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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希区柯克悬念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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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9 09:26 | 显示全部楼层

解脱

  那个念头是突然跳进他的大脑的。

  刚开始,他觉得那是一个荒唐的白日梦,但是,他越想;就越觉得那是一个好主意。

  那天一大早,他坐在客厅,凝视着墙壁,那是他的习惯。每天太阳一出来,他就起床,为爱尔西和他自己做好早饭,然后坐在那里,陷入沉思。

  每天早晨的这种沉思,是对现实的一种短暂的逃避。因为爱尔西从来不进客厅,他们结婚后的最后十年里,她一次也没有进来过。

  她坐在一张轮椅上,待在她的卧室里。她痛苦地、默默地坐着。她只有在冲他吼叫或抱怨时,才会打破沉默。她不指责他的时候,总是轻蔑地注视着他,提醒他,他应该为她目前的状况负责。

  十年来,无法跟她好好地相处,所以,鲁瑟福德·帕奈尔为了减轻这种痛苦,每天都会陷入沉思。

  “鲁瑟福德!”

  “在——在——”她的喊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爱尔西,什么事?”

  “过来,快点过来!”她喊道。

  他疲倦地站起身来,走向她的房间。她从来不许他拉开窗帘,所以屋里很黑,隐隐约约散发出一股霉味。

  “这茶是温的!”她说,她的声音尖利刺耳。“温的,就像你一样!你这个人,什么事都做不好。你就不能雇个会做早餐的人吗?”

  “卡西太太会来的,”鲁瑟福德平静地说。卡西太太是他雇用的第八个仆人。“你知道,她无法赶来做早餐。”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做的早餐没法吃。好啦,鲁瑟福德,从这儿滚开吧,除非你想开车带我出去兜风!”

  在过去的十年中,这话他已经听过无数次了:除非你想开车带我出去兜风。

  他关上门,走到客厅,停下来,望着窗外。他看到卡西太太正向前门走来。

  卡西太太是个热情、善良的女人,鲁瑟福德很喜欢跟她聊天。

  到目前为止,爱尔西生硬的态度没有影响她。

  他打开前门。“卡西太太,早晨好,”他说。

  她又高又瘦,一张脸总是笑嘻嘻的。但今天她的脸上没有笑容。“早晨好,”她说。“我能不能和你说几句话,帕奈尔先生?”

  “当然可以,”鲁瑟福德说,觉得很不安。

  “帕奈尔先生,”她走进房子说,“我必须提前告诉你,我找到了一份工钱更多的工作……”“我理解,卡西太太,我理解。你干完这一星期再走,是吗?”

  “啊,那当然。”

  鲁瑟福德很想说:“你离开并不是因为想挣更多的钱,而是你再也受不了她了,对不对?”但他什么也没有说。相反,他穿上衣服,戴上帽子,走出了家门。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也是鲁瑟福德决定实施他筹划以久的计划的日子。他来到拐角的公共汽车站,等着乘16路公共汽车进城,十年来,他每天早晨都乘公共汽车进城上班。那次车祸后,他就卖掉了汽车。但是,这并不能让他不想汽车或那次车祸。

  爱尔西也从来不让他忘记,在那个阴雨绵绵的夜晚,是他开的车,正是由于他的判断失误,才造成她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中。

  他上了公共汽车,像往常一样,冲司机点点头;然后,像每天早晨那样,他走到车尾,拣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但是,今天他比平常提前三站下车。

  旁边就有一个电话亭,他走进去,往他的办公室打电话。

  “是玛丽吗?”他说。“你好,玛丽,我是鲁瑟福德。”

  “啊,鲁瑟福德,你今天不舒服吗?”“对,我今天不舒服,所以打电话说一声。”

  “你要我告诉斯皮克斯先生,你今天病假,是吗?啊,我希望你的身体很快恢复过来。这可不像你,你从来没有请过一整天病假克鲁什曼是殡仪馆的老板,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露出微笑。

  “先生,有什么事吗?”

  “如果你们能为我处理所有的丧葬事宜,我将不胜感激,”鲁瑟福德轻声说。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克鲁什曼说。“我完全理解。我知道您现在非常难过。可以告诉我去世者的名字吗?”

  “不必了,”鲁瑟福德说。“我已经把地址写在这张纸上了。你们今天晚上来,把死者运走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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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9 09:27 | 显示全部楼层
  克鲁什曼又咳嗽了一声,这次可不那么轻了。“这可不太乎规矩。先生,谁告诉我们必要的情况呢?”

  “等你们晚上到达时,就知道了。今天晚上八点,怎么样?”

  “八点——好吧,当然可以。”克鲁什曼说。“那么,多少人参加葬礼?”

  “你说什么?”

  “去世者有很多亲戚朋友吗?”克鲁什曼说。

  “啊,”鲁瑟鲁德说。“不会有很多朋友参加葬礼的。”

  鲁瑟福德这么早回家,卡西太太感到很惊讶。

  鲁瑟福德冲她微微一笑。“卡西太太,你今天也可以早点回家了。还有,”他掏出钱包。“我现在就付你工钱,另外.还要加上一点儿奖金。”

  卡西太太的脸严肃起来。“我希望今天早晨我没有得罪你,帕奈尔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对吗?我今天早晨撒谎了。我不是因为——”“我知道你为什么离开。因为你受不了我的妻子。我非常理解你。啊,我一点也不责怪你,卡西太太,一点也不。”

  卡西太太不安地扭动着。

  “我也恨她。我希望她死去,这样我就自由了。但她不死。卡西太太,我真希望我能像你一样,一走了之。”

  听到这里,卡西太太说了声再见,逃跑似地走了。

  “鲁瑟福德!鲁瑟福德!是你吗?”

  从卧室传来尖利刺耳的声音。

  “是我,亲爱的,”他说。“我马上就来。”

  他握了握拳头,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走进卧室。他径直走到窗户旁,拉起窗帘。阳光照进房间。

  “鲁瑟福德!”她尖叫道。“你发疯了!”

  鲁瑟福德从口袋里掏出他在药店买的毒药,拿给她看。“我给你带了件东西,”他说。“一个小小的礼物。它能帮助你摆脱孤独与痛苦。”

  “你在瞎说什么?快把窗帘放下。鲁瑟福德,你知道在这个时候,我不能见阳光!你这个无能的家伙,你是不是被解雇了?”

  “小天使,”鲁瑟福德说。”我曾经告诉你,你很漂亮吗?如果我说过那种话,那是在撒谎,我要你知道这一点!”

  “你发疯了!”她吼道。

  他快步走出卧室,来到小厨房,倒了一大玻璃杯牛奶。他听到她在卧室里大喊大叫,这加速了他的行动。他打开药包,舀了两勺老鼠药放到牛奶中。

  他端着玻璃杯,回到她的卧室。

  “别想讨好我——你知道我讨厌牛奶!”

  “但是你每天晚上都喝一杯牛奶啊,”他说,“再说,我也不是在讨好你。十年来我一直在讨好你,但一点用也没有!”

  她手捂着脸,大哭起来。轮椅被她摇得吱吱乱响。“你太残忍了!妈妈叫我不要跟你结婚!我应该听她的话。”

  “你妈妈从来没有叫你不要跟人结婚过,她巴不得早点摆脱你呢。连你父亲都受不了你这个人!”

  “鲁瑟福德!你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爱尔西,你不想知道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样的礼物吗?自由。

  对我们俩都是解脱,让我们俩摆脱对方!”他笑了一声。“要知道,这礼物花了我三千元!”

  “三千元!哪儿来的——”

  “我兑现了我的保险,爱尔西,亲爱的。总共三千五百八十二元。另外,我取消了定期人寿保险。很了不起吧!”

  “鲁瑟福德!你发疯了!”

  “听我说完,好吗?我向你提个建议,”他双手端着牛奶杯。

  “你愿意去洗手间吗?”

  “别胡说八道,”她说。“这就是你的建议?”

  “我想你会这么说的。”

  他露出温柔、悲哀的微笑,举起杯子,一饮而荆“亲爱的爱尔西,你很快就会意识到,这儿的事并不那么难以忍受……”有那么几分钟,她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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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9 09:31 | 显示全部楼层

倒计时

  天气预报很准确,晴空万里,一碧如洗。

  成千上万的人乘车前来,高高的铁丝网外的沙漠上挤满了人。

  在拥挤的人群中,有卖食品的小摊,还有小贩走来走去,兜售各种各样的纪念品、气球和草帽。在铁丝网边,有一些帐篷,那是提前几天到达的人搭的,为了更好地看发射。州警察在人群中巡逻,但他们主要关心的是保持交通路线的顺畅,因为来参观的人都很安静,没有什么混乱。每个人都耐心等着看发射宇宙飞船,把一个人送往火星,这是国际宇宙年最精彩的部分。

  在铁丝网内,气氛也很平静。新闻记者和社会名流都坐在指定的位置。电视和电影摄像机架在一个大木头平台上。在平台的一侧长凳上,坐着来自欧洲和美国的十几位报刊杂志撰稿人;另一侧则坐着二百多位来宾,大部分是科学家和政治家。那些最重要的客人,则坐在一个凉亭中,这些特殊的来宾包括三位国家首脑。

  十几位部长和几位皇室成员。所有的人都安安静静地坐在他们的座位上,没有人去打扰那些正在做最后准备工作的科学家和技术员。

  “还有一个小时!”

  喇叭大声宣布道。铁丝网两侧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所有的头都转向发射架上的巨大火箭。在太阳的照射下,人们产生了一种火箭在微微抖动的幻觉,似乎它已经发动了,要冲天而起。

  法库尔靠在墙上,不安地想着可能发生的意外,他是负责发射场安全的官员。他以前也担任过类似的工作,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这不仅是因为这次发射的重要性,还因为这是一次国际性的行动,涉及到十几个国家的科学家,他们说着各种各样的语言,这就很容易出差错。甚至如果有人想搞破坏的话,也比较容易。

  法库尔皱着眉头,试图驱散他心中的忧虑。他已经采取了一切可能的措施,防止破坏活动。几个月来,所有与发射活动有关的人,从总指挥到餐厅的侍者,都受到严密的调查与监视,每个人的档案都有厚厚一叠,其中包含了最隐秘的细节。没有发现一点问题。法库尔的心情逐渐开朗了。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尽了全力,可以说问心无愧。

  “瞧,先生,”他的吉普车司机乐呵呵他说,他正站在一边。“那些女人已经开始哭鼻子!”司机咧着嘴,用对讲机的天线指着北面二十码外的地方,那里的椅子是专门为工作人员设置的。既然科学家们都在发射台或总控制室工作,椅子上坐的主要是妻子、孩子和不值班的工作人员。

  司机说的对。有几个女人正在偷偷地用手帕擦眼睛。法库尔宽容地笑笑,紧张了这么多个月,现在总算要结束了。为什么不流泪呢?如果男人也能哭的话,那么他们也可以放松一下。他特别注意到其中的一个女人,部分是因为她的美丽,部分是因为她一直站着。太阳很刺眼,为了看得更清楚,他眯起眼睛。不,她没有哭。

  他觉得她有些奇怪。她像座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双手握拳,放在身体两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的火箭。

  法库尔认出她是物理学家韦特比的妻子。看着那个女人,你会以为韦特比本人即将爬进火箭,而不是兰达佐。法库尔耸耸肩。

  在紧张的压力下,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反应。不过,他还是有些奇怪在总控制室,兰达佐正在平静地吃一个鸡肉三明治,喝一杯牛奶,他好像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不感兴趣。偶尔,他会很开心地瞥一眼那些科学家,他们正忙于核对图表、打电话、检查墙上一排排精密的仪器。

  要是换了别人,兰达佐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会让人以为他是出于绝望,才这么虚张声势,或者是吃了毒品。但是,兰达佐既不绝望,也没有吃毒品。他英俊的脸上露出平静的微笑;他强壮、纤细的双手拿着三明治和牛奶,一点儿也不颤抖,他苗条结实的大腿优雅而随意地交叉在一起。你可能以为他只是去一趟纽约,而不是去火星旅行。

  他身边分别坐着两位著名的医生,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他流露出任何不安的话,他们就会记录下来。一位著名的心理学家站在一边,手里拿着笔记本,但他没有什么可记的,反倒是自己显得很不自在。

  兰达佐是从五十名自愿者中挑选出来的,他非常聪明,很快掌握了操纵宇宙飞船中复杂设备的技术。艰苦的体力考验淘汰了许多很有希望的人,但对他却毫无影响,他曾经参加过奥林匹克运动会,并为他的那个小国家赢得了四枚金牌。兰达佐的业余爱好,是独自一人徒手猎熊、购买名贵的兰花和用拉丁文写剧本。此外,兰达佐风流成性,这也是闻名全球的。为了这次发射,最近几个星期他过着半封闭的生活,但这并不妨碍他偷情。

  “还有五十分钟!”喇叭叫道。除了宇航员本人,屋里所有的人都是一惊。

  兰达佐淡淡地一笑,当总指挥从他身边走过时,他开玩笑地用德语说:“别忘了在飞船上放够牛排,嗯?”

  总指挥笑笑,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走过。在三个月的航行中,食品主要是特制的、像药片一样的浓缩物,即使这样,总指挥也觉得占据了太多的空间,挤占了保护性的密封和降温系统。

  但是,总指挥现在担心的是另一件事。飞船的温度调节系统显示,它的自动控制系统不那么灵敏。在几个月的实验中,这是唯一一个不完美的设备。当然,兰达佐可以通过手动控制系统进行调节,但是——“给我接通发射台的韦特比,”总指挥命令他的通讯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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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9 09:31 | 显示全部楼层
  在他等待时,他望着窗外的那些客人和远处的火箭。

  “还有四十五分钟!”

  总指挥用手帕擦擦出汗的额头,心想,机器太复杂了,有太多的相互联系的部件,太容易出错了……“我是韦特比。”

  总指挥严厉地问道:“温度调节系统怎么样了?”

  “好像现在很正常,”韦特比回答说。

  “好像!”总指挥吼道。“你想到没有,如果——”他控制住自己,没有说下去。韦特比教授当然知道。如果自动温度调节系统出一点问题,如果手动系统也失灵了,那么兰达佐要么被烤焦,要么被冻僵。

  “韦特比,如果你有一点怀疑的话,那现在就说出来,”总指挥说。

  “据我判断,温度调节系统很正常,”韦特比细声细气地说。

  “那就好,”总指挥说。“所有的日用品都装好了吗?”

  “除了食品,都到了。等一下——安德斯博士带着食品来了。

  好了,两分钟之内,我们就可以把一切都装好。”

  “很好,”总指挥说,把话筒交给通讯官,他沉思地转过身,打量着总控制室。真是千头万绪,他想,不过,当他的眼睛落到兰达佐身上时,他感到非常乐观。在这个庞大的行动中,至少人的因素是没有问题的。怪不得报纸称这个人为“完人。”

  在发射台,韦特比教授用铅笔在他最后的核查单上打了个勾。

  “你迟到了,马克斯,”他略带责备地对博士说,这位化学博士正在帮助两个技术工人把几只长铁箱装进电梯,他是个高个子,一副惟悴的样子。

  “只晚了十八秒,”安德斯博士平静而准确地说。他皱着眉头,沉思地看着那些铁箱,然后满意地拍拍离他最近的那只。“好了,”他对电梯工说,“把它们送上面吧。”

  他转向韦特比。“我猜所有的东西都装好了吧?”他这是随便问问,因为他们两人对那一套程序知道得非常清楚。

  韦特比从最后的核查单上抬起头。“当然,”他说。他的眼睛有一圈黑晕。“一切就绪了,”他补充说,“我们走吧。”

  两人爬进等候的吉普车,向那些留下的技术员挥了挥手,这些人一直到发射前十分钟才能离开。他们乘车越过炎热的沙漠,驶向大楼和观看的人群。

  “那位完人一切都好吗?”安德斯博士问。

  韦特比瞥了他一眼。“他很好!”他厌恶地皱起脸。“他在肉体上也许是个完人——智力水平也不低,但是……”他没有说下去。

  安德斯博士询问地扬起眉毛,但韦特比没有再说什么。

  “还有三十分钟!”

  兰达佐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该穿晚礼服了,”他说,看到两个诺贝尔奖金获得者拿着他们自己设计的宇航服走过来。

  “先生们,把错误改正过来了吗?”他眨眨眼问。

  两位科学家冲他笑笑,但站在一边的心理学家很感兴趣地凑过来。“请问你说的错误是什么?”

  兰达佐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啊,他们没有留出足够的空间,就这么回事。”

  “没有足够的空间?”

  “没有留出可以放进另一个女宇航员的空间,”兰达佐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说。“三个月的时间可是很长啊,对不对?”

  两位科学家咯咯笑起来,但是,心理学家很认真地记下了宇航员的话,并评论说:“我想你一定会很想念女人的。”兰达佐也同样认真地回答说:“你说得对,先生,另外,我也要坦率地说,女人也会很想念我的。”

  “还有二十分钟!”

  保安官员法库尔走在指挥大楼的走廊上,喇叭声把他吓了一跳。他步履稳健,但他的心里却在为两件小事而烦恼,这两件事可能有联系,也可能没有——即使它们有联系,也可能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第一件事,是韦特比教授向总指挥作了最后的报告后,离开总控制室时脸上的表情。法库尔只瞥了一眼那张脸,但他却忘不了那张扭曲的脸。

  在一般情况下,法库尔可能认为这只是对发射能否成功的一种焦虑,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但是,他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个漂亮的女人,她像座雕像一样站在那里,满脸的紧张和忧虑,绝望地注视着远处的火箭。她是韦特比的妻子。

  还有第三件事,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个谣传。据说,在这几个星期里,兰达佐还是有些风流韵事。法库尔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们一直密切注意兰达佐的一举一动,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外面的人群发出一阵兴奋的叫喊声,法库尔打了个冷战。他看了一眼他的手表。对,现在兰达佐应该已经离开总控制室,正钻进吉普车——他觉得自己不胜重负。到这个时候,仅仅因为一位丈夫和一位妻子的表情,就去找总指挥,那是不可思议的。但是,他还是为此而感到不安。他已经去过保安室,查了韦特比夫妇的档案,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情况。档案中有“最好的朋友”一栏,填的是马克斯和奥尔加·安德斯夫妇,法库尔抄下了他们的名字。他需要迅速得到更多的消息。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安德斯夫妇应该知道。

  但是,他在留给工作人员坐的那个区域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安德斯太太,连她的丈夫也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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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9 09:32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法库尔来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扇门,上面写着“营养实验室”,他走进实验室,里面是巨大的污水槽、桌子和橱柜。实验室空无一人,但是法库尔还是大声喊着安德斯博士的名字。

  “谁啊?”

  安德斯博士从实验室另一头的冷冻室走了出来,用一条毛巾擦着手。“啊,法库尔,你找我吗?”他小心翼翼地带上冷冻室的门。

  “我正在做清理工作,”他解释说,“如果不及时清理的话——”法库尔不耐烦地打断他。“安德斯博士,我想问你一个个人问题。我希望你能回答。我向你保证,我这么问是有原因的。”

  安德斯博士耸耸肩,没有回答。走廊里回响着喇叭声:“还有十分钟!”

  法库尔发现自己在使劲出汗。

  现在,宇航员应该已经在船舱中坐好,门马上就要关上了,最后留下的工作人员正坐进他们的吉普车——几分钟之内,自动控制系统就要启动了。如果他有什么怀疑的话,必须赶快说出来,不能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了。

  “我直说吧,”法库尔说。“你和你的妻子跟韦特比夫妇最熟,请坦率地告诉我,韦特比太太是不是跟兰达佐有不正当的关系?”

  安德斯博士沉思地摸摸他消瘦的下巴,然后背着手,走到窗口前。“就我所知,”他缓缓地说,“有的。”

  法库尔马上伸手去拿电话。

  “还有一个问题,”他边拨号码边问。“韦特比知道这事吗?”

  “我确信他知道。”

  法库尔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冲着话筒吼道:“我是法库尔。马上找到韦特比教授,把他带到营养实验室——快点。”

  他扔下电话,使劲擦着额头。安德斯博士好奇地看着他。

  “我无法相信,”法库尔声音沙哑地说。“我们一直严密监视着他,几乎每分钟都有人在——”安德斯博士似乎觉得很好笑。“法库尔先生,你真的很吃惊吗?你没有意识到,如果那个完人真的想要什么的话,他是可以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躲开你们的监视的吗?”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那也许增加了事情的乐趣,你不这么认为吗?不仅要赢得另一个人的妻子,而且还要躲过保护他的保安人员的眼睛!对于一个把徒手猎熊当消遣的人来讲,这是一件多么刺激的事啊!”

  “我无法相信,”法库尔重复道,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喇叭声中:“还有五分钟!”

  现在,自动控制系统已经启动了。那些电子计算机动起来,以闪电般的速度,发出几百万条命令……即使到了现在,发射活动也可以停下。法库尔知道,在总控制室,总指挥正紧张地站着,他的手放在一个写着“停止”的按钮边。

  发射活动可以停下来,但其代价是巨大的。一旦那些精密的仪器开始运转了——它们现在就在运转——突然把它们停下来,就会毁了一半的设备,发射活动就将推迟好几个月,将损失几百万元。不,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个猜疑而毁了所有的一切。他狂怒地盯着自己紧握着的双拳,慢慢地意识到安德斯博士在说话。

  “你不相信一个忠实的妻子会受到引诱而通奸,是吗?”安德斯博士问道,他的嘴唇讽刺地扭曲了。“别犯傻了,法库尔!这个兰达佐可不是平常的人——他是一个完人!而且,他是一个英雄,他要飞上太空,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安德斯双手抱胸,头歪向一侧。“什么女人能够抵挡得住这样一个男人的魅力,这个男人秘密地来与她约会,这个男人已经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门猛地被推开了。韦特比走进来,他的一头金发乱七八糟。

  他身后是两个保安人员。

  法库尔站起身。他全身在颤抖,觉得自己快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了,他直截了当地提出了问题。

  韦特比的脸红了,然后又白了。他尴尬地瞥了安德斯一眼,但安德斯已经再次转向窗口。

  “是还是不是!”法库尔吼道。

  韦特比绝望地摊开双手。“是,这是真的——昨天晚上她自己告诉我的——但我不知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法库尔双手揪着他的衣领,猛烈地摇动。

  “告诉我,韦特比,你做了什么——”法库尔紧张得连话也说不连贯了。

  安德斯干巴巴地插话说:“破坏火箭的事吗?”

  韦特比挣脱揪着他衣领的双手,向后踉跄了几步。“我?破坏火箭?”他无力地倚在一个柜台上,头靠着上面的橱柜。

  “破坏,你破坏火箭了吗?”法库尔几乎是在吼叫了。

  韦特比闭上眼睛,无力地挥挥手。“你发疯了?你认为我会摧毁——”他笑起来,身体直挺挺的,头仍然靠着橱柜。“我?”他一边痛苦地笑着,一边说。“不——不——我知道他的名声——是的,我怀疑过他——但是怀疑他跟别的女人,跟别人的妻子!”他又笑起来。“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我的妻子!”

  安德斯博士快步走到法库尔身边。“喂,”他轻声说,“他没有撒谎。他直接负责的只是温度调节系统,另外——”他的声音被外面突然响起的喇叭声淹没了,喇叭开始了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

  “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为了让对方听清楚,安德斯博士不得不大声喊叫。“有自动监视系统,法库尔!如果有什么问题,总指挥马上就会知道的!”

  “……五十,四十九,四十八……”

  “有一个监视系统!”安德斯博士喊道。“你自己应该知道的!打电话让他检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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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9 09:33 | 显示全部楼层
  法库尔抓起电话,用颤抖的手指拨号码。安德斯博士突然转过头,凝视着窗外晴朗的天空。“……三十一,三十,二十九……”法库尔咒骂着喇叭声。如果韦特比在撒谎——如果安德斯也在撒谎。他们可能是同谋……也许安德斯有同样的动机——“……十九,十八……”电话通了。但通讯官拒绝打扰总指挥。

  法库尔威胁他,请求他,命令他——

  “十……九……”

  最后,总指挥严厉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法库尔喊道:“温度调节系统是在监视之下吗?”

  “当然!”

  “它在正常运转吗?”

  “……五,四……”

  总指挥吼道:“当然!”

  法库尔扔下话筒,好像它太重,拿不住了,话筒咚地一声落在桌子上,大楼轻轻地颤动了,外面的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喊声,而且似乎越来越响。

  “起飞了!起飞了!”

  两个保安人员冲到窗边,看着缓缓升起的喷着火焰的火箭。

  但是,其他三个人仍然站在原地:法库尔在桌子边,安德斯在他身后五英尺处,韦特比在靠墙的柜台边。

  “你瞧,”安德斯博士慢慢地说,“一切正常。”

  韦特比的身体依然紧张而痛苦地靠着柜台。“我想过那么做,法库尔,”他低声说,“真的,我想过那么做。但我不能那么做——不,即使因为那种事,也不能那么做。”

  然后他的紧张一下子消失了。他的身体放松得太快,差点儿跌倒,他的头向前冲前去,本来被他的头靠着的橱柜门猛地开了。

  几十粒小药丸哗啦落了出来,下雨般地打在韦特比的脑袋和肩膀上,而且越滚越多,滚得满地都是。整个屋里似乎都铺满了药丸,还有更多的在从橱柜里掉出来。

  法库尔好奇地弯下腰,捡起一粒。药丸捏上去软软的,让他想起酵母片。

  他瞥了韦特比一眼。

  韦特比脸色惨白,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法库尔身后。

  “天哪,马克斯!”他低声说。

  法库尔转过身,这时,他听到人群的欢呼声和兴奋的喇叭声:“第一阶段成功,第一阶段成功……”他看着手里酵母似的药丸,然后看着安德斯博士。

  化学家消瘦的脸怪异地扭动起来,他在默默地微笑着,好像等着他说出什么惊人妙语。

  “这些,”——法库尔冲满地的药丸挥了挥手——“这些应该放在飞船上的吧?”

  安德斯博士双手抱胸,他的脑袋几乎令人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你故意把空的食品箱装进飞船?你想让他在太空中饿死?”

  “啊,不,”安德斯博士说。“他不一定要挨饿。”

  法库尔凝视着他。“但是,如果食品箱是空的——”韦特比插话了。“不,食品箱不是空的!在发射台称过重量!

  它们是装满的!”

  法库尔摇摇头,用手抹抹脸,好像要抹去某个可怕的念头。

  “装满的?装满的——装的是什么?”

  但是,安德斯博士只是冷静地重复他刚才说过的那句话:“他不一定要挨饿。”

  韦特比像一个老人一样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直到撞上一个沉重的柜台,才停下脚。他开口说话时,声音很低,但他说出的话,却像烟一样似乎要在空气中凝结成形。

  “奥尔加在哪儿,马克斯?她在哪儿?你妻子在哪儿?”

  安德斯博士没有回答,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的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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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9 09:36 | 显示全部楼层

她不是我母亲

  “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厌恶你的母亲,”韦莱茨医生和气地问道。

  克莱尔·塔兰特紧抿着嘴唇。她觉得“厌恶”这个词并不适当。

  但是,露西姑妈显然用的是这个词。可爱的、不知所措的姑妈。

  她可以想像她是这么说的:“医生,她爸爸和我都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她一向是很通情达理的,但是,当每个人都非常快乐的时候,她突然厌恶起她母亲!”

  她还记得,当她姑妈提议去看心理学医生时,她英俊的父亲皱起了眉头。每个人都说克莱尔长得像她父亲,一样漆黑的眼睛,一样卷曲的头发和黄褐色的皮肤。她个子很高,已经到他肩膀了。

  平常,她一想起父亲,心中就充满快乐,但是,今天,这种快乐消失了。她知道自己伤害了他,感到很难过。她只是因为太爱露西姑妈了,才同意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她毫不怀疑这是浪费时间,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对的。她今年才十二岁,穿着白上衣和小裙子,可是,由于心事重重,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得多。

  韦莱茨医生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沉思。“从哪儿开始都行,克莱尔,从哪儿开始都行。跟我谈谈你小时候的事。”

  “我记得那时我们住在旧金山,”她犹豫了一下。

  她能说什么露西姑妈没有告诉他的事吗?这时,她看到他鼓励的微笑,于是说下去:“我母亲和父亲在旧金山相遇,在那里结婚。”

  她说,她父亲在一家大公司工作,公司总是不停地把他从这个工厂调到那个工厂。最后,他想方设法让公司派他到东部波士顿附近的一个小镇工作。他和露西姑妈就是在那儿长大的,露西比她父亲大十五岁,他们的父母去世后,是她一手把弟弟抚养大的。

  “你非常像他,”有一次露西姑妈对她说。“你父亲从来不像一个小孩。从卡特两岁起,他就一直比他的同辈人聪明得多,他总是很不耐烦。等他上学时,已经是个大人了。”她对小姑娘微微一笑。

  “你很像他,但你的自制力比他强。”

  她不得不学会控制自己。时间过得真慢,她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她不得不忍受,因为连露西姑妈都希望这只是一种孩子气的心理状态。然后她大声说道:“塔兰特家族就只剩下爸爸、露西姑妈和我了。母亲在她叔叔死后,也只剩下一个人了,所以她和爸爸两个人都想回到东部,和露西姑妈一起生活。”

  “接着说,”医生的声音很低。她真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并不是因为这很重要,无论他想什么或说什么,都无关紧要。但是,她想知道露西姑妈都告诉了他些什么。她说没说克莱尔的智商是她就读过的所有学校中最高的,她现在是在神童班学习?

  如果他知道这些,那么,他一定不会怀疑她是为了引人注目才这么做的,他就不会像她父亲一样坚信不疑了。

  医生在催她往下说,她听到“车祸”两字。

  “是的,那是一次可怕的车祸,”克莱尔说。“爸爸和我很幸运。

  我们被甩了出来。我当时只有五岁,但我记得我们俩都只受了点轻伤。”她停了片刻。“但是,另一辆车里的人却当场死了,那是一对年轻夫妇。”

  “那是在你父母带你去东部的时候?”

  “是的,那时我父亲调动工作。车祸发生在俄亥俄州的一个小镇。”

  “你母亲呢?”

  他肯定以为她怕讲这些事,但是,从车祸发生到现在,已经七年了,她已经习惯了,因为她经常会想起此事。

  “母亲是从汽车的废墟中挖出来的,经过几个星期的抢救,才活了下来。”她想起第一年那漫长的几个星期。那段时间,她父亲主要是在数百英里远的医院度过的。她记得她觉得非常孤独。

  “她的容貌全部被毁了,”她突然说。

  韦莱茨医生低声问道:“看到她被毁了容,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不舒服吗?坦率地说,也许刚开始是很不舒服,但那是她自己的母亲啊!再说,她知道,过了几年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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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9 09: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年,她非常快乐,虽然父亲和母亲都不在她身边。当然,露西姑妈尽全力让她生活得愉快。

  她父亲的公司暂时让他到俄亥俄工作,那里离她母亲的医院很近。她父亲偶尔会离开她母亲黛拉来看望她们,但那总是很短暂的。

  “母亲出院回家时,爸爸租下了紧挨着露西姑妈的一栋房子。

  此后,只要母亲需要治疗或休息时,爸爸就会让我去姑妈那里。经常那样。所以,你瞧,我实际上有两个家。”

  她有两个家。在一个家里,父亲全身心地照顾一个幽灵般的女人,她总是悄无声息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刻也离不开她丈夫,屋里的窗帘几乎总是拉着的,挡住外面的阳光。另一个家是她父亲让克莱尔去的,克莱尔非常喜欢姑妈那个家。

  “当你知道你母亲又要离家一年时,你有什么感觉?”医生问道。

  “我很高兴。车祸完全改变了她。我说的不只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整个举止。她过去总是很开朗,很快乐的。我们大家都知道,母亲到三十五岁时,就能继承她叔叔的遗产,那就是去年——也就是车祸后的六年。”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我知道,通过整容手术,她的脸又会恢复正常。爸爸详细地向我解释过这事对她意味着什么。所以,很自然的,当她离家去做整容手术时,我们都很高兴,虽然她要离家很长时间。”

  韦莱茨若有所思地问:“在继承遗产前,你父亲没有计划做任何整容手术?”

  “有更重要的事要先做,”她马上回答说,“学习走路,学习使用双手。不只是进行皮肤移植。她被烧得很厉害,要进行其它方面的治疗。不能同时进行这一切啊!”

  “当然,”他同意说。“所有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出于某种原因,她觉得自己需要进一步为她父亲辩护。“爸爸用完了他所有的钱,而露西姑妈收入很少。”她看着他。

  “我想可能还有保险金,”他温和地说。

  “露西姑妈说那点钱无济于事。再说,虽然车祸的责任在那对夫妇身上,但他们没有任何亲戚,爸爸没法找人借钱。”她又深吸一口气。“母亲继承了那笔钱,真是太好了,因为整容手术非常昂贵。”她记起她和露西姑妈等待她父母回来的那一天。“那本来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啊!他们走进门时,我们听到了笑声,我太高兴了。车祸发生后,我们就没有听到过母亲的笑声,那真是太久太久了。”

  她从椅上子站起来。“我答应姑妈跟你谈谈,现在我谈了,但这毫无结果。那个女人不是我母亲!”

  下个星期,在姑妈的催促下,克莱尔又来到医院。这次医生又听她说了一遍,然后建议道:“也许你应该试着从你父亲的角度来看这事。”

  “他的角度?”她的声音有些不安。“他认为我是嫉妒——嫉妒我母亲!”

  “你认为他完全错了,”这不是提问,他的声音非常温柔。

  她说:“我有七年没有母亲,我会非常乐于重新得到她——我那美丽、快乐、慈爱的母亲,你不这么认为吗?”

  “她现在不是这样了吗?”

  她摇摇头,感到胃在抽动。“我很抱歉,医生。不管你说什么,你都不能让我相信她是我母亲。我们可以一直这么谈下去,但这永远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在看了十几次医生后,仍然毫无结果,露西姑妈告诉她,她可以不用再去韦莱茨医生那儿了。

  她父亲马上作出决定。

  克莱尔一动不动地坐在露西姑妈客厅的角落里,听到她父亲告诉她们,他要带黛拉去东方旅行。

  “克莱尔,当你恢复理智时——”他英俊的脸庞扭曲了“——我们会回来的。你母亲,”他强调指出,“已经受够了,她再也忍受不了了。这纯粹是瞎胡闹。”然后他突然发作起来了。“天哪,姑娘,你知道你这么做对她伤害有多大吗?”

  “卡特!”露西的声音非常难过。

  他站起身。当他俯身看着他女儿时,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缓和下来。“我忘了你还小,克莱尔。”他的声音中有一种歇斯底里的味道。“克莱尔,一个丈夫有很多办法知道——那些办法你现在还不能理解。但你必须相信我的话,我知道!”

  她坐在那里看着他,脸上毫无表情,她的胃在抽动。

  露西姑妈过来解劝道:“再给她一点时间吧,卡特。你和黛拉去旅行吧。这可能是最好的办法。”

  “我希望如此!”卡特烦躁而怀疑地看着他姐姐。“我对她毫无办法,我把她留给你了!”他走出房屋,他瘦高的身体因为沮丧而显得很僵硬。克莱尔没有试图挡住他。她完全麻木了。不是因为她父亲的沮丧,不是因为这次旅行本来是要带她去的,而是因为她无能为力。她确信自己是对的。

  她父亲的离开,使她的下一步行动变得更容易了。

  她姑妈提议带她去看心理医生,父亲是勉强同意的,但他决不会同意克莱尔的下一步行动的。露西姑妈开始也大吃一惊,当她最终同意时,显然是因为她相信,这么做会彻底消除克莱尔心中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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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9 09:38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最后一刻,露西姑妈提议陪她一起去。这是典型的露西风格。她可以让克莱尔一个人去,警察很可能把她当成一个想哗众取宠的小孩,理都不理她。当然,这样克莱尔的计划就泡汤了,但什么问题也没有解决。

  接待她们的是警察局长科斯塔,他是个体格魁伟的中年人,一直没有结婚,对他来讲,工作就是一切。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开始很怀疑,但在听了露西姑妈的担心和克莱尔确信不疑的陈述后,他变得很感兴趣。

  他拿开嘴上的雪茄,问露西说:“她还很小,是吗?你相信她的话吗?”

  露西姑妈脸红了。

  “不相信,但我们仔细谈过此事。我只同意一点,那就是,也许她在这里能得到帮助。我相信,即使你不愿意介入此事,你也会为我们保密的。”然后她又坚决地补充道,“对,她还很小,她只有十二岁,但她已经非常成熟了。她父亲也是这样的。你知道,这就使得事情很难办。”她恳求道,“也许你能帮助她恢复心灵的宁静。”

  局长默默地看着她,然后转向克莱尔,用雪茄指着她。

  “好吧。你说她去医院做整容手术,花了一年多时间。”他的脸严肃起来。“你没有指望她回家时恢复得跟七年前一模一样吧?”

  “当然没有,”她耐心地回答说,“爸爸告诉我,即使他们有更多的照片,也没法让她恢复到以前的样子。我没有指望过会发生那样的事。”

  “你那时才五岁。你能清楚地记得她的模样吗?”

  “不是很清楚,”她承认说。“模模糊糊的。”

  “那么她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克莱尔犹犹豫豫地回答说:

  “她的眼睛。当她从小路走过来时,我以为她就是母亲。听到她那么快乐地笑,真是太好了。车祸后她从来没有笑过。”她停下来。她的胃又开始痛起来。“当她看着我时,我看到她的眼睛,那时我就知道了。”在露西插话前,她急急忙忙地补充说,“是的,我知道,她的眼睛跟照片上的似乎很像,它们像我母亲的一样是蓝色的——但它们不是!她不是我母亲!”

  “你怎么能这么确定呢?”

  “我们过去经常玩一种游戏,”胃痛减轻了。“我们几乎不停地玩那种游戏。爸爸和妈妈会一本正经地说一些最荒唐的事,编造一些最不可信的故事。有时候,只是他们两人之间在开玩笑,但大部分是为了逗我。我唯一分辨他们是开玩笑还是当真的办法,就是直盯着他们的眼睛。用这种方法我总能分辨出他们是真是假。

  我不仅熟悉母亲的眼睛,也熟悉父亲的眼睛,不管他们说什么,我总能分辨出来。”

  “好,”局长说。“让我们假设你是对的。你说你母亲一年前在你父亲的陪伴下,离家去纽约城一家医院做整容手术。她住院期间,你们俩去探访过她吗?”

  “爸爸去过。他说母亲在整容结束前,不想见其他人。他是唯一她肯见的人。”

  “他想每星期看她一次,但她不同意,”露西说。“你知道,这全取决于她的心情。另外,医生不想让她受到太多的打扰。整容手术很疼,有时候,为了改善她的容貌,必须先让她的容貌变得更糟一点。”

  “如果你是对的,”局长严厉地对克莱尔说,“那么你父亲也是同谋犯,你同意这一点吗?”

  “不!”她说。

  局长夸张地放下雪茄。“小姑娘,你说他带她去的医院,你说他几乎每星期见她一面,你说他带她回的家。那么你倒是说说看,谁能瞒过他取代她的位置呢?”

  克莱尔摇摇头。“她不是我母亲,”她坚决地说。

  “除非——”局长沉思地摸着他粗壮的下巴。“除非做了什么快速整容术,一夜之间改变她的容貌。你有她最近的照片吗?”

  露西姑妈回答说:“没有车祸后的照片。没有人愿意——”她没有说下去。

  克莱尔的眼睛亮了起来。

  “医院在手术前和手术后不是都要拍照甚至留下指纹吗?”

  局长注视了她好一会儿。“也许吧.”然后他转向露西姑妈。

  “如果我们做一些调查,你认为对她会有好处吗?”

  露西姑妈点点头。“我认为有好处。我们已经尝试过别的办法。亲爱的,这正是你想要的,对吗?”

  她们起身离开时,局长轻轻地把手放在小姑娘的肩上。他低垂的眼中充满同情。“别着急,小姑娘,可能得花点时间,但我相信,我们会为你找到点东西的。”

  她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也许我能发现一些指纹,”她急切地说。“如果我发现了,可以拿来给你们吗?”

  她看到局长慢慢地转向她姑妈,姑妈正想表示反对,可是一看到克莱尔脸上的表情,就无助地耸耸肩,把脸扭了过去。

  她父亲的房子找不到清晰可见的指纹,全被他们勤快的清洁工擦掉了。凯勒警官负责指纹部门,他耐心地在她带来的东西上提取指纹。有些东西她确信她母亲碰过,有些她知道“那个女人”摆弄过。除了她自己、露西姑妈和清洁妇的指纹外,没有别的。有的指纹太模糊,没有什么用。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克莱尔的希望逐渐破灭了。偶尔,她会收到从菲律宾、日本、香港以及其他地区寄来的明信片。她扔掉一切内疚,固执地把这些明信片带给凯勒警官,虽然他告诉她,这纯粹是浪费时间。碰过这些明信片的人太多了,上面已经完全没有清晰的指纹了。

  有时候、她没有什么事也会到警察局去。警官会耐心地跟她聊天,向她介绍指纹方面的最新理论和发展情况。

  每次科斯塔局长在警察局看到她时,都会和她说几句话。这两位警察的和善让她感到很温暖,能够耐下性子来等待最后的结果。

  局长终于从纽约那家医院得到了回复。他告诉克莱尔和她的姑妈,结果与他预料的一样。“这下小姑娘应该相信了吧,”他热情地说,“这可是铁证埃”他把照片递给克莱尔。“医院寄来了这些照片。他们一般不采指纹,但他们给她做一次整容手术,就会拍一次照。如果第一张是她,那么其余的也一定是。这是毫无疑问的。”

  克莱尔仔细地看了那些照片,然后一言不发地把它们递给她姑妈。

  “这的确是黛拉,”露西姑妈急切地说,“真是她,亲爱的克莱尔,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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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9 09:38 | 显示全部楼层
  姑娘沉默不语。她看着手里的信封,觉得很不自在,把信封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

  最后,她抬头看着科斯塔局长。“我今天收到她的这封信。”她发现说不出“母亲”这个词。“她想回家。我本来想把它交给凯勒警官,检查指纹。我想信封里面的指纹应该是很清晰的。不过,我猜你现在对它已经不感兴趣了。”

  “亲爱的,”他耐心地说,露西同时叹了口气。“我刚给你看了证据,证明这个女人是你母亲。我还能再做什么呢?”

  当她和露西离开办公室时,努力不东张西望或回头。

  她可以听到局长展开信纸的沙沙声,那是她在最后一刻,悄悄地塞到局长手里的。

  两天后,科斯塔局长又把她们两人叫到他的办公室。他给她们摆好椅子,谈了谈天气和她们的身体,然后坐到自己的椅子上。

  清了清嗓子,擦擦他粗壮的下巴,重重地叹了口气。

  露西显得很茫然。克莱尔非常严肃地瞪大眼睛。

  “你发现什么了,”她缓缓地说道。

  他的眼睛充满沉思的神情。“不完全是这样。但我花了很多时间思考。”

  他拿起一个信封,对露西说:“上次你们走的时候,你侄女把这封信留给我。这是一封非常感人的信,是一个她认为不是她母亲的女人写的。”他停了片刻,然后又接着说,“假如你侄女的怀疑是正确的呢?”

  “啊,不会的,”露西用手捂住嘴巴。“她是黛拉。连克莱尔现在也承认这一点了。”

  “假设她不是,假设黛拉已经死了,被埋葬了。”

  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露西姑妈转过脸,双手握住克莱尔冰冷的手。

  她侄女措词谨慎地说:“我母亲——死了。你知道这事?”

  他把信封放在桌子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在假设。你现在已经知道,一个清晰的指纹是多么重要。凯勒警官说,在过去几个星期里,你学到了许多有关指纹的知识。所以你知道,如果这里有一个非常清晰的指纹,我们把它送到华盛顿,就可以得知许多情况。”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又拿起信封,敲敲桌面。“你知道,由于以下的几个原因,华盛顿可能把她的指纹存档。她可能在政府部门工作过,她可能在军队服役过,她甚至可能是一个罪犯。”他停下来,仔细打量她的脸。克莱尔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好吧——我把指纹寄到那里。我得到了一个回答,假如回答说,这个指纹属于威廉太太,或者说黛西·安布罗斯。这对你意味着什么?”

  露西目瞪口呆。

  “我知道它应该是有意义的,”他继续说道。“她不就是被认为和她丈夫一起死于七年前车祸的那个女人吗?所以也许她没有死去。也许这个小姑娘的母亲才是死者。”

  “但是卡特——”露西表示不同意。

  “对,”局长点点头。“你弟弟把仍然活着的那个女人认作他妻子了。说到底,为什么不呢?即使她是黛西·安布罗斯,一个陌生人。她活着,另外,六年后,他妻子将继承一笔遗产,那就是说,如果她在六年中仍然活着。”

  “但是,他不认识这个安布罗斯太太啊,”露西姑妈说。克莱尔一动不动。

  “根据你的描述,车祸后,他有足够的时间与她沟通。在她完全清醒之前的几个星期,他不是一直守在她床边吗?她的过去无关紧要。谁知道威廉·安布罗斯和他妻子呢?没有人来认尸。他们没有亲戚。她丈夫在车祸中死了。为什么她不同意呢?”他聪明地点点头。

  “她运气很好,有和塔兰特太太一样的肤色和身高,是吗?谁会发现她是假的呢?她受了重伤,只有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认识真正的黛拉·塔兰特。一个五岁的小姑娘根本不对他们构成任何危险,是吗?”

  克莱尔的眼睛冷冰冰的。“你的意思是说,从车祸后,就一直不是我母亲?”

  “可能不是,小姑娘。告诉我,在车祸之后的那些年里,她曾经正视过你的眼睛吗?她不是总是背着脸,这样就没有人可以看到她受伤的脸了吗?她不是尽量避开你吗?在你父亲的屋子里,窗帘不是总是拉上的吗?从你五六岁起,不是主要由你姑妈照顾你吗?我说的对吗?如果你仍然记得她的眼睛,我可以打赌说,那是你非常小的时候的记忆。”他等着她回答。她不理他的问题。

  “我父亲知道这事吗?”

  “应该知道,如果我们的推测是真的话。医院的那些照片证明,要替换,只有一次机会,那就是在车祸刚发生的时候。”他盯着她。“你交给我一封信。我读了。现在你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处理它。你要我找出上面的指纹吗?”

  她的眼睛一动不动。他继续说:“你要知道,你可能是对的。

  当然,如果真是假的,政府对初犯者的惩罚并不太严厉。也许坐几年牢就行了。”

  她握紧拳头。胃痛加剧了。“你是从这封信上可能有的一个指纹,做出所有这些推论的,是吗?”

  他点点头。

  她拿起桌面上的信,慢慢地把它撕成碎片。胃痛减轻了,她平静地问道:“这些推论的根据呢?”

  他回答说:“一个真正出色的警官可能已经把这封信影印下来了,小姑娘。他甚至可能把它放在他的档案中,以备哪一天你又改变主意了。但是,”他叹了口气,这次不那么沉重了。“也许你撕毁了所有的证据。”

  一星期后,在罗冈机场,克莱尔和露西姑妈等着西海岸来的飞机降落。当舷梯搭好,乘客开始走下飞机时,她的眼睛急切地在人群中搜索。

  “他们在那儿!”露西喊道。

  看到了,她英俊的父亲卡特·塔兰特正自信地走向她们,挽着一位晒得黑黑的、可爱的女人的手臂。

  克莱尔奔向她父亲。

  “你好,宝贝,”他高兴地笑起来,费力挣脱她的手。“别急!我们很高兴看到你!”他把她转向他的同伴。他的声音加快了。”这是你母亲,你不向她问好吗?”

  当小姑娘直盯着黛拉的眼睛时,显然非常犹豫。接着,她不顾胃部的抽动,向那个女人探过身,迅速吻了她一下,轻快地说:“欢迎回家——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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