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那山那水[转贴]

蓝麦子

这个很有意思,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合写的.1,3,5,7奇数篇是男人写的,2,4,6,8等偶数篇是女人写的.讲海归回国创业的故事.

ZT那山那水
(一)

    正午的骄阳把戈壁的沙子烤得发烫。没有一丝风的夏日里，敦煌城外的鸣沙山上，一群人与几只骆驼在阳光下翻着金浪的沙里蹒跚上行。
  
    高辛是个爱流汗的男人。此时，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两侧太阳穴往下淌，汗水几乎是在冲刷着他眼镜的金属镜架，让他感觉到耳部顶端有种不适的潮涌。刚用手绢擦干了汗水，新的不适又出现了。他的旅游鞋里灌进了沙子，烫得他跳了起来。于是开始脱鞋倒沙子。很自然的一屁股坐在沙子上，唉呀！他再次跳了起来，看来臀部还不如足部抗热性能好。终于明白电影里热沙烫熟鸡蛋的事儿，不是杜撰的。

    此时，高辛对那几个骑在骆驼上的外国老头老太太颇为羡慕，心想，还是人家老外会享受。开始爬山时，觉得骑骆驼上去，不仅一点浪漫气息也没有，还显得没有一点男儿气概。这下好了，有了浪漫和气概，却苦了皮肉和筋骨。

    爬上来了，终于爬到山顶了。高辛惊呆了，这是怎样一幅图画呀！顺着鸣沙山的脉络望去，一座座豪迈而不失柔和的沙峰如同湖海里翻腾着的金色波浪，波澜壮阔，起伏汹涌，气势磅礴。再细看身边山坡上的沙浪，如轻波荡漾的涟漪，时而湍急，时而潺缓，时而萦回涡旋，迭宕有致，妙趣横生。在这无风的晴日，耳边若闻丝竹管弦之音，一向喜欢探究景观的高辛知道，这便是敦煌十景之一“沙岭晴鸣”。

    wow! gorgeous!wonderful!fantastic!my God!那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老人此刻已经从骆驼上跳到沙波上，睁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嘣出一个接一个表示惊讶的溢美之辞。

    天哪！高辛自己也大叫起来。原来他看见了山下一泓碧绿的泉水，那如弯弯的新月一样娇媚的月牙泉。在这如虬龙般蜿蜒起伏的金色的鸣沙山脚下，月牙泉娇羞可人，仿佛是一位依偎在火热多情的情人怀抱里的少女。

    虽然不见满目绿色带给人们那种清凉的舒畅，可却有一倾金沙挥洒天地间的恢宏和神奇。男人的眼睛湿润了。一向是个豪爽且不乏柔情的男人，高辛终于被眼前大自然的奇妙造化，被这仿佛是神灵精巧设计的一幅动人心扉的爱情画卷感动得心潮起伏。
     
    高辛急速往山下，往那汪碧绿的泉水方向跳跃下去。不，与其说是跳下，不如说是顺势滑下。他顿时觉得两肋生风，驾空驭虚，颇似羽化成仙，飘飘然，酣畅无比。

    泉四周已围了不少游客。月牙泉并不大，约有十数亩。水清如镜，倒映着金色的沙，蓝色的天，和白色的云。高辛在稀稀落落的人群里穿行，想找个好点的角度来拍照。匆忙之中，和一位少女撞了个满怀。"啊，我的相机！"少女尖声叫道。

    两人都看着在泉水旁略有些潮湿的沙地，定格在落在地上的尼康相机上。高辛从相机上大得有些夸张的粗长的广角镜头，猜出这一定是一架非常高级的专业摄影照相机。女孩子捡起照相机，检查了镜头，表情立刻变得激忿。“你这人怎么这么慌张，你看，镜头损坏了。我这可是尼康F5相机，配的是尼克尔20—35mmf2.8D/F镜头，你知道这得多少钱吗？”女孩子着急的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雾气。

    高辛有些惊慌失措。他不懂女孩说的那些古怪的名字，但他知道那东西很贵重，对女孩来讲很特别。“真对不起，损坏的部分，我负责赔偿。”一脸的惶恐不安和不知所措的窘态，大概终于使女孩动了恻隐之心，叫喊声也变成了幽幽的埋怨。“可我现在该怎么办？我正拍到兴头上，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敦煌的。”女孩的语气让高辛感到了一丝很浓郁的女性气息，给本该是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注入了些许柔美。

    高辛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个女孩。女孩子乍从外表看算不得十分美丽，但很生动。她手捧着相机，仿佛整个人都变成一声叹息似的。一双茶色的眼睛被太阳融的更象一块琥珀，仿佛会说话。女孩子皮肤很白，有些透明的那种白嫩，暴烈的戈壁赤日，似乎是不由分说往她脸庞的瓷白里嵌进些许红晕。

    她的嘴巴真美，高辛心里暗暗赞叹道。没有涂抹口红的唇，不厚不薄，上唇比下唇稍薄并略微翘起，嘴角两端上翘的曲线透出少女特有的娇俏。

    女孩意识到了男人过于专注的目光，女孩子顽皮地用手在男人眼前夸张地晃了晃“喂，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又不是相片。”她习惯性的咬咬下唇，把手往高辛眼前一摊，“镜头都被你弄坏了，我照不成了，把你的给我用。”女孩调皮的口吻，让高辛的心情也一下轻快起来，她一定是个快乐友善的女孩子。高辛连忙递过去自己的照相机，“你先用我的吧，等回到城里，我赔你一副一模一样的镜头。”女孩子笑而不答，双手接过高辛的相机仔细端详，

   “嗯，这台美能达也不错,看来你还懂点摄影。好，我先凑合着用吧。”

   “你是摄影记者吗？”高辛好奇地问道。

  “呵呵，我看上去都象工作的啦？我有那么老吗？”女孩子笑起来整个线条都柔和起来，“不，我还在大学念书，摄影专业。这次是利用暑期到西部拍作品来了。”女孩子还在摆弄男人的照相机。“你呢，你是做什么的？”女孩子摆弄照相机的间隙，抬眼瞄瞄高辛，她想，这个男人戴个眼镜，反正是个知识份子。

   “还是我告诉你吧，我在研究院做环境保护研究。这次到西部来，先是在腾格里沙漠腹地的月亮湖畔参加了一个环保研讨会，然后就不由自主地跑到敦煌来了。”男人说话的节奏也很快。
      
   “腾格里？月亮湖？我早想去那里的，听说那里很美。”女孩子一脸向往。        

   “是啊是啊，我前天晚上还参加了一个叫月亮沙龙的篝火晚会呢。在大漠腹地，围着一轮沙洲里的明月，烹牛宰羊，把酒邀月，引吭高歌，其乐陶陶。”男人越说越兴奋。
        
   “嘻嘻，你这个环保专家怎么跟个小资情调极浓厚的诗人文人一样啊。”女孩子歪着头看他，嘴角越发往上翘。“这里也很美，你能对这里的景致也小资一把吗？”她的心情现在似乎很好，对自己出的这道题感到很得意。

    男人微微一笑，扶了扶眼镜。“腾格里的月亮湖和敦煌的月牙泉相比，就好像是满月和弦月，一个丰满富丽，仪态万芳，一个瘦弱残美，娇媚无限。就好比，一个是环肥，一个是燕瘦。”

   “专家，告诉我，这里为什么叫鸣沙山？”女孩子听他说的有趣，也来了兴致。

    高辛也跟着笑了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座鸣沙山整个山体由红、黄、绿、黑、白米粒状沙粒堆积而成,好比一面斑斓的大鼓；游人呢，就好比鼓槌儿。他们登山下滑的时候，沙子会发出嗡嗡隆隆的响声，犹如鼓鸣，又似雷声，鸣沙山因此而得名。”

    男人越说兴致越高，他用手指了指眼前的泉水，“月牙泉处于鸣沙山环抱之中，因其形状酷似一弯新月而得名。古称沙井，又名药泉，澄清如镜。你看这些流沙与泉水之间仅数十米。但即使遇到狂风，泉水也不会被流沙所掩没，地处戈壁而泉水不浊不涸。这种沙泉共生，泉沙共存的独特地貌，确为天下奇观”。

    高辛忽然来了诗兴，“关于鸣沙山和月牙泉这对沙漠爱侣的诗词文联很多。比如，‘雷送余音声袅袅，风生细响语喁喁’……”

   “‘山以灵而故鸣，水以神而益秀’、‘鸣沙山怡性，月牙泉洗心’”，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孩儿忽然接了他的话头。

    高辛停了下来，有点诧异的看向那女孩子，他喜欢有内涵的女人。他注意到女孩子陷入深思时，越发变得妩媚，不由心里一动，暗道，好美丽可爱的一个可人儿。
      
   “我，高辛，很高兴认识你。”

   “我，简狄，我也很高兴。”

    两双手握在一起。


(二)

回城的路上，高辛很执着地拉着简狄，每看到一家照相器材店都会奔进去。他想着要还她的镜头，可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简狄的型号。简狄起初只是微笑着顺从地跟着他的脚步，到最后就忍不住了，一看到高辛执着认真满头大汗的样子，她就仿佛看见一只大黑熊或一只箭猪，急得无处下嘴的模样似的。"你买不到的，大概只有北京上海广州这种大城市才会有。

   “我这部相机是我父母从国外托人带给我的，算了，没关系。"简狄很真诚地劝着。

    "多少钱，我赔给你好了。我说过的就一定会做到，我带了信用卡的。"高辛也绝对认真。

    简狄不再回答，微笑地看看四周。突然惊喜地拉着高辛的手就跑过去：

    “你看，真可爱呀，你看这只小骆驼！"

    高辛看着小摊上的骆驼，毛茸茸的，做得很有趣。于是蹲下身来挑了一只系着红丝巾的小骆驼，打算送给简狄；不想这个时候简狄早就拿了一只系了蓝丝巾的举着给他看。于是高辛就跟老板买下这两只，然后把红色丝巾的递给简狄,  "喏，这只是我挑的，送给你，你挑的那只我留下做个纪念。"

    高辛住在沙洲北路的太阳大酒店，他邀请简狄共进晚餐。太阳大酒店大概是整个敦煌市最好的宾馆了，四星级。简狄觉得高辛又多了一层神秘，自己来旅游住这么好的地方，不是有点浪费吗？这是一个标准间，打扫得很干净，关上门以后，似乎就是两张标准尺寸的床。房内的空气里有男性香水淡淡的味道，很好闻。

    "要是你不介意，去洗个澡吧。"高辛的这个建议冲口而出，其实他觉得邀请她来的那一刻自己的脑海里可能就隐藏了暧昧。说完他几乎立刻就后悔了，离婚一年了，他从没碰过女人，他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冒昧。

    在他的道歉还没有出口之前，他意外地听见简狄回答："嗯，好呀，我满头发的沙子。"

    水声响起的刹那，高辛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干涩。简狄无疑是善解人意和可爱的，高辛很喜欢这个姑娘，不做作而且很真诚。但如果发生了什么……

    高辛让自己安静，去冰箱拿了一罐啤酒喝起来。他决定不去想那么多，顺其自然。

    简狄穿上浴袍走出来的时候，高辛才发现她的身材其实很好。腰很细，屁股圆圆的，胸也很丰满，看上去非常性感。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披在浴袍的外面，茶色的眼睛象蒙了一层雾气，浴室的热气又把她的面颊染成浅红……高辛发现，简狄对自己是有着极大的吸引力的。他不禁走进厕所拿了一条干的毛巾，然后不由自主的开始为简狄擦起湿头发来，简狄轻笑： "你一定是个很体贴妻子的男人。"

    高辛的手停在半空，突然语塞。提到妻子，又是一桩心痛。但是面对简狄，他发现自己愿意放松下来："我离婚了。"他本来想告诉简狄，他觉得他是个婚姻的失败者，他觉得也许他并不够体贴，也不够细心，可是话到嘴边涌出来的就只是四个字这么简单。

    "哦，对不起。"简狄匆忙地道歉，她转过身，歉意地笑了笑。

    她的美好体贴和浑身上下的女人味儿让高辛无法把持，他把简狄拥在怀里。门铃响了，他们的牛排到了。高辛很扫兴的开了门，侍者出去他关上门回过身来，才发现简狄满面通红。红得好可爱，高辛拉着简狄的手引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端过一个盘子，为她切好，再喂进她嘴里。他们一直没有说话，就是这样默默地吃饭。忽然简狄羞涩的回过头来看他： "你不饿吗？"
   
    "饿，可我想吃你。"高辛的嗓音显然有些发颤。

    简狄闭上眼睛，缓缓地靠近高辛的脸，她柔软的嘴唇印上他的，高辛感到一阵晕眩，突然嘴里多了块香甜的牛排。他一下睁大眼睛，才意识到简狄的戏弄。那个始作俑者早就跳开去，开心的笑起来。高辛一下把她扑倒在床上，三两下解开她的衣带。疯狂地吻上她的嘴唇，捉拿她调皮的舌头，然后占领了她的耳朵，直到她发出微微的娇吟。他的动作开始轻柔下来，从脖子一直到她白嫩饱满的胸，直到他的磨蹭让简狄无法忍耐，主动把漂亮的蓓蕾塞进他的嘴里。

    "嗯……"高辛贪婪地吮吸着简狄，简狄的身体开始不安地摇摆。高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迅速膨胀，他用一只手抓住简狄的另一只胸，然后迅速的脱掉衣服。他抓住简狄的手握住自己……

    "你真美，我要用它宝贝你。"

    简狄象一只小猫一样柔软，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双眼全是水一样的轻柔。她为他化成一池秋水了。她洁白的身体完全柔软下来是那么美丽，那么性感，高辛用手轻轻地抚摩着她的两腿，然后渐渐地游移到她的腿中间，停在那里。揉弄着她，她轻轻摆动身躯发出呻吟的样子真美，高辛忍不住想一下进入她的身体。可是他要她快乐，他想让她永远记得他。他想对她永远体贴。

    他的手象游走的兽，在她的湿润里游荡、滑动，她的摆动越来越厉害，呻吟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双眉深深地蹙在一起，哦，宝贝，高辛实在不忍心再折磨这美丽的尤物了。他顶住简狄，轻轻的在外面上下滑动。好象戏水的孩子，击打着水浪。

    他终于忍不住，进入了。本想温柔以对的他在进入后才发现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太久没有被那么温柔地包裹了，太久没有这么温热美好的存在了。这样的时刻谁管它世俗错对呢，他要她，他要用全身全心去爱护她。他要她！

    他疯狂地征服着她，他听见她动情的呼唤，似乎催促他更用力，催促他更深入。  

    "哦，简狄……"快乐化成一声轻柔的称呼，高辛没有想到，简狄动情是如此迷人。

    “高辛，你真好……”女孩的脸颊绯红，气喘吁吁，娇媚动人。

    夜晚，漾着春意的房间里只听见水波荡漾。窗外的戈壁古城，静谧之极。

蓝麦子

(三)

高辛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了昨晚的那个精灵。男人急切的目光迅速在房间里搜寻，他试图想发现些什么，那怕是一张小纸条。结果，除了床头柜上发现女孩留下的美能达相机以外，什么都没发现。

    简狄，突然之间象水蒸气一样凭空消失了。

    就算你不想要我赔你的镜头了，那也不该不辞而别啊。高辛一边埋怨着姑娘，一边责备自己为什么昨天不问清楚女孩的联系方式，就连她在哪座城市都不知道。

    高辛没有用早餐，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敦煌市转悠，在敦煌市一家挨一家的旅馆、招待所里找，结果，一无所获。他又急匆匆地赶到昨天买玩具骆驼的那个小摊子，看到有个姑娘的背景很熟悉，等到了跟前，却不是简狄。高辛望着摊子上那几只可爱的系着红丝带的玩具骆驼，神情怅然。

    回沙洲饭店的路上，高辛听见路边一个后脑勺扎着金黄色的马尾巴的西方游客边弹吉它边唱歌，唱的居然是他非常喜欢的那首Right Here Waiting,而且吉它手的歌喉酷似Richard Marx: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Whatever it takes
     Or how my heart breaks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高辛心里暗忱，若是能在这里等回那个姑娘，那我宁愿在这偏远的沙漠古城痴候几日。但他心里清楚，女孩子这样走开，一定是想刻意逃避他。
      
    已经没有兴致继续在敦煌逗留，高辛买了返家的飞机票。中途在西安转了航班，飞机降落时，美丽的山城夜景迎接了他。
  
    高辛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这是一幢坐落在别墅新区的小型别墅，别墅依山而建,离著名的鹅岭公园不远。房子里房间不多，但客厅很大，长沙发中央被男人猛然坐下的身躯陷了下去。他点燃了一只烟，微闭双眼，思绪起伏。

    高辛在这座山城的大学区沙坪坝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少年时代北上求学，之后就一直远离故土。十多年前，远涉重洋到大洋彼岸的美国念学位，继而在那里工作和定居。两年前，高辛加入了海外留学人员回国创业的行列，回到了山城。与在美国的太太和女儿开始了远隔重洋的分居。

    他在一家环境保护研究院主持一个研究室的工作，带了一个硕士研究生，同时还和朋友一起合开了一家环保科研设计工程公司。有时忙得节日时也忘了给美国的家人一份必要的问候。久而久之，太太抱怨开了。而且太太听到许多关于国内社会风气恶化的传闻，加上凑巧有一次太太在圣诞节打电话到家里，高辛带的女研究生渝倩接了电话，太太的误会更加深了。

    创业伊始，困难重重，好在都一道道坎迈过来了，可婚姻却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每每想到此，高辛心里都不是滋味。
   
    高辛站立起来，打开了电话留言。里面有四个留言，内容是一样的：“高老师，您回来了吗？回来后请给我打电话。”声音出自同样一个女孩，是高辛的研究生渝倩。

    高辛轻叹了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女学生的影子。

    渝倩是个典型的山城靓女，高而苗条的个子，清秀典雅，带淡淡书卷气，但性格的开朗大方却与她文静的外表颇有出入。这个女孩子，不知何时起对她的导师由钦佩转为一种朦胧的爱意。对于渝倩来说，高辛不仅有着一个学者的学识和风度，还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高高大大的个子，轮廓分明的脸庞，加上颇具感染力的嗓音，这些都让渝倩着迷。

    说起高辛的离婚，正与他这位青春美丽的女研究生渝倩有关系。

    那是一年前的初夏，山城下着大暴雨。高辛感冒了，在发烧。从医院回家，一路都是渝倩照应他。女孩照顾他吃药，还为他煮着姜汤。执拗的女学生偏要喂高辛喝姜汤，正在此时，高辛远在美国的太太从天而降。于是，一场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并不亚于一场平型关大战的战役结束后，高辛的婚姻宣告破裂。

    高辛其实是个很有家庭责任感的男人，在美国时，对太太，对女儿都尽到了丈夫和父亲该尽的责任。太太是个贤妻良母型的女性，对家务事以及丈夫女儿的衣食起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但夫妻之间对文化追求，生活环境等方面的需求有着巨大的差异。高辛是个带有深刻的华夏文化烙印的人，对母语文化的热爱，身处异国多年产生的越来越强烈的文化边缘人之感，加上近年来回国创业的机会的增多，使得他萌发了回国的愿望。而太太非常满足在美国优越的生活条件，加上女儿从小在美国长大，已经不适合回国念书。所以，导致了大洋两岸的分隔。

    妻子在撞见了他和渝倩之间原本是误会的插曲后提出离婚，高辛曾竭力解释过，争取过，他并不想让一个完整的家庭破裂。但妻子平静的说，你无法解决两岸相隔的事实，高辛忽然觉得无言以对。最终这场十二年之久婚姻彻底灭亡……
      
    高辛长叹了一口气，掐灭了烟。走到房外，径直走向鹅岭公园。该公园位于鹅岭山脊，按苏州园林风格，建有楼、台、榭，培植了奇花异草。其以风景绚丽、花木繁茂、奇石峥嵘、楼阁宏伟著称，有“山城第一景”美誉。可是此时的高辛却没有心情陶醉在这美丽的园林里。他登上了九层高的两江楼，这里是山城的一个制高点，可以俯瞰山城全景色。

    高辛望着在黑暗中隐约朦胧的江上索道，望着长江、嘉陵江两岸的万家灯火，假想那或明或暗的各类房屋里发生过的，正在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故事，心事重重。他眼前交织着前妻多年来和他同甘共苦的情景以及一年前离婚时让人神伤的场景，又长嘘了一口气。他回国以前，绝没想到要重新做回山城的儿子，需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但是高辛对自己说，我不后悔，起码我可以时刻告诉自己，我已经回家了。

    南岸那边的上空，挂着一弯月亮，高辛的心仿佛被一只什么手抓了一下似的。哦，那弯弯的月亮，多像依偎着鸣沙山的月牙泉啊。高辛眼前浮现出简狄生动可爱充满活力的脸，心里漾过一丝如早春二月的春风一样的清凉的温馨。

    简狄，你在哪里？

    山城的万家灯火和天上的点点繁星，都在眨着眼睛，可都没有回答高辛心底柔情的呼唤。

    高辛脑海里出现了那只带着蓝色丝带的玩具骆驼，它正静静地站立在高辛的书桌上。


(四)

周南和峻茂还在不停的撕打，简狄索性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她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她憎恶打架的男人，而且还为了打架而打架！她斜眼看了下扭打的正热烈的两个男人，从包里掏出一盒骆驼点上。深深的吸上一口，然后从鼻子里猛烈的吐出来。从大二学会抽烟开始，她就爱上这种感觉。烟，特别是从自己的口腔或者鼻腔出去的一刹那，好象把世界隔了一层云雾一样，一下子可以让思绪缓慢而悠长。

    周南是她前任男友，家里条件不错，他不住学校，在外面租房子。和她来自同一个北方的城市。她大学的头两年，都和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那个时候简狄以为她很爱他，因为他是她第一个男人。说不清为什么就和他上了床，但对于简狄来说，只要是自然发生的就是好的，这也是她随着时间慢慢体会到的。她觉得女人是自己身体的主人，她有权利选择做爱的对象，这没有什么可羞耻和罪恶的，这是自然的天性。

    可是周南很虚伪，是的，他很虚伪。简狄想到这里，不禁轻蔑的一笑。她和他在一起的两年没有过任何别人，简狄原本觉得这天经地义，将来和周南结婚似乎也是天经地义的。可是后来她慢慢发现周南有别的女人，不止一个。虽然他每天回到她这里过夜，但是他并不属于她。特别是后来知道由于周南的爸爸生意上的关系，周南早在高中的时候就订了亲事了。真可笑，自己还打算对他从一而终！

    她记得她是毫不留情的提着行李离开他的房子的。周南这个虚伪的家伙追在后面喊着简狄你别走，我只爱你一个人……去你娘的，简狄狠狠的暗骂一声。那是晚上，冬天，特别冷。简狄拖着行李走了很长的路，一边走一边哭，然后看见有间酒吧亮着灯，就那么拖着行李进去了。峻茂就是那家酒吧的老板。

    究竟喝了多少酒她不记得了，她从不喝酒，那天一边哭一边喝，喝到完全失去记忆。喝得第二天头痛欲裂，早上一睁眼，看见峻茂躺在自己的身边。

    杂种，简狄用最恶毒的字眼骂了峻茂，正打算连他的祖宗八代都抓起来一起骂的时候。峻茂翻过身体压住她用嘴巴堵上她的，亲吻了很久很久，然后轻轻的对她说：“小杂种！”

    她突然语塞，真的，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抽他一个大巴掌。

    跟峻茂在一起，有时候功课不忙，也学着调酒，也帮他看店。然后慢慢的在酒吧里混久了，看惯了一对一对的情侣的分分合合。她就觉得自己的心也变的坚硬了似的，也就迷上了抽烟。无论她做什么，喝酒也好，抽烟也好，峻茂都不说她。峻茂其实对她不错，每天陪着她，如胶似漆的。而且他很高大强壮，让简狄觉得安全。所以她不去问他喜欢自己什么，这问题和誓言一样愚蠢。

    峻茂可爱的地方在于他还有浪漫，他会拉着她的手，带她去海边。这个城市最美丽的地方就是海边，有浅黄色的沙滩。尤其是冬天，海是分外宁静和沉郁的。那时候海边总是没有什么人，他们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直到两个人都冻的手脚冰凉为止。峻茂总是把简狄圈在自己的怀里，不让冷风侵袭她。

    当然他也有简狄无法忍受的特点，善妒和自卑。简狄不能和任何男人来往，如果多说一句话，峻茂对待那些男人轻则言语恐吓，重则拳头相向。他总是怀疑她跟别人上床了，他会到夜晚不停的折腾她，他会闻遍她的全身，然后哀伤的说，你一定不爱我，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起初简狄会安慰他，告诉他根本没这回事。但是在一起一年了，峻茂只有变本加厉，绝无好转。今天简狄刚坐飞机从敦煌回来，同行的还有学校所有这次摄影展获奖的学生。这是一次奖励活动，校方出钱。而周南也在这次摄影展里取得了名次，所以当然也是同行之列的。峻茂在学校门口等到简狄下车，就迫不及待的赶过去帮她拿行李，突然看到了正在下车的周南，这个吃醋狂当然大脑充血，拽过周南就撕扯起来。

    简狄把打火机开一下合一下，看火苗蹿高蹿低，忽然记起什么似的从背包里拿出了那个系着红丝带的小骆驼。那骆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简狄不禁笑了起来……高辛，她用嘴唇小心翼翼的吹送出这两个字。她在想，那家伙如果找不到自己一定很着急吧？她忍不住笑，其实那是个很热烈的男人，她从没接触过什么中年男人，连他的家庭、他是哪里人她都一概不知。她觉得他是比年轻男人体贴的，他的动作和语言……简狄的脸忽然红起来。

    没有留下任何字句给他，也是简狄故意的。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这种开始太快速了，而且差距太大了，她也不清楚他的性格和想法。也许他只是想要一夜情呢？他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城市，不知道会不会想她？

    那不过一场梦罢了，一次美好的相遇。简狄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做很明智，也许高辛住在记忆里是最好的，那样他总是最好的，也可以让简狄在对周围的事物厌倦失望之后可以遥想他的样子，重新拾取希望？可惜……简狄忽然叹了口气，应该给他照张相片就好了……

    相片……一下就想起被摔坏的镜头，简狄又叹了口气，那镜头比机身都贵，不知道修理需要多少钱？这个口她可不敢跟父母开，那是爸爸买给她的生日礼物，从小到大她不珍惜东西都是出了名的。爸爸买给她的手表她总是丢了或者摔坏了，其实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丢三落四，迷糊了点儿。可是这么多钱要从哪里弄呢？

    简狄把视线放回到周南的身上，他的脸已经被抓破了一道儿了，这个公子哥儿？去向他借钱吗……哼，简狄嘲笑自己的没骨气，那么他呢？她又看向峻茂，这个吃醋精？算了吧……也许可以去打点儿零工，也许可以去找小美想想办法？

    小美的浓妆又出现在她眼前……那家伙……简狄第三次叹气。

   “去歌厅当小姐吧简狄，不用出台啊，陪客人喝喝酒聊聊天，就挣不少钱啦。我把你推荐给大姐啊，缺钱用就来找我，女人靠自己挣钱总好过靠那些臭男人吧！”小美的神态犹在眼前。

    忽然简狄就开始烦躁起来，她再也看不下去眼前的两个臭男人。她猛的站起来，对他们大叫了一声：

   “有本事就拿刀砍！没本事就滚蛋。”

    两个男人都愣住了同时看向简狄，简狄拿起自己的背包，然后转向峻茂，

   “分手吧，我跟别的男人上床了，不过，你打错对象了，他，还不配！”

    简狄说完，扭头就走。她想着也许真该去找小美想想办法，她说的就算一万句都是废话，至少有一句是对的，女人靠自己挣钱总好过靠那些臭男人吧！

蓝麦子

(五)


    “你龟儿子郎格搞起的三？别个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娃儿却连渝倩都不放过。这跟乱伦有啥子区别？格老子的，你再不收敛点，我们只好散伙。”高辛已经很久没这样用山城的方言说粗话了，他是被游毅给气晕了。

    游毅是高辛儿时的伙伴，一个门洞里长大的。两人的父亲一直都在一个系里任教，两个人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中都是混在一起的死党。只是后来，高辛去了北方念大学，游毅就留在山城念书。游毅念完本科后，没接着念学位。他什么样的工作都做过，在社会上混得很熟，很精明能干，但恶习也很多，比如酷爱玩女人。

    高辛和他合作，不仅看在多年的友情上，而且他了解游毅是个讲义气的哥们。他的公司也需要一位熟悉社会，关系网比较广的人。高辛主要负责公司的技术问题，游毅负责寻找项目和设备购置。两人在工作上配合还算不错。

    渝倩偶尔也在高辛的公司做些课题研究，技术设计等工作。按说在这美女如云的山城，游毅那小子玩过的漂亮女人是不会少的，但他就被渝倩那种与风月场所的女人截然不同的书卷气吸引住了。他见高辛一直对渝倩只有师徒情分，老是有一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意识，便在心里说，我游毅泡渝倩，不算是对不住朋友。

    渝倩自然是不会喜欢游毅那种把性爱看得重于情感的人。她也知道高辛骨子里的传统观念，是不会轻易接收她的爱的。但她会一直努力下去，哪怕最终没有结果。她觉得爱慕和追求高辛本身就是一种对自身情感的升华，一种对这个日渐沦丧的社会的洁身自
好般的远离。

    在游毅第二次借着酒劲对渝倩动手动脚后，高辛终于忍不住骂了粗话。

    游毅从小就佩服高辛。在学习上，高辛一直是尖子，而且多才多艺，文艺体育文学杂学，他就没有不棒的。就连打架，高辛都是个敢拼命的主。初中的时候打群架，一棍子从暗处抡来，是高辛替他挡的，事后一星期胳膊都没抬起来……一句话，游毅服高辛。

    渝倩一向排斥游毅，她觉得他就是电影里小说里人渣的不二人选。这种男人，高老师为什么要和这种男人合作呢？通过他的动手动脚渝倩就能够想象得到，他对女人的态度恐怕是一向如此。这种男人不仅轻薄，而且大概在他们眼里，女人根本就是泄欲工具罢了。她本来想大声喊叫，用力回击，但是当着心爱的高辛，她觉得楚楚可怜的效果恐怕更好。所以她就一直低着头小声的说你别这样，很快就招来高辛的一阵发作。她在继续害怕胆怯的外表下，心里不禁有些高兴，原来高老师还是很在意我的。

游毅酒劲过了以后，很认真地向高辛认了错。但他毕竟还是觉得自己脸上有点挂不住，于是借故出差，飞去了闽海市。

    高辛为了安慰渝倩，带她到八一街的白天鹅火锅城去吃火锅。

    高辛还记得小时候三伏天里的八一街。那时，整条街都是摆在店外的火锅桌子，男人们大多光着膀子，肩膀上搭条油渍渍的毛巾，边快速地筷捞嘴嚼，边时不时擦擦满头满上身的汗珠子。那份酣畅淋漓的样子，那份满面陶醉的神态，真会让走过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加入火锅阵里。

    如今的八一街是大不一样了。尤其是这家富丽堂皇的火锅城，不仅冷气充足，装饰讲究，席间还佐以时装表演。 但是，高辛还是怀念昔日乱糟糟闹哄哄热腾腾汗淋淋的八一街的火锅。就像怀念他离开家乡前所有的旧日景物。

   “高先生，倩倩，真高兴又见到你们。”甜美清脆的女声中，一位身着白色旗袍的丰姿卓约的现代青年女性款步来到高辛和渝倩所在的包间。

    苏曼是白天鹅的包间部经理，据说当年曾是巴蜀外语学院的一朵花。白天鹅火锅城名声在外以后，成了山城餐饮业一块涉外的招牌。精通英语，能歌善舞，口齿伶俐，长于周旋的苏曼于是就成了白天鹅的当红公主。

渝倩眼里，苏曼像一条圆滑优雅的鳗鱼，这是一种带有现代特征的旧上海十里洋场交际花的翻版。她发现苏曼总是给予高辛额外的热情和关照，一到大厅里情歌对唱或者跳交谊舞的时间，苏曼总是主动邀请高辛。虽然高老师不管拒绝还是接受她的邀请，总是回应得体，但是凭着女人的直觉，渝倩觉得苏曼是个强有力的对手。

高辛一向对白天鹅这位当红花旦钦佩有加，倒不仅因为她的漂亮和能干。她的知识面很广，和她聊天有时候是种享受。女人的话题她能聊，男人的话题她也侃侃而谈；政治、文化、经济，不管哪个方面，她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苏曼和自己的前妻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前妻是很贤惠的传统中国女性，把家庭照顾的很好，但是更多的交流层面就没有了；苏曼则是非常聪明的女人，自立而现代，高辛突然想到，也许他更想找一个独立的妻子。


“高老师，我来唱一首歌吧，您一定喜欢听。”

这次，还没等苏曼向高辛发出任何提议和邀请，渝倩就站了起来。她很怕高辛在沉思，因为那个世界里一定没有自己。有心的女研究生悠远感怀地演绎了田震原唱的歌曲<<月牙泉>>，她注意到，自打高幸从西部回来以后，种种迹象表明，敦煌戈壁上那一对造物主营造的宠物鸣沙山和月牙泉，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了导师的一种精神寄托。女孩子没有问为什么，但她知道能让高辛如此难以忘怀的，一定不是一般的人物和事件。


      就在天的那边　
      很远,很远　
      有美丽的月牙泉
　　  她是天的镜子
      沙漠的眼　
      星星沐浴的乐园

　　从那年我从月牙泉边走过
   　从此以后魂绕梦牵
　　也许你们不懂得这种爱恋
　   除非也去那里看看

　　每当太阳落向西边的山
      天边映出月牙泉
　　每当驼铃声声掠过耳边
   　仿佛又回月牙泉

　　我的心里藏着忧伤无限　
      月牙泉是否依然
　　如今每个地方都在改变
   　她是否也换了容颜

　　看啊，看啊
   　月牙泉
　　看啊，看啊
   　月牙泉

    包间里的一男两女，被这首歌感染着，三种不同的感受和心态，融入山城无边的夜色。



(六)

               
   在闽海市火车站附近，有很多发廊。每到晚上，就有很多胖的瘦的各种样子的女人搬个板凳坐在街边，不时的招手让客人进去。简狄对她们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觉得那些手的后面是另一个世界，以前她有些好奇、有些排斥；而现在，她即将走进那个世界去了。

    一代佳人，是闽海市最大的娱乐中心。里面有KTV包间、演歌台、夜总会……所有你能想到的，那里都有。小美画着夸张的深色眼影，拉着简狄凑到一个中年女人的身边：

  “阿姐，这是我同学，以后跟您的班。”

    那位被叫作阿姐的女人抬起头来瞄了眼简狄。女人的妆不是太浓，但是香水味很冲。大约40岁左右，眼睛是媚媚的那种，她挤着眼笑了笑，牙齿有点黄：

  “好啊，欢迎欢迎，漂亮妹子，以后跟着我吧。大家都叫我阿姐，你也一样称呼吧。”说完了，她拍了拍手，

  “丫头们，开班了，去3包，王老板的场。”

    简狄明白什么叫头脑发热，她明白，可是她还是来了。灯红酒绿，到处是脂粉混合着烟酒散发出的一股糜烂的味道。


    游毅狠狠的吸了口烟，在包间里坐的有点不耐烦了。把烟灰猛往空中一弹：

   “王总，咱们特区水平每况愈下啊。怎么三拨了没一个我看得上眼的货色！”

    一旁的胖子王有点坐不住了：

   “咳，游老板，您来我们这散心，哪能不让您满意啊。马上就来，阿姐的货色一向还看得过去，您别急，她们马上就过来。”


    简狄跟在小美后面进到包厢，紧张的心情忽然放松了些，看着女孩子们在阿姐的指挥下站成一排，都大哥大老板嗲嗲的叫着，对面是散坐在包间里的五、六个男人。她突然想起菜市场来——那些沿街叫卖的商贩们和打价买菜的客人们——经济活动也像一条生物链，彼此都是关联的。简狄忽然就在这个想法里微笑了起来。

    游毅的眼光在众多的女孩子里迅速的扫过一圈，然后停在兀自微笑的简狄脸上。她根本就象是个看热闹的人似的，根本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知道跟那乐什么呢。化妆也淡，不象别人那么浓，在这堆女孩子里并不是最漂亮的，但是却是最打眼的一个。有个性！

    王老板的猪头凑了过来，游毅对着简狄的方向抬了下眼睛。王老板心领神会的对着阿姐叫起来：

   “小美阿香露露，还有那新来的。”


    简狄被安排着坐在游毅身边，她才开始真正意识到做三陪的含义。她看见小美倒了杯酒递给刘老板劝他喝，于是也就倒了杯酒端给游毅。也就是这样，她才第一次正眼看了下游毅：很瘦的男人。

   “怎么着，不会说话啊？”游毅的手不安分的搂过了简狄。他明显的感觉到简狄身体有一瞬间的反抗，但他还是一使劲把简狄搂到了怀里。他喜欢这女孩子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没有香水，没有太重的化妆品的味道。

    简狄这才感觉到这份工作的难度，她先要克服的是心理上的排斥感，她必须学会收起她的自尊来。她看着小美已经很投入的嘴对嘴和胖刘搅到了一块，她用了一秒钟告诉自己，只要不出台，为了照相机镜头，她今晚什么都忍了！于是她的大脑飞快的搜罗记忆里所有关于三陪女的镜头，电影里的，电视里的，小说里的。去他的吧，就当是回模仿秀，谁怕谁！想到这儿，她放松了身体，把酒杯举到游毅的嘴边：

   “这位老板怎么称呼啊？”

   “哈哈，这位小姐够味！”游毅从下飞机到现在第一次笑了起来，他一仰脖喝干了杯子里的酒。自己满上，然后递到简狄的嘴边：

   “叫游哥哥，妹妹叫什么呀？”

    简狄也一口气喝干，然后笑着看游毅：

   “游哥哥，妹妹喝的好不好呀？”

   “好呀，就不知道妹妹的味道好不好喝呀？”游毅熟捻的把手伸进了简狄的裙子里，他发现这丫头的皮肤比山城的妞儿不逊色，又白又细。他的手顺着简狄的腿一路摸上去，滑滑腻腻的，真是个好货色！

    简狄把头靠在游毅的肩上，看着小美已经被刘老板剥掉了上衣，解开了胸罩扣子。她看着王老板的手抓上了小美的胸，小美淫荡的笑。她的视线有点模糊，她想起了在敦煌的那个夜晚，那个又温柔又狂热的叫高辛的男人的爱抚。哼，她有点鄙视她自己，充什么大头啊，不让高辛赔镜头钱，到头来，自己倒要赔肉了。

    游毅的手摸着简狄的身体，自己也开始有了反应。他拿过简狄的手按在自己的裤子上，简狄就势摸了摸。游毅一把抓住她的手：

   “妹妹多少钱过夜啊？”

   “我不出台。”简狄淡淡的笑，这男人真恶心，一看就是老手了，不知道嫖过多少。

   “天下没有开不出价的女人！你开个价儿吧，今天晚上我包你了。你要是服务的够好，这个星期我全包！”游毅亮出了一大叠儿人民币。

   “我不出台。”简狄还是笑着，这男人真可怜，除了钱他恐怕连腰都站不直。

   “你以为你是谁啊，婊子！”游毅嗤笑了一声。

    简狄什么也没说，倒了一杯酒递给游毅：

   “游哥哥消消气，别跟我一般见识。”

    阿姐在门外一直观察着简狄，这个新丫头，虽然相貌不是一等，不过做事倒沉得住气。看到这，阿姐也猜了八九不离十了。她就推门走进去，对着王老板点点头：

   “呦王老板，我们这几个小丫头还得您多带客人来照顾啊。”

    胖子王在一边正销魂呢，看见阿姐忙招呼她坐下。

   “这个客人看着眼生啊，不常来吧？”

   “啊，这是我们的大客户，游老板。”

    阿姐就赶紧堆着笑给游毅点了根烟：

   “游老板，我的丫头都年轻不懂事，您多包涵她们哪。”

   “你来的正好，就这丫头，我包了，她一夜多少钱啊，阿姐你说话不能不算吧？”

    阿姐眯着眼睛笑，看看简狄又看看游毅：

   “呦，我们家姑娘那么顺您的意呐，这么会儿就相上了？这可是我们今天新来的丫头，还是个雏儿呢。伺候不好您，您看看这里这么多丫头呢，哪个站出来都比她会讨好男人。”

   “少废话，就她，你开个价吧。”游毅有点不耐烦。

   “瞧瞧，您还是个急性子人呢。”阿姐一屁股坐在游毅的旁边，拿过游毅喝了一半的酒杯自己也喝了一口，“老板，来这儿就是图个乐子。您信我一回，我给您挑个最好的，先让您舒服舒服。今天夜里我挑个最棒的留给您享受，您要满意呢，就相信我的眼光，以后您来，我肯定给您留最好最贴心的。”

    说完，阿姐轻轻的掐了一下游毅的胳膊，递了个媚眼给他。这个四十岁的女人也不简单，伺候过多少男人，她这媚眼年轻的时候也不知迷倒过多少嫖客。游毅被她劝的心里舒舒服服，心想自己又何必为一个小毛丫头坏了兴致，于是拍拍阿姐的屁股：

   “行啊，听你的吧，阿姐可得给我挑个最好的。”

    简狄从心里感激这个阿姐，其实她是替自己解了围。她忽然觉得很累，自己已经尽力了，可是三陪绝对不象想象中那么容易做，这个霓虹灯里的职业，似乎应该是妖娆和年轻的，象是在看烟花。瞬间很美，然后又归于黑夜，是一种苍凉的色彩。如果不是烟花的一部分，大概是很难融进它的世界的。

蓝麦子

(七)


    从白天鹅火锅城出来后，高辛先送渝倩，然后自己回到家中。

    子夜了，他睡不着。来到书房，凝视着那只带蓝丝带的骆驼。

    从西部大漠回到山城后，他就托朋友在美国买了简狄用的照相机镜头，昨天联邦特快专递已经送来了。高辛想，总会找到简狄的。她需要这个镜头，我要亲手还给她。

    一大早，渝倩来电话叫醒了高辛，他有个山城大学的专业讲座。于是驱车前往久别的校园，儿时的家园。

    沙正街这一带变了，变得高辛都认不出来了。

  小时候在这校园外打麻雀逮知了时，就几户小杂货店，几个冰棍汽水摊子，几家小饭馆。如今，街面上已经听不到担担面汤圆豆花凉粉鸡脚脚鸭脚板的叫卖声了。代之以宽敞的马路，气派的校门，还有那些个由酸涩、谨慎、一脸阶级斗争的面孔变得光鲜、飘扬、一脸舍我其谁的神态的年长的或年轻的知识份子们。

  大学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你把你一生最单纯激烈的爱情或者愤怒都摊开来放在桌面上重新审视，你会发现有关大学的一段，总是会让你陷入回忆，陷入甜蜜或者淡淡的忧伤。讲台下面是稚嫩的面孔。大多是本科生，也有些研究生。提问不断，笑声不断。高辛也禁不住和他们一起热烈起来，他们的思维多么无边无际，多让人怀念！

   小时候老师画过一个圆，告诉他们世界很大，这个圆之内是你，这个圆之外就是世界。那时候的天马行空、童言无忌，也许只有在校园中才能重新找回一点儿感觉来吧。高辛喜欢和青年学生在一起，那是一种焕发了全新的生命的感觉，一种清新活泼的感觉。

    讲完课了，高辛意犹未尽地在校园里散步，感受着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

  高辛路过报刊厅，目光被一本大学摄影杂志吸引住了。他把它买下来，随后挑了一张长椅坐下来。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把阳光梳理得很柔顺，投影下来,正好映衬一份惬意的读书心情。从遇见简狄之后，高辛就开始关注摄影。虽然他是门外汉，可是因为那是属于简狄的一个世界，他很想进去看看。简狄象个迷一样一直在脑海里盘旋不去，他想更多更深入的了解她。翻到那本杂志中间，有最近全国高校摄影大赛的优秀作品选。看到一张照片，高辛的目光忽然就凝固了。

    大海边的礁石上，一个女孩子张开双手拥抱大海。虽然只是个侧面，可高辛还是一眼认出，那个女孩就是简狄，一定是简狄！高辛叫出声来。

    高辛急速地搜寻着，没有作者说明，只有“获奖作品选登：鹭岛之春”这样的字样。

    “鹭岛？闽海！”高辛脱口而出，立刻想到了游毅。是啊，游毅现在人就在闽海，而且他认识的人杂，托他找人是最合适不过了。想到这里，高辛觉得整个世界忽然就亮了起来，他快速拨通了游毅的手机。

  “要得，哥子。我去买一本那一期杂志，然后按图索骥，帮你去找。只要她人在闽海，凭我游毅的神通，还不是小事一桩？我一定为你寻得美人归。”挂了高辛的电话，游毅一笑，怎么这回高辛也对女人这么动情了？是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离婚都一年多了，哪有猫儿不吃腥哟。
     
  事情出奇的顺利，游毅只用了半天就打听到简狄，闽海大学摄影系三年级学生。他打电话到女生宿舍叫完了420宿舍简狄后，就坐在宿舍楼外的椅子上，掏出一根烟来点上。他本来想告诉高辛他找到她了，剩下的事让高辛来做。不过他很好奇，他想看看高辛放着渝倩不要，到底对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一往情深。怎么着也不过是一个小毛丫头，到底能有什么特别的。

    简狄边下楼边猜想会是谁叫自己。会是周南吗，还是俊茂？等到下到一楼看见是游毅，她愣住了。

    愣住的还有游毅。

    他没想到会在这碰见她，那晚的那个三陪女！她没化妆，不过神情他记得，就是那三陪女，没错！

    简狄定了下心神，这无赖来干吗？这里又不是歌厅，不管他要干吗，也不必和他客气！想到这里，简狄就冷下一张脸来：

   “找我干吗？”

    游毅迅速问自己：难道高辛喜欢的就……竟然是她吗？他翻开那本杂志，那张侧脸……真的是她！他在愣了一秒之后不觉有些得意。现在该尴尬的人显然不是自己了……

   “简狄？你叫简狄？”游毅抬眼看着简狄。

   “是我，我是叫简狄。”简狄还是面无表情，这无赖这么费神找自己干吗？没有拖她上床不甘心吗，他想干吗，要挟她？

   “哦，没事，顺道过来看看你。”游毅在确定她就是高辛寻找的人之后，迅速随机应变道。

    简狄看着他的眼睛，知道这家伙说的不是真话，不过无所谓，既然他装蒜，那大家就都装到底吧。她淡淡的笑着回了一句：

   “谢谢游大哥，想看，晚上来店里看个够吧。”

    寒暄了几句，游毅匆匆离开校园，拨通了高辛的电话，告知找到简狄的消息。

    风风火火赶着下一班飞机飞来闽海的高辛，预感到事情有点蹊跷。

   “快，你真是快！你这么着急赶着做一件事，为了一个女人，我这还是第一次见。”游毅的调侃略微松池了高辛绷紧的神经，“走吧，先去这里最有名的一个夜总会，为你接风！”

   “简狄到底在哪里，告诉我，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哥子，别太重色轻友了嘛。陪我喝两杯嘛……”

    连拉带扯，游毅把高辛拽到了一代佳人夜总会。大厅里，台上一个女人在唱慢歌，舞池里一些浓妆的女人在陪客人跳舞。高辛只想知道游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后者完全象没这回事似的自得其乐。高辛终于忍不住了：

   “游毅，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游毅喷出一口烟：

   “你要找的那个丫头我是找到了，也见到人了。不过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了，给句真心话，你找她该不会只为了还镜头吧？”

   “不瞒你，我喜欢她。”高辛认真的回答。

  “我不清楚你们俩的事，不过听我一句劝，离她远点儿，你们俩绝对不是一路人。本来……这种事没我多嘴的份的，不过你也知道我经过不少女人，是做兄弟的才对你说这句话。这小丫头不是那么简单的，你抓不住她，你的性格我了解，我今天劝你，也是怕你吃亏。”

   “游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高辛越听越着急起来，恨不能马上见到简狄。

   “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看就明白了。”游毅不由分说拽起高辛，往KTV包间走去。高辛正想问游毅到底什么意思，游毅示意让他跟着自己。然后一间一间包房扫过去。终于停在一个包间外面。他歪歪头，让高辛自己看。

    简狄，正坐在一个中年男人肥厚的大腿上，自己抽了一口烟，然后又递到了那男人的嘴里。游毅注视着有些不敢相信而微微颤抖的高辛，拍拍他的后背：

   “为这么一个女人，值得吗？算了吧兄弟。”

    高辛缓慢却坚决的推开了包厢的门，站在惊诧的简狄面前。他很不自然的微笑着告诉那男的，希望和简小姐单独谈谈。

    简狄自己站了起来，嘴半张着，显露出惊诧和不安。她跟着高辛走出包间，看见了一旁的游毅，越发困惑。她觉得这几秒钟的路那么漫长，她分辨不出自己心头的滋味。

    高辛转过身来，先是叹了口气，然后从包里拿出为简狄买好的镜头：

   “这是我托国外的朋友订的。我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也惦记着你。也许我这么做在你眼里真的就是一个傻瓜而已，可是我始终觉得我对你有亏欠。我不管你的职业到底是什么，对我来说，我都不会后悔我们经历过的美好的时光，我……”

   “高辛，你别说了……”简狄快快的打断了他的话，接过了他手中的镜头，

   “谢谢你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我没跟你说一声就走是我不好，镜头我收下了。谢谢！”说完话，简狄就扭身朝包厢走回去，她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高辛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简狄！为什么，为什么要做三陪小姐，你缺钱吗？”

    简狄掰开了他的手，什么也没说，还是走了。她的泪流了下来，靠在门边的游毅都看在眼里。无所谓，看去吧，随便他们怎么想好了。

  简狄这几分钟里经历了惊诧、羞愧、委屈、感动和难过。这么多种感觉，她消化不了。她很想投入高辛的怀抱，很想告诉他为什么自己做三陪小姐。可是她又说不清楚。工作的确可以辞掉了，镜头也终于有了，够了！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不是很好吗？倘若她解释了又怎样呢，这个游老板跟高辛显然是一路来的，他是什么样的无赖简狄再清楚不过，想来高辛也好不了多少吧？现在又看到她做三陪，大概那一夜之情他也只会看作是简狄的逢场作戏罢了，那就那么去想好了。

    简狄不想再想了，她累了，好累……




(八)


  没有男朋友的感觉，就象没人坐的秋千似的。简狄望着儿童乐园里孤单的秋千突然开始感悟起来。她出生的北方和这里很不同，冬天有大雪，春天有大风，一切的一切都来得那么浩荡和实在。就那么那么多的一扑之间就席卷了整座城。这里一切都是温温的，看不出太多的温度变化，不管是人的脸或者景色，都是一样的。只有看到钱，温度才会突然到夏天。

    没钱的时候，简狄确实觉得钱挺好的。干了一晚上龌龊的勾当，陪笑陪酒让人摸来摸去之后，塞进衣服里的花花绿绿的票子还是很悦目的。所以她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信誓旦旦的说不出台的小姐最后还是出了台。

  拿到钱的一瞬间瞳孔确实会收缩的，那是无法抵挡的做一个社会人就无法抵挡的切实的诱惑。简狄知道自己没那么高尚，可是她肯定不会出台的。不会为了钱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做那件事，永远都不会。她把性看成自己身体的一个组成部分，是的，身体是自己的，性的对象也是自己来选择的，但不该因为自己拥有选择权就忽视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俊茂又找了一个女朋友，见到简狄也不再打招呼。周南看见她和小美混在一起，倒是还劝过她两句，让她自己珍惜自己，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其实都无所谓了，简狄叹了口气。以前她活的浑浑噩噩的，根本不了解这社会，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做个著名的摄影师……现在做了几个星期三陪，看到大把大把的钞票似乎瞬间就可以消失不见，也可以随便地就抓起一把；看到那些男人喝醉的样子，满口的胡话，她只觉得这社会没有那么简单。理想只活在书里吧……

    等天黑，简狄就这么坐在儿童乐园里等天黑。

    遇见高辛是简狄始料未及的事情，是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本想当成一次美好的回忆而已，谁想到他那么有心。连她都怀疑的感情，他经历过离婚竟然还没有放弃过，她都有点佩服他了。这个固执却十分可爱的男人啊！还记得她的镜头呢……

  不过他已经看见了，想让一个男人去理解一个女人不为钱做三陪恐怕比让他理解男人变性做女人还难。简狄伸了一下懒腰，望向海边。这个城市的市树凤凰木又叫火树，现在是开花的时节。高高大大的火树上，绽放出朵朵红云，在道路的两旁，再往远就是海面。这树真美，简狄喜欢抬头看那夺目的红色：每片叶子就象一柄小小的扇子一样，在极端展开，纤细地支撑。风稍大些，也许就会飘落开去。

    天开始渐渐地收拢日光的双翅，简狄走在回去的路上，天黑了。她知道自己将去哪里，将做些什么，在那里她反而觉得安全和适合。

  一代佳人灯火亮如白昼，让所有人的欲望在这个世界里尽量舒展，尽量蔓延。简狄又来了，阿姐冲她笑了笑。阿姐觉得她和其他丫头不一样，她不是那么爱钱的，可是她还是来。阿姐坐在旁边抽烟，看见简狄在换衣服，想起昨天歌厅里来找她的那个男人。于是就问她：

   “昨天来找你的那个先生，是家里人？”
   “不是，一个朋友。”
   “还做吗？”
   “做！”

    于是阿姐就吐了个烟圈，不再问了。

    小美转进来，一脸疲倦。阿姐踢了她一脚：

   “死丫头，又嗑药！”

    小美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指了指简狄：

   “七号包房，有客人点你。”

    画好妆，镜子里的简狄妖艳而成熟。夜象无声无息的手臂，贪婪地偷去梦的外衣。让无数个念头喷薄而出，裸露地在空中舞蹈。简狄对着镜子轻轻的笑，太清醒不如太迷茫，清醒的女人更象一把剑，在她冷静的选择遗忘的时候，剑气已经伤到自己。

    走向包房的路总是短暂却漫长，短短的几分钟，脚步在不停地重复着，心搁浅。脑子在不刻意的想着，这次是肥头大耳还是脑满肠肥？又或者，都一样，都是堆在墙角的一群垃圾。男人……简狄的嘴角又微笑，不过就是垃圾吧。

    那高辛呢？那高辛呢……那，他呢？简狄加快脚步，他会走的，从这世界里消失，不会再回来了，永远不会了。推开七包房的门的时候，简狄告诉自己，忘了他！

    推开包房门以后，简狄只想掉头跑掉。

   
    坐在里面的高辛端详着推门而入的简狄。

    那是张有点疲惫和无奈的脸。有懒懒的憔悴和无动于衷，还有点梦幻的表情，然后在看到他的时候，那表情就土崩瓦解成惊慌。高辛很高兴看到这一点，那说明她的心在说话，在告诉她高辛这个人对于她，并不是不重要的。

    他站起来，抓住正想逃跑的简狄，拽进屋来，把门关上。他要好好的问她，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做三陪，为什么看到他还了相机她还要做三陪，为什么……恩！！！

  高辛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因为这个猫一样柔软的女人突然吻住了自己。那样惊慌的神情一闪而过，她闭上眼睛在很温柔的又很激烈的吻着自己。时快时慢，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迅速加快，胸腔快被思念塞的爆炸了。他狂热的回吻着她，他想告诉她，他有多想她！可就是这时候，简狄突然轻轻的推开了他，倒了杯酒递给他：

   “来，老板喝酒！”

  “啪！”一声响，高辛把简狄的酒杯打到墙壁上粉碎，酒泼到墙上一片猩红色。他很想把这巴掌打在简狄的脸上，可是他下不去手。他想骂她的，想狠狠骂她，然后拖她离开这个鬼地方。他真的很想！可他在问自己，他究竟在干什么？为了她跑到闽海，哪里都没去，工作都扔在一边，只是为了找到她。每天痛苦的在折磨自己，他究竟为什么！这个女人！！高辛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他冲到桌子前，把一桌子的酒杯一把呼噜到地上。杯子全部都打碎了，他的心也快要碎了。

    门突然开了，阿姐站在门口，身后有两个保安。阿姐不动声色的看着简狄：

   “丫头，没受欺负吧？”
   “没事，我没事……”

    简狄看向高辛，她心里隐隐有丝疼痛在蔓延。她告诉自己狠狠心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绝对不能心软。可是目光还是忍不住去看高辛的手掌，划了一道很长的口子，还在流着血，也许，也许还有玻璃茬子……

    高辛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钱，塞进简狄的手里，然后推门走出去。

    简狄的泪慢慢流下来，她原来是在乎着他的，是一直都在乎的。阿姐从后面扶住她肩膀：

   “妹妹，要是喜欢，就别让他跑了。男人，也不一定全是坏的。”

    简狄很沉默，她回过头把钱数了数：

   “阿姐，这些差不多够赔杯子钱，还有这些是规定钟里你的抽成。我，请个假，可能一会还回来。我去看看他。”

    简狄跑到门外，高辛果然还没有走，用流着血的手抓着一根烟在大口大口的抽着。血已经流到衬衫上了，触目惊心。

   “走，跟我去医院。”简狄不由分说去拽高辛的胳膊，高辛一摆把她甩开了。简狄再拽，高辛又甩开；简狄还是固执的拽，高辛终于回过头来看她，眼睛里都是血丝和陌生。简狄看到这样的一双陌生的眼睛，突然忍不住了，放声大哭……

    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手上流着血，一副冰冷的表情；一个浓妆的三陪小姐一边拉着那男人流血的手，一边在象个孩子一样哇哇的哭着……

    三十分钟以后，他们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紧紧依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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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转到这里,晚安

东西南北中

欣赏了，八错八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