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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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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瞳》--作者:鹤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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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3 13: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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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奇失窃

    如果不出意外,宫明会是个很好的新娘。

    唐泽怔怔地望着屏幕,荧光一个中幽寒绝美的女子在自己的绘制下趋渐丰盈,他心间颤然一动,鼠标停了下来,默默地念道:明儿……

    丝竹镇交织蔓延的电流突然断掉,原本光线饱和的卧室瞬间黑下来,只留下唐泽唇间暗红的烟头兀自明灭着,但它也很快暗下去,一如唐泽眼中难以窥见的惊异和厌恶一样,逐渐的消退。

    唐泽暗骂一句,使劲捻灭烟头,不得不中断有关自己和宫明那段可怜婚姻的思绪。这座破落的小镇实在荒谬,总是在人们最需要光明的时候莫名断电。自从回居小镇,唐泽早已被这无聊的断电激烦,他的那台东芝牌手提电脑总也不能放心使用,好多次他绘制到一半的图稿就因这捉摸不定的断电没能及时保存而只能重新来做。他大学里专修化学,却衷爱美术设计。

    唐泽来不及担心自己刚刚绘制的宫明画像是否会再次丢失,他在浓黑中努力探索着火机的方位,他需要哪怕半点的光明来驱散这令他心慌的黑暗。他叹着气息,重新咒骂起这可恶的停电。就在他触到火机的一瞬间,心中猛然一凛:今晚怎么会断电?他早就和变电所打好招呼,无论如何今晚都得保证正常供电,怎么还会——不好,佛瞳!

    这个罕世的宝物令他顿然神乱,他迅速打着火机,微光中寻找着蜡烛的位置。忽然眼角被窗外一道瞬间闪过的强光刺痛,谁!唐泽惊怵一吼,手掌碰倒了立于桌角的半截蜡烛,哗啦,红烛滚落地板。

    唐泽急忙熄灭火机,先前使他胸闷的黑暗此刻变成他渴望的保护。他努力稳定着心绪,缓缓离身桌椅,在门后摸到那柄冰凉的铁棍后,镇定许多。丝竹镇枉有这么个优雅的名字,实则是盗贼猖獗,甚至因财谋杀者也不乏其事,时常会在某家的床上或者水井里发现主人的尸体,而这家称得上贵重的财物则无一例外是杳无踪影。这个座落在文明都市之外的蛮荒处所里,几乎每家都备有几件防身器械,刀枪棍棒及至暗藏枪支,人们总会在祥和的白天之后陷入黑夜的戒备。唐泽在毕业后失业久久不愿回乡的原因,大部分也在于此,他早已厌倦了这里人们貌似淳朴下的凶蛮。

    唐泽惊惧地盯住窗外,又喝一声:谁!

    没有回音。窗外无月无风,只有寒星点点,以及间或的狗叫,夜色寂寥。唐泽暗自壮着胆,想出门看个究竟,忽然口袋里传出悠扬的铃声,手机响了。

    唐泽瑟缩着接听,是陈俊的来电。

    喂,泽哥,是我,陈俊。

    唐泽嘘口气:知道是你,祠堂那边怎么样,什么情况?

    不见了,陈俊嘿嘿一笑,语气舒缓地说,佛瞳不见了。

    什么?你怎么搞的!干什么吃的!你在哪?我就去,许建他们呢?你们怎么看的!唐泽一下忘记方才的恐惧吼了起来。

    别激动泽哥,我在你门外,许建和狗蛋带人分头寻贼去了,还有两个兄弟原地看守,你快点上灯,开门咱们商量商量。

    唐泽一阵忙乱,好容易才点着那段几乎摔成两截的蜡烛,但蜡烛燃烧不到两秒,屋内忽然亮如白昼。电,就这么来了。

    唐泽和陈俊对着这无耻的电流不禁一起骂起来:妈个逼啊!

    之后唐泽看着日光灯下陈俊一如往日不紧不慢的嬉笑表情,不由得更加气愤,吼道:快说!怎么回事!佛瞳到底是怎么丢的!我才不过离开这么一会——咦?刚才窗外的是?你都到门外了还打什么电话!

    陈俊继续嬉皮笑脸,说:开个玩笑,就想知道咱们学识渊博胆大包天的泽哥怕不怕咱这矿灯照射,哈哈,你还不错,还能站着接电话。

    唐泽早已经怒不可遏:笑!笑!佛瞳都不见了你他妈还搁这笑!快说佛瞳到底他妈怎么丢的!

    陈俊笑容淡下来,但还在笑,他天生一副雷打不动的笑面虎模样。他不羁地从桌子上抽出一根唐泽的红塔烟,点着,深深吸上一口,再吐出一道长长的烟路,晃悠着说:吼什么,要知道怎么丢的它还能丢吗?

    接着拍拍唐泽的肩膀说:兄弟也知道你着急,可丢了就丢了,急管用吗?兄弟们可都是按着你说的办的,一点也没敢马虎,连尿尿都没敢走远,这边停电那边立马点上马灯,谁知就点马灯这屁点大的功夫,再看佛瞳就没了,玻璃柜和锁都一切完好,一点也没被动过。

    唐泽脑袋嗡地眩晕,意识里清醒而迷糊,他盯着陈俊的眼睛足足一分钟,但他没发现任何疑点。

    陈俊终于敛起笑容,叹口气,缓缓地说:也许……

    唐泽急切地问:也许什么?

    陈俊说:也许是天意吧。

    唐泽明白陈俊的意思,可他始终也不信那个传说,不论它是多么的生动和逼真。唐泽脸色铁青,拉起陈俊说:先不说天意,我们再去看个究竟。

    说完两人匆匆离开屋子,拎上矿灯向着黑夜深处的白雀祠急切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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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3 13:04 | 显示全部楼层
白雀祠的传说

    散发着陈腐气息的古旧祠堂,在浓重的夜色中绽放出犀利的白光,白天刚刚装上的千瓦日光灯,光线寒洌,将祠堂阴森大厅里的物件赋上了光明的外衣。正厅居中的一条黑漆梯形的檀木供桌上,高低排列着一排排小巧的牌位。那是丝竹镇两大家族历代祖宗的牌位。丝竹镇共有两个大姓,一是唐姓,一是铁姓。

    相传唐明皇年间,有两位名唤唐举和铁远的结义兄弟,在家乡犯下杀人重罪,背井离乡,毅然带上家眷自遥远的云南迁至东北的一片荒寂土地。那时的东北也算是个人口繁盛之地,可命运决定唐举和铁远只能远离喧嚣,选择了一片几乎为人遗忘的莽林地带。这地方林木攀延繁盛,位于沧海与石崖之间,多为当地盗贼出没。二兄弟身怀武功,品性刚蛮,正好派上用场,不久便在血刃中成了莽林群贼的首领,成立了恶镇四方的龙头会,从此繁衍生息,才有了今日的丝竹镇。换句话说,丝竹镇人追根求源是盗贼的后裔。所以很长一段年代里,当地人最大的遗憾和耻辱是他们中间从未有过一位像样的文人名士出现。

    终于在明朝永乐年间,一位云游的僧人来到这片莽林地,即刻被那片片连绵苍茫而不失俊逸的林木吸引,随口叹道:有地如此,吾身有栖矣!从此安身莽林,与村民们一起伐林躬耕,早晚清修悟佛,传经布道。僧人还擅长音律,闲暇之余常为村民们演奏萧笛,韵如天乐的管音使莽林人第一次知道世间竟还有比财物更为美丽的东西,于是争相效仿,以致于莽林人不久便成了方圆百里内最善萧笛和最具雅致的群体,丝竹镇由此得名。

    但雅致归雅致,雅致终是不能消化野蛮,路经丝竹镇的人们还是会频繁地遭遇强盗。不同以往的是,这时遭遇的强盗往往会腰里悬挂个竹萧或者竹笛,有人甚至还见到左手擎笛,右手握刀,以笛音为号的强盗集体蹦出来行凶,形成当地独树一帜的强盗文化。

    而无论如何,渴望文人的村民们还是把这位能文善字的高僧奉若神明,集资在莽林东北方位最高处修建了一座简陋的庙宇供僧人清修,同时也把各自的娃娃们送往寺里求僧人授文传字,期望着某日这儿能出现个状元郎,于是寺庙又俨然成了村上学堂。后来那僧人在寺门牌匾上挥毫题就的“文达寺”三字,便是这一期许的体证。

    丝竹镇确实出了状元,是那高僧首批教导的学生之一,名叫唐元。唐元高中后衣锦还乡,对文达寺大兴土木,先前破落简陋的文达寺焕然一新,成为丝竹镇史上最为堂皇耀眼的居所建筑。

    可是就在新寺落成的那天,僧人忽然去无踪迹,没有只言片语,只留下一柄做工精妙的戒刀。传说人们在僧人念经的佛堂里发现这柄刀时,它正刀尖向下竖立悬空在巨大的佛像面前,兀自旋转着,通体金光。人们还发现在刀身之上,有着一颗类似水滴的液体,宝石一样地闪烁着夺目却凄凉的光芒。

    人们猜想着僧人离去的原因,没人能够猜透。有人甚至幻想说是上天怜见了莽林人的诚心,派下神僧来解去我们的愚昧。也有人说神僧来了多年,丝竹镇还是强盗横行,神僧怒了,也许是累了,舍弃我们这帮愚民返身天宫了。

    人们也猜想着戒刀的来由,可是也没一个人能够猜透,人们只好叫它佛刀,还有什么会比佛刀更能诠释这种神奇呢。不过神僧为何要留下柄佛刀?人们参不透其中寓意。还是后来状元唐元发现刀上那颗闪动的水滴,形状酷似人眼,神色悲悯而凄凉,顿然大悟:这是神僧在暗示我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这水滴实为佛之眼瞳也。于是将佛刀定名佛瞳,并吩咐让刀留在原地,任何人不得擅自拿取。但三日后的夜晚,有人发现在文达寺的屋顶上空有一道白光冲天而去,佛瞳和神僧一样,从此在丝竹镇上消失。当然也有传言说佛瞳后来又有过再现,只不过它属于神物,可以随意流动,行无踪迹而已。

    状元唐元为纪念神僧,在丝竹镇建下一处祠堂,将神僧画像和牌位高高供上,下面分列着唐铁两家祖先的牌位,一起享受后世子孙的供奉。

    祠堂落成那日,屋檐窗角忽然飞来了许多洁白无暇的麻雀,姿态明媚,啼音婉转,雪片一样飘飞于整个院落,十分欢跃。唐元和所有人一样,对这一吉兆欣喜异常,遂和当年神僧一样挥毫泼墨,题下“白雀祠”三个大字,神韵横飞。

    唐元的高中使得唐姓家族在丝竹镇地位飞升,唐姓成员当上族长后,在镇上大兴学堂,大宣儒义,期望着丝竹人能彻底摆脱匪气。只是,这地方再也没出现过状元,唐元题下的那三个大字竟成了此地状元郎的绝笔。白雀寺却留存至今,清代雍正年间有过修建,文化大革命时期由于地处偏僻而免遭了许多劫难,所以现在的白雀祠除了几处略有改动之外,基本上算保持了当年的姿态。

    唐泽望着面前一排排先人牌位和壁上那幅经历了数代春秋已然残破班驳的僧人壁画,忽然想到了这个传说。他脸色略显缓和,开始思考着这个传说的真实性,以往他对传说的顽固否定正因这次佛瞳的离奇失踪而逐渐动摇。他再次看了看屋子中央那个空无一物却完好无损的玻璃柜子,里面鲜红的绒布垫子上,尚留着佛瞳压过的痕迹。

    佛瞳确是丢了。不会是外贼,外贼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开锁取物再上锁的所有程序。那么只能是内贼,钥匙自己一直带在身边,而且只此一把,已被自己的体温暖的发烫。唐泽在脑际里迅速授寻着在场每个人的举止和面孔,一无所获。或许佛瞳真的是……

    唐泽重重叹口气,对着面前静止的每个人简短地说:收工吧。

    大伙泄气地提着矿灯和武器各自散去,陈俊用他似乎永远不变的笑脸和语气安慰唐泽:抽支烟吧兄弟,别太心急,会有办法的……

    唐泽吐着烟气,丝毫也没在意陈俊的好心安慰,他在想着明天如何向县文化局以及那些前来参观的领导和专家学者们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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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3 13:05 | 显示全部楼层
墓穴微雨

    唐泽始终不知道是谁将佛瞳的事告知市文化局的,他只记得那天随他一起去为爷爷开挖墓地的,基本上都是自己自小结义的生死兄弟。陈俊、唐建、狗蛋、以及唐启和宫言地,这些人和唐泽几乎是在能独自行走的那天便一起玩耍的。

    唐泽十二岁那年自作主张和他们在白雀祠焚香叩头,义结金兰。在道德方面丝竹人最看重的是义气,自古而今未曾变过,这或许是祖宗们以帮会起家的缘故。人们把背信弃义视为最大的罪孽,会把弃义者吊在大树上依次经过鞭抽、火烤、刮皮。其中最后一种类似于古代刑罚中的凌迟,既是用刀子把犯人的肌肤一条一条地割下来,让犯人在千刀万刮中血淋淋地慢慢死去。而丝竹镇的刮皮却不会让人彻底死去,真正让犯人气绝的是最后的石沉大海。犯人在经历刮皮后被绑上一块重石抛于海底,为鱼鳖水族们添食加料。奇怪的是这风气竟能延长至今。

    所以对结拜兄弟的忠诚是无须怀疑的。唐泽仔细回想后,终于想起当时一起的是七个人,除了他们六兄弟外还有铁老四的儿子铁正长。铁正长平日语讷,见谁都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却惟独喜欢和唐泽说笑。这也无甚奇怪,铁正长那种个性很容易被同龄人视为懦夫,陈俊和唐启就最喜欢对他恶搞。小时候他经常被陈俊和唐启带着一帮人捉住戏弄,让他磕头学狗叫,甚至还往他头上撒尿和扔稀泥,他居然能够一一承受,事后还要编谎话欺骗父亲说这些尿和泥的来历。其实他只是孤独,宁愿用这些屈辱换来和别人交往的权利。如今长大了,铁正长也只算是个大家眼中无足轻重的窝囊废。

    而惟独不歧视他的只有唐泽,在他眼里唐泽只是个纸老虎。唐泽给人的印象往往是样貌英俊却脾气火暴的危险帅哥,其实熟悉的人都知道唐泽的善良。很多事上,唐泽会表现得严肃易怒或者不怒而威,但关键时刻他会善良得宁愿自己吃亏。他实际上看不得别人受委屈,别人一委屈就仿佛是自己的错,尽管大部分与他无关。铁正长在唐泽那里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平等和朋友,唐泽的聪慧也令他无比佩服。

    唐泽想不出这个老实木讷的铁正长有什么理由和能力去出卖他,但他还是仔细回顾了当时的细节。

    那天铁正长随大伙去后山为唐泽祖父挖墓穴,天逢小雨,林木无风。唐家后山的祖坟地里微显泥泞。铁正长靠近着唐泽挥锹刨土,看见唐泽自爷爷去世后面色灰暗,几天里瘦得仿佛失了原样,不禁心头微酸。他想到自己久病在床的父亲,或许不久自己也会和唐泽一样要面对失亲的痛楚。他沉重地刨着土,眼角渐渐湿润。不料这一细节被停下来喘气的唐启窥见,唐启哈哈大笑,指着铁正长嘲笑说:你小子变性了?没事学女人抹眼泪,*,死了爹还是没了娘——

    唐启忽地住了嘴,他看见唐泽脸色倏地铁青,凌厉地朝自己瞪目,才意识到自己说话欠揍。他一向对这个同姓的结义大哥敬惧三分,况且时逢唐泽爷爷刚刚过世,他说这种话实属可诛。他还没来及道歉便听见“镗”一声巨响,分明是金属剧烈的撞击。

    唐泽手中铁锹的锹刃瞬间断去了半截。

    原来唐泽被唐启无心的一句激怒,盛怒之下将铁锹向着未成形的墓穴中狠狠剁去,不料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巨响和左手手臂的麻木阵痛。

    所有人俱是一惊。唐泽左手虎口已被震裂。大家彼此惊望一阵后,开始向唐泽刚刚剁锹的地方仔细看去,只见一层薄土下面有块一寸见方的金属隐隐放光。唐启第一个惊呼出来:宝贝!我们刨到宝贝啦!之后欣喜若狂地冲上前伸手去拨那层薄土,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唐启右手食指的一半喀嚓一声断掉,横落在那块金属旁边缓缓渗着血液。唐启左手抓住血淋淋的右手惊惧地叫喊着,随后一个趔趄滑倒在泥地上痛苦地翻滚。

    铁正长一个箭步冲过来,抱起唐启失措地问着:怎,怎么了唐启……

    大伙纷纷围上来,惊慌地盯着唐启的伤口竟一时无措。唐泽很快镇定下来,果断地撕下自己衣服的一角,紧紧勒住了唐启余下的半截手指以防止失血过多。对唐启稍作安顿后,唐泽转回墓穴,拾起残破的铁锹将唐启断下的半截手指从那金属旁边取了回来,交给陈俊说马上送医院,还可以接上,晚了就来不及了!

    陈俊点头接过手指。铁正长背起唐启与宫言地还有陈俊三人一道匆匆转身,但走出不到二十米,忽听身后唐泽诧异的一声:佛瞳!

    三人顿时止步,包括在陈俊背上一直呻吟的唐启也忍痛回望,只见飘飘细雨中,唐泽正手端着一把金光氤氲的戒刀站在墓穴旁边神情惊异。唐启即刻从陈俊背上翻身而下,奔向唐泽的速度比其他三人都快。大伙把唐泽团团围住,对着戒刀盯了许久,问唐泽会不会有错。唐泽看着戒刀的形状与金光以及那颗闪烁的水一样的东西,与传说中竟是如此的吻合。他点点头,只是不能说服自己。

    唐泽对在场的六人叮嘱说不要将这事宣扬出去,理由是佛瞳尽管理应属丝竹镇所有,但佛瞳在今天已是文物,宣扬出去佛瞳肯定不能再留在丝竹镇,国家一定会把它收进博物馆。

    我想这是我们丝竹人都不愿看到的结果,唐泽郑重地说,所以大家务必牢记,这事除了我们七人外绝不可让第八个人知道,我们几个轮流保存,总好过于让佛瞳沦落外地,同意吗?

    唐泽的感召力总是不可思议,其他六人都十分信服。唐启伸出受伤的右手说:来,我们大家击掌宣誓,绝不透露佛瞳半点风声!

    说完七只右手重重地叠在一起,唐启的脸色立刻很痛苦。唐启被送县医院后手指也始终没能接上,因为陈俊把唐启半截手指装进衣袋后,没注意那衣袋底端破有一处小洞。在去医院的路上匆匆忙忙不慎将残指丢失,等发觉了找回来的时候,才发现那半截手指已经被一条流浪的黑狗叼了去,卧在马路边上啃得只留下半根骨头……

    唐泽回忆着,思绪越来越乱,脑子渐渐的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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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3 13:05 | 显示全部楼层
祸端

    唐泽不让泄露佛瞳再现的真实动机,其实和他向六人述说的恰恰相反。唐泽对于佛瞳的归属其实并不怎么关心。他想到的只是爷爷的葬礼。无论佛瞳是不是真实,也不管国家会不会把佛瞳收去,这事宣扬出去势必会引起丝竹镇人们的强烈注意。佛瞳又是在爷爷墓地挖出的,人们到底会如何反应,是否会给爷爷的顺利入土带来麻烦还是未知。他爱爷爷,就像爷爷生前爱他一样的深沉和浓厚。爷爷生前双目失明,辛苦一生,他不愿再看到爷爷死后还得不到安宁的下场。

    交出佛瞳也得是爷爷安然入土以后的事情,唐泽想,何况如果佛瞳真像传说中的那样,谁也是无法留住它的。

    但是佛瞳再现的事还是传遍了丝竹镇,甚至传到了县文化局,而且仅仅是三天之间。第四天一早,市文化局就来了位副局长和一个五十多岁的考古专家。他们穿过围在唐家大院门前拥挤的镇上的居民,来到刚办完丧事气氛显凉的唐家,说明来意,要求鉴定佛瞳。

    由于唐泽爷爷的遗体,在前天傍晚已经顺利出殡,所以对交出佛瞳并不在意,他只是诧异消息会传得这么快,这么远。他当时也没去多想是谁漏的风声,那已不重要,反正爷爷已经安息,要佛瞳尽管拿去好了。

    可事实并非唐泽想像的那样简单。那个梳着后背头副局长说佛瞳经鉴定确是永乐年间的物品,埋在土里经几个朝代还能如此完好,足见是个非凡的宝物,宝物应该和它的发源地一起接受世人的瞻仰。于是副局长决定在丝竹镇开个佛瞳展览会,要让更多人了解到佛瞳和本县这块宝地的独特风姿。展览会就由唐泽主要负责,要办得有声有色。

    唐泽想要拒绝,因为爷爷刚刚过世,也因为佛瞳是罕世宝物,丝竹镇又素有偷盗的恶习,安全问题着实可忧。可禁不住副局长的再三要求,副局长说唐泽作为佛瞳的发现者和大学生,更有义务和能力来担当展览会的主办者和解说员。加之唐泽父亲唐顶山也极力说服唐泽应下来,他感觉到这是唐家的无限荣幸,是党和人民对唐家的信任和恩惠。他们那代人总是这样。

    唐泽接下任务后百般谨慎,在指定的展览地点白雀祠里安排得费尽心机,和五个结义兄弟带人日夜换班看守佛瞳,只盼着展览会能快些结束。国家早一天收去佛瞳,他也好早一天安宁,他无法想像佛瞳若在他手上丢失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但佛瞳还是丢失了,像是上天对他的一个小小玩笑。唐泽想到自己最近祸不单行,先是他深爱的女友在他们婚礼前一天突然撤婚,接着是一向宠他爱他的爷爷舍他长逝,再就是佛瞳丢失了,市文化局认定是他私藏国宝,一张状纸将他告上法庭,以及镇民们对他家的冷落和说三道四。法院的传单已在昨天下午安静地躺在他家的邮箱里。

    接连的不幸使唐泽有些心志恍惚,时常梦见爷爷在明媚的夏季里手拄拐杖摸索着穿过弯曲的胡同,去往集市上给尚是幼年的自己买冰糖葫芦而被店老板欺骗的情形。他们总是喜欢用纸片当作零钱找给盲了目的爷爷,然后对着爷爷蹒跚的背影恶毒地嬉笑。或者梦见爷爷在地府里被一群恶鬼折磨得凄声惨叫,爷爷曾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过自己怕死。

    爷爷失明前做了半辈子的风水先生,被人称做半仙唐。爷爷说干这行泄露了过多的天机,死后要遭阎王惩罚的。唐泽常常在夜半惊醒后,发现自己已是泪痕斑斑。

    唐泽更加瘦了,食物进的很少,只是一个人躲进卧室一根一根抽大量的烟。母亲经常哭着埋怨父亲的不是,数落他不该让儿子去办什么展览会。父亲只是沉默着忏悔,他何尝不心疼不担心唐家这根三代单传的独苗。但他也和儿子一样,只会默默凶狠地抽烟。

    其实唐泽的消沉并非单单因为那场官司,他并不怕走上法庭,也不怕官司的后果,他的清白使他问心无愧。他只是害怕爷爷的叫声,那些他在梦境中一遍一遍地听到的爷爷的惊心惨叫。他担心爷爷是在地府里真实地受罪,他甚至看见恶鬼们用巨大的铁索穿透爷爷的琵琶骨将爷爷高高吊起,狞笑地一边抽打一边历数着他的罪行。其中一条,唐泽在梦中听真切地听到:葬骨宝地,亵渎佛瞳,子孙展刀,罪加一等!

    唐泽的观念在急剧转变,他相信了那些传说,相信了生死轮回。而这一切,只是因为有关爷爷的梦。

    唐泽开始憎恨。憎恨自己,也憎恨那个泄密的人。假如不是自己挖出佛瞳,假如不是别人走漏风声,爷爷更不会罪加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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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3 13:06 | 显示全部楼层
开局

    唐泽向法院提出申请调和,是在陈俊的极力说服下进行的。

    陈俊说这件事涉及到佛瞳是文物,在你手上丢失的你是该负一定责任,别人怀疑你也在情在理。如今之计最好是先向法院申请调和,请求对方能给你充分的时间找回佛瞳,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实在不行再去法庭对峙,我也认识些律师方面的朋友,咱们花重金去请个一流的律师,赢的机会也是有的,不要一开始就来硬的,你看呢泽哥?

    唐泽开始固执着不同意,后来就答应了。他虽然是大学生,由于兴趣和专业的原因,他对法律知识的了解几近于无。陈俊好歹念过警校,目前又在镇公安局任队长,这方面认识的人也多。唐泽最近心神恍惚,甚至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被陈俊这么一提醒,觉得是应该理智些面对问题,不然这辈子或许真的就这么毁了。他点点头,说就这样办吧。

    申请提交后,法院征求县文化局的意见,局长崔晋升回复法院说容他们开会讨论后再说。

    但之后这位崔局长并未开会和谁讨论,他只是神秘兮兮地打了个电话。时逢黄昏,室内的光线很暗,把崔晋升肥胖而焦急的脸上印上了浓厚的阴影。

    电话那边传来一丝女人的声音,很沉静:给他们三个月的时间,让姓唐的去找吧,看他到时候找不到还有什么借口可讲。

    崔晋升犹豫地说:三个月?三个月会不会太长,我看一个星期就够了,这事情不能夜长梦多……

    对方打断说:崔局长,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请您放心,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就给他们三个月折腾吧,咱们要做到仁至义尽,到时候我和白文另有重谢,不会亏待您老的。

    崔晋升仍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那好吧。

    电话里响起了轻微的盲音。崔晋升久久沉默着,他越来越猜不透这个女人的用意……

    对方的宽限使唐泽相当惊讶和感激,而且这三个月并非唐泽一人孤军奋战,县里和镇上的公安局也已经将这次失窃立案重点侦察,两方各自抽取精干警力,组成一个专门破案小组,行动代号就是此次失窃文物的名字,佛瞳。而唐泽此刻兼有犯罪嫌疑人和破案者的奇怪身份,令他有些哭笑不得。

    警方插足这件事,唐泽有了不少塌实感,这至少表明还有人愿意相信他的清白。只是想到未来的三个月,他的心间一片茫然。

    行动的第一步自然是理清案情原委,唐泽和五个结义兄弟以及参加举办那次展览会的相关人员,都被警方一一传去调查。内容无非是有关佛瞳的出现及至丢失的前因后果,这些他们早在文化局来调查时就说过不下十次。公安对比前后口供,没发现什么出入,只好放大家回去,等待随传随到。

    大家准备离开时,公安老杨叫住唐泽,把他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老杨是县公安局的老手,从事干警工作二十余载,立功无数,现任县行警队队长,二级总督。没继续晋升的原因主要是他对这个地方和职位产生了感情,不愿离开。还因为他过于刚正不阿,疾恶如仇,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素有铁面捕头之称。一辈子赢得很多人的尊敬,也引来不少人的仇恨。

    这次行动中他是主动请缨,要求担任“佛瞳”侦察组的组长。领导上素来清楚老杨的品性和资格,尽管组长事先另有安排,也没好回绝他。谁都知道假如老杨要做这个组长,局里就没谁有资格再和他争。

    老杨一开始就觉得这案子疑点颇多,而且总有某种奇怪的预感。

    老杨办公室的气氛和他的脸色一样严肃,透着一股凌厉气息,使人总也不能轻松下来。倒不是主人刻意为之,这办公室也是临时设置的,布局和一般的办公处所一样的简单利索,甚至更加的单调。一张大大的办公桌,两张椅子,以及桌子上一些日常必需物品,外加后面靠墙放置的一张单人床,看得出他是经常睡办公室的。此外便是空徒四壁,连一件装饰墙壁的物件都没有。

    唐泽想这种凌厉感可能是由于老杨自身的缘故。浓重的剑眉,深沉锐利的眼神,还有拉长的脸型和刻板的皱纹,无一不是一个老公安不怒而威的表征。此外,也可能是因为老杨摆在桌前的那尊精致的银鹰。这是个半寸见方的银质雕鹰,整体呈现出振翅俯冲的肃煞气势,体间纹理雕刻入微,栩栩如生。尤其那双凛冽的眼睛,竟是两颗漆黑莹亮的古玉所成。

    后来唐泽从老杨的部下那里知道,那尊藏银雕就的苍鹰,是杨队长的最心爱的东西,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要随身携带。走动的时候挂在脖子上当挂坠,办公时就摆在办公桌上时而把玩,甚至上阵之前的几秒钟里他都要拿出来擦一擦。这已是老杨多年不变的动作。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一只雕鹰那么不知疲倦,有人笑称那是他的命根子,他也就笑笑承认。

    老杨坐在唐泽的对面,打量着这个英俊却脸色灰暗的小伙,好一阵沉默。

    直到唐泽感觉不自在,想要找话说时,老杨忽然转身倒杯热茶,递给唐泽说:小伙子,慢慢说,告诉我所有关于佛瞳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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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3 13:07 | 显示全部楼层
回首·偶遇

    然而,案子进行得并没有老杨想像中顺利。

    首先是关于佛瞳的各种传说,它们让老杨越来越发现这案子头绪纷繁。尽管镇上的人几乎都认为佛瞳是自己跑的……原因再简单不过,佛瞳是神物,神物岂能让犯人随便展览?但是老杨和他的侦查组依旧眉头紧锁,一是这说法几乎不能成为破案的理由,他们根本无法向上级交代,二是老杨对那些离奇的传说也不大相信。

    不过,他还是在考虑着一个传说,严格来讲那是一段家族仇恨,唐泽那晚把它当作传说讲出的一段家族仇恨……可是假如真是那样,这案子就真的难办了……老杨叹息一声,一边想着,一边拿起钢笔,开始照着一张申请迅速签着字。

    那是唐泽休假的申请。破案已经开始几天了,唐泽的精神还是没有恢复。他始终都有些神情恍惚,而且越来越严重,昨天他竟然在过马路时一下发了呆,差点被碾成了肉饼。老杨只好与小组开会讨论,决定批准唐泽半个月的假期,让他回家好好修养。

    唐泽同意了,他也确实感觉到自己的异样,是该过段宽松的日子了。

    休假的前几天,唐泽改变不是太大,只比先前明朗了些。不再一个人闷在屋里抽烟,愿意和妹妹以及父母一起吃饭聊些事情。灵秀活泼的妹妹给刚刚经历丧事的家里带来不少生气,唐泽和父母一样,都十分疼爱这个懂事漂亮的千金。

    他记得小时候妹妹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和他一起闯荡江湖,所谓江湖就是整个丝竹镇的少年世界,那时的唐泽强健聪慧,在一帮少年中处于首领地位。取得这个地位也是十分不易,丝竹镇的世风决定这里的孩子都相当凶蛮,要征服他们除较量智慧以外还要比拼武功。小婧在哥哥打架时帮不上手,但她会站一旁给哥哥呐喊助威,强健的哥哥简直就是她心中的战神。但战神也难免有时战败,这时候小婧就会过来照顾哥哥,一边给他料理伤口,一边动听地安慰着,同时还为哥哥编好了向父母解释这些伤口的原由。这个小精灵可会安慰人了,时常能让唐泽忘记伤口的疼痛,只会被她说得暖暖地笑。

    想起这些往事,唐泽不禁笑了。小精灵如今已然长大,出落得更漂亮,更加懂得照顾和逗人开心。他想妹妹以后若是嫁人,应该会是个很好的妻子……

    唐泽心上一颤,好像以前也这样评价过一个女孩,一个给过他慰藉和痛楚的女孩。

    他又想起了宫明。

    余下的饭唐泽吃的心思散乱,草草结束饭食,他对父母和妹妹说他要去睡会,在家人关切的目光里走去楼上的卧室。

    可唐泽并未午睡,他只打开电脑,对着一张张搁浅时光的照片久久凝望。

    那是半年前唐泽久归故里的日子。唐泽从大学里走出,不得不办了两件事情,一是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工作,二是和相恋四年的女友正式分手。

    那时的唐泽有种消失归属的痛感,像是生命忽然失去了重量,疲惫的手指再也抓不住任何乞求的东西。接着便是接到家里的消息,爷爷病重了。唐泽精神又是一次颤动,神秘慈祥的爷爷一直都占据着他心中大部分的位置,他爱爷爷甚至重过了父母。他即刻买张车票,一路风尘返回了家乡。

    直达县城的列车到站已是夜间十点一刻,来回镇上的客运车早已停运,唐泽只好伸手叫了一辆出租。

    小伙子,去哪里?

    丝竹镇。

    丝竹镇?远呐,50块坐不坐?司机伸手指比画着价钱。

    唐泽已经没心思讲价,低头钻进车子后座坐稳,车子便沉吟着在夜色中一路穿行。

    去往丝竹镇的道路逐渐变得曲折,这是连接县城与镇子的唯一通道,两地交往频繁后,这条柏油铺成的道路经常被过往车辆碾得路面坑凹,再加上路势本身的高低蜿蜒,所以每次乘车过此有种反复登高跌重的坎坷经历。唐泽很久没这种经历了,和以往一样,他还是被颠簸得呕之欲吐。

    还好,再过一段路,前面就是丝竹镇平坦的街道了。

    然而车子没再顺路前行,却掉头拐进了路旁一片荒芜的坟地。

    喂,走错了!唐泽惊慌喊道。

    司机在反光镜里看看他,臃懒地说:没有,就是这里。

    说着车子继续向坟地深处进发。唐泽开始毛骨悚然,一边向司机喝止一边挣扎着去开车门,但车门却是死死的关着,丝毫也没法松动。喂,停车!唐泽又一次大喊。

    车子猛然刹住,唐泽被惯性从后座掀起,倏地撞在前座后背上,鼻子剧痛。唐泽惊恐地捂住鼻子,看见反光镜中司机那张胡子旺盛的粗脸正向他怪异地阴笑。

    司机笑毕从车里拎根棍子钻出来,随后慢步转到后车门,低头瞅着窗内,沙哑地说:喂,小伙子,别吵吵,到站了。

    然后打开车门。说来也怪,唐泽推半天没有动静的车门,他只轻轻一拉,便吱呀一声开了。

    唐泽的心脏嗵嗵紧跳,紧紧抱住行李趔趄地站出来。他那时虽不信鬼,但面对此情此景也不免思维奔逸,一连串有关恶鬼害人的画面在脑间瞬间闪过。他已经话不成声,颤抖地说:你,你想干,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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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3 13:07 | 显示全部楼层
司机嘿嘿笑起来,声音依旧沙哑:别害怕,也没什么。

    说完棍子在手中转了两下,握住棍子一端使劲一拽,月光下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赫然出现。司机把匕首往前一递,死死抵住唐泽的脖子说:钱,你所有的钱,都拿过来,我就不会干什么了,嘿嘿……

    唐泽这才明,白司机不是鬼,而是强盗。他于是暗自舒了一口气,胆子大起来。生长在丝竹镇的男性基本上都会上几路拳脚,对丝竹镇人来说,对付强盗就像把麦田用网子或者篱笆圈起来对付牲畜啃苗一样,实在是家常便饭再普通不过。唐泽冷冷地笑了。

    司机一愣,显然是对唐泽的反应十分诧异,刀子进一步紧逼,厉声说:笑什么,不要命了!

    唐泽依旧冷笑。

    司机按耐不住,吼一声他娘的,老子送你见阎王!说着刀子狠狠前推。唐泽扎稳身躯,左脚向后侧迈,身子侧闪,匕首贴着皮肉迅速走空。司机一惊,想不到这小子竟会功夫,忙收住身形,手腕回拽,匕首刀尖翻转,奔着唐泽背部猛然刺来。这两刀玩得凶狠凌厉,过渡娴熟,唐泽便看出这是个老手,武功不弱。于是不敢怠慢,俯身后跃躲过,把行李远扔在地上,空出拳头与司机打在一处。

    唐泽最擅长的是拳头和腿上功夫,早年在木桩和沙袋上练就的一派硬功,只在和陈俊等几个兄弟间切磋时有过施展,真正派上用场这还是头一回。唐泽不禁兴致陡起,越打越酣畅,他不用再在意点到为止的限制,每一拳出去都是浑然全力,每一脚踢出都足以断木开石。

    司机此刻后悔劫了这小子,虽然他手持匕首,但还是敌不过唐泽迅猛的拳脚。五个回合没过,他已然是大汗淋漓,渐渐力不从心。终于一个不留神,被唐泽一招漂亮的旋风腿踢中胸部,顿时身躯横飞,摔出一丈开外。

    司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唐泽意犹未尽,对着司机喊:起来,再打!

    司机还是不动。

    唐泽冷静下来,又喊道:喂,你他妈死了?

    司机仍旧不动。

    唐泽终于耐不住,趁着月光走近细看,发现司机趴在地上似乎没了呼吸声。他心下一惊,莫非是闹出了人命?他用脚尖踢踢司机的胳膊说:兄弟,输了也用不着装尸体吧。

    司机这才有了动静,呻吟地说:*,你也太狠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跪起身子,面部朝下似乎很痛苦地紧捂着胸口。唐泽总算放下心,又看看他痛苦的样子,竟然一下很同情,安慰地说:你没事吧,用不用去医院……

    话还没说完,司机忽然抬起头来,向着唐泽说不用了。唐泽顿时啊一声后退,同时条件反射地飞起一脚,踢向司机那张猛然变得血淋淋骷髅一般的脸孔。司机猛然后仰,只听喀嚓一声,一张面具顿时破碎,残片向四周飞散。

    唐泽由于事出突然,又惊吓过度,踢出一脚后他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失去面具的司机,恢复了胡子旺盛的脸,狞笑着迅速起身,飞扑到唐泽身上举刀便刺。唐泽努力闪躲,但还是被刺中了右肩。唐泽疼得面容扭曲,左手狠狠一拳击中司机的右脸,司机又一次飞离,重重摔在了车子旁边。但他很快爬起来,趔趄地开车门坐上驾驶座位,发动引擎,掉转车头咆哮着绝尘而去。

    唐泽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狠骂了一句,匕首还深深陷在肉里,钻心的疼。他努力站起身来,捂着的伤口顺着手指不断地滴血。

    他环顾置身之地,发现四周月光清冷,夜风习习,坟场浑然静寂。

    还好前面就是丝竹镇了,这劫匪把我送到家门口再行抢劫,也算是个侠匪了。想着这个,唐泽不禁苦苦一笑。他又想想刚刚的搏斗,实在像一场噩梦,假如再有几个强盗出现,恐怕自己性命难保,于是便忍着疼痛,费劲地背上行李准备离开。

    可就在他走出不到两步,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女人软软的声音:喂,朋友,你受伤了还能走路吗?

    唐泽即刻恐惧至极,险些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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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3 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回首·墓地青春

    唐泽听到那声女音后异常恐惧,寒毛唰地竖立,他呆在原地不敢走也不敢回头。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对待活人和对待鬼魂的态度为何会如此迥异。

    他不怕活人,却很怕鬼,所以才经常说服自己相信世上没有鬼。

    可是现在——他不敢再想下去,刚才打斗时他并未发现任何女人的存在,再说这夜半更深,谁家女子还会逗留坟地?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幻听,他等待着……

    一阵夜风从背后袭过,他打了个冷颤。

    声音再次传来,软软的声音:大哥,你伤的重吗,我给你看看吧。

    唐泽还是不敢动,僵硬地站着,冷汗从鬓角渗落下来。

    女声忽然咯咯笑起来,仍旧软软的,说:嗳,你不会是把我当鬼了吧,呵呵,别怕,我是医生,不是鬼。

    唐泽见这声音很是动听,暖意十足,丝毫也没有鬼声的阴厉,不觉有了几分相信。

    他终于慢慢转过头去。

    月色寥落。飘逸夜风中,一个容颜绝美,目光幽寒的白女子在冲他好看地微笑,长发,左肩挎着一个医生惯用的药箱。

    唐泽的目光直了。尽管夜色显暗,他还是被那女子放射出的美丽久久震慑。一身护士打扮的女子,仿佛一个空灵的白衣天使,一不小心跌落在唐泽的面前。唐泽确是呆住了。

    她实在是太美了!唐泽在内心发出从未有过赞叹。他随之揉揉眼睛,定了定神。确定不是幻觉后,他在心理上发生颠倒的转变,之前浓重的恐惧竟在迅速消散,转而扬起了无尽的爱慕。

    姑娘见唐泽这样看着自己,以为他仍是疑虑未解,还在把自己当鬼,于是笑笑说:看吧,靠近点看,看看我到底是不是鬼,呵呵。

    不料这话竟让唐泽再一次警觉,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女子深夜时分出现在坟地做什么,况且,她又是那样的美丽,莫非……

    姑娘见他还是犹豫,不悦地说:嗳,刚才看你和歹徒搏斗,还以为你很勇敢,我才决定出来帮你治伤的,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样胆小啊,那算了,既然你那么不领情,我回去了。

    说着姑娘打开手中的手电筒,朝唐泽照了照,调皮地说:看,鬼火,用长征牌手电筒打出来的鬼火,怕不怕?哈哈。之后挎着药箱,从唐泽身边活泼地走过去,唐泽闻到了一丝女人体香中的药味。

    唐泽这才相信她不是鬼,姑娘从他身边走过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更何况,世间如果真有这么一位漂亮可人又会使用长征牌手电筒的女鬼,那倒也是很不错的一件事。

    唐泽不觉地向她伸出右手,但只说了一声“嗳,你……”便疼痛得说不话来,血液又一阵外流。

    姑娘闻声回头看看唐泽,慌忙跑过来,小心扶住唐泽的右臂说:别乱动,坐下来我帮你止血。然后费劲地卸去唐泽左肩上的行李,放在一旁,扶着唐泽坐在了身后一块倒地的石碑上,命令说:右手不要动,你用左手帮我打着灯,我看看伤口,快。

    姑娘仔细检查着唐泽的伤口,发现匕首有大约半寸扎在肉里,血液染红了雪亮的匕首和唐泽灰色的体恤,散发出浓重的血腥。

    还好唐泽体格健壮,厚实的肩部肌肉接住了匕首的入侵,并未伤及筋骨,即便如此肩头还血流如注。

    姑娘提醒唐泽要忍住疼痛,她要将匕首拔去。她抬头看看唐泽,从衣袋里拿出一面手巾叠好,递在唐泽嘴边说:咬住它。

    唐泽只好乖乖照做,把手巾叼在了嘴里。姑娘看着笑了笑,随后打开身旁的药箱,用夹子取出药棉,在唐泽伤口的周围一遍一遍细致地擦去污血,再蘸着酒精清洗。随后取出一个更大的夹子,一只手紧紧摁住唐泽的右臂,另只手持夹子牢牢夹住匕首的中央,往外猛然用力。唐泽咬着手巾,喉咙里一声沉闷的呻吟。匕首拔了出来。

    有血线迸射出来,溅红了姑娘雪白的衣袖。姑娘扔去匕首,迅速用药棉摁住伤口,再取出止血药厚厚地洒到伤口上。间隔不久,血液终于止住外流,形成一道深色的血淤。确定流血大势上止住后,姑娘又开始频繁动用她的药箱,先是取出注射器,吸入药水。再擦去血淤,在伤口上打了麻醉剂。随后又取出了勾针,细线,以及与缝合伤口有关的一系列物品,麻利地为唐泽缝合着伤口。

    唐泽坐着,身体僵直而颤抖,左手拿着的手电筒也因之抖动着。还好抖动的幅度不大,影响不到姑娘缝合的手术。

    的确,唐泽一直很疼,但他忍住不叫。他排遣疼痛的途径除了紧咬手巾之外,还有对着劳作中的姑娘,以及姑娘那个神奇的药箱想入非非。他不明白看上去如此精致小巧的药箱,怎么能容得下那么多繁杂的东西,似乎一个医生所需的东西全都放了进去,随用随取,用之不竭。

    他又想到这个萍水相逢柔弱绝美的姑娘,竟会片刻之后与他这么近距离地亲密接触,并且正用她那双迷人的小手给自己疗伤,心中是一片欣喜。小手每触到自己的一寸肌肤,都会在疼痛中加上一丝触电而消魂般的快感。唐泽并非第一次接触女孩子,他以前交往过的女孩,包括他谈了四年自以为很爱她却最终分手的前任女友,她们的触摸都从没引起过他如此强烈的感觉。他甚至觉出自己在性冲动,这在早已不是处男之身的他,委实有些不可思议。

    如此的想着,疼痛在不觉中减轻了不少。同时唐泽也是真的陷入了这番思想中,兀自陶醉。他想他是爱上了她,没错,这确是爱的感觉,以前曾经出现过,却从未有如此强烈的爱的感觉。唐泽惊喜地发现自己还能在瞬间爱上一个人,他还以为自己的心死了。无论多么的不可思议,他都爱得如此强烈,如此的没有解释,如此的难以自制。在这么一片荒寂的坟地之上,凄清的月光之下,他的青春仿佛再一次盛放。

    唐泽渐渐地愉快起来,他的面颊越来越热,眼睛越来越亮。而唯一遗憾的是,他尚不知道这个姑娘姓甚名谁,家居哪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有没有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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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3 13:09 | 显示全部楼层
回首·鬼妻

    事情说起来难以置信,但这事确实千真万确。我担保这本书所讲的句句属实,因为整个故事就发生在我的家乡。不错,我也是丝竹镇人。当然你也可以不信,如果那样你就当我是个疯子好了。

    那晚唐泽回到家乡,路遭劫匪,身负刀伤后他在一片坟场里遇见一个姑娘。后来唐泽和我说起这个姑娘,依旧面色黯淡。可以看出姑娘在他心中留下了怎样的痕迹,而这个痕迹就开始在唐泽一直都无法解释的那个夜晚。

    姑娘名叫宫明。

    唐泽说那夜宫明姑娘给他疗过伤后,并未急着离去,两人就坐在坟场里一块青石板上,一边聊天一边时而看着天上的月亮。

    夜风时断时续,轻扬着宫明柔软的声线,声线说自己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唐泽,她来是给父亲送纸钱和衣服的。

    她说昨夜她和妈妈都做了同样一个梦,梦见久故的父亲拖着一双破鞋,拄着一根弯曲残破的棍子,满脸污泥。他向她和妈妈笑着伸出一个肮脏的破碗,颤巍着说:给点吃的吧,孩子,你给爸拿些吃的吧。后来爸说着就哭了,眼泪在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泪痕,然后泪痕就一下全变成了血痕,鲜红的血越流越凶,蚯蚓一样爬红了爸爸的整张脸。她和妈妈都非常害怕,她们惊慌地去扶他,但是没有扶到,爸爸被一阵冷风卷走了,空中还飘有爸爸凄惨地叫声:给我吃的,给我吃的……

    唐泽听得头皮发麻,盯着宫明的眼睛问:后来呢?

    宫明躲开他的目光,平视着面前的一株长草,黯然说:后来我就醒了,听见妈妈在喊我的名字,我到她房里的时候,她已经滚落在地板上,抱着枕头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妈妈两年前害了腿病,左腿基本上失去了知觉,我打开灯,跑过去把妈妈扶到床上,她的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她抓着我的手说她很冷,很怕,她看见我爸了……我才知道我们在同一时间做了同一个梦,可妈妈却固执地说那不是梦,是你爸真的来过了,他在阴间受苦呢,他来向我们求救呢,孩子啊,你快想法子救救你爸吧……

    唐泽尽管好奇,也没再追问什么,他看见月光下宫明一直皱着眉头。

    宫明沉默了片刻,继续说:可我真的没什么办法,我是个医生,只知如何去治病救人,对怎么去救一个受难的鬼魂实在是一窍不通。本来想去找我哥想办法,我家也就我们这两个孩子,但自从哥哥认识了一个大了他五岁的女人后,就再也没回过家。他几乎拿光了家里的所有存款,和那个女人一起住到了县城里。他不要我们了。妈妈不甘心,到城里去找他,却被那个女人推下楼梯,摔断了左腿……所以我没去找哥哥,那个人连活着的妈妈都不管,更不要说死过的爸爸了,后来我在邻居的建议下去请了法师给爸爸安魂。法师来后在我家院子里摆上法坛,做了一通莫名其妙的事情,然后对我妈说,尊夫在阴间好赌,输了很大一笔款子,现在倾家荡产也没还上,被迫乞讨街头,经常被逼债的人殴打,弄瞎了眼睛,他让你们给他烧去两百万阴币和几件衣服,他正在那边挨饿受冻——所以,我今晚就按指定的时辰,来这里给爸爸烧纸钱,烧了好多好多。回去的路上就碰见你和劫匪打架,我害怕极了,躲在一个坟后面没敢出来,没想到你真厉害,硬是把劫匪打跑了……

    唐泽这才一切明白,又见宫明夸自己,既兴奋又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那,那也是被逼无奈。

    宫明只是微微笑着,没再说话。沉默了好一阵子,她忽然缓缓地叹口气,胳膊垫在膝盖上用双手捧住脸蛋,幽幽地望向月亮,兀自地说:我爸这人啊,真是命苦,活着的时候不如意,死过了还是要受那么大的罪,真希望他能赶快收到那些纸钱,还了债也就安宁了。

    唐泽见她说的那么认真,仿佛也真的看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在满地拾钱,不禁担心地问了一句:那么多钱,万一被别的鬼魂抢去怎么办,你爸爸那么老弱,能抢得过他们吗?

    宫明惊讶地侧脸看着唐泽,呵呵笑起来,说:嗳,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说话还像个孩子啊,真有意思……不会的,法师说活人烧给鬼魂的纸钱都由阴府的地藏王管着,你只要在阴币上写上死去人的名字,地藏王菩萨就会如数地转交给那个鬼魂,谁也抢不了的,否则地藏王菩萨就会惩罚他,呵呵。

    唐泽缓了口气,说真好,阴间还有个这么英明的地藏王主持公道,等我们百年之后也就不用担心了。

    宫明冲他笑笑,认真问道:你真相信有鬼?

    唐泽愣了一下,反问说:你呢,你信吗?

    宫明想了想说:半信半疑吧,或许有,或许没有,这种事谁能说清呢。

    唐泽说:我不信有鬼。

    宫明闪着眼睛问:为什么?

    唐泽腼腆一笑,说:因为我怕鬼。

    两人同时笑起来,笑声随着一阵吹过的夜风远远飘去。尽管这是末夏的夜晚,风还是吹得两人身上冷冷的,他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坟场更加阴森了。

    宫明站起身来,收拾着药箱说:该回去了,再晚了我妈会担心的,再说这地方也够吓人的。

    唐泽有些恋恋不舍。

    宫明接着又说:介不介意送我一程?

    唐泽没想到姑娘会主动邀请,他也正想着如何才能在姑娘身边多呆一会。他受宠若惊地答应了。

    他们提上各自的东西,走出坟地来公路上。宫明并没有沿公路走下去,而是拐到了公路另一侧一条蜿蜒的小路上,她说她家住在镇子的最西端,走大路反而远了,这条小路能省去不少路程。唐泽也没多想,只是觉得小路太阴森,说不定又会遇上什么危险,但他很快又表现出了一个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素有的勇敢和爱逞强,就护着宫明一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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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3 13:10 | 显示全部楼层
宫明的家住在一片树林和小河之间。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到尽头,有一处较为开阔的平地,分散着四五家房屋,房屋四周长满了高大丰茂的林木,月光下在墙壁上透下片片依稀可见的树影。

    唐泽对这个地方完全陌生。丝竹镇虽然只是个小镇,人口也不算不上多,但其占地面积却相当之大,南北和东西的间隔大约二十里左右,这全是因丝竹镇自身特殊的地势而形成的布局。因此虽然同住在一个镇上,唐泽对宫明一家却没有任何印象。

    宫明家的房子是座简单的二层小楼,院门虚掩,透出几缕院内清淡的灯光。唐泽猜想这是老太太开着灯在等待女儿归来,心中不禁掠过几丝悲凉,他似乎看到了老婆婆让儿媳妇推下楼去的情景。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儿子和儿媳,唉……

    唐泽暗自感慨着,随宫明推院门来到院中。宫明清脆地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屋里随之传来了一个老婆婆的回应声。

    宫明把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下,示意唐泽不要出声,然后拉着他由一旁的楼梯走上二楼,边走还边骗妈妈说:妈,我衣服脏了,先上去换件衣服,一会下去看你啊。

    老婆婆又应了一声。

    宫明把唐泽带去了一个房间,打开灯,屋内看上去整齐而冷清,不像是有人常住的地方。宫明替唐泽把行李轻轻放在靠窗的木桌上,嘘口气,一副释然的表情,对唐泽低声说:这是我家的客房,你今晚就睡这吧。

    唐泽心下欣喜,小声问:你是说,你留我在你家过夜?

    宫明点了点头,随后才有所领悟地向着唐泽羞赧一笑,细声解释说:我是看夜太深了,怕你再遇见劫匪……

    唐泽开心地点着头,说:是啊,我也正这么想呢,那我就今晚就睡这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今晚帮了我这么多……宫明,你真是个好姑娘……唐泽突然有些情不自禁,轻轻握住了宫明的小手,定定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深情。宫明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表现得不知所措,僵持了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似地抽回双手,躲避着唐泽的目光,羞涩而古板地说了句:不用客气,救死扶伤是一个医生的责任。

    唐泽几乎被这句一本正经的回答逗笑,想如此情景下说这种话不仅大煞风景,而且傻头傻脑。这大概是宫明被自己的失控给吓着了,想着这个,他方才后悔了自己的卤莽,嗫嚅着不好意思起来。

    片刻之后,宫明又恢复如初,对唐泽细声叮嘱道:记住哦,千万别让我妈知道你在这里,不然我也就——反正别让她知道就行了,进去睡吧,明天要记得在我妈起床之前离开噢。

    之后她又向唐泽调皮地笑笑:我下去了啊。

    唐泽微笑着看着她轻快地下楼去,身影消失在母亲的门前,他才转身走进那间客房。

    看看表已是夜间一点,便陡然觉得倦意袭来。他坐了一天的火车,又经历刚刚的一番打斗和折腾,肩上的刀伤还在隐隐作痛。他确实觉得累了。见盆架上有盆满满的清水,于是随便用毛巾蘸着水擦去身上的汗气,收拾了一下床铺,便熄灯倒头睡去。

    窗外风飘月移。

    不知睡了多久,一个小时,也许是一刻钟,唐泽在模糊中忽然听见一声女人尖锐的哭叫,随后是一阵杂乱的上楼声,接着是急促的敲门声。

    唐泽一跃而起,顿时睡意全无。

    唐泽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和敲门声惊醒,从床上翻身坐起,他来不及开灯便猛地冲到门后问道:谁?

    但还没等对方回应,他就迅速打开了门……他认出是宫明的喘息声。门外宫明散乱的青丝和苍白的脸色让唐泽大吃一惊,宫明一下扑进他的怀里,口中一遍一遍颤抖地惊呼着:白长,白长……

    唐泽弄不清她在说什么,可从她惊乱的眼神和口气中知道她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坏了,他顾不上自己被宫明弄痛的伤口,紧紧拥着宫明冰凉的身体安慰说:别怕,别……

    他不能再说下去,他的眼睛一下睁得很大,里面布满了恐惧。在宫明身后的楼梯口处,忽现出一个身影。那是一个极瘦的身影,披着一件银白色波动的披风,和一头同样银白色飘逸的长发,在月光下随风阴戾地飘着。

    身影在向二人缓缓靠近。

    唐泽终于看清那身影的形貌,天呐,那竟是一具长着头发的骷髅!唐泽瞬间浑身僵直,强烈的恐惧使他不禁随宫明一起颤抖起来。

    大约五秒钟内,他的意识是一片空白。只是空洞地盯着那个骷髅,盯着它脸上两个漆黑黑的窟窿,和一排狰狞的牙齿,还有白色披风下那具全是骨骼的恐怖躯体。他甚至还能听到那骷髅移步时骨骼间摩擦而发出的咯吱声。

    他吓坏了,甚至失去了逃跑的力气。

    突然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宫明原本箍着他肩膀的手臂勒得更紧了。他猛地清醒过来,他意识到宫明的恐惧和渴求保护,他竟然莫名愤怒了,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头强悍的狮子。

    他用力将宫明推到身后,用自己强健的身躯护住她,然后朝那骷髅厉声呵斥:何方鬼怪,还不快滚!

    这声呵斥响天彻地,正气凛然,声音飘荡在林木中久久回旋,惊走了枝头几只夜栖的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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