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压下，日本推迟福岛130万吨“核污入海”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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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第一财经
福岛核电站的废水将如何处理，如今已成为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原本，日本政府计划在27日正式决定是否将处理过的福岛核污水排入大海，但鉴于此事引发的巨大争议，目前这一决定的时间已推后。不过，日本新首相菅义伟表示，这一问题不能一直被推迟，需尽快决定处理方案。

该事件已经引发中韩两国的强烈关注。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在10月19日的例行记者会上表示，日本福岛核事故造成放射性物质泄漏，对海洋环境、食品安全和人类健康已经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希望日本政府秉持对本国国民、周边国家以及国际社会高度负责的态度，深入评估福岛核电站含氚废水处理方案可能带来的影响，主动及时地以严格、准确、公开、透明的方式披露信息，在与周边国家充分协商的基础上慎重做出决策。

据韩联社报道，韩国政府已启动以国务调整室为中心的跨部门应对机制，并要求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对此事展开调查。

国际原子能机构在给第一财经的回复中表示，过去近十年来，IAEA与日本政府在处置福岛核电站后续问题方面一直保持密切合作，比如核辐射的监控、废弃物管理等，并且在今年2月，IAEA还带队前往日本听取当时安倍政府对此事的表态。“在水资源管理方面，包括核废水的处理，其实对弃用后的福岛核电站如何维持可持续发展至关重要。”IAEA说道，“我们维持2018年时的审核意见，处置净化后的核废水，应慎重操作，必须将一切安全问题以及相关利益者的关切考虑在内。”



曾有三种处理方式

2011年3月，受东日本大地震影响，福岛第一核电站的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一个月后，作为大地震的余震，福岛核电站区域又发生了7.1级地震。

此后，虽然东京电力公司（即东电）对福岛第一核电站第五和第六座核反应堆实施封堆作业，但地下水和雨水等不断渗入建筑物，每天会产生180吨高浓度放射性污染水。因此，如何处理核废水，已成为福岛当地政府的首要任务。核废水既包括当年大地震后用于冷却熔融核燃料的水，也包括流入反应堆地下的雨水。

中国人颜先生（化名）曾在新冠肺炎疫情前到访过福岛当地。他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大部分受灾地区，如果仅从外表来看，已经恢复了往日平静，因为大多数的关键设施已经复原或异地重建，但仍有相当部分的原始居民没有返回，使得部分地方看起来有些荒凉。“而毗邻福岛核电站的一些农村，被日本政府划定为‘恢复困难区’，这一部分地区一般人还不能入内，当地政府还在加紧去除核污染的作业，在周边还树有实时监控核辐射的指示牌，气氛还是有点紧张。”

日本经济产业省表示，在处置福岛核电站的核污水方面曾有三种建议，但没有一种方式堪称“完美”。日本政府自今年春天以来，一直在当地居民以及相关机构、社会团体间公开征询意见。

第一种方式，也就是东电目前采取的方式，就是通过“多核素去除设备”（ALPS）去除除氚以外的放射性核素，然后将净化后的废水储存在核电站。IAEA的数据显示，到2020年底，储罐总储存量将达到137万立方米，预计2022年夏季，所有储罐都将装满。截至9月中旬，上述区域内保管的处理水已达到123万吨。如果核电站内的核废水存储罐继续增加的话，一方面无法安置，另一方面也将导致日本政府和东电公司的后续工作无法正常开展。

第二种方式是利用砂浆等将处理后的水固化，但这一方式的缺点在于，体积庞大的废水被固化后很难找到一个安全的储存地点。

第三种方式则是，通过船只将废水运输至偏远的岛屿或地区。但是，转载如此大容量的废水需要庞大的装置，且必须确保运输途中的绝对安全。如果用大型集装箱或排水管道来运输这些废水的话，也存在监管问题。

上述三项选择之外，日本政府负责处理福岛核污水问题的一个委员会在今年2月发表报告称，将经过处理的核污水排入海洋或蒸发排入大气是“现实选择”，其中排入海洋在技术上更为可靠。

安全无小事。IAEA核燃料循环与废物技术处处长谢利（ChristopheXerri）表示，安全有效地处置ALPS过滤过的核废水是一个独特而复杂的案例，“不能否认这一技术的有效性，但是需要持续密切的关注、安全审查、监管监督、强力且流畅的沟通所支持的全面监测计划，以及对所有利益相关者的关切。”

IAEA方面还强调，一旦日本政府决定采取某种应对措施，那么IAEA将与日本政府密切合作，在处置的前中后期提供安全方面的协助。

其实，如何妥善地处置核废料，是个世界级的难题。德国海因西里伯尔基金会2019年11月发布的《世界核废料报告2019》（TheWorldNuclearWasteReport2019：FocusEurope）呈现了有关欧洲核废料处置工作现况及相关棘手难题的最新事实和数字。

报告提到，随着核废料的增多，即便全球进入核时代已经70年，仍没有一个国家找到处理核电废料的真正办法。核废料处置，向全球各国政府提出了巨大挑战。在欧洲，芬兰是唯一正在建造一处永久处置库以存放核废料中最危险类材料的国家。除芬兰外，只有瑞典和法国在早期密封过程中事实上确定了高放射性废料处置库的位置。美国正推行“核废料隔离试点项目”（WasteIsolationPilotProject），然而，该处置库仅被用来存放核武器生成的长寿命超铀废料，而不是用于商用反应堆产生的乏核燃料（spentnuclearfuel）。

菅义伟政府蜜月期结束？

尽管东电公司不断表示，在将核废水排入大海前会进行处理，降低放射性物质氚的浓度，但是鉴于对人体健康、海洋环境保护的担心，再加上日本政府和东电公司此前在福岛核事故处理方面有过多次“不诚实”记录，愤怒、不安、恐惧的情绪在日本国内外不断蔓延。刚履新一个月的菅义伟内阁又一次处在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在日本国内，渔业协会率先扛起了反对的大旗。福岛渔民和日本渔业协会都警告称，把核污水排入海里，会对该国渔业带来“不可估量的伤害”。毕竟，渔业是福岛县的经济支柱之一。而当地尚未从9年前的核事故中恢复元气。福岛县政府2019年的数据显示，当地的捕鱼量仅为事故前每年3600吨的14%。

日本渔业协会表示，排放污水可能会损害该地区海洋相关产业的声誉，同时也会拖累福岛县沿海的渔业发展，“今后谁敢买福岛海产品呢？”

颜先生告诉第一财经记者，他在福岛当地强烈感受到，渔业对福岛乃至日本东北部地区都是十分重要的产业。“福岛核泄漏事件发生后，对他们的生计造成了严重影响。如今福岛第一核电站周边仍然划定禁区，禁止捕鱼。”他回忆道，“日本方面的数据显示，近些年来，几乎没有在福岛海域捕捞上来的海产品上检出超量的核辐射，这让渔民相当宽慰。所以，不难理解他们对包括将核电站处理水排入大海等改变现状的行为强烈反对，因为这可能会使他们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而生计也恐再次陷入困境。”

10月15日，日本全国渔业协同组合联合会会长岸宏分别拜会了环境大臣小泉进次郎和经产大臣梶山弘志，表达了强烈反对“放污入海”的立场。岸宏称，“风评恐将对渔业前景造成毁灭性打击。日本渔业从业者总体上对此表示绝对反对”。

除了渔民的强烈反对外，日本国民也不看好政府的这一决定。



日媒最新民调显示，50%的日本国民对政府这一决定表示反对。在今年3月的调查中，有68%的人认为应该暂缓做出决定；但当日媒将日本政府的这一决定提前公布后，反对的意见在明显增加。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菅义伟的支持率在9月16日上任伊始超过70%，但一个月来，先是否决6名学者进入学术委员会的“学术门”事件，如今再加上福岛核废水的处置事件，菅义伟的人气已下滑至60.5%。

全国日本经济学会副会长、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日本经济中心主任陈子雷在接受第一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当前，菅义伟已陷入骑虎难下的两难格局，“如果菅义伟目前选择纠错，那必须承担责任；如果放任事态继续发展，将会失去民意，不仅不利于他立志推动的改革，也不利于日本政坛的稳定”。

10月26日，日本国会临时会议召开。在发表就任后的首份施政演说后，菅义伟在本周还将陆续接受参众两院议员的质询。其中，尚未妥善解决的“学术门”事件、日本的疫情应对政策、福岛核废水处置等棘手议题，都将是菅义伟无法回避的问题。

尽管菅义伟本人曾一再表示，自己领导的不会是一个“过渡政府”，但日本大学（NihonUniversity）政治学教授岩井奉信（TomoakiIwai）则认为，如果菅义伟不能在国会很好地应对这些问题，他的人气可能会呈螺旋形下滑，届时旨在巩固政权的提前大选将变得遥遥无期，“而他的政治蜜月期恐怕也提前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