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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幽灵客栈》--作者:蔡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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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4 22:01 | 显示全部楼层
  声音消失了。奇怪,我又在山顶上转了一圈,再也听不到那歌声了,只有破庙继续矗立着,看起来随时都会倒塌的样子。难道刚才是耳朵的幻觉?

  我不敢想下去了,立刻离开了这里,按照原路下山去了。

  下山的路很顺利,我很快就回到了幽灵客栈中。

  大堂里继续亮着那盏白得刺眼的灯,只是一个人都没有了。我喘了几口粗气,然后就跑上了二楼,拿了几件换洗衣服下楼去洗澡了。

  我来得正是时候,没有碰到其他人。我走进浴室打开了热水龙头,迅速地钻进了木桶里。

  热腾腾的水蒸汽很快就笼罩了这个小房间,也许是刚才爬山的缘故,我只感到浑身乏力,身上出了许多虚汗。我闭上眼睛让全身浸泡在热水中,就像一条睡着了的鱼。渐渐的,我全身都进入了放松的状态,刚才在山上的那一幕,此刻已经难以想象了。

  躺在热水中,我的意识开始恍惚起来,真的像条鱼一样游到了我的身体之外。

  于是,我想到了小曼。

  我说过,我永远都忘不了她。叶萧,你也不会忘记的,在我们十七岁那年的春天,还有那台永远都不会再上演的戏。

  还记得那个舞台吗?我记得清清楚楚,小曼站在舞台上,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而背景全部都是黑色,黑与白显出强烈的色彩对比。刺眼的白光打在她的身上,她光滑的额头上泛出一片亮色,那张脸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了,这种美丽不是人间所能有的,只有在另一个世界才能找到。她的眼神是那样迷离,虚无缥缈地看着远方,然后她缓缓地伸出了手,指向坐在第一排的我的眼睛……

  不——那么多年来,这个画面就像是烙印一样深深刻在我心里,永远都无法磨灭。

  我一下子从热水中跳了起来,努力让自己的脑子逐渐清醒回来。

  不能再泡下去了,否则会发疯的。我立刻擦干净了身体,只穿着一条裤子,光着上身跑出了浴室。

  然而,我刚一打开门,迎面就见到了一张美丽的脸。

  ——水月。

  我立刻就僵住了,呆呆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而她也很尴尬,看了我一眼以后,就马上腼腆地低下了头。

  不对,我还光着膀子呢,头发上滴着水,赤着上半身站在这女孩的面前。

  她忽然又抬起了头,和我四目相对。在灯光下她睁大了眼睛,似乎能用目光来说话,可我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当时我心跳得厉害,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闪到旁边,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于是,她低着头快步走进了浴室,然后紧紧地关上了门。

  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迅速穿上衣服,来到了大堂里。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我却不想回房间,只是怔怔地站在这里。水月现在已经洗了吧——我的脑子里却冒出了这个念头,真是该死啊。

  我走到了大堂的柜台里,看到里面只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单册和发票,全都是早就过期了的,并且发出一阵刺鼻的霉味。我离开了柜台,又看了看墙脚下的那台电唱机,不过现在我再也不敢放了。就这样我晃了二十多分钟,直到那扇木门打开。

  水月出来了。

  浴后的她头发披散在肩上,浑身冒着热气,脸色也红润光泽了许多。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手里还拿着一个连着水管的淋浴喷头。我这才明白,原来她自己带着莲蓬头和水管,接在水龙头上再吊起来就能够洗淋浴了,这样要比盆浴干净了许多。

  她看到我以后也吃了一惊,低着头轻声说:“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犹豫了一下说:“晚上没什么事,在这里走一走。”

  “嗯,这里常会有奇怪的风,当心洗好澡以后别着凉了。”

  “奇怪的风?”我耸了耸眉毛,不禁微笑着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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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4 22:02 | 显示全部楼层
  她的嘴角微微一撇,用轻柔的声音回答:“没关系,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自然应该互相关照的。”“你说得对。”我点了点头,改变了话题:“水月,怎么没见你的两个同学?”

  “她们已经洗过了。其实,她们并不喜欢和我一起洗澡。”

  “为什么?”

  “因为———”水月停顿了好几秒钟,“她们觉得我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我没听明白:“怎么不太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停顿了下来,然后微微一笑,“对不起,我上去了。”

  很快,她就像只小鹿一样消失在楼梯里了。

  十分钟以后,我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时候一股奇怪的风吹进了窗户,直让我不停地发抖,我连忙关掉了窗户。然后,我一头倒在席子上,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后半夜吧,我忽然被一阵凄厉的惨叫声惊醒了。

  若是在平时听到这种惨叫声,就足够我们颤抖的了,何况这是在后半夜的幽灵客栈。我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很快我就听出这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

  我冲出了房门,来到黑暗的走廊里。在通往三楼的楼梯口,我犹豫了几秒钟,但最后还是跑了上去。通过摇摇欲坠的木板楼梯,我来到了充满着一股特殊气味的三楼。这里同样一片黑暗,但我确定那惨叫声就是从这里发出的。我茫然地在走廊中摸索了片刻,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着我,使我推开了那扇房门。

  一道柔和的灯光照射在我的眼睛里,我终于看到了她———悬崖上的那个女人。

  这是一个宽敞的大房间,有着与城市里相同的装修,房间布置也简洁而干净,与幽灵客栈的整体风格显得格格不入。她就躺在一张西式的大床上,长发披散着,面色苍白无比,双目紧闭。

  更致命的是,她的手腕上有一道伤口,鲜血正汨汨地往外流淌。

  我立刻就冲到了她身边,脑子里已经来不及多想了,毫不犹豫地脱下我的汗衫,然后再把它撕碎了,看起来就像是纱布一样,包裹在她手腕的伤口处。

  幸好那道伤口还很浅,而且没有割到要命的地方,离动脉还远着呢。所以她的失血并不怎么多,我按照过去军训时学过的包扎法,用衣服代替纱布紧紧地扎住伤口,很快就为她止住了血。

  看起来她已经没事了,呼吸也渐渐平缓了下来,只是双眼还是紧闭着。这时候我注意到地上有一把小小的刀片,刃口还沾着一些血迹,看起来是她想用这把小刀割腕自杀。不过嘛,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完全割错了位置,只能算是皮肉伤而已。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我的脸以后,她似乎有些迷茫,轻声地说:“我没死?”

  “放心吧,你死不了。”

  她点了点头说:“是你救了我。”“我早就怀疑你想自杀,果然不出我所料。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死呢?”

  “不,不是我要死。”她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无比恐惧的神情,“是他要我死。”“哪个他(她)?”

  但她并不回答,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房间,似乎我的身后站着一个人。我吓了一大跳,立刻转过身来,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瞬间我的心里一颤,但很快我就发现,那只是我自己的影子而已。

  我苦笑了一下说:“看到了吧,这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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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4 22:03 | 显示全部楼层
  “不,他就在这里,刚才我看到他的眼睛了。他要把我带到另一个世界去。”

  “他究竟是谁?”

  “他不是人。”

  “不是人?那就是鬼了?”

  但她不置可否,用更加神秘兮兮的声音说:“他就在幽灵客栈里,就在我们身边。”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感到一阵冰凉,也许是因为光着膀子的缘故吧。看起来她已经没事了,于是我站起来说:“我建议你明天早上到西冷镇上去一趟,那里一定有医院的,如果需要我会送你去的。”“谢谢,我不用了。”

  “我走了,不管这是不是你自己干的,但我希望你好好地活着。”

  不等她的回答,我迅速地离开了这里。

  回到二楼的房间里,我马上换上了一件衣服,又躺倒在了床上。

  原来她就住在我的楼上,但她为什么不愿意见人呢?就像一直生活在剧场顶层的宋丹萍,可是她活得好好的又没被毁容。

  我实在是想不通,就连她的名字我都不知道,或许这幽灵客栈里还藏着更多的秘密。她刚才说的那个不是人的他(她)又是谁呢?一想到她的那种见到了鬼似的眼神,我就感到毛骨悚然,就好像我自己也见到了鬼。

  带着种种疑问,我渐渐沉入了睡眠中。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不到六点我就醒来了,到底楼的大堂里独自吃完了早餐,然后就回到房间里给你写信。

  叶萧,现在是上午十点钟,我的手腕都快写断了,就到这里吧。

  此致!

  你的朋友 周旋 于幽灵客栈

  读完来自幽灵客栈的第四封信以后,叶萧的眼眶竟忍不住有些发热了,他把头埋到了这叠厚厚的信纸中,仿佛能闻到周旋笔尖的墨水味。

  过了许久叶萧才站起来,看着窗外被黑夜笼罩的城市,从窗玻璃的反光里,他看到了自己的脸。瞬间,那张脸似乎改变了,他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小曼。”

  于是,那张脸再度清晰了起来。

  一切的回忆宛如电影画面一样,呈现在叶萧的眼前。

  那一年,他和周旋都是十七岁。他们是最要好的朋友,然而小曼的到来,改变了他们的人生。

  叶萧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是下半学期开学的日子,一个陌生的女生出现在了教室的门口。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肤色有些苍白,脸颊被一些黑色的发丝覆盖着,她低垂着眼帘,似乎有些腼腆。

  当时她吸引了全班所有人的目光,叶萧也呆呆地看着她的眼睛。她忽然抬起头来,向叶萧的方向看过去,但他却没有那种四目对视的感觉。

  于是他又回头看了看,原来,她的眼睛正盯着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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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4 22:03 | 显示全部楼层
  叶萧一下子就泻了气,然后便听到老师的介绍,这女生是从别的学校转学过来的,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小曼。

  小曼是学校里最美的女孩子,许多男生都暗暗地喜欢她,于是叶萧再也不敢靠近她了。

  但他很快又发现,小曼的性格非常内向,几乎所有向她献殷勤的人,都会吃到她的软钉子。而其他女生出于天生的嫉妒,都故意地排斥她。所以,她很少和别人说话,一个人行单影只,几乎没什么朋友。

  于是,就有了关于她奇怪个性的许多猜测。而那些被她拒绝过的男生,还有嫉妒她的女生们,总是在背后说她的坏话,而她即便听到了也不在意。

  不久以后,学校为了庆祝五四青年节,准备排一出新编话剧。

  剧本是叶萧他们的语文老师写的,剧名叫《自由花》,写的是女中豪杰秋瑾一生的传奇。演员则全部从学生们中间挑选,好几个活跃的女生都想竞争秋瑾的角色,但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女主角落到了小曼的身上。

  剧中还有其他两个重要人物,一个是秋瑾那懦弱的丈夫,老师决定由叶萧来扮演。另一个角色是革命家陈天华,则由周旋扮演。

  虽然小曼很美丽,但气质却过于忧郁了,与秋瑾自由豪放的性格有天壤之别。大家都担心她会演砸,就连她自己都没有信心。在排演之前的一天,周旋与叶萧商量要和小曼谈一谈,帮助她建立自信。虽然叶萧认为成功的可能信几乎为零,但他还是跟着周旋一起去了。

  小曼马上就答应了周旋的要求,叶萧跟着他们来到了学校的实验剧场里。那是中午休息的时间,学校的剧场很大,没人的时候坐在前排座位上,看着黑色的幕布和穹顶,总会产生一种压抑的感觉。叶萧已经记不清那次谈话的细节了,小曼几乎没什么话,全是周旋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而叶萧一直都默默地注视着小曼,在剧场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睛里闪动着一些东西。

  第二天放学以后,他们开始在剧场里正式排练了。写剧本的语文老师兼任导演,在他的安排下,小曼第一个登上舞台。当她站在舞台中间,灯光把一身白衣的她照亮时,坐在下面的叶萧和周旋都看呆了。舞台上的小曼简直与平时判若两人,她春光焕发活力四射,两眼神彩飞扬,活脱脱就是一个女革命家。然后,小曼按照剧本念出了秋瑾的《宝刀歌》,显然她作了充分的准备,第一次排练就半字不差地念出了全部冗长的台词。没人会料到她的状态会如此之好,就连那些嫉妒她的女生们也投以赞叹和羡慕的目光。在排练结束以后,老师甚至还鼓励小曼明年去考上戏。

  但是,小曼只要一下了舞台,立刻就变回了平时的自己,身上再也看不出半点秋瑾的英姿,依然是一个美丽而忧郁的女孩。在排练间隙的时候,叶萧偷偷地问她:“小曼,为什么你台上和台下就像两个人呢?”

  “我也不知道,可只要我走到舞台上,我就仿佛不再是自己了。那感觉非常奇怪,就好像——”她皱着眉头停顿了好一会儿,就连语气都变了,“就好像有另外一个人,突然进入了我的体内。在就那瞬间,我所看到的一切也都变了,不再是这间黑暗的剧场,而是春日里的公园,周围有一大片的樱树,枝头全都开满了白色的樱花,突然一阵风吹来,花瓣如同飞雪一样飘落,简直美极了。”

  在剧场黑暗的角落里,叶萧只觉得她的声音越来越细,最后竟变成了假声,说的就像灵魂。小曼似乎从来都没有一口气说过那么多话,她自己也有些惊讶。

  “你真的看到了樱花?”

  “是的,但当灯光灭掉以后,一切又恢复了原样,我从樱花树间回到了黑暗的剧场里。”

  叶萧知道刚才小曼那场戏,就是表现秋瑾在日本留学的场景,可是像小曼那样的奇怪经历,恐怕是任何一个演员都不会有的。

  从那天开始,叶萧觉得自己与小曼成为了好朋友,在每次排练的间隙或结束以后,他和小曼还有周旋,都会坐在一起聊天。开头他们主要是谈排戏的事情,但慢慢地就扯题了,到最后他们甚至无话不谈。只要和他们在一起,小曼就会表现出一个少女应有的活力,似乎秋瑾身上的豪气,通过排戏渗透到了小曼的体内。

  他们三个人总是形影不离,老师也并没有太在意,因为他们是戏里三个最重要的角色,在一起谈戏也是正常的。叶萧的话并不多,有时他会倾听小曼和周旋讲话,他发觉小曼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她在艺术方面有着某种天才的气质,常常让立志要成为作家的周旋自叹弗如。

  叶萧陷入了对小曼的痴迷之中。有几次排练的时候,他和小曼在台上演对手戏,他扮演的是秋瑾那懦弱的丈夫,当看到“秋瑾”充满感情地讲述一片爱国心时,叶萧竟情不自禁地盯着她,以至于把台词全部忘光了,结果挨了导演的老师一阵痛骂。

  更让叶萧感到郁闷的是,小曼更愿意同周旋说话,也许周旋身上的气质更能吸引女孩子吧。而且,周旋在戏里演的是革命家陈天华,正好与秋瑾志同道合。叶萧演的角色恰恰相反,是被秋瑾瞧不起的男人。叶萧隐隐感到了某种酸味,但他又不敢当面说出来,因为他和周旋的关系实在太好了,叶萧都不愿放弃与周旋的友谊。

  “周旋——”想到这里,他轻轻地念出了他最要好的朋友的名字。现在,周旋正在神秘的幽灵客栈中,每天给他寄来一封信,叙述那离奇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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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4 22: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封信

  叶萧:

  你还好吗?

  和前几天一样,一写完信我就走出幽灵客栈了。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到了荒村,我把信投进邮筒就离开了。

  在回幽灵客栈的半路上,我决定再到昨天晚上的那座山峰上去看看。

  在白天仰望这座山峰,感觉与晚上完全不一样,就好像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坟墓。

  我迅速地爬上了山顶的那块平地。那座残破的古庙依然矗立在山顶上,庙门匾额上“子夜殿”三个字也清晰了起来。但我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围着它转了一圈,这庙还是小得可怜,估计占地不会超过五十个平方米。从屋檐的风格来看,它似乎非常古老,至少不是近代的建筑物。

  我深呼吸了一下,小心地踏进了庙门。

  在房间的中央有一个神龛,神龛上有一尊彩塑的雕像。

  刹那间,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子夜殿里供奉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但更重要的是,这尊雕像美极了。

  我曾见过各种古代的雕像,有完美的也有残缺的,这些雕像的共同点是非常庄严肃穆。即便是许多具有女性化特征的佛像,也只觉得非常端庄典雅,使人产生一种面对慈母般的敬畏之心。

  然而,我眼前的这尊雕像却完全不同。

  叶萧,我不知道该怎样来表达。她给人以一种活生生的感觉,仿佛我看到的不是一尊雕像,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当时我差点产生了错觉,似乎端坐在神龛上的真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细长的眉毛,线条分明的脸型,匀称有致的身材。她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子夜,她会唱美丽的情歌,她的歌声是如此的忧郁和凄凉,以至于感动了天地间的孤魂野鬼,感动了一千多年来无数多愁善感的人们。

  好几分钟后,我才从这种震惊与伤感中清醒过来。我又后退了一步打量着这尊鲜艳的雕像,这太奇怪了,怎么会如此栩栩如生呢?她和真人一般大小,身体和五官的比例也非常协调,就连手上的细微的起伏都清清楚楚,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她的眼睛和真人没什么区别,只是更加妩媚动人。这一点恐怕连文艺复兴时代的雕塑大师们都做不到吧。

  而且,在这座经受风吹雨打的破庙里,这尊雕像怎么会保存得如此完好呢?敦煌石窟里的雕像都被自然破坏得很严重,更何况这是在潮湿的海边,在充满了盐分的空气中,根本就无法保存鲜艳的色泽。

  我禁不住伸手摸了摸雕像———天哪,这不是雕像!

  一瞬间,我几乎恐惧得要昏了过去。我只感到手上似乎真的摸到了一个女子柔软的皮肤,然而这皮肤又是冰冷冰冷的。

  我连忙后退了一大步,身体靠在破烂的门板上,浑身颤栗地看着雕像———不,是那个女子。

  深呼吸了几口气后,我终于缓过劲来了。我死盯着那女子的眼睛,可以确定她至少不可能是活人。

  “肉身?”我的脑子里忽然掠过了这个概念。我在一些旅游景点的寺庙里见到过肉身的真迹,也就是某位得道的高僧圆寂了,但肉身并没有腐坏,而是继续保持原貌,在经过某些技术处理以后,被作为佛像一样供奉了起来,有的肉身甚至历经几百年都不变。

  当然,子夜殿里供奉的绝对不可能是佛像。

  或许是这美丽的女子香消玉殒之后,经过了某种高明的防腐处理手段,才得以完好地保存下来,并供奉于这座庙里的吧。

  她究竟是谁呢?子夜?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这个一千六百多年前死去的女子,竟端坐在我的面前?我的心口涌上一阵奇怪的感觉,然后我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几分钟前这只手曾触摸过她。

  这只手会腐烂吗?

  “不!”我慌不择路地冲出了子夜殿,如逃命一般向山下狂奔而去。

  当我刚刚跑到山脚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到一个男人向这里过来,再仔细一看,原来是画家高凡。

  他向我挥了挥手说:“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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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4 22:2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象不出当时我是怎样的表情,但我知道我的混身都被汗水湿透了,我只能撒了个谎:“我在锻炼身体。这里的空气很好,坚持长跑的话一定有助于健康。”

  “那我们一起走走吧。”

  高凡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便拉着我一起向海边走去。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说道:“关于那件事情请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谢。”“不过,既然我为你保密,你也应该把原因告诉我。那天晚上,你在幽灵客栈的地下挖什么?”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我告诉你原因,你就一定保密吗?”

  “当然,我以我的生命担保。”

  “好吧,我告诉你原因———我在挖金子。”

  “你说什么?”

  “我没有开玩笑,我确实在挖金子。”高凡用低沉的声音回答,然后他仰起头说:“这件事是我爷爷在临死前告诉我的。在七十多年前,他曾经在幽灵客栈住过一段时间,对于这座客栈非常熟悉。他在临死前对我说,当年客栈的主人丁沧海留下了一笔遗产,据说总共有一千两黄金,这是他在全国各地经商积攒起来的钱。”

  我立刻就产生了疑问:“那你爷爷是怎么知道的?”

  “我爷爷早就知道丁沧海藏有一笔钱,有一天晚上就单独请他喝酒,并把他给灌醉了。果然,丁沧海酒后吐真言,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爷爷。”

  “你相信这是真的吗?”

  高凡相当自信地说:“我查过关于丁沧海的资料,他活着的时候确实很有钱。而在他离奇地死亡以后,却没有给家人留下一分钱。”

  “他没有留下遗嘱吗?”

  “没有,也许是他死的太突然了。丁沧海死的时候,他的妻子和儿子都在上海,奔丧来到幽灵客栈后便翻箱倒柜,但什么都没找到。但是,我断定这笔金子一定还藏在幽灵客栈中的某个地方。”

  说着说着,我们已经来到了海边,高凡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继续对我说:“也许你还不知道吧,丁雨山就是丁沧海的孙子,本来一直住在上海,前几年才回到幽灵客栈继承了这份产业。”

  “原来如此。那他会不会已经找到这笔金子了?”

  “如果他真的找到金子了,那何必还守着幽灵客栈呢?恐怕早就拿着这笔横财出国享福去了。所以,幽灵客栈接待客人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丁雨山的根本目的就是要找到那笔金子。”

  我不解地问道:“既然是祖上留下的遗产,那他为何要遮遮掩掩呢?”

  “我曾经秘密地调查过,丁沧海有好几个儿女,如果算上第三代的话,能继承遗产的人至少有二十个人,平均分配下来也就没多少了。我估计丁雨山是想独吞这笔遗产,一旦找到的话他就会带着金子远走高飞了。”

  “你在地下挖坑,他难道不会发现吗?”

  “放心吧,据说在几十年前,那个小房间里死过人。所以,从来都没有人敢进去的,当然也包括丁雨山。当然,至少我是不会害怕的。”

  我摇了摇头说:“不管怎么样,这至少不是你的钱。”

  “埋在地下的东西见者有份。如果你愿意帮我一起找的话,我们可以平分这笔钱。”

  “不。我不要这种钱,但我会为你保密的,不会介入你和丁雨山之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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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4 22:2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理智告诉我,卷入这种事情通常都是很危险的,在诱人的目标背后,往往隐藏着陷阱。

  “你太迂腐了。况且,丁雨山并不知道我的目的。”

  “别说这个了,我们谈谈别的事情吧。”

  高凡长出了口气,他似乎已经信任我了,嘴角微微一撇:“好吧,你想谈什么?”

  我停顿了好一会儿,终于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你知道吗?在幽灵客栈的三楼还住着一个女人。”

  他立刻就愣住了,拧着眉毛说:“你看到她了?”

  “不但看到了,还和她说过话。”

  “别靠近她。”高凡盯着我的眼睛,神色异常紧张,“你还年轻,这幽灵客栈里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东西。”“什么东西?”

  高凡猛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不……不能说……我不能说的……”

  说完,他立刻转过了身体,向幽灵客栈的方向跑去。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已经中午十二点钟了,得赶回客栈吃午饭。

  等回到客栈时,大堂里只有清芬和小龙母子还在吃饭,我轻轻地坐在他们对面,微微点了点头。阿昌给我端来了碗筷,这些天我似乎也被幽灵客栈“同化”了,吃饭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声音,就和清芬他们一样。

  吃完午饭以后,我们并未离去,而是坐在餐桌前聊了一会儿。我看着沉默寡言的小龙,忍不住问道:“小龙,你喜欢幽灵客栈吗?”

  少年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着我,然后摇了摇头。

  他的妈妈说话了:“你别看他一声不响的样子,其实并不是他的本性,他是非常害怕孤独的孩子。”

  “孤独?是啊,小龙在这里一个朋友都没有,只能跟你说话。”

  “可现在他连我也不太搭理了。”清芬叹了口气,伤感地说,“他最常做的事就是趴在窗口上看海,有时候一看就是整整一天,任何人同他说话都没有用,他那样子就好像中了邪一样。我担心的已不是他的肺了,而是他的内心。”

  我能听出母亲对儿子深切的爱,我轻声地问:“小龙很喜欢海吗?”

  “过去很喜欢,但很奇怪的是,自从他来到幽灵客栈以后,就对大海非常害怕了。”

  “那他为什么还一直看海?”

  这时候小龙终于说话了:“因为海里有人对我说话。”

  “别乱说。”清芬摇着头,无奈地说:“小龙又在乱说话了。”

  “他经常这样说奇怪的话吗?”

  “自从你来到客栈以后,他的眼睛就越来越奇怪了,总是说见到奇怪的东西。”

  少年执拗地顶嘴:“我见到了,也听到了。”

  我好奇地问:“你见到了什么?”

  小龙摇了摇头,喉咙里发出神秘兮兮的细声,一字一顿地回答:“天机不可泄露。”

  我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还有他那种眼神,绝对不像是在撒谎,我不得不相信他。但我继续问道:“那你听到了什么?”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我听到大海里传来了歌声。”

  “什么歌?”“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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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4 22:22 | 显示全部楼层
小龙似乎非常痛苦,每说一个字都要绞尽脑汁,“我想起来了……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的歌声,我听不懂她的歌词……就好像……古代的民歌。”

  “不——”我吓得几乎跳起来了,小龙说的就和我昨天晚上在山顶上听到的一样。

  清芬离开捂住了儿子的嘴巴,低着头说:“对不起,请不要把他的话当真。”

  “没关系。”我急忙站起来说,“我先上楼去了。”

  回到了房间里,我只感到浑身乏力。

  就当我浑身冒汗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我打开房门,看到昏暗的走廊里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原来是水月。

  “有什么事吗?”

  她半低下头,有些腼腆地说:“没什么,只是想和你聊聊……”

  也许是尴尬,也许是紧张,我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快进来吧。”

  水月缓缓地走进房间,径直来到了窗口,她的眼神忽然有些奇怪,怔怔地盯着窗外的大海,许久都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对不起,刚才我骗了你。其实,我不是来和你聊天的,而是想借你的窗户,看一看大海。”

  “借我的窗户看海?”

  “对,我真羡慕你,站在窗口就能看到大海。而我的房间,窗户的朝向正好相反,只能看到一片荒山。”

  “原来你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我笑着摇了摇头,走到她身边问,“你喜欢看海?”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这片海非常特别,好像与我前生有缘似的。”

  我拧起眉头想了想她的话。其实,自从来到幽灵客栈以后,我也产生了相同的感觉,好像在小时候的梦中见过这片海——那是恶梦。

  水月也沉默了,她只是呆呆地站在窗口,凝望着黑色的大海。我发现她的眼睛里,似乎蒙着一层淡淡的烟雾,在水一般柔和的眉眼之间,禁不住让人心神荡漾。

  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她忽然转过身来,低着头说:“对不起,打扰了你这么长时间,我该走了。”

  我下意识地要挽留她:“再坐一会儿吧。”

  水月刚想说什么话,目光却落到了桌子上那本森村诚一的《野性的证明》。她轻轻地拿起书说:“你正在看这本书?”

  “是的,我喜欢森村诚一的小说。”

  她把这本书翻了翻,正好翻到了我折过的那一页——立原道造的那首《献给死去的美人》。

  这一页纸似乎有某种磁力,立刻就吸引住了水月的眼睛。她目不转睛地看了好几分钟,似乎已经忘记了旁边我的存在。

  忽然,她嘴唇有些细微的嚅动,随后发出了一阵轻柔的声音——

  你已化为幽灵,被人忘记。

  却在我的眼前,若离若即。

  当那陌生的土地上,苹果花飘香时节。

  你在那遥远的夜空下,上面星光熠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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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4 22:23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她把全诗念完以后,我不禁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你的感情太投入了。”

        水月的心似乎还沉浸在诗里,她的胸口不停地起伏着,怔怔地回答:“我真羡慕她。”

  “你羡慕谁?”“羡慕这首诗里的女人。”

  我愣了一下:“羡慕她?死去的美人?”

  “是的,她虽然死了,虽然化为了幽灵。但她却赢得了一个男子的心,赢得了深深的怀念和爱恋。”忽然,水月的眼睛闪烁了起来,她对着窗外幽幽地说:“如果我死了以后,也能和她一样幸运的话,那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水月的话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她的眼睛太忧郁了,她的心灵也太敏感了。忽然,我伸出手合上了书页,轻声地说:“别谈这些了,你应该更快乐一些。”

  她终于微微笑了笑说:“谢谢,刚才那是日本人的诗,你想想听听中国人的诗吗?”

  我点了点头:“说吧。”

  水月随口吟出了一首诗:“前丝断缠绵,意欲结交情。春蚕易感化,丝子已复生。”

  相比于刚才立原道造的诗,从她口中念出的中国古诗,又是另一种味道了。虽然只有短短四句话,十六个字,却让我沉默了许久。

  “像是乐府诗?”我忽然想起了前天晚上,她在大堂里电唱机前的话,“是《子夜歌》吗?”

  “没错。《子夜歌》总共四十二首,我全都能背出来。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刚才这一首。”她又低下了头,轻声地说,“其实,《子夜歌》并不是诗,而是一个女子的情歌。”

  这时候我沉默无语了,只是呆呆地注视着水月,一下子气氛有些尴尬了。

  她忽然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打扰你了。”

  虽然我还想叫住她,但水月已经飞快地跑出了房间,消失在了昏暗的走廊里。

  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气味,我不禁贪婪地深呼吸了几口。

  额头不知不觉沁出了许多汗珠,我索性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直到精神重新好了一点,才坐起来继续写我的小说。

  这个下午异常闷热,几乎连一丝风都没有,房间就像是个大蒸笼。虽然窗户一直都开着,但后背心的汗珠却止不住地往外淌,整件衣服都湿透了。

  我一直坚持到四点钟,但再也坐不下去了,平时在天热的时候,我都会去游泳池消暑,夏日里泡在水里的爽快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在每年最热的日子里,我还会去普陀山的海滩游泳。想到这里,我忽然看了看窗外的大海,这里不是现成的吗?

  于是,我立刻决定去海里游泳。

  我带上了一条游泳裤,飞快地跑出了幽灵客栈。我沿着海岸线一路跑去,寻找适合游泳的地方。但这里到处都是悬崖,只有在靠近坟场的地方,找到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小海湾。

  趁着海水没有涨潮,我迅速脱掉衣服,并换上了游泳裤。在岸上活动了一下身体,我就摸索着下水了。

  海水非常凉快,直渗入我的皮肤,只是脚底下都是小石子,感觉不是太舒服。但我很快就适应了,走到深水处游了起来。

  小海湾里风平浪静,只有小小的浪头掠过我肩膀,那感觉舒服极了。我的全身被海水包裹着,每一根毛细血管都在吸收着海里的凉气。说实话,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如此畅快地游过了,这里简直要比普陀山海南岛还要舒服。唯一的缺点就是暗礁太多,一定要眼睛看清楚了游。

  我越游越兴奋,直向海水的更深处游去,慢慢地就游出小海湾了。我憋了一口气向海底看了看,只见底下一片漆黑,深不可测。

  当我把头抬出海面时,发现天色已经阴暗了下来,一阵风从海面上掠过。心里忽然产生了一股奇怪的感觉,也许就快涨潮了吧?我又回头看了看海岸,没想到已经游出那么远了,海湾和悬崖都被抛在身后,我看到了远处山坡上星罗棋布的坟墓,甚至还能看到幽灵客栈,这是我第一次从海上的角度看它,但距离实在太远了,只能看到它孤独地矗立在海边的轮廓。或许,远方的船只来到这片海域,首先能见到的就是它了。

  现在该回去了,于是我向小海湾游回去。

  突然,我听到了某种声音———和昨天晚上一样的歌声。

  心跳一下子加快了,我有些不知所措。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我发现那歌声似乎是从海底传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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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4 22:24 | 显示全部楼层
  正当我拼命地游回去时,一刹那间,我感到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腕!

  天哪!我条件反射似地喊了一声,一小口海水便灌入了我的口中,呛得我晕头转向。我又猛吸了一口气,但脚上的感觉越来越重,似乎那只手正把我往下面拉。

  我用尽全力蹬着腿,但却无济于事。我的眼前一黑,全身都被拉进了黑暗的海水里。

  叶萧,在这个瞬间,我想到了死。

  但我趁着刚才吸进去的那口气,努力地憋着,在海水中睁大了眼睛。但我还是在继续下沉,这里真的深不可测,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四周都是冰凉的海水,绝望正在笼罩着我。

  就在这时候,我看到那个幻影了———

  虽然海底一片黑暗,但我还是看到了她的影子,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我确实看到了。

  她就悬在深深的海水中,白色的长袖随海水而飘荡———她在海底唱歌。

  我也听到她的歌声了。不,我胸中的那口气就快用光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到自己又恢复了动力。我努力扑动着双手,飞速地向上浮起,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猜海水的深度至少有二十米,在最后一口氧气耗尽前,我终于浮出了海面。

  又能呼吸到空气了。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是极度的恐惧?还是极度的兴奋?至少我还活着。

  我一边大口地呼吸着,一边不顾一切地向岸上游去,也许是借着涨潮的水势吧,我很快就游进了海湾。我小心地避开暗礁,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终于回到了陆地上。

  这时我浑身都虚脱了,脚踩着地根本就站不稳,一头倒在了地上。

  天已经快黑了,暮色笼罩着大海,而无数的坟墓就在不远的山坡上,理智逼迫着我站了起来。我胡乱地擦了擦身体,匆忙地穿好衣服,这时候只感到浑身冰凉。但幸好我又缓过一点劲了,便拼命向幽灵客栈的方向跑去。

  当我精疲力尽地回到幽灵客栈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一把推开了客栈的大门,一阵冷风随着我吹进了大堂里,悬在房顶的电灯不停地晃动了起来。在一阵摇曳的惨白灯光下,我看到他们都围坐在餐桌前,那阵冷风吹乱了水月的头发。他们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就好像在看一个淹死的落水鬼。

  “去哪儿了?”

  丁雨山站起来问道。

  “我去游泳了。”我抱着自己的肩膀,颤抖着回答,我犹豫了片刻,没敢把刚才在海底看到的一切说出来,只能搪塞着说:“海水太凉了,我一不小心就抽筋了。”

  “天哪,你能活着回来真是个奇迹。”

  他的表情非常惊讶,就好像我应该被淹死似的。

  我点了点头:“是的,这是个奇迹。”

  “你看到了什么?”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继续问:“我问你在海底看到什么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却不回答。我用眼角的余光向餐桌上扫了扫,正好和水月的目光撞在一起。

  丁雨山忽然压低了声音问:“你看到海底的幽灵了?”

  “你别问了,别问了。”我低下了头,不愿意再回答了。

  “告诉你吧,客栈周围的海水里有幽灵,曾经有许多人都死在这片海里。就在上个星期,有一艘渔船在附近的海面触礁沉没了,船上的十三个人全都死了,至今也没有一具尸体能打捞上来。”

  “别说了。”我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抱着瑟瑟发抖的肩膀说:“我现在又冷又饿,能吃点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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