,学习越忙越要加强锻炼。。。。
  
  Alex在黑暗里轻笑,说,那,这些天我要努力运动,你要积极配合。。。。
  
  
  
  那个夜晚我们醉生梦死,意识被挤压得只剩一点。感觉域空白了大片,只剩下身体的某些部分一次又一次颤抖,持续纠缠狠狠相撞,以至彻底脆弱疲倦得无法承受下去。
  
  中场休息时,他翻身找烟。我抬起疲惫不堪的身体,软软地搭在他肩膀上。
  
  这是高层,窗帘没有拉上,从他肩膀上我看到窗外五光十色霓虹映照的夜空。
  
  有一点微弱而又清晰的红色光点缓缓划过天空。我的嗓子有点哑,微微喘气,
  
  说:“外面那是航班吗?”
  
  他不明白我为什么注意这种小事。看了一眼,说是的。
  
  他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突然笑着说:“你饿不饿?”
  
  我问:“难道你带了什么好吃的?”——这套房子一年没住人,大概连矿泉水都长虫子了。
  
  Alex说“箱子里有巧克力。”
  
  
  
  Alex很多时候都想对我好。但是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对我好。所以他表示对我好的方法就总是给我买吃的。
  
  
  我真的想要下床去拿吃的。但是挪了一下就不动了。Alex看我半天没动静,
  
  问:“怎么了?不想吃?”
  
  我苦笑说:“想吃。但是太累了,不想动。”
  
  他毫无同情心地嘲笑我,“全套还没做完呢,这就不行了。”
  
  在这种事上我向来不打算跟他硬碰硬一较高低。开玩笑,我又不是专职干这行的,才能也不是说非要表现在这个地方。
  
  所以我只笑了笑,没吭声。其实我真的是太累了,连笑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在床上的时候,Alex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变着花样折腾,不把我搞垮不罢休。哪里有他那么做的?
  
  他自己起身去了客厅。我听到外面一阵声响,他拿了几盒吃的进来,还很体贴地拿了一瓶水。
  
  他靠在床头抽烟,我靠在另一边吃巧克力吃饼干,没有人说话。
  
  已经是深夜,小区里一片安静,偶尔听见远处的汽笛声。
  
  直到此时,一切还不像真的。昨天这个时候,他还在地球另一端;而今却在我身边,我们亲密纠缠。
  
  他用脚踢踢我的腿,问:“你们老板怎样?”
  
  我说,“还好。不大管我们。”
  
  Alex:“那就好。没事就是好事。”
  
  我问:“你们呢?我记得你老板好像是个德国人。”
  
  Alex:“当初幸亏跟了他。我室友的老板是个中国人,牛逼得很。当初我差点就申他来着。现在那小子被整得生不如死,就怕他哪天崩溃了来一通扫射把我们统统毙了。”
  
  我:“为什么?他老板很凶?”
  
  Alex:“中国人专整中国人。那中国教授牛是牛,还不到四十。专榨中国学生。那小子每天做苦力从早到晚,到现在一篇像样的东西都还没搞出来。是个人都他妈会想砍人。”
  
  我:“平时累不累?”
  
  Alex:“还好。习惯了。”
  
  我:“外面帅哥多不多?”
  
  Alex瞅我一眼:“不少。”
  
  我:“。。。那你有没有……”
  
  Alex:“你说呢?”
  
  我:“。。。有的吧?。。。”
  
  Alex俯身吻我一下,我差点被浓重的烟草味呛到。他说,“你生气?”
  
  我迟疑一下,摇头说:“。。。我理解的。。。”
  
  Alex掐灭了烟头,重新压到我身上,在我耳朵后吐气,手又开始乱动。
  
  我想把王尧的事情向他坦白。
  
  我并不擅长撒谎和掩饰,所以,如果我要和他继续下去,和王尧那一段早晚会露出破绽被他知道。既然如此,我不如一开始就坦白告诉他,两个人理性地考虑过,也许反而比将来感情上互相猜忌好。
  
  然而我当然是有些害怕的。若是我说出来,他会不会立刻拂袖而去?我想他最痛恨的是背叛。他会不会以为我是和Ian一样的人?
  
  但是我如果不告诉他,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如果我真的要和他相守长久,我不希望在他眼里我是幻化出来的完美影像。我希望他完全地看清我,知道我是怎样的,我的缺点与长处他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想在有一天,他面对着我的某个缺点,突然说:原来你是这样的。我不能接受。然后转身离开。
  
  我贪图他的不是其它,而是他完全的这个人。是那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Alex,是那个自己会为自己所有行为负责的Alex。
  
  我是gay。我喜欢男人。我不喜欢女人。我想要跟一个男人生活下去,相守终生,确定无疑。与一个男人的感情绝不会是我人生里短短青春里的暂时游戏和权宜之计。与一个男人的感情绝不是我人生短暂青春里对生命轨道的偶然偏移。
  
  我的人生轨道就是gay,我喜欢男人。所以此刻我与他在一起,是在我自己的路上往前走。我们没有过错。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没有什么人的路与别人的完全一样。只不过,有的人方向相似一些,他们之间路线的夹角可能是10度15度,不超过45度。但是另外一些人,比如我和Alex,我们的道路可能是偏移了他们的90度甚至100度。在有些人看来,这却是逆向而行。
  
  我要他与我一起清楚地知道自己,也知道对方。我要他坚定一些,也要说服自己坚强起来。而一切的勇气都来源于确凿无疑的爱。我不想再受到Ian曾给我的伤害,我更不想将来Alex因王尧而感受他和我都曾感受过的痛苦。
  
  
  
  等Alex结束一个吻,我鼓起勇气说:“Alex,我有件事告诉你。”
  
  Alex把头埋在我肩膀上,“说。”
  
  我咽咽口水,不知道应该怎样说这件事。
  
  我和Alex在一起的时候,黑暗里我们什么都做过,然而我只感觉欢愉而没有耻辱。然而此刻,想起与王尧种种,我感觉屈辱不堪。
  
  Alex等得不耐烦,“到底什么事?”
  
  我再次鼓起勇气,毫无技巧地说,“这个暑假,我在学校做实验,住在我一个师兄那里……”
  
  感觉Alex在我身旁没有反应,我试探着接下去说,“我,我和他。。。我和他。。。”
  
  Alex语调平平接下去,“做过了?”
  
  我的心下沉到地底里。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Alex:“他强迫你的?”
  
  我迟疑道,“不是。。。”
  
  Alex:“你自愿的?”
  
  我又迟疑:“也不算是。。。。那段时间我很沮丧。。。”
  
  Alex:“你喜欢他?”
  
  我忙摇头:“不喜欢。”
  
  Alex:“所以只是上床?”
  
  我说是的。
  
  Alex说:“我知道了。”然后接着在我身旁动作。
  
  我呆一下,就这样他放过我了??他那么平静,我反而害怕,以为他是气极了,或者对我太过失望以至于连责备我都不屑。
  
  我试探说,“喂?”
  
  Alex压着我,在我耳边闷声说,“这件事我早就知道。”
  
  我惊讶得心跳断了一拍:“你怎么知道?”
  
  Alex:“Ian说的。”
  
  不用我问,他也知道我更惊讶Ian怎么会知道。
  
  所以他很快说,“Ian和王尧互相认识。”
46,
  
  
  
  
  
  
  And now you are mine.
  Rest with your dream in my dream....
  
  现在,
  
  你是我的
  
  在我的梦境中沉沉入梦
  
  ------------
  
  
  
  那天晚上,我们在彼此的臂弯里亲吻与谈话。我们之间,以前从未如此坦白,是真正的赤诚相对,身体的,也是心灵的。
  
  尽管我并不意外他在那一边、在过往的一年,也并不是没有过荒唐;然而我还是心存愧疚,我一遍又一遍地,梦呓一般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在无边无际的温暖里,快感夹杂一丝痛苦,仿佛夏夜里月光下汹涌潮汐涌入海岸,仿佛四月里怒放的桃花,层层叠叠,朵朵连缀在黑暗里凄厉绽放。
  
  在湿润的拥抱里,我听到Alex说,
  
  你知道的,这世上没有人是完美的。我也不是。
  
  过去的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即使在黑暗里,我的眼前也一片模糊。我说,Alex,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地。。。喜欢。
  
  我感受到他的脸部肌肉和嘴唇在我的皮肤上微微地弯。他在黑暗里微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我问他,将来会不会交女朋友?
  
  他说,应该不会了。
  
  我固执地问,什么叫“应该不会”?
  
  他说,就是不会。
  
  我问,如果你父母问起来呢?
  
  他停下动作,说:非得现在讨论这个么?
  
  我在黑暗里看他,执拗地:嗯。
  
  他不说话。
  
  我翻身扭开床头的台灯,背对着他,慢慢地将灯光调亮,再调暗。
  
  橘黄的灯光轻柔地晕开,照亮了我面前一方狭小空间。我依然背对他,趴在枕头上,看着自己的手臂和手指。我把手指拢在什么兽骨削成的灯罩前方,看着手指被映照得几近透明。它不够大不够坚实,完全不像一个男人的手。有时候我会痛恨这样的自己。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握住我在灯前无意识晃动的手指。那只手骨节突出,坚实有力,手心却温暖湿润,手掌柔软平滑。这样的手,只有出生幸福的孩子才有,因为养尊处优。
  
  从前,在上大学之前,几乎每一年冬天,我的手都生冻疮。一双手冻得通红发紫,每根手指上都有冻疮,有裂口,写字的时候,手指弯曲,指节上的口子就会裂开,血淋淋地露出伤口。这些伤口密密麻麻,从来没有好过,也没有人理会过,要一直到开春,才自己慢慢愈合。所以在不写字的时候,我总是把手揣在口袋里,怕被人看见。只有一次,高中二年级的时候,自习课上被班主任看见了,他吓了一跳,说“你的手怎么成这样?”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小手指上有一道口子裂开了,鲜血一直滴到作业本上。
  
  这话连我妈都没有跟我说过。所以我至今记得。
  
  再后来,我上了大学,第一年的冬天,因为北京有暖气,所以我终于不再生冻疮了。我终于不再在冬天藏着我的手。因此寒假里回家,ada终于看到了我的手,她拿着我的手反复看,抚摩它,看着我的脸说,脸是这样,手却怎么是另一样?整个寒假,ada每天拿热水给我敷手,然后上好几层霜霜水水,每天强迫我给手涂满保养品再带上手套睡觉。一个冬天过去,这双手完全变了,从那时候起,好像很多事情都跟过去完全脱了节。从外表到内心,很多地方都慢慢地变了。
  
  所以有时候,Alex想耍我的时候,就握住我的手指轻轻地捏,脸上浮现古怪笑容。他的脸上表情说:你又被我轻薄了。你只有被揩油的份。
  
  
  
  
  
  那天晚上,在灯前我伸开手,毫无来由地想着过去的这些,直到他伸手握住它。他捏住我的手心,我在想,如果他看到它们以前的样子,不知会不会吓到。
  
  他捏住我的食指和中指,那上面有两个茧。他问我:这是什么?
  
  我说:写字写的。
  
  他说:写字会写出这个?
  
  他疑惑地看看自己的手。
  
  我说:写多了就会有的。就象你打球打多了也会有。
  
  那天气氛太好。我突然有心给他讲了很多我过去的事情。
  
  我告诉他,我念初中的时候成绩很坏,坏到留级。有一天我回家,我妈妈因为我爸爸和她的事情非常伤心,她一个人坐在卧室里,天黑了也没有开灯,她心情低落地看我,然后说,“你要是不好好读书,将来考不上大学,就只好到街上做混混。妈妈自己都顾不上,更不要指望你爸爸。你将来找不到工作没饭吃,谁也帮不上你。”
  
  我一想到平日在街上看到的那些无所事事的小流氓,平时大家都叫“社会青年”,心中非常恐惧。我妈妈那样说,我就以为如果考不上大学,就一定只能当混混。
  
  所以上了高中,突然之间我就开始用功。读高中的时候,夏天里我的房间没有空调,我家是顶楼,我的房间当夕晒,一到夏天完全是个蒸笼。每天放学后吃完晚饭,从六点钟我就仵在凳子上看书,一直坐上六七个小时,看书看到十二点。从前我的数学不好,所以我的死办法就是抄课本,一开学发上新课本,我就开始抄课本,一本课本抄上四五遍甚至六七遍,再回头去看,忽然就懂了。
  
  “抄课本?用手抄?”Alex倒吸一口气。
  
  我点头。我抄过数学课本,还抄过政治课本。
  
  我的中学会考,所有功课统统A+。是全校唯一一个全部A+的人。所以那一年我评上了省三好学生。发了两百块钱。
  
  我得意地对Alex讲。
  
  “那钱你后来拿去做什么了?”Alex很感兴趣地问。两百块钱于他不过是几顿饭钱,但是我即使是回忆起来,也高兴得两眼放光。
  
  “那些钱,”我不好意思地说,“我怕丢了,就用纸包着藏起来。。。想留着以后慢慢用。。。但是一直没舍得。后来,”
  
  我沮丧地,“后来时间久了,就不记得藏在哪了。”
  
  从小到大不停地丢失东西,丢掉了往往找不回来。所以有好东西一定要快点用,不要总是留着、留着就坏掉了或者丢掉了。所以有快乐就一定要去面对,要好好享受它,不要总是想着攒起来锁起来。
  
  所以,感觉到幸福的时候,就要认真去感受它,要不时提醒自己,我此刻很幸福。不要以为这种幸福是理所当然的就可以不重视它。
  
  我望着灯下他握着我的手指,认真说。
  
  
  
  
  那天晚上,我说了很多过去的事,Alex一直安静地听。
  
  那天晚上,而今我已经不记得那天有没有飘落雪花。
  
  我只记得,窗外的天空慢慢黯淡下来,霓虹灯一盏、一盏地熄灭。空气寒冷,车声渐少,整个城市缓缓地陷入了睡眠。
  
  我们握着手,在被子里紧紧相偎。我一直讲,他一直听。我发现很多事情不到回忆的时候,是永远不会去想它的前因后果的。一回忆,很多事情刹那间就电光火石地自己浮现了出来。
  
  讲到有些地方,特别快乐或者特别伤心的,我会停下来。Alex在这个时刻总是轻轻吻我,轻轻地摩挲我的脖子或脸。他的身上有烟草的辛辣味道,有香水的木香,有汗水的炙热与光滑。此刻我觉得,他不仅仅是男人,也是家人。他让我感觉安心,象海上飘浮的竹筏靠了岸,象空中飞翔的鸟在风雨前回到了崖上的巢。
  
  然后,窗外的天空又慢慢地亮起来,冬日里凌晨的青光一点一点地渗过了白色窗帘。
  
  他要挟我的全套终究没有做完。不知不觉地,在昏黄灯下,我们抱着对方,沉沉睡了过去。
  
  
  
  
  And now you are mine.
  Rest with your dream in my dream.
  Love and pain and work should all sleep now.
  The night turns on its invisible wheels,
  And you are pure beside me as a sleeping amber.
  
  No one else, love, will sleep in my dreams.
  You will go, we will go together,
  over the waters of time.
  No one else will travel through the shadows with me.
  Only you, Evergreen, Ever sun, Ever moon.
  
  Your hands have already opened their delicate fists
  And let their soft drifting sorrows drop away.
  Your eyes close like two great wings, and I move.
  
  After, following the folding water
  that you carry, that carries me away.
  The night, the world, the wind spin out their destiny.
  Without you, I am your dream, only that, and that is all.
  
  
  此刻你是我的
  在我的梦境中沉沉睡去
  
  伤痛与疲倦,它们与爱一起陷入沉醉
  
  暮色苍茫,
  在我身旁你睡容沉静,如此安详
  
  如此纯净
  
  
  我的梦如此纯粹,只有你我
  再无他人
  
  你将踏上征途,与我一起
  
  我们一起离开,越过了时空的漫漫长河
  
  再没有别人
  可与我穿越这无边黑暗
  
  只有你
  我心中有棵永恒长青的树
  永不熄灭的太阳
  照耀大地的月光
  
  你的手指
  缓缓地 淌落无尽悲伤
  
  你双眸拢合如薄翼,我离开了
  
  终有一天
  
  载你逝去的冥流
  也终将载我离去
  
  黑暗的夜晚,整个的世界,
  与循行的风
  纠缠着堕入了它们的命运
  
  我不能 忍受你离开的孤独
  
  我自己 也只不过是你梦境的一部分
  
  
  此刻
  你是我的
  
  在我的梦境中沉沉睡去
  
  。。。。。。
  
作者:土豆甜汤 回复日期:2008-2-3 16:20:32    
  作者:风景都看过 回复日期:2008-2-3 14:24:47 
    额,小TIM,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诶!
    私人问题诶!!
    隐私诶!!!!
    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诶!!!!
    
    
    
    
    
    
    
    
    请问你用啥护手霜的??为啥你的手现在那么白白嫩嫩泥?一点都看不出长过冻疮诶!!!o(∩_∩)o...
  
  ————————
  你真的想知道?^O^
  
  
  重要的不是用什么护手霜,重要的是要随时护肤。。。@@听起来有点废话?
  
  护手霜的话从Jurlique和L'OCCITANE到露得清、kanebo到屈臣氏的果胶原到美加净到最最最普通的甘油和橄榄油我全用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当然Jurlique和L'OCCITANE是我用过的最贵的,短期内可能感觉很不一样(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皮肤变好了),但是长期看我觉得跟用普通护手霜好像也没有太大区别。
  
  以为我都是好几个步骤同时做的,所以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哪个步骤发挥效用...
  
  平时干活一定要戴手套,洗衣服和做饭擦桌子当然不用说,平时搬个沉点的东西都是要戴手套的。基本上我的手裸露着的时候只会用来翻书、打字和拿点小东西。
  
  平时手有空的时候(比如坐下来打算看本书,这是不怎么需要用手的),事先我就会去拿热水把手泡泡,敷一敷然后上个保湿水、然后狠狠地厚厚地抹护手霜(现在用得最多的是果胶原,因为量大很便宜而且效果也很不错,用完了手会油光光的,:PP),看看书隔个几十分钟就顺手再抹一抹,反正手空着也是空着。
  
  每次洗澡完一定要赶快抹护手霜,这个时候皮肤毛孔都打开了血液循环也最好,吸收快。
  
  每周会做一次手膜,跟做面膜差不多,我用贝佳斯的绿泥.....因为实验室的师妹说那个很好,所以我琢磨做面膜好,做手膜也会不错。我把手是当脸蛋一样的待遇来保养的。
  
  什么红酒拉蚕丝拉的面膜我全都往手上敷过,凡是往脸上用的东西我基本都会往手上用。
  
  每个人皮肤都不一样,每个人适合的咚咚也不同。我用保养品都很随便的,不会专门想要哪家的牌子。有时候逛街看到包装很漂亮但是从来没听过的咚咚我也会买回来用。(有一些当然是很不好用的,或者买回来发现是珠三角什么从未听说过的小化妆品厂,这样我就不大敢用了,所以家里会有很多这种瓶瓶罐罐,然后我解决的方法就是,一律用来敷脚。。。-_-所以,为了不浪费这些东西,不得不把脚也保养起来.....因为Alex用保养品都是有自己固定的牌子,轻易不肯尝试新东西,所以他不肯帮我消耗这些咚咚的)
  
  只要记得一点,保养是随时随地、不分时间不分气候不分场所的,自己就会不知不觉地留心拉。比如说我夏天也用护手霜,也用保湿乳,(这个好像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的吧)。
  
  有时候Alex会很郁闷我的手太那个...滑腻,因为我的保护层太厚了-__-|||他抱怨说摸半天都摸不到我的手,只摸到一手乳霜^^
  
  [为什么写出来会觉得自己很变态>_<,平时没这个感觉阿...]
  
  然后就是防晒。因为皮肤底子是天生很白,所以平时不需要留心美白不美白的了,做好防晒就可以了。做好防晒.....最有效的当然就是..不被太阳晒到>_<(我的无科学根据的理解)。
  
  再BT自己一下,夏天我轻易不在阳光里走,不得以要在阳光里走的话我一定戴帽子。另外我怕冷,夏天里我也都是穿长裤的,绝大不分时间也是穿长袖衬衫和T恤,穿短袖的时候非常少。还有,我在的地方一般都会拉窗帘,我畏光,一般都呆在阴暗的地方。在家里,我的书房整日都是拉着厚窗帘,然后开小台灯的,大白天也是这样。所以我被太阳光照到的时候很少。(所以我才这么惨白惨白的。。。)
  
  总之比女人更女人地保养,把手当作脸来保养就是了....没有什么经验的。
  
  
  汗,这个话题我竟然会写这么多!!!打住打住...
 46,
  
  
  次日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亮。
  
  先醒的是我。我是被热醒的。我被紧紧裹在被子里,上面是财主家的蚕丝被,底下是张人形肉垫。饶是我小Tim是冰肌玉骨的真仙,也经受不住Alex这火炉汹汹的烤。早晨醒来的时候,竟然满头满脖子的汗,睁大眼看见咫尺之间他的脸。
  
  他头天连坐一日飞机然后又与我一夜纠缠,体力透支,此刻还在熟睡。我趁机肆无忌惮地看着他。他睡觉的样子与平日完全不一样,眉头舒展,戒备全无。如果我要文艺点形容,我会说,“他的睡容纯洁无瑕,象婴儿,象天使,象精灵,象××,象××(以下省略港台类文字若干)”,如果要我煞风景地说句老实话,其实就是,“他睡得像个白痴、像个智障一样。”
  
  Alex总是说,tim你为什么睡觉总是皱眉头?
  
  我说是吗?我不知道。
  
  有时候,我在半梦半醒间,朦胧意识里感觉到他用手轻轻揉我的眉头,想是要把抚平它。我总是醒不过来,只有一点模糊感觉,他揉着揉着,我就又沉沉睡过去了。
  
  刚刚和他一起生活的时候,我还总是做噩梦。不记得都是些什么梦,总之我自己都能感觉到不安定。然后第二天Alex就会问我又梦见了什么,为什么我在梦中总是那么难过,有时候会哭喊会又踢又闹。
  
  和他生活久了以后,现在我已经不大会在夜里做噩梦。但是Alex说我依然经常在梦中皱眉。所以,至今他依然经常在我睡着的时候揉我的眉头。
  
  
  
  
  但是他的睡容总是很平静,脸上神态有一种心满意足的空白,有一种智障儿的无忧无虑。我真嫉妒他。
  
  
  
  
  那天我醒来,头天夜里没看清,到那时我才借着天大亮仔仔细细地、近距离地看他的脸。
  
  他的五官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样的眉,那样的眼睛,那样的鼻子,那样的嘴巴。他的嘴唇湿润柔软。此刻他睡着,不损我也不刺我不和我抬杠,不扮酷不骂娘,所以他的嘴唇看起来也很可爱。我知道当他醒来的时候,这张嘴巴里不知道又要蹦出来怎样一些打击我的话,所以,还是他睡着的时候比较不可厌些。
  
  Alex的皮肤是男生健康的肤色,是白种人千方百计上沙滩下油锅想要烤出来的麦子色。
  
  而看过我们俩在一起的人都知道,我在他旁边,整个人是非常的白,苍白,惨白,雪白,怎么形容都可以。总之就是没有血色,不健康的白。
  
  虽然我很嫉妒Alex的皮肤颜色,但是我嘴上当然不肯承认他的比我的漂亮。所以我经常会在早晨出门前,我们一起在镜子前换衣服的时候伸出手,和他的比比,然后得意洋洋地对镜子里的自己点头:“嗯,很嫩,很白。很水灵。”
  
  Alex以前一直对自己的小麦色皮肤非常自豪。但是俗话说,谎言说过100遍就成了真理。因为我几乎每天都要自恋无比地欣赏一通自己的肌肤,顺便要拖上他给我做个对比,言下之意就是,现在流行的白皮青涩小帅哥,不是你这种黑皮猛男。我每天这么念叨几句,渐渐地Alex也开始怀疑是不是江山又要易主风尚即将变色。
  
  所以现在,他有时候就非常不自量力地想跟我比白。比如说在炎热天气,因为血液活络或者日光照射的原因,人的肤色有时候会暂时浅一些,这时候要是我在身边,他就会献宝一般地伸出手来哼哼:“看,白吧。”
  
  每次我都瞅瞅他,然后慢悠悠地伸出自己的手。Alex一看,立刻泄气,老老实实地把手收回去了。
  
  
  
  
  那天早晨,我的鼻子离他的只有一寸地看他。他的鼻尖上都是汗,黑发湿湿地贴在额上耳朵上。头天我吃了很多巧克力,又睡了一个好觉,心情很好,健康状况甚佳。此刻是正当假期,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忘却学校里的正经事;室内温度适宜;床也很舒服,完全不是宿舍那束手束脚的单人架子床可比;面前的人也皮囊甚好,眉目可喜皮肤光滑,肌肉锻炼得恰到好处,骨骼虽说不上是什么武林奇才的清奇,但是抱一抱摸一摸用来上床却是正当其用。
  
  此刻,还在沉睡的Alex好像是已经端上盘腌入味了的大盘鸡,我就是那蹲旁边早一步醒来的黄鼠狼。我要是还不扑上去,我自己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理上有什么问题。
  
  所以,我侧身看着他,看着阳光从他身后的窗帘直射进来,落在他漆黑的头发上和光滑的肩膀上,浅浅镀着一层金。我主动吻了吻他。
  
  他没有反应。我再吻他。
  
  他还是没有反应。
  
  他肩膀上有一根头发。
  
  我拿起来,想一想,把头发往他鼻子里伸一伸。挠一挠。
  
  他喉结一动,眼都不睁地伸手在脸上晃晃,企图驱赶掉那个痒痒的东西。
  
  我很耐心地接着拿头发挠他。。。。
  
  他终于醒了,无比火大地睁开眼。
  
  在他暴怒之前,我赶快尽可能表现和蔼表现温柔地向他微笑。然后主动吻吻他。
  
  Alex的一股怒气被那个吻硬生生堵了回去。他睁着眼睛看我,没话找话地说:“醒了?”
  
  我微笑看他,用手指抚摩他下巴上长出来一层浅浅胡茬。他觉得不爽,一把把我的手抓住拿开。
  
  我锲而不舍地又摩回去。我问:“原来你怕痒?”
  
  Alex:“我不怕痒。”
  
  我怀疑地:“不会吧?”手往下去挠挠他的腰侧。眼睛紧紧叮嘱他。
  
  他半阖着眼睛,面无表情。真的不怕痒?我又怀疑地想。接着挠。
  
  他终于有反应了。脸上肌肉一抽。
  
  我暗笑,接着上下其手。
  
  Alex终于憋不住,咧开嘴,露出好看的牙齿,一把在被子下把我的手抓住,笑着说:“好了、好了。”
  
  我得意:“你怕痒。而且怕痒的部位在腰上。”
  
  (知道这点,以后在打架的时候非常有用)
  
  Alex还在笑。他闭着眼睛,嘴唇弯成一道弧。光穿过玻璃落入卧室。落在他的脸上,照上他的皮肤、皮肤上细小绒毛和微微的汗,漂亮的侧面和流畅下巴。虽然他总是喜欢扮酷装深沉,虽然他总是喜欢黑着脸吓唬人,但是我最喜欢的永远是他笑的样子。他在凌晨醒来时的微笑,他在球场隔着藤蔓爬满的铁丝网看我的微笑。还有那些我挠他痒痒时,他无奈的悻悻的笑,他在床上折腾我时阴险狡诈的奸笑。我都喜欢。
  
  冬日下午的阳光穿越了雪洗过云层,再透过了玻璃流进卧室,被下垂的薄薄窗帘一片、一片,细细碎碎地切割成无数清澈光影,密密地染上了被子和床,染上了汗水覆盖的身体。我把手指放在他嘴唇上,被他轻轻地咬。
  
  我心中有暖融融的痒痒,象有小松鼠的尾巴毛茸茸地扫来扫去。
  
  冬天里空气干燥,卧室开着暖气却忘了开加湿器,他的嘴唇有点干燥。我凝视他的脸,轻轻说,你怎么可以这么好。
  
  你怎么可以这么好。
  
  我怎么可以这么幸福。幸福到我觉得心里震痛,幸福到我觉得,如果不是自己这具疲倦的身体,我会怀疑这温暖冬日和柔软大床,面前这微笑的人和汗湿躯体都不过是春梦一场。
  
  我轻轻吻他干燥的嘴唇,身体紧贴住他的。他很快回应,我们再次纠缠在一起。
  
  
  
  空气稀薄而温暖。
  
  他和我彼此都在对方身上耗尽了力气。我伏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喘息。刚才有一刻我的心脏几乎有点承受不了,我差点以为自己会壮烈牺牲在这张床上。
  
  我闭着眼睛,轻声说,“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
  
  我迫切想要了解他。我不信他从来都象而今这样镇定且从容,我不信他从未有过言行幼稚的儿童时代,青涩可笑的少年岁月。
  
  每颗鸡蛋都有它易碎的部份。每个人都有他防线脆弱的地方。
  
  我想要在他身上找到这样的地方,以安慰我自己,以此给自己一些信心,以此证明,我和他之间也会有相似之处,我们的距离并非是两条平行线的距离。
  
  游云在空中飘浮,我想要是飞鸟可以穿越云层。不想自己是水中鱼,只能在水中捕捉那白色的虚幻倒影。
  
  他给我讲他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他们总是搬家。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镇搬到另一个区。从一个房子搬到另一个房子。他总是交不到同龄的朋友,因为在哪个学校都呆不长。
  
  “最郁闷的是,差不多每搬一次家,换一个学校,我就不得不换一个女朋友。”Alex非常郁卒地说。
  
  我被自己开启的话题搞得心情不爽,冷笑说“你不换学校的时候也在换女朋友”。
  
  我逮住这个不放,逼迫他回忆他过往的那些女朋友身高体重肤色相貌家庭状况性格爱好。
  
  Alex非常头疼。他追溯了高中的和初中的几个,大部分已经连名字都忘了。
  
  我就象那养鱼鹰的渔夫,逼迫他一口一口、一条一条地把过往里交往过男男女女都吐出来。
  
  他被我严刑逼供地挤出了几个,苦哈哈地说:“差不多就这些了。再往早就是小孩子了,亲亲抱抱算不得真恋爱。”
  
  我在被子下恶狠狠地抵住他命根子:“小孩子时候的也要说。”
  
  于是Alex迫于淫威,不得不认认真真地梳理了一下自己过往情史。
  
  不回忆不知道,一回忆他自己都吓一跳。他喃喃地说,“……原来我以前交过这么多女朋友……”
  
  
  
  
  我的小心脏被一肚皮醋腌得噗噗直冒泡。
  
  
  
  而且,我心理非常地不平衡。一想到我自己,当他已经开始满脸口水地和童版小芭比搂搂抱抱时,我正傻乎乎地捡了一堆石子儿,每天无聊地往奶奶家后院学精卫填小池塘。当他已经约会高年级金发小辣妹时,我却还在上下学路上被同龄无良小孩一推一个倒。当他转战首都开始残害祖国少女和少男时,我却正满手冻疮地蜷缩在长江某条支流旁一个天寒地冻没炊火没暖气的公寓里又笨又傻地抄排列组合定律和辨证唯物主义基本原理。
  
  啊啊啊小tim心理不平衡不平衡极度地不平衡。
  
  我那点争胜好强的虚荣的心被刺激得一收一缩,看着身旁这个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陶醉在自己过往辉煌战绩的某人,几乎要恶向胆边生一脚踢断他下半生幸福。
  
  我揪住Alex正因花花往事独自微笑的脸,拼命往两边拉,把那张拉斐尔前派的阿多尼斯脸扭曲地拉成毕加索的多拉玛尔。他吃痛,把我的手拽开,说“我本来都忘记了,你非逼我想起来”。
  
  我酸溜溜地“想起来是不是很爽?”
  
  Alex仰头目视天花板,做出津津有味回忆往事的神情,还故意舔了舔嘴唇,咕噜咽了口口水。
  
  我恨~~~~`
  
  我:“和女人爽还是和男人爽?”
  
  Alex做出踌躇的样子:“这个……还真不好定论。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真话好听还是假话好听?”
  
  Alex“当然假话比较好听”。
  
  我:“那就说假话吧”。
  
  Alex微笑:“就象你吃香菇菜心和奶油泡芙,各有各的滋味……这两样你都爱吃对吧”
  
  我很郁闷,想到他并不反感女人,没准将来对女人的感觉会死灰复燃,心情非常低落。我悻悻说:“是这样。。。。。”
  
  Alex看出我想什么,失笑说:“我开玩笑的。以前和女生交往不过是跟风,大家都交女友,我当然没理由不交。后来……”
  
  他顿一下,“……后来成熟一些当然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人了。”
  
  我问他,“要不是Ian,你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吧?”
  
  Alex摇头说:“倒也不是。这是我自己的事,要是我本来就喜欢男的,早晚都会喜欢男的。”
  
  我说:“就是说,只要你本来就喜欢男的,那么这世上就总会有个人做Ian,不是那个人,就是另一个人,对吧。”
  
  Alex说:“对。精辟!!”
  
  
  
  尽管我和Ian之间有那些芥蒂,我也受了他的伤害,但是我对Ian从来恨不起来。甚至都不讨厌他。我觉得Ian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有些人的魅力是无法用笔墨记录和形容的。他的魅力在一举一动,言谈行止里。或者是我一直留恋那一年,拥挤火车上的寒冷夜晚,任性地伏在我腿上呼呼大睡的任性少年。那一年,空荡荡的家里我与他共度的七天。我与一个兴高采烈的同龄男孩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店吃饺子,在泥泞的街边摊吃烤鱼蛋和年糕串。我一直记得,在冰冷刺骨的夜晚,他靠在扑满灰尘的床头,悠悠闲闲地用玻璃杯喝香槟,甜蜜蜜地啃蛋糕。那双深褐色的漂亮眼睛在黑暗中扑闪,满脑子坏主意骨碌碌乱转想方设法要将我入套。
  
  他当时抱着我的感觉我依然记得,有点象我自己抱着自己。
  
  他给我讲他认识的人和经历的事。他没心没肺地、完全象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地讲,我安静地听。他总是讲着讲着,突然叹口气,毫无预兆地说一句:“我现在好想吃×××的烤年糕。”再接着讲下去。
  
  那时候我只是在困意中安静地听。我那时从未想到,他口中曾与他纠集过的这些人,竟然会在后来一个又一个走进我的生活。
  
  这算不算我和他也有点缘分?
  
  
  
  
  我对Alex说:“讲讲你和Ian的事吧。”
  
  Alex漠然说:“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作者:土豆甜汤 回复日期:2008-2-12 23:21:42    
  说到下馆子。
  
  有时候我很想吃一个东西,比如某个饭馆的点心或者一个什么菜,
  
  我一个人当然不会出去吃,就会约alex。
  
  如果他不想去,比如说“今天我比较忙,不一定赶得回来”
  
  我就会在边上自言自语说“哦,这样啊。那我约别人吧”。
  
  alex就会很平静很顺口地问“也行。。。那你打算约谁呢?”
  
  我:“同学啊。还能有谁。”
  
  alex就会回答说“好。”
  
  过了一会。他又会过来问:“那你打算约哪个同学呢?我认识不认识?男的还是女的”
  
  我:“当然是男的。我怎可能约女人吃饭?”
  
  alex:“你师弟?”
  
  我:“嗯。”或者“不,我师兄”或者“不,跟我同年进实验室的”
  
  alex(沉吟半晌):“我还是陪你去吃吧。事情晚上回来做也行。”
  
  我:“这是你说的咯。不是我逼你去吃的咯。耽误了事情不要算到我头上咯。”
  
  alex:“当然不会。。。”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发表于 2008-9-17 15:44 | 显示全部楼层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微信登录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AGB|Impressum|Datenschutzerklärung|萍聚社区-德国热线-德国实用信息网

GMT+1, 2024-12-26 19:35 , Processed in 0.198677 second(s), 17 queries , MemCached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23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