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的不是爱情 （转载）

lehahaa

　　一
　　初初步入大学校园的菁对网络还保持着糊涂的温度。在网上她喜欢结交有故事的人，倾听他们的故事，而澍就是这样的人。
　　为了澍的那个故事，她第一次夜不归宿，在网吧呆了一个通宵。那是一份无助的爱情，在亲情的重压下让步的爱情，他们在泰山之巅相拥，澍说：“爱你一万年”，慧说：“今生为你而美丽”。菁的眼泪在屏幕前滑落，她总是沉溺在别人的故事里，误以为痛苦和泪水也是别人的，她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自己。
　　凌晨五点，菁走出网吧，夜的黑已悄然淡去，今天注定是一个晴天，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想要从别人的故事里跳出，迎接自己的一天，可澍的影子总是挥之不去。她知道澍就近在咫尺，他们是校友，只是他已经大四了。菁用力地摇了摇头，似乎想把澍的影子甩出去，但是她失败了，失败的同时她作出了一个决定。其实菁不知道就在她决定之时，他也作出了同样的决定——见面。
　　菁站在约定的地点默念着准备好的见面词，那是她常去的网吧门口。她来早了，这是她的习惯。澍很准时，这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白净的脸棱角分明，他径直走来，并没有迟疑，尽管周围也有一些从网吧出入的女生。“我说过我可以认出你的。”自信的笑容可爱地浮现在他的脸上，有些调皮，她顿时忘记了他大她三岁，也忘了见面词。
　　菁无声地走在澍的身边，他说：“你和网上一样安静。”她笑，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向澍看去，澍也正看着她，于是菁的脸上飞出一抹绯红，就像此刻天边的霞。
　　“你从不需要倾吐你的心事吗？”他问。
　　“我是没有故事的人，我只喜欢倾听。”
　　“难道从没有伤心难过的时候？”
　　“当然有啊。”
　　“那你向谁倾诉呢？”
　　“我就是自己的听众。” 她扬着可爱的眉毛说。
　　“那让我做你第二个听众吧，好吗？”
　　她抬头，碰撞到了他询问的目光，她惊讶于那双清澈的眸子，她从没这样直视过一个男生的眼睛。
　　“嗯。”她轻声应到。幸好天色已黑，没有人看到她更加绯红的脸颊。

　　二
　　澍带菁来到一家饭馆，找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此刻店里并没有其他客人。这里地方不大，但很别致，青绿色格子的桌布干净素雅，餐具也擦拭如新。“很抱歉第一次见面就带你来这种小地方，只是我觉得这里清净，而且饭菜味道也不错，我常来的。”澍不无歉意地说。“没关系，我喜欢这里，真的。”菁没有撒谎。
　　这是一家川菜馆，澍记得菁聊天时说过喜欢吃辣，这是他们的共同喜好，也是澍和慧的。那一刻慧的影子从澍的脑海闪过，但只是一刹，这里曾是他们的老地方，只是如今已物是人非了。服务生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酸菜鱼，澍也回过神儿来，招呼菁动筷子。可菁却开口道：“你刚才走神儿了吧？”虽然语气里听不出任何不快，澍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这真是个敏感的姑娘，他想。菁并没再追问下去。
　　饭桌上他们边吃边聊，天南地北无所不谈。菁发现澍并不像网上那样忧郁，他很健谈，这倒是她希望的，因为像她这样安静的人不知道该如何与一个同样安静的人交往。
　　“别光是我说啊，说说你自己。”澍直视着菁的眼睛，就好像他们已认识了几百年。
　　“我？我说过我是个没有故事的人。”她回视他，似乎也不像先前那样拘谨。
　　“真的？”他坏笑。
　　“嗯！千真万确，决不掺假。”她也笑。
　　从饭馆出来天已经黑透了，他们并肩走着。
　　“慧……你和慧常去刚才那家饭馆的吧？”她语气平和，也不看他，好像自言自语。
　　“常去的，她也喜欢吃辣。”他的心吊到了半空里。
　　“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网上说得不够详细。”她仍用那种平和的语气，甚至还搀杂了一些笑意。
　　“你是个奇怪的女生，总喜欢别人的故事。”他苦笑。
　　他还是讲了他和慧的故事，他又说到他们在泰山之巅的拥抱，说到他的“爱你一万年”，说到她的“今生为你而美丽”……菁又哭了，只是不再对着屏幕，而是故事的主人公，这个活生生的男生。她和慧一样是个爱哭的女孩子，他想。这一刻，他想把菁抱在怀里，帮她擦干眼泪，就像对慧一样，可是他没有，因为她不是慧，他不想让她做慧的影子，菁一定也不想。他递上手绢，这个年头很少有人还用手绢了，那是慧送他的，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只是没有人发现。
　　澍将菁送到宿舍楼下。
　　“很抱歉让你哭了，第一次的见面好像不太愉快。”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不是的，是我想听。”她不再哭泣，脸上带有可爱的笑容，她是真的想听。
　　“奇怪的女生。很高兴认识你，上楼吧，早点休息，有事电话联系。”
　　“好的，再见！”
　　“再见！”
　　他转身离去，转弯消失在夜幕里，她也回身上楼。
　　这个浪漫的夜晚没有发生任何浪漫的事，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失落。庆幸他是个绅士，失落他对她绅士？

　　三
　　阳光明媚的周六，菁宿舍的电话铃声响起。
　　“喂？你好！”
　　“菁吗？我是澍！见面好吗？我有话要对你说！我在你楼下！”他呼吸有些急促。
　　“好，我马上下去。”
　　自从上个周末第一次见面后，他们就没有联系过，这么大的校园也没有偶遇过，一切看上去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各自心里都多了些挂念。
　　她在楼下见到他时，他满头大汗，像刚做过剧烈运动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她笑着问。
　　“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宿舍跑过来。”
　　“有什么急事吗？”
　　“有！”
　　“什么？”
　　“和我开始你的第一个故事吧！”他有些激动，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她呆在那儿，不语。
　　“自从上次见你，我就喜欢上了你，只是我要给自己一段时间来忘记一些事情，来确定一些事情。”他喃喃如同呓语。“一个星期够长了，太长了，所以我迫不及待地跑来见你，答应我吗？”
　　菁看着阳光下的澍，这是怎样的一个男生，他怎么走进了她的心里呢？菁疑惑了。
　　“答应我吗？”他又问。
　　她深深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怎么开口呢？这个一直沉溺在别人故事里的女孩儿还没有找到自己。可这时澍突然抓住她的手，她浑身一颤想抽却抽不出，她感到那双手微微有些湿润，很暖，很有力，顿时她的心里翻腾着一股潮汐，是什么她说不清。
　　“答应我吗？”他对她耳语，握她的手更加用力。
　　菁终于点了点头，只是仍不看他。
　　“太好了！”澍兴奋的像得到收到礼物的孩子。
　　“你握疼我了。”菁低声说。
　　澍这才难为情地松开菁的手，“太激动了，嘿嘿！”他傻笑，“我带你出去玩儿！”
　　“我不再是个没有故事的女孩儿了，我的故事开始了，和一个有故事的男生。我的故事开始了……”菁这样想着，还是有些迷惑，但澍早已拉着她的手向校外走去，但这次他握她的手轻轻的，像每一次握慧的手一样，但此刻他的心里没有慧的影子。

　　四
　　澍和菁在一起的日子是幸福的。在认识澍之前，菁完全是一个没有娱乐的女孩子，也难怪她没有故事。但是如今，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都已留下了他们的足迹和笑声。放晴的天气里，他们会去爬山、逛公园，或者只是骑着单车四处乱转。阴天里，他们就坐在茶坊里，一边啜着茶，一边谈天说地。但在这茶坊里，也有不愉快。
　　“给我讲讲慧。”菁摆弄着精致的陶土茶杯，轻轻地说。
　　“不是讲过了吗？”澍不愿再提，但他的语气却是温柔的。
　　“她是怎样的女孩儿？”
　　“嗯，很普通。”虽说是敷衍，可也不能不说是实情。
　　“漂亮吗？”她仍旧没有抬头。
　　“不是很漂亮，但挺可爱的。”话一出口，澍又觉得不妥，忙偷看菁的表情，她仍注视着那杯绿茶，就好像里面有整个世界似的。他见没什么异常，这才放下悬着的心。
　　“你喜欢她什么？”
　　“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好吗？”是真的过去了，澍好久没有想过慧了。
　　“你喜欢她什么？我想知道。”她的语气不容抗拒。
　　“善良、温柔、善解人意，”他顿了顿又说，“而且，对我很好。”说完他又看她，她竟还盯着那杯茶，早已凉透了的茶。好在她没怎么样，他正暗暗松了口气，却听见“咚”的一声，是菁的眼泪落到茶杯里的声音，茶水上漾着粼粼水波，澍连忙用手托起她的脸，于是原本挂在她双睫上的泪珠又顺着脸颊滑落。他慌了，忙拿纸巾帮她擦泪，可刚擦干又有新的流下来，流得他的心都碎了。
　　澍起身坐到菁的身边，将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口，低声说：“宝贝，我现在心里只有你，你是最好的，最好的。”他只觉得菁哭得更凶了，他真的是手足无措，也不敢再开口，只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哄婴儿入睡。
　　菁其实早已注意到自己的变化，起初在听澍和慧的故事时，她会哭，感动地哭，因为那是他们的故事，而她是喜欢沉溺在别人故事里的没有故事的女孩儿。如今她听他们的故事也会哭，却是妒忌地哭，因为那是他的故事，而自己是他的第二个故事。和澍交往的时间越长，她的感觉就越强烈，或许是爱得太深的缘故吧。她总觉得慧的影子挥之不去，尽管她甚至没有见过她。菁一直为此困扰，却无法对澍开口，她知道他一定回说“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爱的是你”，她相信他说的，但这无济于事，她始终打不开这个心结，而沉浸在幸福中的澍却只当她是个多愁善感，又爱撒娇的小姑娘。

　　五
　　转眼“五．一”到了，澍早就和菁商量好了要去泰山看日出，初一听他说泰山，菁便想起了慧，想起了他们在泰山之巅最后的拥吻，但她什么也没说，看着澍那张俏皮的脸，她真不相信眼前这个男生大自己三岁。
　　在去泰山的车上，澍靠在菁的肩上睡着了。菁看着车窗上映出的他们两个的影子，久久地，不觉流下泪来，而熟睡的澍嘴角却还挂着幸福的笑容。
　　他们在夜晚爬山，为的是看凌晨的日出。菁显得异常兴奋，竟和澍比赛看谁先到山顶。澍也讶异如此柔弱的女孩儿竟然这样大的力气，他们笑着、闹着、追逐着，有人不时地投来欣羡的目光。到了山顶，天还是黑的，风有些大，温度也很低，澍将大衣给菁披上，双手捧着她那被风吹红的脸，疼惜地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耳语般地说：“宝贝，你好美！”看着他动情的样子，菁扑进他的怀里，不觉又要流泪，但她不想让他看见。
　　“日出啦！”这时听有游人在喊，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天空，的确，远处的云被慢慢着上彩色。
　　澍把菁拉到远离人群的一块大石上，在这儿没有人阻碍他们的视线。看着天边的云不断地变幻着，日出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就如同幸福的时光一样短暂。待太阳完全露出笑脸，澍转向菁，温柔地抱住她，动情地看着她的双眸，菁闭上双眼，澍吻住了她的唇，她也回吻着他。此刻，他尝到了她唇上有种绿茶的清香。许久，他们分开了，菁慢慢地睁开眼睛，里面闪着泪，澍正想嘲笑她的善感，菁先开口了。
　　“澍，我们分手吧。”她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躲避。
　　“别开玩笑了宝贝！”他笑着说。
　　“我没有，我是认真的。”
　　澍看着菁的脸，他知道她是认真的，那可爱而严肃的脸。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他竭力压低了声音，却还是那样慑人。
　　“不，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摆脱不了慧的影子，”这时她看他想要开口，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她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听我说。”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温度也在渐渐回升，而两个的心却像结了冰。
　　“我知道你对我是全心全意的，可我摆脱不掉她的影子，我试过很多次，可我忘不了她，忘不了你们的故事……”
　　澍无法让自己再听下去，他掰开她的手，他声音里带着些愤怒：“故事！你因为一个故事爱上我，现在又因为同一个故事要离开我！你心里难道就只有故事而没有我，没有我这个人吗？！”
　　澍有些歇斯底里地抓住菁的双臂，他有些抓疼她了，她也被他的话刺疼了，她乱了，全乱了，她摇着头，努力想要挣开他，她想要逃走，可就是她这一用力，澍本来就因突受刺激而发颤的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他脚下一滑就从大石上跌了下去，顺着山坡向下滚去……

　　六
　　菁呆了一秒，接着便跳下大石，自己也摔了一跤，她顾不得许多，边跑边喊：“救人啊！快救救他！”只见澍还在向山下滚去，速度太快，游人没人敢贸然动手，菁几近崩溃，摔了不知多跤，手流血了，衣服脏了，一张俊俏的脸上也满是泪和泥，她这样跑着，看着她似乎永远也追不上的澍，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这时一个挑山工挺身而出，用扁担挡了澍一下，澍这才慢慢停了下来，接着挑山工背起他便向山下跑去。也有好心人搀扶着几乎瘫软的菁下山，将他们一道送去了医院。
　　菁只是皮外伤并没有大碍，此刻她焦急地等待在急诊室的门口，她真恨自己，和澍分手，这是她生平做过的惟一让自己后悔的选择。她脑海里闪过澍的话：“……难道你心里就没有我，没有我这个人吗？！”有！她在心里喊，她早就爱上了这个男孩儿！她想只要澍能平平安安的，她要对他说“我爱你”，说一千遍，一万遍。看着急诊室的红灯，她哭出声来。
　　灯灭了，医生走了出来，菁冲上去急急地问：“他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别急，”医生温和地说，“外伤没什么大碍，不过……”
　　“不过什么？！”菁惊恐起来。
　　“不过他的大脑……这要待会儿看片子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他的记忆……”
　　“他会失忆吗？”
　　“只是有可能，这要他醒了以后再观察了，而且即使失忆也可能只是暂时性的。”
　　这时澍被护士从急诊室推出来，他是昏迷的，脸部的擦伤已经做过处理，右臂也打着石膏，菁瘫倒在病床边，大声唤着他的名字，泪水滴在他的脸上，可他并没有醒过来，护士忙拉开她，对她说不必担心，他没有生命危险，麻醉剂药效一过，他自然会醒。
　　菁一直守在病房，守在他的身边，她的泪水一直没有停过，她握住澍修长的手，此刻还是那样温暖。这一番折腾加上昨晚爬山一夜没合眼，她不觉睡着了。睡梦中她又看到澍出事的那一幕，猛得从梦中惊醒，再看澍已经醒了。她仍握着他的手，先前的泪痕还没干，这会儿又喜极而泣了。
　　“澍，你醒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疼吗？”菁眼泪汪汪地看着澍。
　　“对不起，我……我认识你吗？你是……”
　　顿时菁如五雷轰顶一般，她记起医生的话，她无语，只按了床头的呼叫器，医生马上赶了过来，她被请出了病房。
　　这一刻，往事像电影镜头般从菁的脑海一一扫过。
　　没多长时间，医生便出来了，他说：“他头部片子我们已经研究过了，并没有内伤，至于他的失忆很有可能是暂时性的，配合一些精神疗法应该可以康复的。”
　　此刻菁已经镇定下来，谢过了医生，便回到病房，病房只剩下她和澍两个人，澍仍用询问的眼光望着她，而她笑了，就像她第一次对他笑的那样，澍虽然记不起菁，但他却也并不感到陌生，他看着她向他走来，坐在床边。
　　“澍，现在我们都是没有故事的人了，我们是平等的。我爱你！爱你……”
　　接着她吻住了澍的唇，澍尝到了一股绿茶的清香，他猛得记起泰山顶上的那个吻，那个带着绿茶清香的吻。他想唤菁的名字，但这吻久久不停……
　　他们之间再也没有慧的影子，无论是他还是她的心里。或者失忆的不是澍，而是菁，不过管它呢，只要失忆的不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