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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嗜血幽灵》--作者:[爱尔兰]布拉姆·斯托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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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1 15: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乔纳森·哈克尔的日记

  10月1日傍晚

  我找到了托马斯,他的家住在贝斯诺格林。但是不幸的是,他当时的状态已经记不起任何东西了。他为了招待我,特地备了酒,结果他自己却喝过了头。

  不过,我还是从他妻子——一个看上去挺正派的女人——那里了解到,他只是斯莫里特的助手,而斯莫里特才是两个具体的负责人之一。

  于是,我赶马车前往沃尔沃斯,最后在约瑟夫·斯莫里特先生的家里找到了他本人,当时他穿着短袖衫正在吃夜宵。

  斯莫里特是个体面、聪明的人,而且是一个善良、可靠的工人,戴着自制的帽子。他记得所有关于那些箱子的事。当时,他从裤子的屁股口袋里拿出一个已经卷了角的笔记本,上面用粗重的铅笔记下的一些文字符号,字迹已经被擦得有些模糊了。他从这本笔记本里查到了这些箱子的目的地。

  他说,他曾用一辆车拉了六个箱子从卡尔法克斯运到麦尔恩德新镇齐克桑德街197号,另外六个箱子是运到贝尔蒙德的塞牙买加路。

  如果伯爵想要在伦敦各处制造恐怖的话,在运箱子之前他肯定会先选好地方,以后他一定还会运更多的箱子到各处。而且从伯爵有系统的行为方式来看,他不会只把自己的势力范围局限在伦敦两个地方。现在,他已经分别在南北两岸的东部和南方选定了地方,而在他邪恶的计划里,肯定不会漏掉北部和西部,更不要说市中心以及西南和西部的时尚中心了。

  我又问斯莫里特是否知道有其他的箱子从卡尔法克斯运出来。他回答说:“先生,你对我真的很慷慨。”我给过他半磅金币。“所以我会把所有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四天前,我听一个叫伯勒克桑的人在平彻巷的‘野兔和猎狗’酒馆说,他和他的同事曾在一个位于普尔弗利特的老房子里干过一种少有的肮脏活。这样脏的活在我们这里是不多见的。所以我想山姆·伯勒克桑也许可以告诉你具体情况。”

  我对他说,如果他能告诉我那个人的地址,我愿意再给他半磅金币。他一口气把剩下的茶喝完,然后站了起来,说他马上就去查。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住了,对我说:“你看,先生,现在把您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我也许会很快找到山姆,也许不会。但不管怎样,今晚他都不太可能和您说什么,他喝酒的那个劲是少有的。如果你能给我一个贴好邮票,写上你地址的信封,我会在今天晚上把山姆住的地址邮寄给你。但是你最好一大早就去找他,否则他就走了。因为不管他前天晚上喝多少酒,第二天总是很早就出门了。”

  这主意听起来还行。于是,我给了他的一个孩子一便士,让她去买信封和白纸,零钱留着自己用。当她回来的时候,我在信封上写好地址并贴了邮票。斯莫里特再次郑重地向我保证一旦找到他,就把地址寄给我。然后我就回家了。

  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进入了正轨。我今晚很累,只想睡觉。米娜很困的样子,而且看上去脸色太苍白了。她眼睛看起来也像是哭过了一样。可怜的人,什么事都瞒着她肯定让她很难过,而且可能会让她为我和大家更担忧。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虽然她现在感到失望和担忧,但总比经历那些事情让她最后精神崩溃好。

  医生们当初坚决让她脱离这件可怕的工作是非常正确的做法。我一定要坚决一点,保持沉默也会有压力,我宁可承担这种压力。我绝对不能在任何情况下和她谈到此类话题。不过,也许这不是太难的事情,因为她自己也是对这件事不闻不问。自从我们告诉她这个决定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谈及和伯爵有关的事情。

  10月2傍晚

  这是漫长而兴奋的一天。

  第一班邮车就送来给我的信。就是那封我自己写好地址的信,里面附着一张脏兮兮的纸片,上面用木工铅笔写着很潦草的一行字:“山姆·伯勒克桑——沃尔沃斯,巴特尔街,柯克兰斯,伯特法院4号。到了之后问迪派特。”

  信送到的时候,我还在床上。我没有吵醒米娜,自己起来了。她看上去正昏睡不醒,脸色苍白,情形很不好。我决定不去叫醒她。等我调查完这件事回来之后,我就会安排她回埃克塞特去。我想她在我们自己的家里会更开心些,可以每天做些感兴趣的事情,比呆在这里什么事都不知道强多了。

  我和谢瓦尔德医生说了一会话,告诉他我要去哪里,并且答应说一旦我找到什么线索,就会立刻赶回来告诉其他人。

  之后我便赶车前往沃尔沃斯,费了一些工夫才找到伯特法院。斯莫里特先生错误拼写误导了我,他漏了一个字母。

  不过等我找到伯特法院之后,就毫不费力地找到了柯克兰斯出租房。当我向开门的人问“迪派特”这个人时,他摇摇头说:“我不认识他,这里没有这个人,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人。”

  我拿出斯莫里特的信又读了一遍。我怀疑又会有拼写错误。

  “你是干什么的?”我问。

  “我是门房。”他回答道。

  我立刻明白我刚才猜对了。“迪派特”和“门房”两个字差了一个字母,我又被误导了。我给了那个人一点小费,他就对我有问必答。他告诉我伯勒克桑前天晚上在柯克兰斯喝醉了,然后今天早上五点钟就去波普拉的工地上班去了。他说不清具体位置,只是有一个含糊的印象是个新仓库。

  于是我只好带着这个含糊的线索赶往波普拉去了。直到中午十二点,我都没有找到有关这个建筑的有用线索,后来我到了一个咖啡馆,里面一些工人正在用餐。其中一个工人说克罗斯安吉尔街正在兴建一个“冷藏库”,这可能就是那个人说的新仓库。

  我马上赶了过去。那里的看门人很无礼,工头则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在我给了他们一些钱之后,他们的态度大有改观,决定带着我去找伯勒克桑。

  我对工头说只要他允许我问伯勒克桑一些私人问题,我就愿意付给他伯勒克桑一天的工资。伯勒克桑是个精明的家伙,尽管行为举止颇为粗俗。我答应只要他肯告诉我相关情况,我就付给他钱,而且还预付了他一部分钱。后来他告诉我说,他曾在卡尔法克斯和皮卡迪利大街的一所房子之间跑过两次,把九个大箱子运到了后面说的那幢房子里去。他当时是雇了一辆大马车才把那些“死沉死沉的家伙”从卡尔法克斯拉到那所房子里去。

  我请他把那所房子的门牌号告诉我,他回答我说:“先生,我已经忘了门牌号。但它跟那栋白色大教堂——或者类似的什么建筑,建了没多久——只隔了几个门牌。那是一个布满灰尘的老房子,不过和卡尔法克斯那幢房子里的灰尘比起来还差远了。”

  “既然两幢房子里都没有人,那你又是怎么进去的呢?”

  “有一个老头在普尔弗利特的房子里等着我们,他还帮我把这些箱子搬到马车上。真不好意思,不过他可是我见过的力气最大的人。他是个老家伙,留着白胡子,挺瘦,看起来连根茅草都扔不动的样子。”

  这番话让我直打激灵!

  “唉,他拎着箱子的一个把手就像拎着几磅茶叶一样,而我抬着另一个把手简直累得直喘。我的力气其实也不小。”

  “你是怎么进入皮卡迪利的那所房子里的呢?”我问。

  “他也在那里,当我摁响门铃的时候,是他本人来给我开的门,然后又帮我把箱子搬到了大厅里。他一定是从卡尔法克斯出发,然后又赶在我前面到了那里。”

  “一共九个箱子?”我问。

  “是的,第一趟拉了五个,第二趟拉了四个。真是一个吃力的差使,我累得都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家的了。”

  我打断了他:“这些箱子就留在大厅里吗?”

  “是的,大厅很大,里面别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进一步向他打听:“你没有什么钥匙吗?”

  “从没有用过钥匙之类的东西,那位老人自己为我开门,然后我的车拉走以后又自己关上了。最后一次的情形我记不得了,但那是喝了酒的缘故。”

  “你真的记不得门牌号了吗?”

  “记不得了,先生。但你不用费劲就能找到它。房子很高,门口有块石头,上面有一把弓,门口的台阶很高。我对那个台阶有印象,因为我不得不叫三个想赚点铜钱的流浪汉帮我搬箱子。那个老绅士给了他们几先令,但是他们得寸进尺,还想要更多。那个老头抓拎着一个人的肩膀好像要把他扔下台阶去,最后三个人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我想根据这些描述,我也许就能找到那所房子了。于是我给了这位老兄一些钱,然后赶往皮卡迪利大街。

  这可是一个令人头疼的线索啊。因为,很明显,伯爵可能要亲自处理那些泥土箱子。如果是这样的话,时间真的很紧急,因为现在他已经把一定数量的箱子分散到各处。下面他就会选个时间,偷偷摸摸地完成他的计划。

  我在皮卡迪利大街环形广场下了车,然后就朝西走去。在下议院后面,我找到了伯勒克桑说的那幢房子。我很高兴,因为我找到了德拉库拉安排的另一个巢穴。

  那幢房子看起来闲置了很久,窗户上都积着灰尘,百叶窗开着。所有的窗框都因岁月侵蚀而已经发黑,铁框上的涂料都剥落了下来。

  很明显的是不久前,有个大告示牌挂在阳台前面,不过现在已经被撕烂了,只剩下头上一点还粘在墙上。在阳台的围栏后面零散地放着一些木板,木板的毛边都已经发白了。

  我愿意付出很大的代价,也希望能够完整地看到那张告示,也许能够从中获得一些房屋所有权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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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1 15:0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回想起了我调查和购买卡尔法克斯那幢房子的情形。我想只要我找到了这所房子的前主人,也许就可以找到进去的办法。

  现在,在这条皮卡迪利大街的街面上已经找不到什么线索了,而且什么也做不了。于是我绕到了房子的后面,看看能不能有新的发现。

  这个地段比较热闹,这里的房子绝大部分都住着人。我向周围的一两个马夫打听有关这所空房子的情况。其中一个说他听说这个房子最近刚出手,但他不清楚是谁卖的。

  他告诉我,那张“房屋出售”的告示是最近才贴出来的,也许米切尔·森甘地公司,也就是房屋中介公司,能给我一些线索,因为他记得在那张告示上好像看见过这个公司的名字。

  我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很急切的样子,以免他们产生什么猜疑,于是我装作没事一般向他道过谢之后,便离开了。

  天色渐暗,秋天天暗得早,所以我一刻也没浪费。在我从伯克利名录上查到该公司的地址之后,便直接赶往萨克威利大街的该公司办事处。

  出来接待我的那位先生非常彬彬有礼,但是同样话也不多。他只是告诉我那栋房子——他称之为“宅邸”已经被售出去了。

  当我问他谁是买主时,他睁大了眼睛,犹豫了片刻,然后说:“已经卖出去了,先生。”

  “请原谅,”我同样礼貌地说,“但是我有特殊的原因,希望知道房子的买主。”

  这一次,他沉默了更长的时间,眉毛也抬得更高了。

  “已经卖出去了,先生。”他还是那样简单地回答。

  “我肯定,”我说,“你不会介意让我知道多一些吧。”

  “但是我的确介意,”他回答,“米切尔·森甘地公司的客户资料将会受到严格保密。”

  很显然,他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人,再追问下去也没有用,所以我想我最好是换个角度和他说话。于是我说:“先生,你们的客户一定对你们如此严格地保护他们的秘密而感到欣慰。我自己也是一个专业人士。”

  我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他,“我问您并不是只因为出于好奇。我现在在为戈德明庄主办事,他希望知道这所房子的所有权情况,他知道这所房子最近被卖出去了。”

  这些话立刻起到了不同的效果。

  “哈克尔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愿意为您效劳,也尤其愿意为庄主效劳。我们以前曾经为庄主处理过一些小的房屋租赁事宜,那还是在他获得封号以前的事呢。如果你愿意把庄主的联系地址告诉我,我会立刻跟公司商量这件事。而且无论如何,我都会把结果在今天晚上寄给你们。即便我们违反公司规则,但只要能向庄主提供他需要的信息,这也还是我们的荣幸。”

  所谓“广交朋友,少结冤家”,所以我向他致谢,然后把谢瓦尔德医生家的地址给了他,然后就离开了。

  现在天色已黑,我又累又饿。我在“松软面包店”喝了杯茶,然后坐了下一班火车回到普尔弗利特。

  其他人都在家。米娜看上去又疲惫又苍白,但她还努力显得轻松愉快的样子。一想到因为自己向她隐瞒一切而令她惴惴不安,我就心疼不已。

  感谢上帝,这将是她最后一晚旁观我们聚在一起研究对策,也是最后一次忍受我们将她排除在外的痛楚。我是鼓足了勇气才坚持不对她说任何有关我们可怕行动的内容。她好像也对这种安排很顺从,也可能她已经对这个话题有些反感了,因为只要哪怕是无意中提到这件事,她都会打颤。

  真高兴我们及时做出了决定。如果现在她就有这样的感觉的话,那以后随着行动越来越深入,知道的消息越来越恐怖,那对她的折磨就更大。

  因为米娜在场,所以我还不能告诉大家今天的发现。吃完晚饭之后,我们放了一小段音乐放松一下心情,然后我把米娜送回房间,并让她上床睡觉。

  可爱的米娜显得比以往更柔情蜜意,她抱住了我,好像不希望我走。但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谈,于是我还是离开了。感谢上帝,我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因为我的刻意隐瞒而有任何变化。

  当我再次下楼的时候,我看见大伙都围坐在书房的炉火边。在火车上的时候,我已经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写在了日记里,现在只要把它读出来就行了,这是让他们了解所有我掌握的信息的最好办法。

  当我读完的时候,范·黑尔辛说:“乔纳森,今天干得真不错。无疑我们已经快要找到失踪的箱子了。如果那些箱子都在那所房子里,那我们的任务就要完成了。但如果还有一些没有找到的话,那我们一定要继续搜索,直到找到为止。然后,我们会采取最后的行动,把那个魔鬼置于死地!”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莫里斯突然讲话了:“我说,大家到底怎么进入那座房子呢?”

  “我们如法炮制。”戈德明庄主很快回答。

  “但是,亚瑟,这次不同。我们在卡尔法克斯破门而入,是因为我们有黑夜和围墙作掩护。但是在皮卡迪利这么热闹的地方,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要想潜入房内似乎都有点困难。我承认我想不出我们该怎么进去,除非那个房屋代理人能给我们弄把钥匙什么的。可能你明天上午收到他的信之后,我们就知道了。”

  戈德明庄主眉头紧蹙。他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起了步。过了一会儿,他停下来说:“昆西想得很周到。这次要是再硬闯进去,后果就会比较严重。我们上次还算侥幸,但这次很棘手。除非我们能找到伯爵的钥匙圈。”

  在明天上午之前我们都做不了什么事,我们至少要等到戈德明庄主收到米切尔公司的消息之后才能做决定,所以大家决定在明天早餐之前不采取任何行动。此后好长一会儿,我们大家都坐在那里,边抽烟,边从各个角度讨论这个问题。我趁此机会把日记一直续写到现在这一刻。现在我已经很困了,该上床睡觉了……

  再提一句。米娜睡得很香,而且呼吸也很有规律。她的额头稍稍皱起来一点,好像睡觉的时候还在思考问题一样。她仍然很苍白,但不像早晨那么可怕。我希望明天她就能恢复过来。她将回到埃克塞特自己的家。

  哦,真的很困了!

  谢瓦尔德医生的日记

  10月1日

  伦菲尔德又一次让我琢磨不透了。他的情绪喜怒无常,变化之快,让人很难把握。而且因为他的情绪往往还暗示着其他更多的事情,所以研究他不仅仅是出于兴趣。

  在他上回奚落了范·黑尔辛一番后,我今天早上决定去看看他。他的举止好像是他能掌握别人的命运一般。事实上,他只是相当主观地在掌握命运。

  他对凡间的任何东西都不在乎,而是仿佛站在云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生和我们可怜人类的那点欲求。

  我想我应该制造机会套出一些信息,便问他:“那些苍蝇现在怎么样了?”

  他傲慢地笑了笑,回答我说:“亲爱的先生,苍蝇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它的翅膀是精神世界中象征飞行能力的典型特征。我们的祖先把灵魂巧妙比喻成一只蝴蝶,真是不错。”

  我想顺着他的逻辑再继续推理下去,于是马上说:“哦,那这就是你现在追求的一种灵魂,是吗?”

  但是他的疯狂挫败了他的理性。他顿时满脸困惑,同时又非常坚决地摇了摇头,我真的很少见他这模样。

  他说:“哦,不,不,不!我不需要灵魂,我只需要生命。”然后他又变得神采奕奕起来,“我现在真的对灵魂漠不关心,有生命就可以了。我已经拥有了一切。医生,如果你想研究食肉病理学,你还是另找别人吧。”

  这话让我有些糊涂,于是我继续引导他。“那么你可以操纵生命,所以,我想你是上帝,是不是?”

  他的微笑中带着一种无法描述的优越感。“哦,不!我可不想把自己抬高得像上帝那样,我甚至并不关心他那些精神上的事情。如果要给我的精神境界做定位的话——因为目前我只关心纯粹世俗的东西——所以我和伊诺克的地位有些神似。”

  这可给我出了个难题。因为我一下子想不起关于伊诺克的典故,所以只好问了他一个简单的问题,尽管我觉得我这样问会把自己降到和精神病人一个层次,“为什么说像伊诺克呢?”

  “因为他和上帝并驾齐驱。”我看不出其中的逻辑,但又不想承认这一点,因此,我又绕回到他已经否定掉的问题。“所以你不关心生命,也不需要灵魂。为什么?”

  我问得又急语气又严厉,我是想故意为难他一下。结果很起作用,因为他立刻下意识地故态复萌,在我面前软了下来,甚至有些讨好我:“我不要任何灵魂!真的,真的!我不要。即使有,我也不知道怎么利用它们。它们对我没用处,既不能吃,也不能……”

  他突然停了下来,仿佛风吹皱湖面一般,他的脸上浮现出那种熟悉的狡猾的表情。“医生,说到生命,它究竟是什么?当你得到你所想要的一切,并且知道什么是你永远也得不到的,这就是生命了。我有朋友,很好的朋友,比如你,谢瓦尔德医生。”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无法言表的狡猾,“我知道我的生活永远不会失去意义。”

  我觉得尽管他思维混乱、意识不清,但是他到底还是看出来我在暗中跟他较劲,因为他马上就以沉默来保护自己。

  过了一会,我明白跟他说什么都没什么用。他绷着脸一言不发,我只好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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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1 15:10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过后来,他又想见我了。一般如果没有特殊理由,我是不会去的。但是我现在对他非常感兴趣了,所以想再努力一下。此外,我也可以借此打发时间。

  哈克尔出门找线索去了,戈德明庄主和昆西也出去了。范·黑尔辛坐在我的书房里仔细阅读哈克尔准备的资料,他可能认为准确地掌握所有的细节,或许就能找到一些线索。现在他并不希望有人无缘无故地来打搅自己。

  我本来是想带他一起去见病人的。不过,估计经过上一次的碰壁,他可能没兴趣再去见他了。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如果有第三者在场,病人也许不会像我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那么畅所欲言。

  我发现他坐在房间中间的凳子上面,一看他的坐姿就知道他的脑子里正在进行思想斗争。

  我一进门,他就立刻问我:“你觉得灵魂怎么样?”好像他早就等着问这个问题似的。

  看来我的估计是正确的。潜意识的思考即使对精神病人都能起作用。

  我决定把这个话题挑开:“你自己觉得灵魂怎么样?”

  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周围的一切,仿佛希望从中找到某种灵感。

  “我不需要任何灵魂!”他带着一种无力和忏悔的语气说,似乎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他。我决定再逼他一逼。

  于是我问他:“你喜欢生命,而且想要别的东西的生命呢?”

  “哦,是的!不过这没关系,你不用为这个操心!”

  “但是,”我问,“我们怎么可能得到生命,而摒弃其灵魂呢?”

  他看起来有些困惑,于是我继续说道:“会有那么一天,在某个美妙的时刻,当你飞离人间的时候,你的身边会有成千上万的苍蝇、蜘蛛、鸟,以及猫的灵魂嗡嗡嗡,吱吱吱,喵喵喵地在你身边缭绕。你知道,你取走了它们的生命,那么你就得带上它们的灵魂!”

  我的话似乎激起了他的想象力。他立刻用手指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并紧紧地闭上了双眼,神情紧张地把脸皱在一起,就像一个小孩子在脸上满是肥皂沫时的模样。

  这种神态不禁让我产生了同情,而且我明白了一点:好像在我眼前的这个人只是个小孩子,尽管他容貌显得有些苍老,下巴上的胡子茬也是白色的。

  很显然,他正在经历一种精神上的困扰,而且他也意识到了,根据他过去的想法得到的结论却正是他排斥的东西。

  我想我应该尽可能地进一步深入他的思想。第一步是恢复他的信心,于是,我很大声地问他,他即使堵着耳朵也能听见,“你想不想再要一些糖来招引苍蝇呢?”

  他看起来好像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然后摇摇头。他笑着回答我:“不太想!毕竟,苍蝇也是可怜的东西!”停顿片刻,他补充道:“而且,我也不想让它们的灵魂在我身边嗡嗡叫。”

  “要么弄点蜘蛛?”我继续问。

  “去他的蜘蛛!蜘蛛有什么用?身上什么也没有,既不能吃,也不能……”他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想起来一个禁忌似的。

  “他又来了!”我暗想,“这是第二次在他要说‘喝’这个词时突然停下来了。这是为什么?”

  伦菲尔德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语病,于是马上接着往下说,好像想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

  “我不在乎这些东西。就像莎士比亚说的:‘耗子、田鼠等等小生命就像储肉柜里的鸡食一样微不足道’。现在,我已经对这些废物不感兴趣了。我现在知道什么东西在等着我,所以你想让我对这种低等生命感兴趣,就像你想叫别人用筷子去吃分子一样不可能。”

  “我明白了,”我说,“你想要一些大的东西,这样才够塞你的牙缝是吗?那么你想早饭吃头大象?”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似乎越来越警觉,我想再继续逼他一下,“我在想,”我做出沉思状,“一头大象的灵魂是什么样的?”

  我所期望效果达到了。他立刻从一种高高在上的心态中跌落下来,又变成孩子般的样子。

  “我不要大象的灵魂,什么灵魂都不需要!”他说。

  他沮丧地在那儿坐了几分钟。突然,他跳了起来,眼中闪着光,极度兴奋的样子。

  “让你和你的那些灵魂见鬼去吧!”他叫道,“你为什么老拿灵魂来烦我?难道除了灵魂,我就没别的事情好操心、苦恼,或者让我分神的吗?”

  他看起来充满了敌意,所以我担心他会不会再对我进行暴力攻击。于是,我吹响了口哨。

  但是,我一吹响口哨,他就平静了下来,而且还带着歉意地对我说:“原谅我,医生。我有些忘乎所以了。你不需要喊人。我真的很担心自己竟会如此易怒。如果你能知道我正在面对和试图解决何种问题的话,你就会同情、容忍和原谅我的。请不要给我穿马甲,求求你!我需要思考,但是如果把我绑起来,我就根本无法自由思考。我肯定你一定会明白。”

  很显然,他已经很好地控制了自己。所以,当看护人员进来的时候,我告诉他们没事了。伦菲尔德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开。

  当门关上的时候,他非常庄重、温和地对我说:“谢瓦尔德医生,你真的对我很体贴,相信我,我真的非常、非常感激你!”

  我想还是在他处于这种情绪状态时离开比较好。于是,我便出去了。这个病人的脑子里肯定在琢磨什么事情。 如果能够把一些零散的发现按适当的顺序罗列出来的话,那么就会发现“实情”——就像美国记者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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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1 15:1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归纳如下:

  不愿提到“喝”。

  害怕想到被任何东西的“灵魂”困扰。

  不害怕将来会缺少“生命”。

  讨厌所有的低级生命,但是担心被它们的灵魂所骚扰。

  从逻辑上讲,所有这些都说明一点,那就是:在某种程度上,他很肯定,他将会获取更高级的生命!但是他害怕后果——一个灵魂的负担。那么他要的是人命!

  谁让他这么肯定——?

  仁慈的主啊!原来是伯爵在控制他。看来眼前又有一个新的恐怖计划!

  后来

  回来后,我就去找了范·黑尔辛,并把我的怀疑告诉了他。他对这个问题很严肃。仔细思考了一阵子后,他便要求我带他去见伦菲尔德。我带他去了。

  就在我们来到伦菲尔德病房门外的时候,我们听到里面传来了病人愉快的歌唱声,在很久以前,他在这个时间也经常这样做。

  进门后,我们吃惊地发现,他又像从前那样在撒糖。不久,秋天里那些没精打采的苍蝇便嗡嗡地飞进了房间。我们试着想把谈话引回到刚才的主题中去,但是他却不理我们。他继续唱着歌,好像我们不存在一样。接着,他把一小页纸塞进了一个笔记本里。所以我们只好一无所获地离开。

  他真是一个奇怪的病例,今天晚上我们必须盯着他。

  米切尔·森甘地给戈德明庄主的信

  10月1日

  我的主人,

  我们一向为能够满足您的愿望而感到无比愉悦。鉴于哈克尔先生曾代您向我们提出了您的愿望,我们恳求您容许我们向您提供关于皮卡迪利街347号房屋的买卖情况。

  房子的卖主是老阿齐波德·温特苏菲尔德先生的法定继承人。买主是一个外国贵族,德·威利伯爵。他是亲自到本公司用现金购买的,即所谓的“一手交钱,一手交房”,请原谅我用这么俗气的说法。除此之外,关于此人我们一无所知。

  庄主,我们是阁下最谦卑的仆人

  米切尔·森甘地公司

  谢瓦尔德医生的日记

  10月2日

  昨晚,我安排了一个人守在走廊里,让他时刻记录从伦菲尔德房间里传来的任何响动,并关照他,一旦有什么奇怪的情况就马上来向我报告。

  晚饭过后,我们大家都围坐在书房的炉火边——哈克尔夫人已经上床睡觉去了——我们交流了白天的行动和发现。只有哈克尔有所收获,我们都特别希望他得到的是重要线索。

  上床之前,我又去了病人那里。我透过房间的观察孔看了看他,他睡得很熟,胸口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着。

  早上的时候,我安排当值的那个人向我报告说,刚过午夜的时候,病人变得不安起来,并且不停地在大声祈祷着什么。

  我问他是不是就这些情况,他回答说他听到的就这些。不过,他的神情颇有些可疑。于是,我很直截了当地问他是否当中睡过觉。他否认自己睡觉了,不过承认“打了一小会盹”。这真太糟了,有些人你不能信任他,只有盯着他。

  今天,哈克尔继续出门找他的线索去了。而亚瑟和昆西则在家里照看马。亚瑟认为应该随时让马做好准备,一旦我们找到线索,就要用到它们,这样就不会浪费时间了。

  我们必须在日出和日落之间对那些箱子里的泥土进行消毒。那样,伯爵就会没有藏身之处,我们就可以在他最薄弱的时候抓住他。

  范·黑尔辛到大英博物馆去查阅有关古代医药的权威资料了。古代医生的一些处理方法,后代医生往往不愿接受。教授就是去找有关女巫和降魔的资料的,我们也许以后用得着它们。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一定是都疯了,我们只有在穿上小马甲后才能恢复理智。

  后来

  大家又碰头了。我们的行动看起来似乎走上了正轨,而明天的工作也许就是最后收尾阶段的开始。

  我怀疑伦菲尔德此时的安静是不是也与此有关。他的情绪总是随着伯爵的行动在变化。也许在那个恶魔在被摧毁之前,在病人身上会产生微妙的影响。如果我们能够得到一点暗示,知道在我今天和他辩论和后来他抓苍蝇之间的那段时间里,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那么,这就有可能会给我们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目前,他表面上看上去很安静……那是他吗?好像从他的房间里传出了疯狂的叫喊声。然后看护冲进了我的房间,告诉我伦菲尔德出事了。看护说他先是听到病人在狂叫,然后等他跑到他的房间里去时,发现他头冲下倒在地板上,浑身都是血。我必须立刻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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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1 15: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谢瓦尔德医生的日记

  10月3日

  只要我还记得,我就要从上次的记录开始,把后来所发生的一切都详细地记录下来。我不能漏掉任何细节。我必须定下心。

  我来到伦菲尔德的房间,发现他面朝左侧躺在一滩血水之中。我上前扳过他的身子,很明显他受到了非常严重的伤害,他四肢瘫软,身体各部分都没有一点点知觉。他的脸上有着严重的瘀伤,好像是在地板上撞的,地板上那滩血也是从脸上的伤口里流出来的。

  当我们把他身体翻过来的时候,跪在他身边的看护说:“我想,先生,他的脊背折断了。看,他的右手、右腿,以及整个脸部都瘫痪了。”

  看护怎么也想不透这是怎么发生的。他紧紧皱着眉,困惑不解地说:“有两件事情我想不明白。他脸上的伤,好像是把自己的头往地上撞形成的。我曾在爱瓦斯菲尔德精神病院看见一个女孩在别人拉住她之前这样做过。另外,如果当时伦菲尔德正处于严重肌肉痉挛的话,那他从床下摔下来的时候也可能摔断脖子。不过,我怎么也不能想象这两件事情怎么会同时发生,因为,如果他的脊背先折断了,他不能再去撞自己的头,而如果他的脸在从床上滚落之前就已经那样的话,那么床上应该留有一些痕迹。”

  我对他说:“快去找范·黑尔辛医生,麻烦他赶快过来一趟,一刻也不要耽误。”

  看护匆忙地离开了。几分钟后,教授穿着睡袍和拖鞋赶来了。他仔细地查看了地板上的伦菲尔德,然后转过身看看我。

  我想,他一定从我的眼神中明白了我的想法,因而用一种平静、清晰地语气对我说话,其实是故意说给看护听的:“啊,真是一场悲哀的意外!他需要非常小心的看护和照顾。我本应现在和你在一起,但是我要先去穿戴整齐。如果你还在这里,那我几分钟后就回来。”

  病人现在开始急促的呼吸,很显然,他正在承受着可怕的伤痛。范·黑尔辛很快就回来了,还带着一个手术箱。他肯定已经考虑好了,进来后,他轻轻对我耳语:“叫看护走开,等他经过手术醒过来之后,我们必须单独和他在一起。”

  于是,我对看护说:“就这样吧,西蒙斯,我们该做的都做了,你最好接着巡视。范·黑尔辛医生现在要为他做手术。如果有任何异常情况,立刻向我报告。”

  看护退下去了。接下来,我们非常仔细地给这个病人进行了检查。他脸上的伤是只是皮外伤,真正的伤来自头骨破裂,就在运动神经那个位置附近。

  教授思考了片刻,然后对我说:“我们必须尽一切努力降低他的颅压,使之恢复正常。脑部出血的速度很快,这说明他受到的伤害很严重,他的整个运动神经都受到了压迫。颅压还将继续上升,所以,我们应该立刻进行开颅手术,否则就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我走过去打开了门,发现亚瑟和昆西站在门外的走廊里,他们还穿着睡衣,踏着拖鞋。

  亚瑟对我说:“我听见你的人来叫范·黑尔辛医生,说是出事了。所以我叫醒了昆西,更确切地说是告诉了昆西,因为他并没有睡着。现在事情变化得太快了,而且也太奇怪了,所以我们这些天都睡得不深。我还一直在想明天晚上这件事情可能就有大的变化呢,我们只能更加小心才是。可以进来吗?”

  我点点头,等他们全都进了房间,我又关上了门。

  当昆西看到地板上躺着的病人,还有地板上那滩鲜血时,不禁小声叫了出来:“天啊!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怜的家伙!”

  我简单地把事情解释了一下,并补充说,我们希望他在手术后不久就能暂时地恢复意识。

  昆西立刻走开坐到床边,亚瑟坐在他身边。我们都耐心地在一旁观察。

  “我们应该等待,”范·黑尔辛说,“直到找准了最好的手术位置后再进行锯颅,只有这样,才能最快最有效地移除瘀血,很明显,他脑颅内还在继续出血。”

  我们等待的时间显得漫长得可怕,我的心直往下沉。从范·黑尔辛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也非常担心结果会如何。

  我非常害怕伦菲尔德醒来后说出的真相。我真的害怕去想。但是我很确信手术的结果,因为我曾读过专门看护临死病人的医生写的书籍。

  伦菲尔德不规则地喘息着,每次看起来他都要睁开眼讲话了,但是紧跟着他的呼吸就变得越来越急促,然后整个身体也越来越麻木。

  虽然长期以来,我早已习惯和病人、死人呆在一起,但是我却变得越来越焦虑。我几乎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太阳穴上搏动声也像是锤子敲击的声音。这种死一般的寂静变得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我轮流看了看我的同伴,他们都涨红着脸,眉头紧锁,看得出来,他们也在经受着同样的折磨。

  房间里弥漫着紧张的空气,仿佛在我们头上悬着可怕的丧钟,它随时都会在我们最没有防备的时候重重敲响。

  病人的情况不断恶化,随时都有可能死去。我抬起头看教授,他也正盯着我。他阴沉着脸对我说:“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说的话可能值好几条人命。我一到这里就是这样想的。他已经命在旦夕了!我们就从耳朵上方开始动刀。”

  然后,他就立即开始动手术。有几次,病人的呼吸还是很急促,但是终于,病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把胸膛都要撑破了一般。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眼里充满了狂乱和无助,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瞪着。然后,他的眼神渐渐缓和,转化成一种惊喜的眼神,嘴角也放松下来。

  他的身体有点痉挛,同时说:“我会安静下来的,医生。叫他们把我的马甲脱下来。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这个梦让我变得很虚弱,无法动弹。我的脸怎么啦?好像全都肿了,痛得难受。”

  他想转动自己的头,但是哪怕这点轻微的动作,都令他的眼睛变得有些呆滞。我轻轻地把他的头转回原处。

  这时候,范·黑尔辛医生严肃地对病人说:“告诉我们你的梦,伦菲尔德先生。”

  伦菲尔德听到教授的声音,破碎的脸上显出一丝愉悦,他说:“是范·黑尔辛医生吧,你能在这儿太好了。给我一些水,我的嘴唇好干,然后我会告诉你,我梦到……”他停下来,好像昏过去了。

  我轻声对昆西说:“白兰地,就在我的书房,快!”

  昆西急匆匆跑了出去,不久便带回来一个玻璃杯、一瓶白兰地还有一瓶水。我们润湿了病人干裂的嘴唇。很快,他便苏醒了过来。

  看起来,他的大脑虽然受伤严重,但还能间歇地运作。因为在他差不多恢复意识后,他以一种极度痛苦而困惑的眼神盯着我,这种眼神我永远也忘不了,然后他说:“我不应该自欺欺人,那不是梦,而是可怕的现实。”

  说完,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后来看到坐在床边的两个人,他继续说道:“如果我刚才还不敢确定的话,现在看到他们就知道我没在做梦。”

  他的眼睛闭上了一会儿,那不是因为疼痛或者困倦,而是不自觉的,似乎是为了积蓄力量。当他又一次睁开眼睛后,他有了更多的力量,急促地说道:“快,医生,快,我要死了!我觉得我只有几分钟了,然后我就要死了,或者比死更糟!再用白兰地润一润我的嘴唇。在我死前,或者在我可怜的大脑死掉之前,我有些话必须说出来。

  “谢谢你!就在我恳求你让我离开的那个晚上,在你走了以后,我都讲不出话了,因为我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像打了结。但是除此以外,我的头脑非常清醒,就像现在一样清醒。在你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一直处于痛苦的绝望之中,可能有好几个小时吧。后来,我终于安静下来,脑子也恢复了冷静,我那时才意识到身处何处。这时,我听到我们房子后面传来狗叫声,显然狗不在它们原来的地方!”

  伦菲尔德说话的时候,范·黑尔辛医生的眼睛一眨不眨,但是他的手却伸过来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但是从他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来,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继续说。”

  伦菲尔德继续说着:“他穿过浓雾,来到我窗前,就像我以前经常看到的那样。但是此后他变得具体起来,不再是幽灵了。他眼露凶光,张着血盆大口笑着,当他回头朝身后那片传出狗叫声的树丛看过去的时候,那些尖利的白牙在月光下闪着光。

  “开始我并没有叫他进来,虽然我知道他想进来,他以前就想进我的房间了。最后,他开始给我一些许诺,不是光说说,而是马上就做。”

  这时,教授打断了他的话,“怎么做呢?”

  “就是真的兑现。就像以前,在有阳光的日子里,他就会把苍蝇送进来。都是些又大又肥的苍蝇,翅膀发着金属一般的光泽。而到了晚上,他就送进来蛾子,背上还有着骷髅十字架的图案。”

  范·黑尔辛医生自己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对我说:“天蛾阿特洛波斯——就是你所说过的‘骷髅蛾’?”

  病人没有停,继续说:“然后,他小声说:‘老鼠!老鼠!老鼠!成百上千,成千上万只老鼠。每只老鼠都是一条生命。狗和猫都爱吃。都是生命!都是红色的鲜血!血液里蕴藏着好几年的生命!不仅仅是嗡嗡叫的苍蝇!’

  “我嘲笑了他,因为我想看看他到底能做些什么。后来,在黝黑的树丛那一边,他的房子里传来了狗叫声。他让我靠近窗户。于是,我踮起脚往外看。他举起了手,看起来像是一种无声的召唤。有一大片黑影在草地上蔓延开来,就像火焰的形状一样朝这里移动。然后他把浓雾朝左右分开,然后我就看到成千上万只老鼠,它们眼睛里闪着红光,跟他的眼睛一样,只是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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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1 15:13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抬起手,老鼠立刻都停住了。我觉得他好像是想说:‘我会把这些生命都给你,还有更大更多的生命,它们的寿命加起来都数不清了,只要你肯臣服、效忠于我!’然后一片红云,血一般的红云,向我飘来蒙住我的眼睛。在我意识到我做了什么之前,我发现我自己已经把窗子打开了,还对他说: ‘进来吧,我的主人!’

  “老鼠都跑了,窗缝很窄,只有一英寸宽,但是他从窗缝里一下子钻了进来,就像月光也经常会穿过小缝照进房间,然后又还原成满月一样。”

  伦菲尔德的声音变得微弱了,我又用白兰地去润了润他的嘴唇,然后他又继续讲了起来。不过,看起来他的记忆力好像是间歇性的,因为他现在说的事是几天前的事了。当我准备提醒他告诉我们到底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时,范·黑尔辛轻声对我说:“让他继续讲,不要打断他。他不能从头再想了,如果一旦你打乱了他的思路的话,恐怕就讲不下去了。”

  伦菲尔德继续说:“整天我都在等他的消息,但是他什么都没给我,甚至连一只苍蝇都没有。当月亮升起来时,我已经非常生气了。后来,他从窗子里——当时窗子是关着的——钻进来,甚至连敲都没敲一下,我非常生他的气。可他却蔑视地看着我,他那张苍白的脸从雾中探出来,红眼睛闪闪发亮。他旁若无人地朝前走,好像整个地方都是他的一样。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气味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我抓不住他。”

  “我想起来了,不知怎的,哈克尔夫人进了我的房间。”

  他话音刚落,坐在床边的两个人就站了起来,走过来站到病人的后面。这样病人看不到他们,他们却能听得更清楚。他们两个都没作声,但教授显然有些吃惊,手也有些发抖。但是,他的神情却变得更严肃了。

  伦菲尔德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他继续说:“哈克尔夫人下午来看我的时候,显得和以前不一样,就像是往茶壶里添过水的茶一样。”我们听了都一震,但是没人开口。他接着说:“直到她开始说话,我才意识到她在这里。她看起来不一样,我不喜欢面色苍白的人,我喜欢身体里有很多血的人,而她的血好像都流光了一样。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她走后,我开始思考,我后来想到原来是他正在吸走她的生命,我简直都快气疯了。”

  我知道,此刻别的人都像我一样在发颤,但我们没有动。

  “因此,当他今晚又一次进来的时候,我已经等着他了。当我看见那团雾钻进了屋子,然后我就紧紧地抱住了他。我听说疯子有超人的力气,而且我知道我就是个疯子——有的时候。于是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哈!他也感觉到了,因为他从雾里钻了出来与我搏斗。我死死抓着他,我想我就要赢了,因为我不希望他夺走她的生命,直到我看到他的眼睛。这双眼睛像熊熊的烈火般瞪着我,我的力量一下子变得像水一样了。

  “他挣脱了我,当我想再次抓住他的时候,他把我揪起来朝下一扔。我眼前出现了一片红云,还听到打雷般的轰鸣。然后那团雾从房门下面钻了出去。”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而呼吸越来越急促。范·黑尔辛医生本能地站了起来。“我们知道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他说,“他就在这里,我们知道他的目的。可能还不太晚,让我们武装起来——就像我们那天晚上做的那样,但别浪费时间。一刻都不能浪费。”

  已经无须用语言来形容我们的恐惧,因为大家感受相同。我们急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了那些我们在进入伯爵房子时教授分给我们的东西。当我们在走廊里碰到教授时,他也拿好了同样的东西。教授指着这些东西意味深长地说:“永远带着它们,直到这恐怖的一切结束以后。要运用智慧,朋友们,我们对付的可不是普通的敌人。哎!这下可怜的米娜要受罪了!”他停了下来,声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我此刻的内心是充满了恐惧还是愤怒。

  在哈克尔夫妇的房门外,我们停了下来。亚瑟和昆西有些迟疑,昆西说:“我们会打扰她吗?”

  “必须这么做。”范·黑尔辛严肃地说,“如果门是锁着的,那我就破门而入。”

  “那不是会吓坏她吗?这样闯进女士的房间似乎有些不合情理。”

  范·黑尔辛郑重地说:“你一直很正确,但这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对医生来说,所有的房间都是一样的。即便不一样,今天晚上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约翰,如果我转动门把,门还没有开的话,你就用肩膀去撞门。还有你也是,朋友们,现在,开始!”

  说着他便去转动门把手,但门并没有开。于是我们一起朝门上撞去,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我们几乎一头冲了进去。教授摔到了地上。当他正手脚并用爬起来的时候,我越过他的背影往前看,然后就被眼前的一切吓呆了。我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心脏也几乎停止了跳动。

  月光明晃晃的,虽然有暗黄的窗帘挡着,但房间里的亮光也足以看见一切。靠近窗的那一边床上躺着乔纳森·哈克尔,他满脸通红,喘着粗气,好像已经近乎休克了。而他的妻子穿着白睡袍跪在他身边。她身旁立着一个身形瘦长的男人,一袭黑袍。从各种特征来看,我们立刻认出来那就是伯爵,包括他前额的疤痕。

  他左手攥住哈克尔夫人的双手,使劲往后拽,而右手掐住她的后脖颈,硬把她的脸压在乔纳森的胸口上。她白色的睡袍上都沾满了血。乔纳森的衣服被撕破,一小股鲜血从他那赤裸的胸膛上淌下来。那个情景就像是一个小孩子掐住小猫的脖子,把它的嘴巴按在一碟牛奶里强迫它喝一样。

  当我们冲进屋的时候,伯爵转过了脸,可能传说中地狱般的脸就是这样的。他的眼中闪着邪恶的红光,白色的鹰钩鼻下大大的鼻孔不住地一张一翕。他的嘴角淌着鲜血,尖利的獠牙眦出来还闪着光。它们上下咬在一起,样子就像猛兽的牙齿一般。

  这时他手一甩,把哈克尔夫人抛到了床上,然后转身面对着我们。这时,教授已经爬起来了,他往前逼近一步,并拿出那个装着圣饼的信封对准伯爵。伯爵突然刹住了脚步,并倒退了回去。那情景就像那时露茜在墓门口的样子。

  他一步一步往后退,而我们别的人都拿着十字架一起朝他逼近。这时,一大片乌云从空中飘过,突然遮住了月光。等昆西用火柴点亮了汽灯之后,我们发现伯爵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团稀薄的蒸汽。这团蒸汽一直朝门口蔓延过去,随后消失在门口。

  范·黑尔辛医生、亚瑟和我立刻朝哈克尔夫人跑过去。这时哈克尔夫人终于透过一口气来,然后她发出一声狂乱、刺耳,充满绝望的尖叫,这一声尖叫直到我死前都会在耳边缭绕。

  几秒钟之后她又无助地瘫软在床上。她的脸色苍白,嘴唇、脸颊和下巴上都沾满了血,她的脖子上还有一小股鲜血正淌下来。她的双眼满是恐惧,后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绝望地低声哭泣起来。她的手腕苍白,上面伯爵铁钳般的手留下的红斑还清晰可见。

  范·黑尔辛医生上前,轻轻地把床单盖在她身上。亚瑟悲哀地看了一会哈克尔夫人,便不忍再待下去了。范·黑尔辛轻声对我说:“乔纳森现在处于昏迷状态中,这是吸血鬼搞的鬼。而米娜夫人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一时半会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等她自己恢复过来。我必须把乔纳森弄醒。”

  他把毛巾的一头浸上冷水,然后用它在乔纳森脸上轻轻拍打。而米娜则始终蒙着脸悲伤地抽泣着,听着真让人心碎。我把窗帘拉了起来朝外看,外面月光很亮。我看见昆西跑过了草地,然后躲在一棵大紫杉树的阴影里。我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哈克尔在部分恢复意识后发出的急促的呼气声,便转身来到床头。他的脸上布满了惊诧的表情。他愣了几秒钟之后,似乎突然清醒了过来,人便一下子弹了起来。

  他的妻子被惊动了,转过身向他伸出了双臂,好像是要拥抱他。然而,她又突然把手缩了回去,两肘撑在床上,双手交叉在面前,浑身不停地颤抖着,连床都跟着晃起来。

  “上帝呀,这到底是怎么啦?”哈克尔大叫道,“谢瓦尔德医生,范·黑尔辛医生,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哪里出了问题?米娜,亲爱的,怎么啦?这滩血是怎么回事?上帝呀,上帝呀!是从这里流出来的吗?”

  他跪了下来,双手疯狂地互相拍打着,“仁慈的上帝帮帮我们!救救她,哦!救救她!”然后他又迅速从床上跳下来,撕扯自己的衣服,同时大声质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把一切都告诉我!”

  他不停地狂叫着:“范·黑尔辛医生,你爱米娜,我知道。哦,做点什么救救她吧。他应该跑得还不远,你们守着她,我去找他!”

  他的妻子,尽管此刻无比的恐惧和悲哀,但是一听他这样说就立刻想到他会有危险,于是不顾自己的哀痛,紧紧抓住他大声喊道: “不,不!乔纳森,你别离开我。我今晚已经受够了,上帝知道,不能让他再伤害你了。你必须和我待在一起,和这些朋友待在一起,他们可以照看你!”

  她越说神情越狂乱,乔纳森弯下腰来,哈克尔夫人拽着他,让他在床边坐下,并紧紧地抱住了他。

  范·黑尔辛和我试图让他们两个镇定下来。教授拿起他的金十字架非常冷静地说:“别害怕,亲爱的,我们在这里。只要随身带着它,邪魔就无法靠近你。你现在安全了。我们一定要保持镇定,然后好好合计一下。”

  米娜浑身战栗,一言不发,把头靠在丈夫的胸膛上。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乔纳森白色睡衣上便留下了点点血渍,那是米娜唇边的鲜血和脖子上还在流淌的鲜血沾在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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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1 15:14 | 显示全部楼层
  她一见就立刻缩回了身子,低声呻吟一声,边抽泣边轻声说:“污秽,污秽!我再也不能碰他,也不能亲吻他了。哦,现在他最恐怖的敌人竟然是我,现在他最有理由害怕的人是我了。”

  听到米娜这么说,乔纳森坚决地说:“胡说,米娜。你这样说对我是一种耻辱,我再也不要听到你这样说。让上帝来做裁判,如果我对你有任何这种想法或者行为,那就让上帝惩罚我,给我比今天晚上更令我痛苦的惩罚!”

  他伸出双臂把米娜搂在胸前,而米娜就在乔纳森怀里抽泣。乔纳森热泪盈眶地看着我们,他的鼻翼微颤,但嘴角却紧紧地抿在一起。

  过了一会,米娜的哭泣声渐渐微弱下来。这时,乔纳森竭力镇定地对我说: “现在,谢瓦尔德医生,把一切都告诉我吧。我应该知道全部的事实,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是,我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他表面上看起来很沉着的样子,但是当我讲到伯爵是如何粗暴地以那种姿势抓住米娜,并强行把她的嘴按到他的伤口上时,他的鼻翼抽动,怒目圆睁。不过,我有趣地看到,即便在这一刻,面色苍白的哈克尔还不断地用手温柔地安慰米娜,在她的头发间轻轻抚摸着。

  我正好把事情经过讲完的时候,昆西和亚瑟敲了敲门。我们示意他们进来。范·黑尔辛询问地看了看我,我领会了他的意思,他是想让他们两个进来说点别的事情,这样好把这对悲悲戚戚的夫妇的注意力分散开。

  我会意地点头。于是,范·黑尔辛问他们俩在外面看到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事情没有。亚瑟回答说:“走廊,还有其他任何房间里都没有。我到了书房,他显然曾经去过那里,但是他已经走了。但是,他已经……”他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床上虚弱的米娜。

  范·黑尔辛严肃地说:“继续,亚瑟,这里没什么可隐瞒的。我们现在的希望就是知道一切真相。尽管说吧!”

  于是,亚瑟继续说道:“他到过那里,可能就几秒钟的时间,但是却搞得乱七八糟。我们所有的资料都被烧毁了,只剩下一堆灰烬,上面还闪着蓝色的小火苗。你的那些录音磁片也被他扔进了火里,磁片上面涂着蜡,所以火烧得很旺。”

  我打断了他:“感谢上帝,幸好保险箱里还有另外一套备份!”

  他脸色一喜,不过马上又沉了下来。他继续说:“于是,我跑下了楼梯,但并没有发现他的影子。我看了看伦菲尔德的房间,也没发现他的踪迹,除了……”他又停了下来。

  “说呀!”哈克尔嘶哑着嗓子说。

  亚瑟低头润了润嘴唇,补充说:“那个可怜的家伙已经死了。”

  哈克尔夫人抬起了头,一个接一个地看着我们,然后庄严地说:“这是神的旨意!”

  我只觉得亚瑟的话里好像有所保留,但是我想那肯定是有原因的,所以我没说什么。

  范·黑尔辛转身问昆西:“你呢?昆西,你有什么要告诉大家的?”

  “一点点。”他回答,“可能会有很多发现,但是我现在不敢肯定。我想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我们能知道伯爵离开这所房子后会去哪里。我并没有看见他,但是看见一只蝙蝠从伦菲尔德的窗口飞出来,并朝西飞去了。我本以为他会飞到卡尔法克斯,但他很显然去找别的巢穴去了。他今晚不会回来了,因为东方已经泛红,黎明就要到了。我们明天必须采取行动!”

  最后几个字他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有那么好几分钟没有人讲话,我感觉我几乎都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声。

  范·黑尔辛轻柔地把手放在哈克尔夫人的头上,说道:“现在,米娜女士,可怜的,亲爱的米娜女士,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上帝知道我并不想让你痛苦,但是我们有必要知道真相。因为我们现在更加需要加紧行事,时间非常紧迫了。了结一切的时间很近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现在就是我们获得信息,以便将来得以幸存的机会。”

  可怜的米娜浑身发抖,看得出她内心非常紧张,她把她丈夫抱得更紧了,头也在丈夫的胸膛上越埋越低。然后,她忽然骄傲地抬起头来,把手伸向了范·黑尔辛,范·黑尔辛握住它,俯身亲吻了一下,然后紧紧地攥在自己手心。而哈克尔紧紧握着米娜的另一只手,一条胳膊还坚定地搂着她。

  米娜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在清理思路,然后她开始诉说: “我吃了安眠药,但过了很久都没有用。我反而变得更清醒了,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各种恐怖的幻想,都和死亡和吸血鬼有关,充满了鲜血、疼痛以及困扰。”

  说到这里,米娜的丈夫不禁哀叹了一声,米娜转过身,爱怜地对他说:“亲爱的,不必沮丧。你一定要勇敢、坚强,帮我熬过这个可怕的关口。如果你知道我是花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将这个可怕的事情讲出来的话,那你就会明白我是多么需要你的帮助。

  “后来,我觉得我一定要用意志帮助这个药发挥作用,如果这会有所帮助的话,于是我硬让自己入睡。很显然我马上就睡着了,因为我后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连乔纳森进来时都没有吵醒我,直到我后来醒过一次,才发现他躺在我身边。当时房间里有一些稀薄的白雾,就像我以前注意到的一样。但是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知道这个情况。我在日记里都有记录,稍后我会拿给你们看。

  “然后,我又感到那种隐隐约约的恐惧,那种恐惧感好像似曾相识。我想叫醒乔纳森,但是他睡得太死了,好像是他而不是我吞了安眠药一样。我试了又试,但是叫不醒他。我愈发感到害怕了,我惊惶地环顾着四周。然后,我的心脏就直往下沉,因为,在床边,站着一个浑身黑衣的瘦高男人。他好像是从雾里走出来的一样,或者更应该说是雾变成了他的形象,因为后来那团雾就完全消失了。

  “我马上就根据大家以前的描述认出了他。苍白的脸,高高的鹰钩鼻,月光在他鼻梁上勾勒出一条细细的白线。他红色的嘴唇张开着,露出雪白的獠牙,还有那双红色的眼睛,我以前在日落时分,在怀特白圣玛丽教堂的玻璃窗里见到过那双红眼睛。我也知道他前额上的那道红色疤痕是以前乔纳森砸出来的。那时,我的心几乎都停止了跳动。我本来会尖叫出来的,但是那时我已经瘫软了。

  “他指着乔纳森,用一种尖利冰冷的声音轻声说:‘安静!如果你敢出声,我就把他的脑浆挖出来让你看。’我吓坏了,不知所措,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得意地笑着,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扯开我脖子上的衣服。他说:‘首先,我需要一点鲜血来补充精力,你最好也别出声。反正这也不是我第一次、或是第二次用你的鲜血来解渴了!’我感到非常疑惑和奇怪,因为并没有想去抗拒他。我猜当他碰到我的时候,就给我下了毒咒,所以才会这样。哦,上帝啊,怜悯我吧!他把他肮脏的嘴唇凑到了我的脖子上!”

  这时她的丈夫又哀叹了一声。米娜把丈夫的手抓得更紧了,一边还怜惜地看着他,好像受伤的是他一样。然后她继续说道: “我感觉自己的力量逐渐丧失,处于一种半昏迷状态。我不知道这个可怕的事情持续了多长时间,但是我感觉很长时间以后,他才把他那张贪婪可怕的嘴挪开。我看见他的嘴唇鲜血直流!”

  这种可怕的回忆几乎令她垮下来,要不是她丈夫的胳膊有力地支撑着她,她就已经要瘫软下去了。她费了很大的努力才又让自己镇定下来,接着讲道:“他后来轻蔑地对我说,‘你,跟其他人一样,想要跟我作对!你会帮这些人来追捕我,并破坏我的计划。你现在知道了吧,挡我的路是什么下场。他们也知道一点了,以后会更明白这点。他们本来应该把精力用到自己身上,但是他们却来跟我玩花样——几百年前他们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率领他们的民族,为他们的民族出谋划策,英勇奋战——现在我就反戈一击。’

  “‘而你,他们最爱的人,现在已经和我连成一体。你现在可以给我提供我需要的血液,然后,你会变成我的同类和助手。最后,你就会向他们报复,因为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人会满足你的需要。但目前,你必须要为你所做的一切遭受惩罚。你曾经帮助他们来对付我,现在你必须听从我的召唤。当我在脑子里默默对你说‘过来!’的时候,你必须听从我的调遣,哪怕是隔山跨海,赴汤蹈火也要来。最后,我要你做这个!’说到这里,他扯开乔纳森的衣服,然后用自己尖利的长指甲在他胸口划破一个口子。当鲜血开始流出来的时候,他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双手,另一只手抓着我的脖子往伤口上按。我当时要么窒息而死,要么吞下一些……哦,上帝!我的上帝!我都做了些什么?我做了什么,会沦落到这个下场?上帝,可怜我吧!蔑视一个可怜的灵魂比凡间其他危险都更让人痛苦。怜悯一下我挚爱的人吧!”

  这时,她开始拼命地擦自己的嘴唇,好像是要把污秽的东西擦掉一样。这时,东方已经微微发亮了,周围的景物越来越清晰起来。

  哈克尔始终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但是随着米娜可怕的叙述,他阴沉的脸色在晨曦的映照下越来越深。终于,黎明的第一线曙光照进了房间,他的整个身形背对着晨光,只显出一条光亮的轮廓。

  我们决定安排一个人一直留守在这对不幸的人身边,直到我们下一次会面,决定采取行动时为止。

  但有一点我很确信,今天太阳升起之后,将不会再有悲惨的事情发生在这幢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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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1 15: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乔纳森·哈克尔的日记

  10月3日

  我非得做点什么,否则我就要疯了,所以我决定写这篇日记。

  现在是六点钟。半小时后,我们会在书房集中,并一起吃点东西。范·黑尔辛医生和谢瓦尔德医生都认为,只有吃饱了才能最有效的工作。上帝知道,我们最大的愿望就要在今天结束一切。

  只要一有空闲,我就要写日记,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记下来,因为我实在害怕一停下来,就会想别的事情。而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事情可能会给我们提供更多的经验。不过这些事,无论大小,都不可能比我和米娜今天所经历的更糟了。

  但是我们必须彼此信任,充满希望。可怜的米娜刚才还流着泪对我说,正是在磨难和考验中,我们的信念才能得到锤炼,所以我们必须满怀信心,上帝会自始至终帮助我们!哦,上帝!那终点是什么呢?……别想了,继续写!继续写!

  后来,范·黑尔辛医生和谢瓦尔德医生从伦菲尔德那里回来了,我们神情严肃地听他们讲述事情的经过。谢瓦尔德医生告诉我们,当他开始和范·黑尔辛医生下楼去伦菲尔德房间时,发现他倒在地板上一动不动,脸部有严重的瘀伤,颈骨都折断了。

  谢瓦尔德问走廊里当值的看护是否听到了什么动静。看护说他一直坐在那里——他承认是半瞌睡状态——然后他听到从伦菲尔德的房间里传出很响的声音,然后还听到伦菲尔德大叫了几声:“上帝,上帝,上帝!”然后是东西摔下来的声音。等他进入房间,发现病人躺在地上,脸朝下,就是后来两位医生所见到的情形。

  范·黑尔辛问看护他听见的是几个人的声音还是一个人的声音,看护说他吃不准。开始好像是两个人在说话,但是因为房间里没有别的人,所以他觉得那只能是一个人的声音。但是他可以发誓,那句“上帝!上帝!”肯定是病人说的。

  当只有我们几个人的时候,谢瓦尔德医生说他不想把这件事搞复杂了。我们得考虑到警方验尸的问题,我们绝不能把真相说出来,因为没人会相信。他认为根据看护的证词,便可以开具“病人意外从床上跌落致死”的死亡证明。如果官方要求验尸调查,那么结果也必然相同。

  然后,我们就开始讨论下一步的计划。我们首先做出的决定就是要完全恢复对米娜的信任,也就是说,无论多痛苦的事情,我们都不能再去隐瞒她。她自己也认为这是明智之举。看到米娜在如此绝望的情况下表现出来的既勇敢又悲哀的神情,真让我心疼。

  “不能再隐瞒事实真相了,”她说,“我们已经承受得够多的了,而且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再有任何比我现在所遭遇的更残酷的事情了!不管发生什么,对我来说都是新的希望,新的勇气!”

  米娜说话的时候,范·黑尔辛一直在注视着她。突然,他平静地对她说:“但是,亲爱的米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你难道不害怕吗?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别人害怕?”

  她的表情凝固下来,但是她说话的时候,眼里闪现出牺牲奉献的光芒:“不!我已经决定好了!”

  “什么决定呢?”他温柔地问。此时大家都沉默不语,因为每个人都隐隐约约感觉到她的意思了。

  她的回答简洁明了,好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如果我发现自己有任何迹象——我会密切注意的——会伤害我爱的人,我就去死!”

  “你不会去自杀吧?”范·黑尔辛嗓音沙哑地问。

  “我会的。如果让我失去那些爱我的朋友,那些会从痛苦和绝望中拯救我的朋友,那我会这么做!”她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看着教授。

  教授本来是坐着的,此时他站了起来,走近她,用手抚摸着她的头,严肃地说:“我的孩子,如果说,这是最好的法子,不,是最安全的法子的话,我一定会找到一种方法让你毫无痛苦的离去。但是我的孩子……”他哽咽地有些说不下去了,好像在抽泣一般,但是他强忍住继续说道:“我们会挡在你和死亡之间保护你。你不能死。我们不会让你死,但是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不能死。在那个玷污你的魔鬼真正死掉之前,你都不能死。因为如果他还是活死人的话,那么你死了之后只能像他一样。所以,你必须活着!你必须为活着而抗争下去,虽然有时候,死是一种更简便的方法。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安全还是危险,你必须同死神搏斗,不管它是给你带来痛苦还是欢乐。为了你活着的灵魂,我要求你不能死,连这个念头都不要有,直到那个恶魔彻底消失。”

  可怜的米娜脸色变得像死人一般的惨白,不住地颤抖着,就像涨潮时被冲垮的流沙堆一样。屋里寂静一片,我们都无能为力。后来,她冷静了一点,转过身向教授伸出了手,柔和但又悲哀地说道:“我向你保证,亲爱的朋友,如果上帝让我活着,我就会坚持下去。直到有一天,所有的恐怖都离我而去。”

  她是如此善良、勇敢,我们也都深受鼓舞,内心变得更加坚强。我们愿意为她承受一切。然后我们开始讨论下一步计划。我告诉她将由她保管保险箱里的所有稿件,以及我们今后可能用得上的文件、日记,以及录音资料,就像她以前做过的一样。她很乐意地接受了这个工作——如果用“乐意”这个词来形容如此艰险的工作算是恰当的话。

  范·黑尔辛跟以往一样,总是想到别人前头去了,他已经为我们想好了具体的行动步骤。

  “我们当初也许做对了,”他说,“因为我们在夜闯他在卡尔法克斯的房子后决定暂时不去动那里的箱子。因为如果我们对那些箱子动了手脚,伯爵就会猜到我们的意图,然后他无疑会提前采取措施,阻挠我们找到其他箱子。但是,他现在不知道我们的意图。此外,他绝对不可能知道,我们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净化他的巢穴,这样他就不能再用它们了。”

  “此外,我们还会弄清那些箱子的分布地点,等我们检查了他在皮卡迪利大街的那栋房子之后,我们也许就能把最后几个箱子找到。今天,是属于我们的,我们的希望全靠今天的行动了。虽然这是个悲伤的早晨,但升起的太阳一定会在今天保护我们。那个魔鬼现在是什么样子,在太阳落山之前,也还是那个样子。他的法力会受到限制,无法变成其他形状。他既不可能化成空气,也不可能从任何缝隙中溜走。如果他要进一扇门,他就必须像普通人那样开门才能进去。我们有一天的时间去找他所有的泥箱子,然后对它们进行彻底净化。所以,就算我们今天无法抓住他或消灭他,我们也要将他赶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以便我们将来把他抓住或消灭。”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站了起来,因为我无法眼看着意味着米娜的生命和幸福的宝贵的一分一秒就这样在我们眼皮底下流失掉,光说不做能有什么用!

  这时,范·黑尔辛举手做了一个警告的手势。“乔纳森,”他说,“你们有句谚语说,‘欲速则不达。’只要时机成熟,我们一定会全面行动,而且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但是你想想,所有问题的关键很可能就在皮卡迪利的那幢房子里。伯爵可能已经买了很多所房子,那么就应该有很多买卖合同、钥匙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他也应该会有一些文件,支票簿之类的东西。他肯定需要在哪里储存他的财物,所以何不选在这个地处中心地带,又如此安静的地方呢?在那里他可以在任何时候从前门或后门任意出出进进。那里虽然热闹,但没人会注意到他。所以我们应该去那搜查一下。等我们搞清楚里面的情况,再‘瓮中捉鳖’——就像狩猎中的行话一样。是不是这样?”

  “那我们赶快走吧。”我大喊,“我们正在浪费宝贵的时间!”

  教授没动,他只是简单地问:“那我们怎么进入皮卡迪利的那所房子呢?”

  “任何方法!”我叫道,“如果必要的话,我们甚至可以破门而入。”

  “那你们的警察呢?他们会在哪儿?他们会怎么说?”

  我无言以对。但是我知道,如果教授真的想拖延时间的话,那他一定有很好的理由。于是,我尽量平静地对他说:“只要别把时间耽搁了就好。我想,你一定明白,我现在正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啊,孩子,我理解。我真的不愿徒增你的苦恼。但是你想想,现在别的人都还没出门工作,我们能做些什么?行动的时刻会来的。我想了又想,我认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现在,我们希望进入这所房子,但没有钥匙,对不对?”

  我点点头。

  “那么设想一下,如果你是那所房子的主人,但是没有钥匙,你只想进入自己的住宅,那时你会怎么办?”

  “我会请一个信得过的锁匠,让他帮我把锁弄开。”

  “那么警察呢,他们会不会干涉呢?”

  “哦,不会的。只要他知道锁匠是被合理雇佣的就没事。”

  “那么,”他看着我热切地说,“有可能被怀疑的就是雇锁匠的人的企图,或者说警察认为雇锁匠的人是不是心存歹意。哦,你们的警察一定都很尽忠职守,而且很聪明——太聪明了,以致能够看透别人的心思,而且非常愿意管这种闲事。哦,不,乔纳森,你可以在伦敦去撬一百所空房子,或者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城市,只要你方法得当,选对时机,没人会来管你。”

  “我曾看过一则报道,有个人在伦敦拥有一座豪宅,他打算夏天到瑞士休假几个月。走之前他仔细锁好了房门。他离开之后,有一个强盗打破了房子的后窗玻璃潜入室内。然后,他打开门闩,在警察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进出出。后来,他还在房子里搞了一次拍卖会,并贴出了大大的布告,然后把房主的所有东西都拍卖一空。最后,他找到一个建筑商,并和他达成协议,他要建筑商在一定时间之内把整栋房子拆了运走。而你们的警方和一些官方机构都在尽可能地帮他。而那个房主休假回来之后,只发现原来应该是他家的地方现在是一个大深坑。这些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完成的。所以,我们也要大大方方地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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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们不能去得太早,因为这样太醒目,反而会引起警察的注意。我们应该在十点以后去,那时候人群熙熙攘攘,这时候做起来才更像房子的主人。”

  教授的想法太正确了,就连米娜那张恐惧、绝望的脸此刻也放松了许多。这番讨论给我们带来了希望。

  范·黑尔辛继续说:“一旦我们在房子里找到了更多的线索,那么一些人留守在那里,而另一些人就到贝尔蒙德和麦尔恩德去找更多的泥土箱子。”

  亚瑟站了起来。“我可以助一臂之力,”他说,“我会发电报让我的人在合适的地方准备好马匹以及货运车。”

  “老朋友,”昆西说,“把马匹准备好以防万一,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不过,你难道不认为让时髦花哨的马车在沃尔沃斯或者麦尔恩德的小路上行驶不是太招摇了吗?我倒是觉得,我们想去南边或东边的话,应该坐出租马车,甚至可以让出租马车停在我们要去的地方附近。”

  “昆西说得对!”教授说,“他的想法很周到,而且符合实际。我们做的事有很大难度,而且我们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米娜对大家讨论的事越来越感兴趣。我很高兴她可以藉此暂时忘掉昨晚的可怕经历。她太苍白了,白得可怕,而且如此的消瘦,以至于嘴唇向两边咧得更开了,而牙齿显得更加突兀了。我昨晚没有提起她这副样子,以免引起她不必要的痛苦。然而,我一想到伯爵吸完露茜的血后,露茜的悲惨结局,我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现在还看不出她的牙齿有变尖的迹象,但那是因为时间还不长。我们有的是时间害怕。

  当我们讨论到行动的步骤和人员分配的时候,大家又有一些疑。但是我们最后一致同意在我们去皮卡迪利之前,应该先把伯爵就在附近的老窝解决掉。万一他较快地发觉我们的意图,我们也还是能够赶在他前面把这些箱子摧毁。而他处于人形状态时,也就是他最薄弱的时刻,我们也许可以从中找到新的线索。

  至于人员分配,教授建议说,我们离开卡尔法克斯之后,应该一起去皮卡迪利的房子,然后我和两位医生留守在那里,亚瑟和昆西则去寻找他在沃尔沃斯和麦尔恩德的巢穴,并摧毁放在那里的箱子。教授强调说,有可能伯爵会在白天出现在皮卡迪利,那么我们就会在那里和他较量一番。无论如何,我们都有可能在力量上和他抗衡。

  不过,我坚决反对这个安排,我说我想留下来保护米娜,我本来已经决定这样了。然而,米娜却不同意我的意见。她说在一些法律方面的问题上我可能会有用处,凭我在特兰西瓦尼亚的经历,可能会在伯爵的文件、书信中找到一些线索。而且只有大家同心协力,才有可能对付伯爵超常的力量。我不得不妥协了,因为米娜说得如此坚决。她说只有大家团结起来,才是她最后的希望。

  “关于我,”她说,“我没什么好怕的,事情已经糟到底了,下面无论发生什么,都可能给我带来一线希望。去吧,我的丈夫!如果上帝愿意,他就会保护我以及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于是站了起来,大声说道:“那就以上帝的名义让我们马上出发吧,时间正在流逝。伯爵到皮卡迪利也许会比我们预料的早。”

  “不会那么早!”范·黑尔辛摆了摆手说。

  “为什么?”我问。

  “你忘了吗?”他说,事实上还面带微笑,“昨天晚上他美餐一顿,肯定会睡得很晚。”

  我忘了?我怎么可能忘呢!我们当中有谁会忘记那可怕的场景!米娜努力挣扎着想保持勇敢的外表,但是痛苦还是击垮了她,她捂住了脸,呜呜地抽泣起来,身子还颤抖着。

  范·黑尔辛并不想勾起她对那次可怕经历的回忆,他只是在思考的过程中忘记了米娜的存在。当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之后,他对自己的粗心非常内疚,并试图安慰米娜。

  “哦,米娜女士,”他说,“亲爱的,亲爱的,唉,我和大家一样是如此尊重你,但是我却说了这么不得体的话,我真是笨嘴拙舌、有口无心。但是你一定会忘掉我刚才说的话,是不是?”他边说边深深向米娜鞠了一躬。

  米娜握住了他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声音嘶哑地说:“不,我不应该忘记,记得它其实是好事,因为和这件事一起,我也会想起其他的美好回忆,这些回忆是分不开的。现在,你们快要出发了,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大家一定都要吃饭,这样才会有力量。”

  早餐的气氛很勉强。大家都想显出心情愉快的样子,好彼此鼓励,而米娜是我们当中表现得最活泼轻松的一个。

  早餐结束之后,范·黑尔辛站起来对大家说:“现在,亲爱的朋友们,我们就要行动了。你们都已经像我们第一次夜探敌人老巢时那样装备好了吗?这样就可以抵御敌人魔法,以及肉体上的攻击。”

  我们都向他确认了。

  “很好。现在,米娜女士,从现在起一直到太阳落山,你都会绝对的安全。而在太阳落山之前,我们都应该回来了——如果——我们肯定会回来!不过,在我们出发之前,我会让你有所装备,以防袭击。你下楼的时候,我已经在你的房间里布置了一些我们熟知的东西,这样他就进不来了。现在,我要让你本人也武装起来。我会用这块圣饼点一下你的额头。以圣父圣子的名义,然后……”

  就在此时,传来一声令人心悸的尖叫,直刺我们的耳膜。就在教授把圣饼放在米娜前额的一瞬间,圣饼烙了进去——就像一片灼热的金属嵌进米娜的肉里。在米娜感觉到灼疼的同时,她也立刻意识到这件事意味着什么。这双重的痛苦击垮了我可怜的爱人,令她撕心裂肺地惨叫出来。

  当她的尖叫声还在空气中回荡的时候,她痛苦地跪在地板上,把她美丽的长发拉到前面遮住了自己的脸,就像一个戴着斗篷的麻风病人,她哀号着: “污秽!污秽!全能的上帝也要避开我獗荤栉鄣娜馓澹?直到最后的审判日来临之前,我都得带着额头这个耻辱的印记了。”

  别的人都怔在那里。我悲痛无助地扑倒在她身边,紧紧地搂住了她。我们两个悲痛的心跳动在一起。而别的朋友都不忍再看,转过脸,无声地流着泪。

  范·黑尔辛转过身,好像受到神灵的点化一般,非常庄严地对我们说:“在最后的审判日到来的那一天,上帝一定会清除地球上所有的邪恶,并且纠正他所有子民的错误。而米娜女士,在上帝认为时机来临之前,你也许还不得不承受这样的一种烙印。哦,米娜,亲爱的,请允许我们这些爱你的人们,来亲自见证你的红印褪去的那一刻,我们将看到你的额头像你的心灵一样纯洁。只要我们活着,就能等到上帝为我们解除痛苦和罪恶的那一刻。而在此之前,我们将背负着十字架,就像圣子耶稣遵照上帝的意愿所做的那样。也许我们本身就是上帝的选民。我们将遵从上帝的旨意,承受鞭笞和羞辱的痛苦,经受泪水与鲜血的洗礼,经过恐惧与怀疑的考验,所有这些都是凡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

  他的话充满希望和安慰,同时也具有一种感召力。米娜和我都有同样的感觉,因为我们几乎同时握住了老人的左右手,并弯下腰吻它。然后,大家都心灵相通地跪了下来,手拉着手,发誓要彼此真诚以对。而我们男人们都发誓要尽力为我们所爱的人解除痛苦,同时,我们也祈祷上帝能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艰巨任务中,给予我们帮助和指引。

  出发的时刻到了。我与米娜不舍地告别,这是我们此生都无法忘怀的一刻。我们起程了。

  而有一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如果我们发现米娜最终不得不成为一个吸血鬼,那么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到那个陌生可怕的地方去。我猜想在过去的年代里,吸血鬼会聚居在一起,因为他们肮脏的身体只能在圣土上安息,所以拥有最圣洁的爱就意味在他们可怕的等级中可以高人一等。

  我们很顺利地进入了伯爵在卡尔法克斯的房子,所有的东西都像我们上次离开时那样原封未动。很难相信,在这个无人管理,满是灰尘,破败不堪的地方,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萌生惧意。要不是我们已经下定决心,要不是有可怕的回忆在鞭策着我们,我们几乎根本不能开展我们的行动。

  我们在房子里没有发现任何纸张,也没有发现任何居住过的痕迹。在那个附属的老礼拜堂里,那些大箱子仍然放在原处。范·黑尔辛神情严肃地对我们说:“现在,朋友们,我们要完成我们的职责。我们必须把这些他从遥远的异地运过来的——他用以从事卑劣勾当的——泥土都进行彻底的消毒净化。他选中这些土,是因为它们曾经是圣土。现在我们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们将把这些泥土变得更为神圣。这些泥土原来是因为供人类使用而变得神圣,现在我们让它们净化到只有神才可以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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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1 15:19 | 显示全部楼层
  他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了螺丝起子和扳手。很快,其中一个箱子的顶盖被打开了。泥土散发着重重的霉味,但我们并不介意,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教授身上。

  他从自己的盒子里取出一片圣饼恭敬地放在泥土上面,然后盖上盖子,再把螺丝钉拧进去,我们在一边帮忙。

  就这样,我们一个一个地在每个箱子里都放了圣饼,并把箱子按原样摆好。

  在我们关上房门离开的时候,教授严肃地对大家说:“我们这里的工作已经干完了。如果我们处理其他箱子也能这么顺利的话,那么今晚日落之前,米娜女士的额头就有可能恢复象牙般的无瑕洁白!”

  当我们穿过草地,往火车站方向去赶火车的时候,可以看到精神病院的正面。我热切地眺望着,在我们自己房间的窗子里,我看见了米娜。我向她挥手,并点头示意她,我们刚才的工作已经圆满地完成了。她也同样点头,表示知道了。我看到她的最后一眼是她不断地向我们挥手告别。

  我们心情沉重地来到火车站,正好赶得上一班火车。我们到达站台的时候,火车已经开始冒蒸汽准备出发了。

  我在火车上写下上面这些文字。

  皮卡迪利,十二点三十分

  就在我们到达芬森其大街之前,亚瑟对我说:“昆西和我会去找一个锁匠。你最好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以免遇上麻烦。在这种境况下,我们两个即使闯进一间空房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你是律师,所以律师协会可能会指责你明知故犯。”

  我有些迟疑,因为我想和他们共同承担危险,和可能的罪名。

  但是他继续说:“另外,我们人少点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我的名号足以能获得锁匠以及路过的警察的信任。你最好和约翰以及教授待在格林公园,找个能看得见房子的地方。等你们看见我们开了房门,而且锁匠也走远之后,就都赶过来。我们会为你们望风,然后把你们接进来。”

  “这个建议很好!”范·黑尔辛也表示了赞同。于是,我们也没再说什么。

  亚瑟和莫里斯搭上一辆出租马车匆匆离开了,我们坐上了另一辆马车尾随其后。到了阿尔林顿大街的拐角处时,我们这一干人驶进了格林公园。

  当我看到那栋我们寄予如此厚望的房子时,心怦怦直跳。那幢房子虽然身处热闹、繁华的街区,但却显得如此凄凉和寂寞。

  我们在一个视线不错的长凳上坐了下来,然后点上烟,尽量不惹人注意。我们等待的时间显得那么漫长。

  终于,我们看见一辆四轮马车驶到房子门口,接着亚瑟和莫里斯很从容地从马车里出来,另外一个背着灯芯绒工具包的人也下了马车。

  莫里斯付了钱,车夫碰碰帽子行了一个礼,就驾车离开了。而与此同时,亚瑟和锁匠上了台阶。亚瑟告诉锁匠他的意图,然后锁匠悠闲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挂在围栏上长钉上,还跟一个刚好路过的警察说了点什么。那个警察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锁匠跪下来把工具包放在身旁。

  锁匠在包里找了一会,然后拿出一整套的工具,并把它们整齐地排在一边。然后他站了起来,看了看锁孔,并往里面吹了吹,又对亚瑟和莫里斯说了点什么。亚瑟笑了笑,然后锁匠拿起了一大串的钥匙,选了其中的一把,试探着往锁孔里捅了捅,鼓捣了一番后又试了第二把,最后是第三把。最后,他轻轻一推,门就打开了。

  他们三个人一起走进了房间。我们坐着没动。我的雪茄烧得很旺,但范·黑尔辛的已经灭了。我们耐心地等着,直到锁匠拿着包走了出来。他让门半开着,并用双膝把门板夹住,然后用一把钥匙插进了锁眼,最后他把钥匙交给了亚瑟。

  亚瑟取出了自己的钱包,给了锁匠一点什么东西。锁匠抬了抬帽子算是行礼,然后穿上自己的外套,背着工具包离开了。整个过程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当那个锁匠完全消失了之后,我们三个立即穿过马路来到那幢房子面前,敲了敲门。昆西·莫里斯很快给我们开了门,而亚瑟正站在一边点燃了一只雪茄。

  我们进屋的时候,亚瑟说:“这里的气味真让人恶心。”的确如此,就像卡尔法克斯的那个礼拜堂里的味道一样。

  根据我们的经验,看起来伯爵一直在随意地使用这个地方。我们开始在房子里搜查,彼此紧紧地靠在一起,以防任何攻击。我们知道要对付的是一个非常强大野蛮的敌人。而且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清楚伯爵是不是在房子里面。

  在大厅后面的餐厅里,我们发现了八个泥土箱子。我们只找到了九个箱子中的八个!看来工作还没完。我们要是找不到其余的箱子,就永远没个完。

  我们打开了窗栓。窗子对着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后面是马厩的一面光溜溜的墙。墙上并没有窗户,所以我们不担心有人从那边窥视我们。

  我们一刻也没耽误,迅速地用随身携带的工具打开它们,然后如法炮制,对这些箱子做了同样的处理。很显然,伯爵现在不在房子里。此后,我们继续寻找伯爵在这里的其他蛛丝马迹。

  我们匆匆忙忙搜查了其他从地窖到阁楼的房间,最后得出结论,餐厅里那些东西可能就是伯爵所有的东西。

  于是我们返回餐厅,更加仔细检查那些东西。在餐厅的大餐桌之上,整齐地摆放着捆扎好的这所房子的地契,还有在贝尔蒙德和贝芒德塞的两幢房子的地契。此外还有便条、信封、钢笔和墨水。这些东西都用一张薄薄的纸盖着,以防灰尘。

  我们还找到了衣服刷子、掸子、梳子、一个水壶和脸盆。脸盆里还残余着一些脏水,颜色暗红,好像溶了血在里面。

  最后,我们还发现了一小堆钥匙,有各种型号和尺寸的,可能都是其他房子里的钥匙。我们检查完之后,亚瑟和昆西·莫里斯把位于伦敦东部和南部的那两所房子的地址抄了下来,带上那堆钥匙,然后出发到那两个地方去,把其余的泥土箱子都摧毁。

  我们剩下的人,则尽可能耐心地等着他们回来——或者是伯爵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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