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0:54

  男子的目光透过黑色的墨镜镜片落在她的脸上,迟疑了一下,说:"我叫卡唯。"

  "卡唯先生,你刚刚……"杨飒皱眉道,"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道红色的影子?"

  "没有,小姐。"男子的话语始终不带一丝感情色彩,杨飒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只得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觉得胸膛里有股恐惧在肆意蔓延。

  "叮-"电梯门应声而开,横在面前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地板上铺着鲜红色的地毯,墙壁上是精致的充满中世纪风格的吊灯。

  卡唯上前敲了敲其中一扇深褐色的门,恭敬地说:"先生,杨小姐已经到了。"

  "进来吧。"塞勒的声音依然是那么老态龙钟。

  "是。"卡唯打开门,杨飒走进去,看到那垂暮老人正坐在轮椅上,面对着落地窗,似乎在享受着初冬温柔的阳光。那名称呼他爷爷的少年帕克恭敬地站在一旁,抬起头冷冷地望着她,眼神复杂。

  "请问……"杨飒小心翼翼地问道,"塞勒先生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塞勒转动扶手,轮椅一百八十度旋转,他深深地望着她,千沟万壑的脸上竟然现出惊喜的色彩:"像,真的很像。"

  杨飒皱眉:"您……您说什么?"

  "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塞勒微微点头,说,"为什么不戴着'倾城'来?"

  "'倾城'?"杨飒满脸茫然。

  "就是那颗蓝色的钻石。"在纽约呼风唤雨,以冷酷无情闻名于世的地下皇帝露出一道慈祥的笑容,连帕克都大惊失色,"它的名字叫'倾城',三百年前在南非被发现,是与'希望'同名的名钻,被阿拉伯王公收藏,一直镶嵌在王公的王冠上。四十多年前却被珠宝大盗盗出,从此销声匿迹。"

  杨飒惊得嘴里可以塞进去一只火鸡,原来那颗钻石果然大有来头,可是……它居然是赃物!她还戴着赃物到处乱跑!如果……如果让失主知道……来找她的晦气……

  她不敢再想下去,却隐隐觉得不对,既然是赃物,为什么会在奶奶的手里?

  等等!杨飒额头渗出冷汗,他说四十年前?那个时候奶奶似乎正好二十多岁,难道……

  "塞勒先生……"杨飒脸色发白,嘴唇发紫,"那位珠宝大盗,不会……不会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吧?"

  塞勒笑得很温柔,却令杨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之后说的话更是让她差点晕过去。

  "她的绰号叫做'冬姬',真名……叫做鬼玥。"

  "鬼玥!"杨飒几乎是尖叫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鬼玥正是她已故祖母的闺名!

  祖母是珠宝大盗!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她从小与奶奶相依为命,一起生活了整整十九年,她竟然从来不知道……她竟然是个…… 盗贼!

  这个打击对杨飒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她一直那么尊敬祖母,将祖母奉若神明,如今却有人告诉她,那个慈祥善良的祖母,竟然有着这样不光彩的过去。

  "你不必担心,"塞勒见她脸色蜡黄,双眼呆滞,不禁笑道,"冬姬从来都是做大案子,一般的珠宝首饰,还入不了她的眼。"

  "大案子!"杨飒的脸色更加难看,祖母只做大案子?那岂不是在警察局的案底有一大堆了?

  塞勒见她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脸色一沉,说:"冬姬的孙女,怎么这点胆色都没有?如果案子做得不大,她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名气,一直到今天人们都还对她当年的案子津津乐道,你应该为她而感到骄傲!"

  骄傲?杨飒苦笑,她该为这个盗贼祖母骄傲?黑社会果然是黑社会,看事情的角度就是不一样。

  "坐吧,"塞勒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你祖父好吗?"

  杨飒刚坐下,又愣了愣,祖父?在她的印象中父母都是十分模糊的,祖父……那未免太遥远了。

  "我祖父……大概很久以前就过世了吧。"杨飒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是吗?"塞勒似乎很失望,顿了一顿,道,"冬姬会嫁给什么样的男人,真是有些好奇。可惜……"

  "请问,您是怎么认识我祖母的?"杨飒有些急切地说,"可以跟我说说祖母年轻时的事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0:54

  塞勒坐在轮椅上,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打在她的身后,在他的身体周围镀上了一层金色。他微微闭上眼睛,神色安详,似乎在回忆那年轻的过去:"我和你祖母相识,就是在她盗取'倾城'的时候。那是四十多年前,阿拉伯王公到美国纽约访问,为了炫耀他的富贵,便带来了这颗钻石。那个时候几乎全世界最著名的大盗都聚集在了纽约,只想得到这倾世之宝。我自然也不甘落后。"

  杨飒突然一震,为什么?为什么那种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莫非……将有极为恐怖的事情发生?

  "最后当然是你祖母胜了,"塞勒似乎浑然不觉,继续陶醉在昔日的回忆里,"从大使馆出来之后我一直跟踪她,却被她打断了小腿。那天很冷,天降大雪,如果她不管我,我必然会被冻死在大街上。最后她还是把我带回了一间小旅馆,在那里为我接好了腿骨。"

  强烈的预感从杨飒的胸膛里溢出来,她紧紧皱起眉头,在屋子里四下看了看,除了那一直用不友好的眼光盯着自己的帕克之外,没有任何异样。

  "你的祖母似乎有某种神奇的力量,也不知道在我的腿上敷了什么药,第二天就可以走路了。不仅如此,她还看出了我身体里潜伏了几十年的怪病。"

  "怪病?"杨飒惊道。

  塞勒叹了口气,高高地卷起袖口,只见那皮肤松弛的手臂上竟然有一个黑色山羊图案,大概铜钱般大小,在过于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尤为突兀。

  一看到那个图案,杨飒就不禁打了个冷战,说:"这是什么?"

  "是诅咒!"塞勒的脸色瞬间便变了个模样,眼睛里透出一股森然的杀意,直入杨飒的骨髓,"是延续了七百多年的诅咒!"

  "诅咒?"杨飒伸出手去,刚一碰到那个图案,就仿佛受了炮烙一般缩了回来,全身抖了一下,"好烫,这……这么强的怨气……"

  "看来你果然是她的孙女,"塞勒笑道,"当年她跟你的反应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杨飒不解。

  塞勒眯起眼睛,将身子靠在轮椅背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地说道:"这个印记,是中世纪魔女标志。每个被教廷宣判为魔女的人,身上都会烙下这样的记号。"

  "那为什么您的身上会有这种记号?"

  "你应该知道,所谓的狩猎魔女运动,不过是一场教廷所进行的掠夺罢了,每个魔女死后她们的财产都将充公,为此许多人冤死,死前受尽了折磨。我的祖先……因为告发了魔女,被那个魔女诅咒,他的后代,永生永世都不能解脱。我们家族的人一出生就会有这样的印记,一直到六十岁的那一天。"

  "六十岁?"杨飒惊讶地抬起头,望着他,问道"六十岁那天会怎么样?"

  "会全身腐烂而死,"塞勒说着这句性命攸关的话,像谈论天气一般冷静,"腐烂的过程会痛苦不堪,不到烂到只剩下白骨,绝对不会死去。"

  杨飒倒抽了一口冷气,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全身腐烂而死,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仅仅是用想象,都可以感受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惧。

  忽然,她却觉得有哪里不对,不顾形象地叫了起来:"塞勒先生,您今年……应该不止六十了吧?"

  塞勒苦笑道:"是啊,我是这三个家族里唯一活过六十岁的人,这还要托你祖母的福。"

  "我祖母?"杨飒一直在重复着他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滑稽。

  "是啊,"塞勒道,从脖子下的衣服取出一根红绳,绳子上挂着一只小锦囊,"这是你祖母当年给我的,说是可以为我延迟三十年的寿命。活到九十岁,我也该知足了。"

  在他取出锦囊的那一刻,杨飒闻到一股腥甜的香味,不由得叫出声来:"续蛇草?"

  "哦?这就是锦囊里草药的名字吗?"

  "没错,蛇的生命力很强,几乎每年冬眠的时候就会蜕一层皮。这种草就是云南森林深处所特有的骷髅蛇所蜕下的皮腐烂之后养成的,非常珍贵。经过专业养蛊者的调制,可以驱除邪气,延年益寿。您能活到今日,恐怕真是它的功效,不过它的有效期只有三十年,所以……"

  话音未落,她的心中突然一寒,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猛地抓下锦囊,紧紧一捏,便成粉末。

  杨飒与塞勒一起回头,看向那站在一旁脸色阴冷的少年,一些红色的粉末正从他手中缓缓滑落。

  "帕克。你想造反么?"塞勒双眼倏地射出两道凌厉的目光,原本垂垂老矣的容貌仿佛突然之间年轻了十岁,现出一股强大的霸气,"你忘了是谁把你从臭水沟里捡回来的么?你忘了背叛者所要受的惩罚么?"

  "呵呵呵呵……"帕克突然冷笑起来,那声音十分奇怪,仿佛是一男一女正在同时说话,"你的帕克早就已经被我杀了,扔在后面的臭水沟里,那个地方非常适合他。我不过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能撑到现在还不死。原来是有这样的宝物。现在宝物没有了,你也该去见上帝了。"

  话一说完,帕克猛地抬头,眼中射出红光,一头褐色的头发瞬间长长,变成耀眼的红色,身材也在缓慢变化,直到现出一道曼妙的倩影,玲珑的身材在包裹严密的红色衣裙下若隐若现。

  杨飒顿时愣在了那里,那是杨飒这一辈子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那种美,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即使是楚曼、路杳、思然这些美女加起来,也及不上她的天香国色。

  杨飒心中突然一颤,她能够感觉到心里正蔓延滋生的恐惧。这个人……这个人让她害怕,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害怕……仿佛……仿佛已经延续了千年。

  "你是谁?"杨飒厉声问,不知为何,她对这名女子,有种本能的厌恶,"为什么会冒充帕克,行凶杀人?你和塞勒先生有什么 仇怨?"

  "问题还真多啊,"女子笑着,两只俏肩不停颤动,绝美的容颜充满了魔力,"这是我和他们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昭岚。"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0:55

第三十八章 阴谋

  杨飒眼中暴出极度惊异的光芒,宛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那红衣女子,声音徒地冷下来:"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昭岚?"

  "看来你果然是忘记了,"红衣女子仰头大笑,又仿佛突然醒悟了般,说,"我倒是忘了,你已经不是昭岚了,你不过是一个继承了昭岚力量的卑贱人类罢了。"

  "住口!"杨飒脸色大变,左手一抬,一道白光朝她直射而去,红衣女子冷笑着,任那道光穿过自己的身体,身后的墙壁承受不了白光的力量,轰然暴开,激起无数钢筋碎石。

  "真是冲动啊,人类就是人类。"红衣女子眼中满是嘲笑,她的身体竟然是透明的,就像一缕孤魂。

  杨飒倒抽一口冷气,还未回过神来,那女子的手已经紧紧捏住了她的脖子,正好捏在她的气管上,只需轻轻一用力,她便会香消玉殒。

  "呜……"杨飒脖子吃痛,皱起了眉头,气流经过她的鼻孔,却怎么也送不进肺里去,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齐往她的身体压来,无论她如何挣扎,都只有绝望与痛苦。

  "哼,以你现在的这点能耐,也想赢过我?"红衣女子脸上露出残酷的笑,紫色的眸子里仿佛有一丝浓烈的恨意,"昭岚,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只要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手。无论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

  杨飒闭上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夜,她呢喃地说道:"我……不是……昭岚……"

  "如果你是昭岚,兴许我还能饶你性命,"红衣女子手上加重了力道,残忍地笑着说,"既然你只是个卑贱的人类,我也就不必手下留情了。受死吧!"说罢眼中杀气一闪,手指已经往她喉咙里狠狠地刺去。

  "不……"杨飒只觉得喉咙一紧,却见她纤纤玉指上闪过一道奇怪的光,红衣女子脸色大变,惨呼一声,身形一起,径直往后跌去,撞在墙上的那一刻,便失去了踪影,只是如同回声的嗓音在空中不甘地响起:"昭岚,我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个人的命我一定要拿到手!"

  杨飒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红衣女子会摔出去?是谁?是谁帮了她?莫非是小幽?

  她无力地靠在身后的沙发上,软软的丝绒托着她的脖子,总算让她活了过来。

  只是……好安静。

  这个屋子太安静了,塞勒呢?他难道就不问问她怎么样了吗?

  猛地回头,杨飒几乎尖叫起来,塞勒正瘫坐在轮椅上,头软软地垂在一边,双眼紧闭,看不出一丝生命的气息。只是在他满是褶子的肌肤上,长出了一个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包块,摸上去有些硬,生长速度极为惊人。

  "塞勒先生?"杨飒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幸好尚有一丝气在,刚好李幽和那个将她拦在楼下的保镖一起冲了进来,看到屋子里狼藉的一幕,都不禁傻了眼:"这……这是怎么回事?"

  "快!快叫救护车!"杨飒尖叫,"塞勒先生需要治疗,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话一出口,那保镖先变了脸色,连忙扑上来抱起主人就往外跑,杨飒和李幽紧跟其后,在门外铺着红色地毯的走廊上,她看到那名领他上楼的男人的尸体,他静静地躺在角落里,胸口上满是鲜血。

  他的血,将地毯染成一片幽暗恐怖的颜色。

  楚云飞急匆匆地冲进特护区,沿途撞倒了三个护士和两个医生,还差点撞倒一副移动病床,幸好他反应快,在病人快要落到地上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又将他抱回了床上。

  "阿飒,发生什么事了?"一看到坐在特护病房外的杨飒,楚云飞就迫不及待地扑上去劈头问道,"我听说你被塞勒的人带走了,他住的宾馆还发生了爆炸。这是怎么回事?有恐怖分子袭击?"

  "是有人来寻仇,"杨飒有些无力地靠在长椅上无力地说,"我的命差点就丢在那儿了。"旁边的李幽也一副神情凝重的模样。

  "什么?"楚云飞皱起眉头,脸上溢出一股强烈的怒意,"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要去?塞勒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难道你不知道?"

  杨飒长长地叹了口气,下巴朝病房里斜了斜,说:"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真正有危险的,反而是他自己。"

  楚云飞疑惑地走到巨大的窗户旁,透过玻璃望向屋内,年迈的塞勒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皮肤皱巴巴地缩在骨头上,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最令他惊讶的,无疑是他没有被白底蓝纹病服遮住的肌肤,上面竟然生出了许多黑色的斑块,斑块似乎有化脓的迹象,微微肿起,布满了他的老脸,看上去十分狰狞恐怖。

  楚云飞倒吸了一口冷气,说:"他怎么了?得了什么病?"

  "不知道,"杨飒叹气,道"医生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病症,估计是一种恶性脓疮,正在研究治疗方法。"

  楚云飞脸色突然变了,变得极为难看,青着一张英俊的脸,坐到杨飒的身边,喃喃道:"原来他真的与当年的事情有关……只是……为什么诅咒在他的身上会晚了二十年?"

  杨飒与李幽脸色立刻一动,一齐跳起来,抓住他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们?诅咒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云飞有些失神,抬头望了望两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这是困扰了我们家族几十年的诅咒,记得曾祖父曾经在日记里写过,如果让他再选一次,他一定不会娶那个法国女孩,不管她有多富有、多美丽。"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家族招谁惹谁了?不会和那幅画有关吧?"

  楚云飞苦笑着说道:"算是给你们说对了,我们家族的确与那幅画有关,而且有大大的关联。"

  "安托妮娅公主的故事你们都听说了吧?"楚云飞掀开盖在油画上的白布,露出法国公主那绝世的容颜。

  因为有一些交割事宜,油画还存在"伊莎贝拉"的陈列馆里,楚云飞带着杨飒和李幽来到这儿,望着那幅画,眼神有些复杂,仿佛深不可测的幽潭深窟。

  "请你直接进入正题。"杨飒对他卖关子的行为极其不满。

  楚云飞出人意料地没有发火,只是苦笑了一下,说:"我们楚家是中国的名门望族,原本不应该与这位七百多年前的法国公主有任何关联。但是一百年前,我的曾祖父遇到了一名法国商人,在谈妥一笔大生意之后,那位商人将自己的女儿安妮介绍给了曾祖父。安妮长得非常漂亮,言谈举止都有大家风范,曾祖父不顾家族的反对,执意娶了她做自己的正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0:55

  "两人的婚后生活还算甜蜜,只是安妮-也就是我的曾祖母仿佛总有什么心事,整天郁郁寡欢,曾祖父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她为什么,她总是不说。后来我的祖父降生,并长大成人,她的心情才慢慢好起来。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了远在英国的家里传来的电报,说父亲去世了,连忙同曾祖父一起回了英国,并见到了父亲的遗体。

  "曾祖父后来对祖父说,那是他一生的噩梦,曾祖母父亲的遗体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全身上下都长了奇怪的黑斑,斑块烂掉后只剩下一个个恶心的黑洞,就像是……就像是用无数的钉子钉成的一般。"

  听到这里,杨飒与李幽同时一震,不约而同地想起塞勒身上所长的黑色斑块。

  "参加完葬礼,曾祖母的意志一下子消沉下去,回到中国后不吃不喝,日渐消瘦,终于一病不起。在她弥留之际,终于向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吐露了自己家族七百多年来的一个天大的秘密。"

  "是什么?"杨飒和李幽听得入神,不禁一起问道。

  "就是这个。"

  楚云飞脱下白色西装,卷起衬衣袖口,露出胳膊上坚实的肌肉。小麦色健康的皮肤上,赫然是一只黑色山羊头。

  杨飒几乎失声尖叫,在楚云飞的身上,竟然也有魔女的诅咒!

  "什么时候有的?"杨飒叫起来,满脸的不解,"为什么上次……上次在大夷城的时候都没有?"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红了脸,那次楚云飞为了帮她包扎伤口,将衣服撕作了布条,她见过他的上半身,还对他完美的身材心动不已,可是……她并没有看到这只山羊印 记啊。

  楚云飞苦笑着说道:"原本这个印记只在四十岁后才会出现,没想到我这么倒霉。"

  "你不是龙神吗?"李幽比起杨飒来总是要冷静许多,面不改色地问道,"难道龙神的力量都无法抵抗这个诅咒?"

  "如果我是龙神,这种东西自然是不在话下。"楚云飞靠在一旁的巨大圆柱上,无奈地说,"可惜我不是,虽然有他的灵魂,有他的力量,这个躯体依然是肉体凡胎。何况我现在能使用的龙力,恐怕不及原本的百分之一。"

  两个女孩都沉默了下来,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气氛有些怪异。良久,杨飒才问道:"可以……告诉我曾祖母临终前留下的秘密吗?"

  楚云飞长长地叹气,靠在墙上的身躯仿佛有些颓唐,淡淡地说:"那已经是七百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正值欧洲狩猎魔女运动越演越烈,教廷的势力在整个欧洲都如日中天。那时法国最有权势的贵族是南部的克洛家族,克洛侯爵几乎可以算是权盖朝野。法国国王为了笼络人心,将自己的独生女安托妮娅公主-当时欧洲最美丽的女人嫁给了克洛侯爵,不久之后就生下了女儿。原本这是一个圆满的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故事,值得所有人传诵。可是这一切都在那个黄昏改变了。"

  "是流浪画家为公主母女画像的那个黄昏吗?"杨飒先前听辛西亚讲过,不禁插嘴道,"听说安托妮娅公主突然发狂,将年轻的流浪画家咬成了重伤。"

  楚云飞嘴角突然挑起一抹讥诮的笑,道:"传说中那位公主是魔女,将灵魂卖给了恶魔,并以此为代价换取永远的青春和美貌, 对吗?"

  "难道不是吗?"杨飒奇道。

  "她是不是魔女,我不清楚,"楚云飞眸中的意味更加深远,"不过你们不觉得太巧合了吗?为什么公主要让一个流浪画师来为自己画画?为什么公主突然会发狂?为什么公主不把他咬死,永绝后患?就算公主当时认为他死了,为什么她不命人将之在城堡内毁尸灭迹?据我所知,乌鸦城堡里的花园足够埋下几百个画师。"

  两个女孩闻言,都是吃了一惊,对望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如此多的巧合合在一起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陷害!

  有人在陷害安托妮娅公主!

  楚云飞见两人表情变化,知道她们已经猜出其中缘由,抬头望了望画中的绝色女子,目光似乎落在她无名指所戴的戒指上,继续说道:"公主究竟是不是魔女,已不可考,但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却是无疑的。有人收买了公主身边的亲信,甚至是这位流浪画家,一心要将她诬陷成魔女,让她踏上死亡之路。"

  "是谁?"杨飒问。

  "莫非是后来继承王位的那位老国王的侄子?"李幽的思维速度比杨飒快上好几倍,不禁冲口而出,"他想要夺取本应属于自己堂姐的王位?"

  "那是不可能的,"楚云飞道,"法兰克古老的塞力克律规定,女子没有继承权,王位原本就属于老国王的侄子。"

  "这么说主谋另有其人?"李幽微微皱眉,法国的历史她并不熟悉,被人指出错误,难免有些难堪。

  "问题就出在这里。"楚云飞眸子里有光华流转,令杨飒看得有些痴了,"根据曾祖母的叙述,在幕后主宰这一切的正是老国王的侄子,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却是个千古之谜了。"

  杨飒一惊,实在有些不明白,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竟然也有人做?这个侄子究竟与堂姐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置自己的亲人于死地呢?

  "当年他以重金许诺了三个人,"楚云飞继续说,"告诉他们如果除掉了安托妮娅公主,不仅给予他们大量金钱,还封给他们爵位和封地,当然他最后也做到了。"

  杨飒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道:"莫非三个人中有一个是克洛家族的管家塞西?我曾听辛西亚说过,后来新国王将克洛家的家产都赐给了他。"

  "说得没错。"楚云飞抬起头,平静地望着杨飒,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杨飒觉得他的眼神越来越深邃了,像浓得化不开的夜,"我曾祖母的祖先,就是克洛家的管家-塞西。"

  李幽闻言一怔,随即冷笑地说道:"你的祖先陷害主人,觊觎主人家财,受到这样的诅咒和惩罚,也是活该。"

  此话一出,连一直和楚云飞拌嘴吵闹的杨飒都觉得有些过分了,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叫她别说了,她只当没看见。

  楚云飞眼中透出一股微微的怒意,道:"就算她罪有应得,于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们家族的人,也要跟着他遭受这样的罪孽?不是冤有头债有主吗?"

  "可惜那位受尽酷刑而死的公主没有你这么理智。"李幽靠在墙壁上,双手环胸,带着一丝冷漠的笑意,"如果是你,平白无故遭遇这样的冤屈,也会诅咒那些陷害你的人永生永世吧?"

  楚云飞眉头紧皱,冷冷地望着李幽,眸子里竟然溢出一丝森冷的寒意,杨飒不禁打了个寒战,连忙道:"当年画家在给安托妮娅公主画像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云飞转头望着她,脸色总算是稍稍缓了下来,道:"流浪画家林克原本就是国王侄子查理公爵的属下,他受了查理的指使,故意在克洛家族的封地里为市民画画,使得才名远播,终于被公主选中,带入城堡为公主画肖像。就在画室中只剩下公主和林克两人的时候,林克将使人疯癫的迷药下在颜料中,画入画像。当画像完工,公主起身查看的时候,闻到了迷药,终于毒发,将林克咬伤,他的血溅在画上,晕开一簇血红的蔷薇,就是裙子上的花纹。克洛侯爵命管家塞西将林克处理掉,塞西却直接把他送进了教堂。"

  "原来如此,"杨飒若有所思,"这么说塞勒先生应该就是画家林克的后代了,那辛西亚呢?她似乎也对这幅画情有独钟,想必也与当年的事情有关。"

  "根据我们的调查,她应该是当年判公主有罪的那位主教的后人,那位主教也受了查理的贿赂,就是他下令对公主施用酷刑。"

  "那个红衣女子是谁?"一直沉默的李幽突然问道,"她袭击塞勒,说要报仇,莫非就是安托妮娅公主的转世?"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0:56

第三十九章 不可信任

  楚云飞似乎并不太情愿回答她的提问,见杨飒也满脸期待地望着自己,才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据说查理害怕被安托妮娅的冤魂夺命,特意瞒着教会请来东方邪教的教士,将公主的骨灰里浇入桐油,并钉入跗骨钉,永世不得超生,想必灵魂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杨飒有些愤怒,说:"查理做得未免太过分了,凡事不可做尽,否则缘分势必早尽,想必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你倒是说对了,"楚云飞用讥讽的口气道,"他登基不到三年,就被自己的亲信赶下了台,流放到大西洋一个极为偏远的岛屿,半年后病死。不过据传闻说,他的死十分蹊跷,全身上下布满了各种血淋淋的伤口,像是无数又粗又长的刺所造成,而安托妮娅公主,刚好死于铁处女!"

  "铁处女!"杨飒惊呼,她曾经在书里见过,那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刑具,只是看一眼都让她毛骨悚然,"这么说查理也是死于这种刑具?有人在为安托妮娅报仇?"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画上,美丽的公主怀中抱着一只小小的襁褓,那张小小的脸异常可爱祥和。

  "是她的女儿!那个也被当作魔女而烧死的小公主!"杨飒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却发现楚云飞和李幽都用"你才知道啊"的目光看着自己,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原来一直以来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只有自己没想明白罢了。

   "她的名字叫菲儿.克洛。"楚云飞见她脸颊浮起红霞,觉得她竟然如此可爱,不觉笑出声来,"据说她所受的酷刑还在其母之上,但最后仍然没有招认。为此主教亲自做出判决,说她是最可怕的恶魔托生,决定在她全身钉满钉子,放光所有的血,然后再施行火刑。这是基督教有史以来最残忍严酷的刑罚。可是行刑之后克洛公主却从火中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是没到一年,一场可怕的瘟疫将整个欧洲变成了人间地狱。"

  "黑死病?"杨飒倒吸一口冷气,传说那场最严重的黑死病爆发前,欧洲各地突然长出多得数不清的爱芜花,这种花鲜艳如血,花朵硕大,散发出诡异的香味。按照《圣经》记载,爱芜花只存在于魔界,一旦来到人间,必然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花朵谢后,黑死病果然在整个欧洲蔓延,莫非……那竟然与菲儿小姐有关?

  突然之间,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催命似的响了起来,将正处于震惊中的杨飒一下子拉回了现实。她手忙脚乱地从随身背包里掏出那样式陈旧的手机,打开,里面传出一个熟悉却略显虚弱的声音。

  "阿飒,你还好吗?"

  "沙羽哥哥!"杨飒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你已经能说话了吗?上次来看你的时候你还只能动动手指。"

  原来沙羽自从上次在与恶蛟交锋重伤后一直昏迷,后来好不容易总算是醒了过来,却几乎连手都抬不起来。医生说恢复的可能性极低,说不定一生都可能是个活死人。没想到现在竟然能说出这么流利的话来,杨飒又怎么能不激动。

  "我有蟑螂一样不死的生命力啊,"沙羽在电话那边笑着说,"医生说我的恢复速度惊人,简直就是奇迹。"

  "那太好了,"沙羽是因为自己而受伤,杨飒一直十分自责,现在听说他能够恢复,自然非常高兴,"那你多休息,如果可能的话,要经常给我电话……"

  "阿飒,"沙羽的声音突然沉下来,道,"旁边有人吗?"

  "小幽和楚云飞都在。"

  "你找个僻静的地方,有些事情我必须告诉你。"沙羽的声音很低,似乎还极为虚弱。

  杨飒疑惑地望了望李幽和楚云飞,转身走出展览室,道:"哥哥,到底有什么事?"

  "阿飒,你要小心!"沙羽的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焦急和担忧,"你要小心身边的人。"

  杨飒一惊,愣愣地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沙羽沉默了很久,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最近遇到了麻烦是吧?你要记着,你身边有个人是不值得相信的,你一定要小心。你现在遭遇的危险,与他有极大的关系。"

  杨飒顿时感觉一道晴天霹雳,差点跌坐在地上。她的身边有人不可信?不,不会的,她身边的朋友都是同生共死的同伴,她不相信有人会伤害她!

  她不相信!

  定了定神,她再次拿起电话问道:"沙羽哥哥,那个人……是谁?沙羽哥哥?"电话里传出一阵忙音,再打,是一个女人机械化的嗓音:"你所播打的电话已关机……"

  沙羽哥哥?杨飒心中弥漫着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怎么了?为什么关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病情恶化了?

  "他没死吧?"楚云飞狂傲自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杨飒猛地回过头,满脸怒容地冲着他道,"闭上你的乌鸦嘴!沙羽哥哥可是为了救我们才受伤的,你到底有没有同情心!"

  楚云飞眉宇间凝结起汹涌的怒气,紧紧地盯着杨飒的脸,杨飒打了个冷战,想起沙羽哥哥的话,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说:"你……你要干什么?"

  "刚刚……接到电话……"楚云飞从嘴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辛西亚死了,死在她所下榻的酒店。听说……她的全身都是窟窿……"

  杨飒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知所措地抬起头,却蓦然间发现,一直靠在墙上的李幽,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望向这边的眸子里,有难以掩饰的敌意。

  心猛地一跳,随后又停了两秒,杨飒只觉得头皮发麻,胸膛里强烈的悲伤在蔓延,不会的,不会是小幽,不是她……不是……

  那么……会是楚云飞么?

  她抬头望着站在面前打电话的楚家大少爷,他的脸上笼罩着一股沉郁的气息,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他们一起走过所有的灾难,他甚至还救过自己的命!如果他想对她不利,有太多的机会,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有必要拖在现在。

  一定是沙羽哥哥弄错了,无论是小幽还是楚云飞,都不会背叛自己。

  "阿飒,跟我去看看辛西亚吧,"楚云飞放下电话,皱着眉头说,"法医说……她的伤口,应该是长达十厘米左右的尖刺造成的。"

  "铁处女……"杨飒咬着下唇,艰难地说。

  "既然决定了,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李幽走过来,一把拉起杨飒,往展览场外走去。楚云飞望着两人的背影,眸子里冰冷如水。

  一走进那间豪华客房,杨飒就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0:56

  好强的妖气,空气中弥漫着深沉的哀怨与恐惧,仿佛辛西亚临死前的情感还留在这里,让人感觉到森然的寒意。

  辛西亚的遗体已经被警察带走了,杨飒实在没有勇气去看那惨不忍睹的尸体,只得跟着楚云飞和李幽来到这里。

  "辛西亚死前一定经历了极为痛苦的折磨,"李幽打量着房屋四周,冷冷地说,"她的怨气居然这么强,如果让它一直在这里纠缠下去,将来必定是个祸患。"

  楚云飞没有说话,推开内室的门,染满鲜血的床单已经被警察拿走了,剩下的高级床垫上依然可以看见大朵大朵的血迹,像盛开出一簇艳丽多姿的蔷薇。

  杨飒跟着他的步子走进来,浑身突然颤抖了一下,眼前放电影般出现一副诡异的画面,辛西亚满脸惊恐,被几个戴着黑面纱的人扔进了一只像棺材一般巨大的人形雕塑,铁做的壳子里生着根根锋利的尖刺。

  "啊……"她低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脸色苍白,楚云飞和李幽一齐回头,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年轻的杨飒惊魂未定,深吸了口气,道,"为什么辛西亚会遭受这样的酷刑?这里可是市中心啊,难道酒店里的人都没发现吗?"

  "空气中似乎有股香味,"李幽的鼻子微微动了动,露出一道冷笑,"真没想到,我竟然能闻到这个味道,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杨飒听她一说,才发现屋子里的确有股奇怪的香味,有些像蔷薇,却比蔷薇多了些腥甜,深深地吸一口,竟然觉得整个身子都仿佛飘了起来。

  "是爱芜花,"李幽继续道,"来自魔国的地狱之花,一旦出现,就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看来这间屋子与另一个世界相连了,"楚云飞冷着脸说道,"有人在这里布了一层结界,进入结界的人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会任由她摆布,出现恐怖的幻觉。一旦精神承受不了幻觉所带来的冲击,那么一切将成为现实,肉体将出现与幻觉相应的症状,心脏猝停 而死。"

  "布下这结界的人就是菲儿.克洛吗?"杨飒问道,"我一直很奇怪,既然安托妮娅公主是冤枉的,为什么她的女儿却有近似魔女的力量?难道……"

  楚云飞与李幽的脸上竟然同时露出神秘的笑容,齐声问道:"你终于想通了吗?"

  "什么?"杨飒有种被戏弄的感觉,这两个人,为什么老是把重要的事情都藏在心里!

  "查理算是歪打正着了,"李幽道,"照现在的情形看来,安托妮娅也许真的与魔鬼有过交易,而交易的对象并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女儿。"

  "没错。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安托妮娅死于火刑,而菲儿.克洛却活了下来,拥有魔鬼之力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楚云飞难得有与李幽见解相同的时候,"教会的铁钉放血酷刑可能暂时压制了她的力量,虽然她成功地从火刑中逃脱出来,但元气大伤,只能一直蛰伏不出,等待力量恢复的那一天。"

  "怪不得你身上的诅咒会那么快就发作,"杨飒恍然大悟,"既然诅咒与克洛的力量有关,那么岂不是再次封住她的力量就可以消除诅咒?"

  楚云飞转过身去,望着满床的鲜血,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道:"看来,这一战,是无法避免的了。"

  杨飒一惊,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很陌生,陌生得有些可怕,或者……应该说……熟悉得有些可怕?

  她突然觉得害怕起来,沙羽哥哥的话像咒语一般在她心头萦绕,久久不去,像纠缠不清的藤。

  直觉告诉她,一切的一切都与昭岚的经历有关,虽然她已经记起了关于小幽的一切,但是和龙神的过去却像是一团深沉浓郁的迷雾,还有……那场已经很久不曾做过的梦。

  在梦里,有一座名叫雾屏的华美宫殿,漫山遍野的百合花,以及……一位总是身穿红衣的美丽女子。

  她有预感,如果记起关于昭岚所有的一切,那么如今所遇到的所有谜团,都将迎刃而解。

  突然,她眼中迸出一道惊恐的光芒,全身的血都仿佛在一瞬间冷却了。

  昭岚……那只活了将近一万年的麒麟,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故乡的后山,从而让自己吃下她的心脏,继承她的力量?

  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场可怕的阴谋?

  一阵悦耳的铃声突然之间响了起来,杨飒吓了一跳,看见李幽从衣袋里拿出手机,接了个电话,脸色骤变。

  "怎么了?"杨飒迫不及待地问。

  李幽阴沉着脸,说道:"美国卡德医院刚刚传来的消息,沙羽失踪了。"

  "什么?"杨飒真想给自己一耳光,为什么每次她的预感都这么准?"医院……医院还说了些什么?譬如……他是怎么失踪的?"

  "听护士说……"李幽深吸了口气,道,"他似乎打了个电话,然后跟护士说病房里很闷,让她打开阳台的窗户。可是护士将窗户打开之后,转过身,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院方的摄像机没有拍下他的任何画面。"

  杨飒不敢置信地望着她,说:"你的意思是……他从人间蒸发了?"

  李幽沉默下来,低着头,似乎在思考,良久,终于道:"我必须回美国一趟。"

  "我也一起去。"杨飒不假思索地说。

  "不,你必须留在这里,"李幽冷着脸,望了一眼楚云飞,说,"楚少爷和塞勒不是还需要你帮助吗?"

  "这……"杨飒仓皇地望了一眼一直沉默的楚云飞,急道,"可是沙羽哥哥……"

  "他的事情由我来解决,"李幽斩钉截铁地说,"你安心留在这里吧,我会尽快回来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杨飒望着她的背影,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深沉。

  也许……真正的灾难即将降临。

  她,不能逃避。

  "是吗?我明白了,"楚云飞放下电话,说,"阿飒,刚刚医院说,塞勒病危。你要去见她最后一面吗?"

  "不!"杨飒背对着他,语气突然变得异常冷静,"克洛不会让他这么轻易死亡的,他一定会再度现身,让塞勒尝尽一切难以忍受的恐惧与痛苦。"

  "既然如此,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她再为所欲为了,"楚云飞眸子里现出一丝冷酷,"我会用铁钉将她再次封印。"

  "不,"杨飒回头,楚云飞一下子愣住了,他还从未见过她竟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坚定得让人恐惧,"这次,让我来做!"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0:57

第四十章 迷离幻术

  塞勒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陷入极度的昏迷,身上的黑色斑块已经开始腐烂,变得黏稠,一进病房就能闻到刺鼻的恶臭。

  "阿飒,院方认为这种病会传染,你尽快出来,"楚云飞站在玻璃窗户外面,对着身穿深蓝色隔离衣的杨飒道,"否则医院会把你也隔离起来的。"

  杨飒在隔离病房里对楚云飞粲然一笑,楚云飞稍稍愣了一下,心中溢出洋洋暖意。自以为是地想,看来阿飒果然是喜欢上我了。

  杨飒这个时候心里却只有那重病弥留中的老人,她从衣袋里掏出一只具有苗族风格的小小的荷包,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

  这个荷包是小时候奶奶绣给自己辟邪的,里面放着许多种珍贵药草,只可惜,偏偏没有续蛇草。

  她将荷包放进被子里面,伤口化脓程度稍稍减了减,但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杨飒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克洛封印了。只是积压了七百多年的怨恨,真的就这么容易能消散的吗?

  "阿飒,"楚云飞在屋外开始催促,"好了没有?医生说过不能超过三分钟。"

  "再等等。"杨飒朝着病房四周看了看,从衣服里掏出一只锦囊,带这些东西进来可真不容易,若不是给检查的护士吸了点迷香,这些有毒的东西只怕早就被没收了。

  她从锦囊里掏出几颗圆圆的珠子,白得如同最纯净的雪,一出袋就泛起一层淡淡的青色荧光,在没有开灯的特护病房里显得尤为刺眼。

  楚云飞一怔,阿飒想要干什么?

  杨飒从容地将白珠子在病房的四个角各放了一颗,最后又在塞勒的额头上放了一颗。老人的额头上正好有一块黑斑,烂出了一个软软的洞,里面全是白色的脓液。她强忍着恶心,将珠子嵌进了洞里。

  做完这一切,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打开门走了出来。楚云飞靠在窗户上,眸子一动,竟然看见几条白光从珠子里迸了出来,像线一般纠结交错,结成一个奇怪的图案,其终点,正是塞勒的额头。

  "那是什么?结界吗?"楚云飞惊道。

  "是的,"杨飒扯下头上的蓝色头套,坐在长椅上,说,"那是古书上所记载的骨石结界,每颗珠子都是用活人的骨头做成的,相传来自魔国。只要在人间布下这样的结界,即使是妖魔,也无法越雷池一步。"

  "这么说,我们就等着克洛来自投罗网了?"

  "不,还没完,"杨飒低下头,看着长椅下面那只长条形的陶罐,道,"楚云飞,看来又得借用你们家的势力了,在这里点火,怕是会被医院打出去吧?"

  楚云飞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皱起眉头问道:"你……打算干什么?"

  "也没什么,"杨飒的唇微微翘起,难得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只不过找了一堆蠹虫毒草,想在这里做烧烤罢了。"

  楚云飞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希望老爸的面子够大,否则这辈子都别想再进这家医院了。

  杨飒附下身,刚想去拿陶罐,手却颤抖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看到楚云飞靠在对面的墙上,正用玩味的眼神望着自己,这样的神情,似曾相识。

  "怎么了?"楚云飞奇怪地问。

  杨飒倒吸了口冷气,看到他的背后延伸出一团黑色的浓雾,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一般,逐渐扩大。

  "阿飒?"楚云飞疑惑地朝身后看了看,依然什么也没发现,然而在杨飒的眼中,他的身体正褪去一层颜色,从头顶往身下蔓延。颜色褪后,现出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一身白色古衣,星目剑眉,棱角分明,黑色长发束在头顶,仿佛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俊美贵公子。

  可是杨飒却觉得恐惧,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

  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男子……究竟是谁?为什么她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似乎在很久之前,这个男人曾经深深地伤过她的心。

  他是谁?楚云飞应该是龙神才对啊?这个男人……是谁?

  "阿飒!"楚云飞脸色大变,向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几乎歇斯底里,"你看到什么了?是幻觉!快醒过来!这是克洛的陷阱!"

  "不……"杨飒竟然觉得全身都在颤抖,"不要过来!"

  楚云飞的脸上现出受伤的神情,原本想要伸过来抚摸她的手,却生生地停在半空中。那团乌云蔓延过来,笼罩住他的身体,仿佛一只巨大的怪物将他整个吞噬。

  "楚云飞!"杨飒一惊,恐惧一扫而光,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刚想扑过去救人,便见乌云往两边一分,一道透明的影子钻了出来,酒红色的头发下是绝美却妖异的容颜。

  "你的眼睛是可以相信的么?"菲儿·克洛咯咯娇笑,洁白如玉的食指轻轻点在她的唇上,"你同生共死的朋友与恋人,真的可以 相信么?"

  "你……"杨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浓郁深沉的哀伤。

  "被最爱的人背叛,很痛苦吧?"菲儿.克洛倾国倾城地笑,笑容中充满了媚惑的气息,"无法相信最亲近的人,无法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是一种多么恐怖的无助和孤独啊。昭岚,你被骗了!骗得如此彻底!从一开始,你就错了!"

  她在说什么?杨飒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她的话似乎内含玄机,勾动她心灵深处那最深沉的记忆,可是……可是……她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那个男人是谁?是谁?

  他……真的是楚云飞吗?

  "现在你明白我和我母亲的痛苦了吧?"菲儿的脸因为愤怒和怨恨而渐渐扭曲,"我们的亲人和最信任的仆人背叛了我们,将我们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七百多年,我一直沉睡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就是为了等待复仇的这一天!我要让那些背叛我们的人,尝尽我们所受的苦难!"

  杨飒大脑一片空白,坐在长椅上无助地向那铺天盖地的乌云张望。楚云飞,你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你……

  "现在的你,真是可爱。"菲儿在她耳边呓语,唇角勾起一道诡异的笑容,伸手覆上她的脖子,猛地一收,"真可惜啊,你还没来得及启动骨石结界,不过我不会杀了你的,等你醒过来,塞勒已经下了地狱。"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0:57

  杨飒抬起头,觉得一阵窒息,忽然之间,她的嘴角居然溢出一道神秘的微笑,笑容璀璨,宛如明星。

  "什么?"菲儿脸色一变,只觉得背后一道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重重地击在自己的背上,她发出一声惨呼,口中喷出白色的鲜血,染了杨飒满身。

  乌云潮水般褪去了,菲儿跌落在地上,不感置信地抬头,这个动作令她脖子一阵剧痛。

  杨飒从椅子上站起来,楚云飞眼中是冷酷得近乎愤怒的光芒,右手上似乎还有兰色的荧光涌动。

  "为什么?"菲儿不甘地道,"你们不是都中了我的幻术么?"

  "你错了,"杨飒笑,"恰恰相反,是你中了我们的幻术。"

  "这……这怎么可能?"菲儿无法相信。

  "你真的认为我没有启动骨石结界吗?"杨飒从椅子下面捧出陶罐,揭开盖子,一缕草药的清香混合着丝丝青烟袅袅而出,四周的空气清澈起来,竟然浮现萤火虫一般飘动的光点,宛如幻境。

  "原来你一开始就点燃了药草,"菲儿咬着牙,恨恨地说,"我太天真了,原本以为你还如以前一样愚蠢。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她向楚云飞斜了斜眼睛,"早就应该想到的,有这个男人跟在你的身边,你……"

  "住口!"楚云飞冷冷地道,眼中光芒一闪,菲儿又是一阵惨叫,将身体包裹严实的红色长裙被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背部涌出汩汩的白血。

  "你以为我们中了你的幻觉,自己已经掌握了整个局面,而疏于防范,将整个后背的空隙都留给楚云飞,这就是你失败的原因。"杨飒蹲下身子,淡然道,"可惜啊,原本你的力量在我们两人之上的,只是你太自以为是了。"

  "可恶!"她猛地抬起身子,想要站起来,红色长裙滑下,竟然露出她整个胸膛。杨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顿时目瞪口呆。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胸部?

  菲儿冷笑一声,乘此机会奋力地从地上跳起,往空中一跃,消失无踪,几片爱芜花血红色的花瓣从她消失的地方飘然而下,打着旋跌落在杨飒的脚边。

  "这……这是怎么回事?"杨飒还没能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满脑子都是那没有胸部的白色胸膛。

  "因为他是男的,"楚云飞叹气,"听了那个传说,你还猜不到吗?女人没有继承权,为什么查理还要千方百计杀死她们。原因只有一个,安托妮娅公主所生下的不是女儿,而是儿子!也许她对自己表弟的狼子野心早有所闻,才向外界公布说自己生的是女儿。"

  杨飒顿时无语,真有种想要撞墙的冲动,为什么一个男人都可以长得这么漂亮!

  "阿飒,"楚云飞的神情凝重起来,望着特护病房里的塞勒,道,"他已经去世了。"

  杨飒一惊,连忙朝里看,病床旁放置的心跳测试仪正发出"吡吡"的叫声,心跳已经变成了一条红色的直线。

  "快叫医生!"她慌张地叫。

  "已经迟了,"楚云飞摇摇头,道,"年迈再加上肌肤溃烂,原本就活不了多久。不过……还是叫医生来吧。"说完便向走廊尽头的医生室走去,杨飒望着他的背影,渐渐皱起眉头。

  "云飞。"

  楚云飞一震,转过头露出夸张的表情:"你刚刚叫我什么?真意外,你竟然会这样叫我。"

  "你到底是谁?"杨飒似乎没有幽默感,沉着脸道,"你的前世应该是龙神吧?可是我刚刚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不,确切的说,那个男人肯定与昭岚有关,可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是克洛的法术,"楚云飞平静地说,"是你的幻觉。如果我的前世不是龙神,那是什么?你想太多了。"

  "是吗……"杨飒沉默下来,"也许……是我想太多了。"

  楚云飞笑了笑,转过身走进医生室,杨飒咬着下唇,心里满是疑惑与不解。刚刚真的只是幻觉吗?不,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楚云飞一定有什么瞒着她!

  楚云飞关上医生室的门,不知为什么,几个医生都似乎睡着了,趴在桌子上,发出轻微的鼾声。他靠在墙壁上,眉头紧皱,眼神复杂。良久,才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枚桃花形状的红玉髓吊坠,那还是刚刚认识杨飒的时候从她寝室外捡到的,现在回想起来,竟然那么遥远。

  "不,不能让她记起来!"楚云飞紧紧握着红玉髓吊坠,手上泛起一层薄薄的荧光,"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她想起过去,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在来之前杨飒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楚云飞的家,但所有的想象都及不上面前这栋建筑给她带来的震惊之万一。

  那是一座院子,江南园林的风格,隐入半山森林那片人工林场之中,就像一座孑然而立的世外桃源。看到院门的那一刻,杨飒以为自己进入了时光隧道,回到了数个世纪之前,那个早已经在甲申失落的朝代。

  那是一扇在古装电视剧中常见的朱红色大门,门上有排列整齐的碗钉,咬着门环的是铜制的椒图,门前三级台阶,一切都遵循 古制。

  杨飒下了车,目瞪口呆了半天,然后问站在身边的楚云飞:"这座园子是你们祖上传下来的?"

  "没错,"楚云飞不满地望了她一眼说,"这个有什么好撒谎的?"

  "果然是世家……"杨飒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纯白唐装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恭敬地说:"少爷,杨小姐,夫人等你们很久了?"说着抬起头,用那双死鱼眼(杨飒语)冷冷地打量面前的杨飒,像在打量一只人形花瓶。杨飒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说毛骨悚然真是一点也不过分。她向楚云飞使了个眼色,楚云飞强忍住笑意,说,"老陈,去车上把杨小姐的箱子拿下来。"

  "是,少爷。"老陈再次向衣着简单的杨飒望了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鄙夷,径直向BMW走去。

  杨飒无语问苍天,这个老陈真是势利,她不过是稍微穷酸了一点而已,需要用那种眼神看她吗?

  虽然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杨飒还是不得不跟着楚云飞走进大门。塞勒和辛西亚已经死了,如果克洛还想要继续报仇的话,下一个好对付的,自然是楚家。在和楚家父子商量之后,杨飒以楚云飞女朋友的身份住进这栋楚家老宅。楚父因为还有一些生意没有结清,过两天才能回来,克洛自从上次受伤之后,短时间内恐怕也不能做什么,楚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杨飒让方木悄悄跟在她身边,这才安心跟着楚云飞坐上了进山的车。

  一进门,便是一个小院子,种着许多花草,其中以蔷薇居多,虽然不是开花的时节,却开满了鲜红的花,一簇簇,繁花似锦。

  杨飒先是一惊,蔷薇秋天开花,违背了自然规律,必然有古怪,如果是用了什么高科技的化肥还好,若是妖怪……

  她心中一窒,当年画家林克喷在画上的血不是凝固成了蔷薇状吗?那一朵朵开在安托妮娅公主白色衣裙上的血蔷薇,没有任何人加工,却惟妙惟肖。如今这满院子的蔷薇,莫非……与她有些关联?

  "阿飒,怎么了?"楚云飞已经走出去老远,回过头来说,"怎么对着花发呆?"

  "没……"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些蔷薇,让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在那幽深的小巷子里,有一家小小的古董店,店主是一位从来都穿着古装的美丽女子。她已经很久没去那家小店了,自从楚曼走后,她几乎已经将它遗忘,现在看着这些开着过于繁茂的花,那女店主的容貌却清晰得宛如电影画面,在她面前闪现。看得久了,她的眼睛因为视觉疲劳,竟然逐渐恍惚起来,在那恍惚中,女店主朱颜与那个在她梦中无数次出现的红衣女子重合了起来。

  那红衣女子对她温柔地笑,笑容背后,无数蔷薇渐次开放,灿若烟华。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0:58

第四十一章 楚云飞

  一阵剧痛,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在脑袋里乱搅一般,她抱着自己的头,惨叫一声,差点晕过去。楚云飞连忙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关切地说:"怎么了?头痛吗?"

  杨飒皱着眉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无比温暖,头痛似乎也稍微减轻了一些:"嗯,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可能是这几天都没睡好的缘故吧。"

  楚云飞望着她的脸,一丝不忍在眉间一闪而过,却被从来就粗心大意的杨飒忽略了,那不忍背后的东西,她无法读懂。

  "没事就好。"楚云飞仿佛是一夜之间变得体贴入微,令杨飒很不适应,连斗嘴的对象都没有了,这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原来……这就是杨小姐。"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杨飒站直了身子,奇怪地回头,看见一位身穿墨绿色旗袍的贵妇人站在正厅的门前,脖子上挂着一串海南极品珍珠,风韵犹存的脸上略施脂粉,看上去确有几分世家主母的气质,"久仰久仰。"

  这样的人,不用介绍也知道是谁,杨飒努力不去在意她话中的讥讽,尽量让自己的姿态优雅大方,微微欠了欠身,说:"想必您就是云飞的母亲了,很荣幸能见到您。"

  "能够见到杨小姐,应该是我很荣幸才对。"贵妇人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下台阶,玩味地打量只穿着一件粉红娃娃型衬衣和一条米白长裤的杨飒,似乎一眼就看出那只不过是地摊货,眼角的笑意更盛,甚至含了一丝极淡的轻蔑,"云飞,你也真是,交了这么一个'平民'女朋友,也不带回来让妈妈开开眼界。"

  杨飒脸色一变,什么叫做"平民女朋友"?你还以为你是王后么?就算你是王后,也不能这样瞧不起人!

  虽然愤怒,她还是知道自己的处境和立场的,在别人的家里发火,怎么也说不过去。

  楚云飞似乎早已料到母亲会刁难杨飒,连忙岔开话题:"妈妈,最近您和奶奶的身体可好?"

  "好,当然好,"楚母笑,"我们刚从希腊回来,那边的气候很适合居住。云飞,等你毕业了之后,我们一家就搬到那边去吧,我已经在爱琴海一个小岛上预定了别墅,靠海的,虽然你不喜欢海,但妈妈……"

  说到这里,杨飒不禁吃了一惊,抬起头用奇怪的眼光看向楚云飞。什么?阿姨说他不喜欢海?他明明是龙神转世啊,哪有不喜欢海的道理?那里应该是他的第二故乡才对!

  楚云飞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转瞬间又气定神闲地说:"妈妈,我只是不喜欢位于渤海边那栋别墅而已,那里的水质太差,还有股化学药剂的味道,闻着都恶心。"

  他说的有理,杨飒释然,龙神对水质要求很高,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否则只是在水中游游泳,恐怕鳞片里都会带出很多易拉罐来,实在有损他在海中高贵英俊的王者形象。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楚母十分高兴,原本因为杨飒的缘故而略显尖刻的脸豁然开朗起来,"那么菲林家千金的事情……"

  杨飒胸口一窒,差点背过气去,楚家阿姨,你也太过分了吧,我现在的身份好歹也是楚云飞的女朋友,你当着我的面提其他女人,也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楚云飞已经察觉到她那要杀人的目光,连忙说:"妈妈,我还是先带阿飒去见见奶奶。"

  一提到杨飒,楚母的神情又落了下来,不悦地道:"婆婆最近性格越发古怪了,不喜欢见外人。杨小姐,你就多担待,让老陈先送你到客房吧。婆婆很想见云飞呢。"

  至此杨飒终于忍无可忍,在心里冷笑,好,你不仁别怪我不义,要斗法,我还未必输给你。

  "阿姨请别这样说,"杨飒笑起来,笑容妩媚,"我一直听云飞提起他的祖母,说祖母是楚家近代以来最优秀的女强人,心里很是仰慕。即使是让我隔着窗户看一眼也好,如果见不到这位享誉商界几十年,如今也无人能出其右的传奇女性,我一定会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的。请您务必答应我。"

  楚母脸色一变,她说婆婆是楚家近代以来最优秀的女强人?那我算什么?居然敢讽刺我!你这个臭丫头!

  "既然杨小姐这样说,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楚母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让云飞带你过去吧。不过婆婆向来不喜欢生人,你可千万不要惹得她不高兴。"

  "我想祖母一定会喜欢我的。"杨飒毫不退缩地望向她,目光竟然带着一丝挑衅。在楚母愤怒的眼光中转过身后,她嘴角带着一道满足的笑。

  原来她很有演戏的天分啊。

  楚家祖母闺名易枯雪,出生贫民,她与楚云飞的祖父楚爵纭的爱情曾经是一个传奇,王子与灰姑娘的经典故事,一直被传为佳话。也就是有她的缘故,楚家的婚姻才比较开明,即使如同杨飒这样的贫民女子,楚父也不会有太大的怨言。

  自从楚云飞的祖父过世之后,易枯雪的意志一直十分消沉,因为忧伤过度而落下了病根,很长时间都在国外疗养,最近她似乎觉察出自己大限已至,便让儿媳把她带回故土,一心只想与丈夫合葬,落叶归根。

  杨飒跟着楚云飞穿过长长的走廊,那走廊颇有些古韵,房梁上依稀可见缤纷的彩画,明代风格,极具艺术价值,可惜因长年疏于保护的缘故,已经略见斑驳了。

  "云飞,"杨飒有些忐忑不安,"你祖母会喜欢我么?"

  楚云飞心里一喜,一直到现在杨飒都还不算他的女朋友,但是她这样在意他家人对她的印象,莫非她已经认定他是她的恋人了?

  "放心吧,我祖母很随和的。"楚云飞有些沾沾自喜,嘴角有了一丝笑意,走廊旁的蔷薇似乎感受到他的快乐,竟然有些颤抖起来。

  他的心情完全写在了脸上,自然逃脱不了杨飒的法眼,她不解地看着他,心想,我刚才的问题很可笑么?

  楚家的内宅并没有外面所见的那样大,与江南的商贾林苑自然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两人走了不久便在一扇房门前停了下来。楚云飞轻轻地敲了敲门,态度变得恭敬起来:"奶奶,我是云飞?你休息了吗?"

  "原来是云飞啊,"屋里传出一个老者的声音,略显沙哑,却带着怜爱,"听说你要带女朋友回来?快让她进来让我瞧瞧。"

  原本杨飒的心情非常紧张,如今听到易枯雪的声音反而平静下来,这么温柔慈爱的语调,想必一定是位仁慈宽厚的老者吧。

  "是。"楚云飞答应一声,轻轻推开房门,从他的语气和动作可以看出,他是十分敬重这位祖母的。

  房间里的采光不是很好,可能是很久没人居住的缘故,稍稍有些霉味,却渐渐地被麝香给驱散了。里面的家具似乎有些年头了,雕花非常精致,甚至还用金线镶在的图案里,说不出的贵气,地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桌子上点着一炉香,袅袅清烟带出一缕淡然的浅香。

  杨飒跨过门槛,走进房来,一眼便望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躺在一只藤制摇椅上,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的旗袍,很深的颜色,几乎看不出是蓝还是紫,上面似乎有黑线绣的蝴蝶,但因为光线的缘故,看不太真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0:58

  老妇人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书,见杨飒进来,便抬起了头,朝她露出一道温柔慈爱的笑容:"你就是杨小姐吗?"

  "叫我阿飒就可以了,楚奶奶。"杨飒在看到她眼神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转瞬即逝,仿佛就是一道若有似无的幻觉。

  "好孩子,过来让奶奶瞧瞧。"易枯雪笑着点头,向她招了招手,杨飒乖巧地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这位老夫人举止高贵,谈吐得体,想必年轻时一定是风华绝代吧。

  易枯雪仔细地打量着杨飒,不住地点头:"是个好孩子,今年多大了?"

  "刚刚过二十。"

  "二十岁,真是花一样的年纪啊。"易枯雪点头,对楚云飞道,"云飞,我看这个女孩不错,朴素,肯定能持家,你可要好好对她啊。"

  话一出,两个当事人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楚云飞心中窃喜,脸上却有些扭捏:"你们聊,我去泡茶。"说着便走了出去,易枯雪笑道,"这孩子,竟然会脸红,这么多年了,我还没见他脸红过呢。"

  杨飒的脸更红了,这么说来楚云飞还是喜欢她的吧?虽然他平时是飞扬跋扈自以为是了点,不过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倒是很靠得住,几次三番救她于危难,只是……

  杨飒有些黯然,一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楚云飞爱的,到底是昭岚还是杨飒?如果他爱的是昭岚,为什么当初在不归森林里面,他没有杀了她为昭岚报仇呢?

  "阿飒,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易枯雪继续闲话家常,杨飒想到自己的家人,不禁心中一窒,道,"楚奶奶,我家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易枯雪一愣,随即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她的青丝长发,用怜爱的语气说:"一个人生活这么久,也实在是难为你了。云飞的脾气是差了点,不过很会疼人,他会对你好的。"

  杨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笑了笑,看见易枯雪身旁的红木书桌上放着一只小相框,被设计成树桩的形状,带着几根小小的枝桠和叶子,仿佛一棵被砍倒的百年老树又长出了嫩芽。树桩的一面开了个长方形的洞,相片就放在里面。

  那是一张颇有些年头的老照片了,看起来像是小全家福,易枯雪坐在最前面,旁边站着孩童时期的楚云飞,身后是相依而立的楚知寒夫妇。画面里呈现出其乐融融的气氛,四人都笑得极为灿烂,仿佛手里握紧了幸福。

  "这是……"杨飒问。

  "你说这张照片吗?"易枯雪笑着将它拿起来,伸手在玻璃上缓缓抚摸,"这是云飞六岁的时候照的。照完这张照片后就出了车祸,儿子和媳妇都说它不吉利,我不信这些,这可是我们一家照得最好的照片了。"

  "车祸?"杨飒一惊,楚云飞出过车祸?为什么从来没听他说过?

  "是啊,怎么?云飞没告诉你吗?也难怪,那件事情对他来说就是一场噩梦,他不想提起也是应该的。"

  杨飒从易枯雪手中拿过相框,照片上的楚云飞笑容纯真可爱,紧紧地依偎在祖母的身旁,很难想象性格强硬自大而自负的他也会有这样的童年。

  "楚奶奶,您能跟我详细说说车祸的事情吗?"

  "车祸?"易枯雪有些惊讶她为什么对这件事情如此感兴趣,"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入冬的时候他跟他爸妈去海南玩,在三亚出了车祸。说来奇怪,那条公路很平很直,从来没有出过车祸的,偏偏让他们给遇上了。儿子和媳妇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云飞受了很重的伤,送到医院后,医生都说没救了,大脑已经死亡。可是过了一夜他又醒了过来,医生们都说是奇迹。" 易枯雪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神色,"幸好这孩子活了过来,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杨飒倒吸了口冷气,死而复生?难道是龙神的力量在支撑着他吗?可是……为什么她心中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有哪里 不对。

  "楚奶奶,"她顿了顿,说,"您还记得云飞出车祸是什么时间的事吗?"

  "记得,应该是阴历的九月初十吧。"

  "几点?"

  "凌晨三点。他们刚参加完宴会,在回家路上出的事,那天晚上月亮特别大,很不吉利。"易枯雪见她这么刨根问底,有些奇怪,"怎么了?阿飒,有什么不对吗?"

  杨飒的脑袋一片空白,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巧?十五年前的九月初十,她吃下了昭岚的心脏,继承了麒麟的力量。而在同一天,几乎是同一时刻,楚云飞也遇到了车祸,差点丧命。十五年前那个昆仑月出现的诡异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易枯雪奇怪地望着这个面容震惊的小女孩,"有什么问题吗?"

  "不,"杨飒连忙掩饰,语无伦次地撒谎道,"那天……那天我刚好掉进河里,差点……差点淹死,所以……"

  易枯雪终于舒展开笑容,轻缓地抚摸她的青丝,那头长发养得极好,如绸缎一般光滑柔顺:"这说明你和我们家云飞有缘啊。夫妻俩的缘分是天注定的,从你一出生,月老就会在你的小手指上系根红线,红线的另一头就是你的夫君。被红线连起来的两个人心意是相通的,所以云飞遭大难的时候,你也会有所感觉。"

  如果是在平时,听到易枯雪说出这些话来,杨飒一定会脸红,再加上一丝小小的欢喜,可是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只有疑问……以及恐惧。

  楚云飞……这个与自己患难与共、朝夕相处的人,难道就是沙羽哥哥口中的那个不可信的人吗?他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

  这三个多月的相处,难道……都是假的吗?

  "茶来了。"楚云飞端着一只茶盘走了进来,那是上好的茶壶茶杯,紫砂的质地,上面雕着清明上河图,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在聊什么?"

  杨飒听见他充满磁性的嗓音,轻轻颤抖了一下,依然蹲在易枯雪的身旁,没有起身。突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是大红袍吗?"易枯雪问道。

  "是啊,是奶奶您最喜欢的。"楚云飞将茶盘放在一旁的圆桌上,拿起茶壶,琥珀色的液体从里面汩汩而出,落在细致精巧的茶杯里,顿时茶香四溢,似乎还没入口,便已经唇齿留香。

  "果然是上好的大红袍,你这孩子,真知道心疼人。"易枯雪闻着茶香,笑逐言开,起身道,"阿飒啊,快别蹲在地上,坐下来喝杯茶吧。"

  杨飒勉强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也许是蹲太久的缘故,脚板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她强忍着痛,在一旁的桌子旁坐下来,接过楚云飞递过的茶,却一口也没有喝。

  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相信他。

  从易枯雪的房间里出来已经月上梢头,夜晚的红蔷薇似乎开得更盛了,一簇一簇,纠结在一起,放眼望去简直就是花的海洋,空气中荼蘼诡异的香味更加炽烈。

  杨飒低着头,旁边的楚云飞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楚家大少爷何等聪明之人,微微皱起眉头,道:"阿飒,你怎么了?为什么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杨飒抬起头,借着月光望着他的容颜,一米八的个头,英俊的脸庞,果然是人中龙凤。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如果接近她是别有用心的话,那他会是什么目的?如果他不是龙神,为什么当初在大夷城会幻化出龙的原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0:59

第四十二章 决裂

  太多的疑问像石头一般堵在杨飒的胸膛里,她不敢去看楚云飞那双眼睛,那眼神太过犀利,她害怕自己心里的每一个念头都被他尽收眼底。

  "没什么,可能是太累了。"杨飒越过他,径直向前走去,楚云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是你,我是我,我没有必要把每件事都向你汇报!"说出这样的话,连杨飒自己都觉得惊讶。不过,她也应该生气吧,毕竟面前的这个人,很可能是在欺骗自己的感情。

  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禁一痛,猛地转过身,每向前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地狱的火池里,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楚云飞,你可知道,每一次对你的怀疑,都是切肤之痛?

  虽然她不想承认,虽然她一直逞强地忽视自己对他的感受,但这个时候,她才终于知道,自己竟然是如此地……如此地……喜欢他。

  楚云飞看着远去的杨飒,狠狠地抓自己的头发,揪心得仿佛要将那一头黑发扯下来。他无力地靠在走廊的红色柱子上,觉得自己很悲哀。

  "阿飒,不要想起来,"他喃喃地道,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那枚红玉髓吊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昭岚。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失去你。"

  夜晚冰冷的风缓慢地刮过整片蔷薇花田,摇曳的花丛中突然现出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狠狠地盯着靠柱而立的楚云飞,眸子里是刻骨的恨意。

  那个晚上杨飒睡得很不安稳,做着一个奇怪的梦,那场梦就像是部被按了快放的电影,一幅幅画面以极快的速度闪现,除了龙神之外,有两个人始终出现在画面中,一个红衣飘飘,额头有怪异的图腾,却用刀子划了个叉,伤口始终不能愈合;另一人是位英俊的男子,一身白衣,上绘紫云纹,脸庞看不真切,却让她心生寒意。

  画面越来越快,杨飒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那些记忆在她大脑深处跳动,仿佛呼之欲出,却总有一层光包裹着。她知道,那就像层薄薄的纸,只要戳破了,一切的疑惑都会得到解释。

  可是……她总是无法触及,昭岚的过去。

  突然之间,梦中的画面定格下来,她看见身穿白色裙袍的昭岚,于云彩之上,手中执着一柄长剑,往自己的脖子抹去,一脸的决然与不屈。那白衣的男子,站在紫色的祥云之上,满脸惊诧,似乎想要夺下她的剑,但为时已晚,只能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往那无边的人界堕去,却无能为力。

  身穿红裙的美丽女子,看着她的坠落,额头上的伤痕瞬间便涌出了淋漓的鲜血,顺着她的肌肤往下滑落,将她艳丽的脸庞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杨飒觉得心中一紧,她能够感觉到那位女子在哭,虽然她没有流泪,但她就是知道,她的眼泪全都化做了鲜血,在脸上流淌。强烈的愤恨像决堤的洪水,转瞬间便将她淹没,她抬头狠狠地盯着那白衣男子,眼神锋利如刀,仿佛要刺进他的心里去,将他千刀万剐。

  白衣男子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愤怒与仇恨,往昭岚落下去的地方深深地望了一眼,一拂衣袖,转身离去,走得匆忙而决然。

  红衣女子依然站立在原处,全身上下升腾起一簇青色的火焰,愤怒的火舌不停地向上跳动,涌起蒸腾的热气。

  一阵恐惧在那一瞬间涨满了杨飒的身体,那红衣女子的怒火,竟然如此强大,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我不会放过你的。那女子咬着牙说,你害死了昭岚,不管过了多少年,我都会向你讨还这笔血债!

  杨飒猛地睁开眼睛,诈尸一般坐了起来,望着那张古式老床的雕花床架,不觉间已经大汗淋漓。

  那就是昭岚的记忆么?原来昭岚竟然是自杀,可是……她为什么要自杀?那个白衣男人是谁?

  谜题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她觉得自己的手中握着一团纷乱的毛线团,可是无论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可以解开所有结的线头。

  昭岚,你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屋子里没有点灯,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撒进来,透过窗棂,在地板上印下斑驳而破碎的黑影,窗外隐隐有树枝摇动。

  这个时候想要再睡已经不可能了,她换下湿透的睡衣,走出屋子。今夜的月分外明媚,红色的蔷薇花丛蒸腾着淡淡的红色雾气,花香浓郁。

  这是怎么回事?杨飒吃了一惊,为什么这里会有红色的雾?在她的记忆里,只有19世纪的英国伦敦出现过红雾,雾中带着大量的化学物质,造成了很多人患病和死亡。可是……这里是郊区啊,而且还是富人聚集的高级休假地,哪个不长脑子的敢在这里建化工厂?

  红雾似乎越来越浓了,蔷薇香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强行灌入她的口鼻,令她窒息。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那雾中隐隐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影子,红色高腰襦裙,外面罩着一件红色的纱质罩衫,风将她的广袖微微鼓起,飘然若仙。

  是梦中那名女子!

  杨飒几乎要惊呼出声,往前走了两步,迟疑着道:"你……"

  女子笑了,很冷很冷的笑,一直冷进人的骨髓里。

  杨飒还未回过神来,便见一根开着蔷薇的藤蔓从花丛中一跃而起,径直朝她扑来,一下子缠住她的脖子,迅速收拢。

  窒息的痛楚浪潮般涌来,杨飒抓着藤蔓,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女子,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杀她?那样冷的笑容,像刀子一般冷酷无情,令她的心疼痛不已,甚至超过了肉体上的痛苦。

  肺叶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她想叫却叫不出来,只觉得黑暗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红衣女子依然在笑,那么残忍的笑,令红雾变得更加浓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无数个为什么涨满她的脑子,她向她伸出手,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为什么要杀我?

  "阿飒!阿飒,你快醒醒!"一个充满磁性和魅力的男音在耳边响起,似乎有人在不停地拍打她的脸。几乎同时,脖子上的压力忽地一松,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正好看到一张脸,一张英俊刚毅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张脸……那张脸不是梦中那个眼睁睁看着昭岚自杀的男子么?

  "放开我!"杨飒本能地一个耳光甩过去,狠狠地落在那人的脸上。那人躲闪不及,半边脸立刻出现五根红指印,那人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会被打,一下子愣住了。就是这几秒的时间,杨飒眼中的他已经变回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楚云飞?"她惊呼。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0:59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坐在走廊的台阶上睡着了,她明明记得睡之前是上了床的呀?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了?莫非……是梦游?

  "杨飒!"听到她的声音,楚云飞终于从目瞪口呆中恢复过来,脸部表情也从惊讶到极度的愤怒,"你这个疯女人!为什么打我?"

  如果是平时的杨飒,一定会立刻反唇相讥,可是这个时候,她却望着楚云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楚云飞原本还想继续大骂,已经摆开了架势,却见杨飒骂不还口,就这么直直地盯着自己,那双眼睛,射出从来也没有过的犀利眼神,似乎要一直看进他的心里。

  他被看得发毛,好久才说:"你看什么?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你到底是谁?"杨飒深吸了口气,问道。

  楚云飞神色一凛,随即笑道:"你睡糊涂了?我是楚云飞啊,你的现任男朋友。"

  杨飒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中涌起的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问道:"为什么你还要骗我?你到底是谁?"

  楚云飞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说:"阿飒,为什么你一定要知道呢?"

  杨飒的心一沉,顿时觉得全身的鲜血都冰冷了,双脚一软,几乎站不稳,只能勉强靠在旁边的柱子上,无力地说:"果然……你果然一直在骗我……"

  "阿飒,你听我说……"楚云飞本想走过去抓住她的手,她却往后踉跄着退了一步,脸上的神情让楚云飞不忍直视,胸膛里灌满了愧疚。

  "你不是龙神,是吗?"杨飒咬着牙,低着头,脑中一片空白,她已经不能思考,原来被最爱的人背叛,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

  楚云飞冷着脸,深深地望着她,眸子里复杂得让人看不懂也猜不透:"如果我不是龙神,你是否就不爱我了?"

  爱?

  杨飒一惊,他说爱?这个字在他们两人之间,一直以来都隔着一层薄薄的膜,他不戳破,她也不,两人就这么若即若离,永远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谁也没有越雷池一步。

  可是现在,他却跟她说爱。

  她突然很想笑,满是苦涩的笑,即使到现在,她还是那么渴望,楚云飞对她说的是"我爱你"。

  原来,女人都是愚蠢的。

  "回答我!"楚云飞突然狂怒起来,一把抓住杨飒的手腕,勒得她的手快要折断,吼道,"是不是?如果我不是龙神,你就不会爱我?从来都不会?你说!"

  杨飒不解地望着他,他几乎要失去理智,这让她感到恐惧,由衷的恐惧,拼命想要挣脱,那只大手却越捏越紧。

  "你就这么喜欢龙神吗?她不过是比我先遇到你!为什么你却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楚云飞的眼中燃烧着令人恐惧的怒火,仿佛要把杨飒吞下去,说到激动处,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一边用力地摇一边道,"你说,我什么地方比不上他!你说!"

  杨飒被他摇得五脏六腑仿佛翻了个个儿,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两片热热的唇带着一股男性特有的气息一起覆上了她的唇,刹时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像天地初开一般混沌一片。

  这是她二十年来第一次接吻,却带着恐惧与疑惑,被面前这个男子用粗暴的方式亲吻,那种感觉可谓五味杂陈。而其中最深的却是入骨的痛。

  在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他要吻的,不是她,而是昭岚。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心里都只有昭岚?那么她-杨飒-又是为什么而生的呢?

  "走开!"拼尽全身力气,她终于将楚云飞推开,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不争气地汹涌,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是昭岚!我不是!"

  楚云飞全身一震,才终于从狂热中醒了过来,一抬头,便看见杨飒一边哭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跑去,在走廊转角处一闪便不见了 踪影。

  "阿飒!"他想出声叫住她,向她解释。"解释"这个词似乎并不符合他的性格,可是本能是一件奇妙的东西,当他面对杨飒的时候,理智往往不起作用。

  "是我错了吗……"他喃喃道,"我爱的,真的只是当年那个昭岚吗?"

  倏地,他脸色一变,转过头,眼中有一道锋利的光华一闪而过,似乎回应那道光华一般,一丛蔷薇花丛突然暴开,无数蔷薇被掀入空中。与此同时,爆裂的地方跳出一个人来,全身红衣,隐在一件巨大的斗篷中,硕大的兜帽盖住了她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嘴唇和下巴,从而断定她是名女子。

  随着蔷薇的暴起,空中仿佛下起了一场花瓣雨,无数花瓣翩翩而舞,致使这场寂静却惊险的夜突然之间变得诡异妖丽。

  "你是谁?刚刚袭击阿飒的就是你?"楚云飞眼神骤变,杀气随之而起,近他身的花瓣都被搅成了碎片,"你有什么目的?"

  那女子竟然什么也没说,兜帽下的脸庞也不知带着何种神情。楚云飞忽然一愣,惊道:"你……你难道是……"

  就在他惊讶的那一刻,女子身形一起,化作了一束红光,向遥远的天际划去。楚云飞握紧了拳头,一时默然。

  原来是她?她为何要袭击阿飒?

  莫非……也是为了昭岚?

  小小的店铺里,点着一炉淡淡的蔷薇香,丝丝缕缕的气息在空中浮动,令闻香者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朱颜从门外走进来,脱下身上的巨大斗篷,脸色惨白,脚下一个踉跄,捂着胸口,靠着圆桌缓缓地坐了下来。

  她觉得胸口烦闷,胃里仿佛进了条大鱼,不停地翻滚跳跃,令她不由自主地捂着唇一呕,竟然满手的鲜血。

  "真没想到,不过是灵魂而已,他还有这样的力量。"她眼中满是仇恨的神色,握着拳头在圆桌上狠狠敲了一下,圆桌未动,而香炉已经裂为两半。

  一只苍白的手从她的肩膀后伸了出来,手心里托着一只铜杯,杯子里是黑糊糊的液体,十分黏稠:"喝了它。"

  朱颜脸色更加难看,这样命令的口气,令她十分气恼,猛地转过头,看见菲儿.克洛那张过分美丽的脸,他的伤似乎也没好,额头处凝聚着一团黑雾。

  "我的伤我自己会处理,"她断然拒绝道,"不用你来操心!"

  "你是我的新娘,我不操心谁操心?"虽然伤势未好,克洛依然是一幅狡诈的笑容,"来,喝了它。"

  "谁是你的新娘!"朱颜怒道。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克洛的笑容更加诡异,朱颜闻言,深吸了口气,接过他手中的杯子,闭上眼睛,一饮而尽。

  这样恶心的东西味道自然不会很好,朱颜铁青着脸,将杯子往桌子上狠狠一放,冷冷地道:"你放心,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但是,这之前你必须实现我的愿望。"

  "那是当然,"克洛拿起另一只杯子,杯中是满满一杯红酒,散发出沁人的酒香,"你的愿望,无论是什么,我都会为你实现,朱颜。"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1:00

第四十三章 背叛

  "什么?你要离开?"易枯雪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为什么?我们这里不好吗?还是膳食不合口味?你跟我说,想吃什么,我让厨子做去。"

  "不,不是的,老夫人,"杨飒连忙道,"只是……只是学校有 些事……"

  "什么事情?很急吗?"易枯雪关切地问。

  "嗯。"杨飒实在不想骗她,但昨天晚上和楚云飞大闹了一场,现在也不好意思再待在这里了。

  "可是……"易枯雪还想说什么,却听一个女声道,"婆婆,既然杨小姐执意要走,我们就不要为难她了。"

  这个嗓音,这个语气,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穿着墨绿色印花旗袍的楚妈妈迈着风情万种的步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笑容道:"杨小姐,要不要让老陈送你下山?"

  "多谢阿姨,不用了。"杨飒听出她的话外音,别说楚云飞了,连老陈,恐怕都不肯让他送她下山,"我自己打车吧。"

  "这里这么偏远,哪里有出租车?"易枯雪不满地瞥了媳妇一眼道,"还是让飞儿送你下山吧,要不然你一个小姑娘,我也不放心。"

  "婆婆……"楚母刚想开口,楚云飞就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杨飒面前,冷着脸问:"你要离开?"

  "是。"杨飒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楚云飞脸色更沉了,屋子里的气氛突然之间变得很诡异,易枯雪和楚母都看出两人之间似乎有了隔阂,老夫人自然是十分担心,而楚母却一脸的幸灾乐祸,心里已经在盘算着为宝贝儿子找个家世显赫的妻子了。

  "我送你回学校吧。"楚云飞说,语气不容拒绝,楚母本想开口阻止,但看到儿子布满乌云的脸,又闭上了嘴,也罢,不就是送送吗,等他们分了手,云飞的婚事就由她做主了。

  杨飒什么话也没说,向易枯雪鞠了一躬,走出了门去,一直到上了楚云飞的BMW,都没有楚家的下人来送她,她心里觉得很别扭,怎么看现在这个情形,她倒像是被扫地出门的弃妇了?

  下山的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杨飒与楚云飞谁也没说话,汽车里的气氛沉闷到了极点。杨飒望着窗外的景色,道路两旁长着高大的冷杉,树根和树干上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蘑菇,那些蘑菇呈现着阴冷的灰色,为整座森林增添了一份寒意。

  走了大概一半的路程,杨飒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森林里都没有看到生物?就算是冬天,大多动物都已经冬眠,可是连耐寒的昆虫都没有,岂不是很奇怪?

  "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和我说话了?"最后楚云飞终于打破了平静,沉着脸说,"昨天晚上的事情……我……"

  "昨天晚上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杨飒的语气冰冷,楚云飞心中一窒,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渐渐缩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杨飒有些奇怪,现在才下午两点啊,天怎么黑了?要下雨了吗?

  "嘎吱-"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杨飒毫无准备,差点被甩到挡风玻璃上,胃里一阵翻腾,"你干什么?"

  "阿飒,我们中了埋伏,"楚云飞的声音异常的冷,"你要小心!"

  杨飒一惊,静下心来,果然感觉到丝丝细微的妖气。她正想打开车门走出去,却被楚云飞阻止:"别动,阿飒,以不变应万变。"

  杨飒没有说话,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眼睛却始终盯着路两旁的动静,蘑菇在渐渐暗下来的山林中似乎在逐渐改变颜色,由阴冷的暗灰变成刺目的猩红。

  那不是蘑菇!杨飒大惊,那分明就是漫山遍野的蔷薇,翠绿的藤蔓攀爬在粗大的树木上,仿佛坚实的树干披上了一件染满血的 外衣。

  楚云飞手中悄悄积蓄着力量,莫非……是那个人来了?

  看到蔷薇,杨飒不由得想起了昨天晚上攻击自己的那个红衣女人,她摸着自己隐藏在衣服下面的青紫勒痕,确信那并不是一场梦。

  她用的是蔷薇,克洛的象征也是蔷薇,他们之间,莫非有着某种联系?

  一条条带着蔷薇的藤蔓像蛇一般从森林中爬了出来,快速地向BMW包围,不多时已经爬上了车身,仿佛要将那辆银白色的BMW包裹起来。

  "阿飒,小心!"楚云飞的话刚出口,杨飒已经动了,她一把抓住从窗户延伸进来的几根藤蔓,一用力,那带刺的绿色绳索立刻化为了齑粉。

  "楚云飞,我已经不需要你保护了。"杨飒冷着脸,伸出左手,指尖泛着白色的冷光。她将手使劲一握,包裹住车身的藤蔓根根碎裂,跌落在地上。但数不尽的藤蔓又前仆后继地涌了过来,似乎不把他们困死在车内,就不会死心。

  杨飒冷笑,道:"低劣的伎俩。"

  说罢,她双手一收,BMW一跃而起,升到半空中,无数藤蔓被扯断,断裂的藤蔓仿佛失去了生命,都纷纷跌落。从空中看下去,才发现几乎整条公路,都被血红的蔷薇花海淹没。高大的冷杉掩映下,隐隐间可见一片暗哑的红。

  楚云飞望着阿飒,觉得一夜之间她似乎变得有些陌生。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1:01

  突然,杨飒的脸色变了,瞳孔急剧收缩,惊道:"楚云飞,你的家!"

  楚云飞一震,这才回过神来,转头从窗户看出去,只见红色的花朵海浪一般涌向那栋古旧的老宅,带着腥甜的气味,凌厉的气势,仿佛要将所到之处都变成废墟。

  他立刻转动方向盘,向自己的宅子驶去。当BMW降落在自家院子里的时候,蔷薇已经越过了外墙。因为那有毒的香味,空气中竟然蒸腾着红色的雾气,楚家的人都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妈!"楚云飞看到自己的母亲斜靠在饭桌旁,手上的筷子已经掉落在地上,双眼紧闭,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立刻奔过去抱起她,叫道,"妈,你醒醒!妈!"

  "老夫人!"杨飒扶起摔在地上的老夫人,探了探鼻息,幸好呼吸还算正常,"楚云飞,他们都中了迷药!那花里的香味……"

  "我知道……"楚云飞冷着脸,将母亲和祖母都平放在床上,脸上罩着浓得化不开的乌云,"让她们醒过来,办法只有一个。"

  "是什么?"杨飒急问。

  "玉……用玉吸收毒素,她们便能醒过来,"楚云飞的声音冷到让人胆寒,"而且必须是玉中最纯净、最具灵性的红玉髓……"

  "红玉髓?"杨飒一惊,本能地去摸自己的脖子,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那枚玉早已经丢失了。

  楚云飞抬起头,看着满脸焦急的杨飒,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从衣服里取出那枚雕刻着桃花形状的红玉髓吊坠,放在两人的胸口,手中微微吐出气息,在两人身体里游走,便见黑色的毒素像水流般涌进了玉里。不多时,玉已全黑。

  杨飒觉得全身一阵冰冷,那块玉……即使化作了灰,她也认得。

  为什么?为什么它会在楚云飞的手里,为什么楚云飞明知道是她的,却从来没有还给她?

  这个时候,她才突然记起,在昭岚的记忆里,似乎有这样一个法术,用一个人最贴身的东西,可以施法影响她的行动,进而操纵此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楚云飞,你……"杨飒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楚云飞继续为母亲和祖母解毒,没有抬头,似乎不忍看到她此时的神情。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陷入了你设的陷阱。"杨飒完全不能思考,几乎听不到自己的话,"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大傻瓜!"

  毅然转身,眼泪止不住地流,一直流进她的心里。

  这三个月的时间,就像一生那样漫长,她几乎已经不记得遇到楚云飞之前的十九年是怎么过的了。可是,今天她才知道,原来一切都不过是场骗局。

  方木蹲在杨飒卧室的地板上,抬着头望着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主人,有些不知所措。

  这可怎么办?她已经将近三天不吃不喝了,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是和楚公子一起去了楚家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似的,难道……

  方木的脸色一下变了(他脸上长有黑毛,所以看不太出来),莫非……莫非是楚公子霸王硬上弓……不,不会,虽然楚公子很狂妄,但毕竟世家出生,应该不会干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木,"一直没有开口的杨飒终于说话了,也许是没有吃饭身体虚弱的缘故,她的声音非常微弱,"你过来。"

  方木心中一喜,连忙跑过去,趴在床边,杨飒从床上伸下一只手来,轻缓地抚摸它的头,它打了个冷战,虽然隔着毛发,它还是能够感觉到透骨的凉。

  "方木,你说,天下的男人是不是都是骗子?"

  "啊?"方木一愣,心想我又不是人,我怎么会知道。

  "以前奶奶跟我说,男人都是负心薄幸的动物,我一直没什么概念。"杨飒的语气说不出的凄凉,"现在亲身经历了,才发现,原来男人不仅负心薄幸,还卑鄙无耻!"说到这里,她的语气里又多了一分愤怒,方木能够明显感觉到她抚摸自己的力道在增强。

  方木背后有些发凉,为什么王会说这些?难道……难道真 的是……

  可恶,可恶至极!就算他是龙神,也不应该这样对待身为百兽之王的麒麟大人!

  正当它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想要拍案而起的时候,楼下突然适时地响起了门铃声。

  "你去看看,如果是姓楚的,就不必开门了。"杨飒收回手去,扯过被子将自己盖住,她不想流泪,也流不出泪来,心里的痛,即使是流血,恐怕也无法摸平。

  "如果是他,我就咬断他的脖子!"方木恶狠狠地道,走出屋去,灵巧地一跃,从走廊跳到了客厅,咬着门把打开了门。

  原本它下一个动作就是一扑而上,将楚云飞咬个七荤八素,甚至连向前扑的动作都已经准备好了,可是当它看到屋外的人时,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相貌清秀的男子,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1:01

  白桦?方木目瞪口呆,他不是主人的古文老师白桦吗?刚才……他有没有看到是一只狼给自己开的门?如果让他发现它是妖怪,那麻烦……可就大了……

  白桦瞪着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面前这条巨大的狗(方木语:是狼),眼神里似乎有些不知名的东西,看得方木全身发毛,冷汗淋漓-为了出汗,它不得不把舌头伸出来,以极为不雅的模样面对主人的老师。

  白桦移开双眼,方木总算是松了口气,就见这位老师直接往楼上走去,它连忙跟在后面,用戒备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以妨他做出什么对主人不利的举动。

  白桦推开杨飒卧室的门,看到她躺在床上,便尽量压低声音道:"阿飒,你睡了吗?"

  原本颓废的杨飒一下子坐了起来,看到白桦老师的时候也是目瞪口呆,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老……老师……您怎么会?"

  白桦深深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慈爱与激动,看得杨飒满头雾水:"老师……您……您到底有什么事?"

  "阿飒,你……"白桦有些迟疑,似乎在思考应该用什么语言来诉说心里的激动与兴奋,"听说,你有颗钻石……蓝色的,叫'倾城'?"

  杨飒又是一惊,为什么老师突然问起这个?

  看见杨飒一脸疑惑和茫然,白桦急道:"你的祖母……是不是叫鬼玥?绰号'冬姬'?"

  杨飒大惊,差点从床上掉下来:"白老师……你认识我祖母?"不可能啊,白桦老师不过三十多岁,祖母已经将近四十年没出过巴瓦山寨了。

  "果然……"白桦伸出手去,手微微颤抖,"你是……她的孙女……"

  杨飒听出有些不对,避开他想要抚摸自己脸庞的手,道:"你……你和我祖母……"

  "你是我的孙女,阿飒。"白桦眼里涌动的,除了激动之外还有一丝悲哀。

  "什么?"这次杨飒真的从床上掉下来了,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个过于年轻的老师,即使仅从年龄,他也不可能是她的祖父啊,"老师……你是开玩笑的吧?"

  白桦脸色一窒,原本激动的心情徒地冷了下来,淡淡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年轻吗?"

  杨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六十多岁却长着三十多岁的容貌,除非他能长生不老。说到长生不老……

  一想到这里,她差点背过气去,老天啊,你不要告诉我,我的爷爷是个妖怪啊!

  "我不是妖怪,"白桦似乎能够看透她的心思,神色更加黯淡,露出一丝苦笑,"不过恐怕现在也差不多了。"

  杨飒稍稍松了口气,还好,她不是杂交……

  "阿飒,"白桦从旁边的沙发椅子上拿过一张羊毛垫子,放在地上,跪坐上去,看见杨飒疑惑的神情,便道,"我们白家的人一直坚持着自古以来的传统,跪坐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杨飒释然,古玩店里的店主姐姐还一直穿着汉服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和坚持啊。不过……为什么从来没听奶奶提起过白家?

  方木坐在门口,看着刚才那一幕,也是惊讶至极,不过它始终对面前这个人怀有戒心。人类,都是残暴的动物,信不过的。

  "其实……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有可能是我的后代。"白桦脸上带起淡然的笑,在课堂上,他总是能够以这样的笑容和魅力吸引学生。

  "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来和我相认?"杨飒反应迟钝再加上心直口快,竟然将心中所想立刻就说了出来,语气里竟然带着一丝责怪。

  "因为我算不出你的命相,"白桦叹气,"我们白家,从很早以前就是为人推演命理数术之族,曾经也算家大业大,只是泄露太多天机,人丁不旺,家财难保,一直到我这里已经算是穷酸了。"

  "那……"杨飒一时间竟然没有去深究为何会算不出自己的命相,反而好奇地问道,"您……出生于哪年?"

  白桦笑:"1934年,算起来今年我应该有七十多岁了。"

  "七十多岁……"杨飒惊讶地问道,"那您是哪一年认识我祖 母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1:02

第四十四章 不死的祖父

  一提到杨飒的祖母,白桦的神色又暗了下去:"应该是四十多年前吧,那个时候玥儿在三山五岳名号很响,是一代巾帼。我不过是个穷酸术士,流落在南洋,靠给别人算命为生。但是命中注定的东西,无论是相隔几千里,被红线系在一起的人都会相见。那年我算出生命中唯一的女人将会在香港出现,费尽了所有积蓄辗转来到了香港,为了生存,我一直为人卜卦,在香港居然也小有了名气。"说到这里,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光彩,陷入了那段美好的回忆里,"记得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傍晚,我为一名富商相命回来,却发现一名年轻的美丽女子坐在屋里,门锁并没有坏,也不知是如何进来的。我问,'她是谁,为什么不请自来?'。她冷笑着说,'你不是号称神卦吗?就算算吧,我是什么人。'于是那天我就为她起了一课,她的命相注定了幼时父母双亡,将堕入不正之道,正应该是梁上君子的命格。并告诉她近日将有一劫。她却不承认,说我是骗人钱财的无耻之徒,走的时候还不忘砸了我的招牌。只是没过三天,她再次出现在我家里,不过这次是负伤而来,身中三枪,所幸并未击中要害。我用祖传的止血药物救了她一命,以后……自然就……"

  看他讲得如痴如醉,杨飒却有些昏昏欲睡,原来自己祖父母的相识竟然这样的……又是英雄救美,没什么意思。

  白桦见她无甚兴趣,心下叹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那……您为什么要离开祖母?"这个时候杨飒慢慢回味以前祖母对她所说的那些话,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是不是你突然因为某种原因成为长生不老之身,才离开祖母的?"

  白桦苦笑道:"确实如此,至于是什么原因……我实在不想再提。我幼时便知自己将有一劫,只是不知道,竟然这一劫,是用这种方式应验。只是……你叫我如何用这副身躯去面对自己的妻子?当她已经垂垂老矣,我却还是年轻力壮,她会不会将我当成怪物?我承认自己懦弱,连将这件事情告诉她的勇气都没有,那个时候,她还怀了我的孩子。"

  那应该就是我的父亲了吧?杨飒这样想,却无法怨恨面前这个长生不老的爷爷,如果换了她,她也会做同样的事吧。

  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想起自己的命理问题,连忙道,"老……祖父,为何算不出我的命理?"

  "听我慢慢说,"白桦并不着急,道,"在课堂上见到你后,我觉得你应该是我的后裔,就回去替你占了一卦,然而占出的结果却是大奇,卦相杂乱无章,似卦又非卦,即使尽我所学,也看不透这卦相中的天机,只能作罢。只因我白家有种预测危机的本能,才能在你去不归森林之前察觉出你会有危险,从而提醒于你。"

  "原来如此,"杨飒微微点头,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爷爷,你今天来与我相认,难道是因为算出了我的命理吗?"

  白桦笑道:"说来也奇怪,昨天你的命相突然之间起了大变化,我竟然能够算出你今生与前世的缘,确定你就是我的孙女,所以才来见你。"

  "大变化?"杨飒惊道。

  "是的,"白桦的神色严肃地说道,"这样的变化在我们白家的卜卦生涯中可谓闻所未闻,从未见人在一夜之间命理变化如此激烈,从杂乱无章,突然变得有序起来。"

  "是什么造成这样的变化?"杨飒连忙追问。

  "这个……造成命理变化的原因有很多,你的命相本就奇特,我算不出原因,只是大致猜测了一下,也许是之前你的命相本就不属于你自己,而是被别人操纵,如今又因为某种原因恢复了过来,才会有如此巨变。"

  杨飒倒吸了口冷气,心中又开始痛起来,之前自己被楚云飞用红玉髓控制,自然这条命是不属于自己的。只是……能够控制别人的命相,楚云飞的可怕……恐怕早已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自做多情也就算了,还被人像小孩子一般的玩弄。楚云飞……你……

  眼泪似乎又要不争气地流出来,她拼命忍住,没想到泪水竟然从鼻孔里流了出来。白桦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拿纸擦鼻涕,露出一道悲哀的神色,道:"阿飒,昨天为你算了三生三世,你的来生始终算不出来,前世应该是显贵。而今生……太多波折,在你五岁那一年,是人生最大的转折,从此之后,你的命里似乎就与异类结下不解之缘,险象环生。至于情缘……"他微微叹气,不再多言。

  杨飒觉得喉咙里像卡了根骨头,吐不出也咽不下,眼泪又要出来,只能让它继续转移到鼻子。

  "阿飒,你要小心,"白桦突然皱起眉头,道,"最近,你或许有大难。"

  "大难?"杨飒脑中又出现了楚云飞那张英俊的脸,连忙也跟着从床上跳了下来,方木十分善解人意地为她叼来一张羊毛垫子,她也学着爷爷的样子正襟危坐,竟然不觉得脚疼,"爷爷,这个……卦相上怎么说?"

  "卦相依然很乱,只是依稀可见杀气暗涌。"白桦似乎对孙女的命相非常不解,她五岁那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的命理被弄得乱七八糟?竟像是被生生截断了一般。

  "不如这样吧,"他沉思了一下,说,"我再来为你起一课。原本在卜过一次之后近期内不可再卜,但现在也没有什么其他法子了。"

  说着,抬起头,环视四周,靠近阳台的桌子上放着一只漂亮的花瓶,瓶里是一朵仍带着露水的白玫瑰。他起身取出玫瑰,将花瓣摘下来,坐回原位,伸手一撒,十几片花瓣便飘然而下,落在地上,散乱地排列着。

  白桦仔细地研究卦相,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杨飒的心也随着他的表情而忽起忽落,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爷爷,怎 么样?"

  "阿飒,卦相上说,"白桦脸色凝重,道,"你五岁那年,似乎有种力量生生地植入了你的身体,致使你命相大变,与原本的命理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你现在所经历的种种,都与那力量有关。阿飒,你跟祖父说,五岁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1:02

  "这个……"杨飒略一迟疑,道,"您不会相信的。"

  是啊,那样的经历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相信吧?不过……祖父是正常人吗?

  "没什么,你说吧。"白桦平和地笑,笑容里有一丝慈爱,让杨飒的心没来由地感觉温暖,也许,这就是血浓于水的意义吧,"你的命相奇特到如此地步,就算那年天降神迹也不足为怪。看你如今这命相,也该有一段仙缘。"

  杨飒叹了口气,想想自己的身世似乎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将自五岁那年吃麒麟心得神力始,直至如今被人欺骗,全都和盘托出。说到楚云飞,她的心里就不由自主地痛,痛得眼泪都从小鼻子里流了出来。

  这段故事从上午十点一直讲到下午三点,整整四个小时,白桦都静静地听着,一双轮廓相对比较柔和的眉紧紧皱起,清秀的脸下,那可以看见过去和未来的心,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直到最后,杨飒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杨飒有些惊讶,看祖父的反应,仿佛包含着什么未知的东西,仿佛……仿佛他心中的疑惑在那一瞬间突然开朗,像受了天授般恍然大悟。

  "爷爷,您……您是不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杨飒连忙问。

  "孽缘,真是孽缘,"白桦摇头,"一切都是执念,人若是有了执念,便宛如堕入无间地狱,尝尽一切苦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虽说人尽皆知,然真能悔悟者,世间又有几何?"

  杨飒听得一头雾水:"爷爷,您在说什么啊?"

  "阿飒,前世因,今世果。这个世间只有必然,没有偶然。"白桦突然望着她,漆黑的眸子深沉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你今生有此奇遇,皆因前世所修之果。按你所说,你的前世是周穆王之女清越公主,因爱上了示巴王子,才被人下毒致死。这份爱,从一开始便注定没有结果,你自己是知道的,可是对爱的执著令你无法放下,即使转世,都要回去寻找曾经的恋情。这就是执念,而且是很深的执念,而那被你吃掉心脏的麒麟,她的死,又何尝不是因为执念?"

  杨飒脸色一变,道:"爷爷,您知道麒麟昭岚的死因?"

  "我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能够偶尔勘破天机,已是不易,又如何能知晓天界众神的机密?"白桦垂下眼帘,不知道为什么,杨飒总觉得他的脸上有一丝悲伤和不忍,但又不敢多问,只得道,"那……爷爷,今后我该如何?那大难又是什么?"

  "该来的,始终要来,"白桦幽然道,"命相如此,自古以来,没有一人的命可以人为更改。什么破解之法,不过是术士用来骗钱的伎俩罢了。"

  "这么说……"杨飒身子颓然地往下一缩,压在双脚上,微微有些疼痛,"这么说我是注定要死的了。"

  "不,并非是死,"白桦摇头,"死不过是另一次轮回的开始,并不算大难。真正的大难是陷入泥沼,无法自拔。你与那楚家小子的情,就是难的开始。阿飒,"他望着她,轻唤她一声,用近乎沙哑的语气道,"他是你永生的劫数。"

  杨飒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撕开了一道口子,无声地流血。

  "而你,"白桦继续道,"又何尝不是他的劫数?"

  杨飒的心更痛,难道他们今生,是为了伤害彼此,才出生的吗?

  说完那些话,白桦的脸苍白如纸,额头上冒出虚汗,仿佛一下子就会晕倒。杨飒一惊,连忙去扶,却听他道:"今天泄露太多天机,况且还是为了私情,我的罪孽,又深重了一分。"说罢,轻轻推开她的手,艰难地站起身来,"阿飒,爷爷会保护你的,虽然爷爷的能力不够,但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杨飒鼻子一酸,眼泪终于从正常渠道落了下来,白桦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怜爱地道:"不要哭,眼泪只会让你变得软弱。来,阿飒,送我回去吧,我也带你看看我的住处。"

  杨飒像个小孩子一样用力地点头,扶着他走出门去,方木跟在两人后面,始终不发一言。

  那个时候,她才真正感觉到找到唯一亲人的快乐,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做出了决定,送完祖父之后,她会去那条幽深的小巷,找那间始终散发着迷人熏香的店铺。

  她记得,朱颜曾经给她喝过一杯九冥茶,传说可以回忆起前世的所有。可是上次她却将梦境忘却了,这次,她会再讨一杯,她要知道所有的真相,关于龙神,关于昭岚,还有那个穿着白袍飘然若仙的男子。

  从祖父的公寓里出来,杨飒有些怅然若失,她问过祖父,是否愿意到祖母的坟上去看一看,但被祖父拒绝了,她永远不会忘记祖父展开平和的笑颜对她说的那句话:"她已不在那里,又何必对着一方空冢独自悲戚呢?"

  是啊,祖母的灵魂已经不在那里了,死者有死者的福分,生者又何须执著呢?只是,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看透?

  "主人,"一直跟在她身旁的方木见四下无人,开口道,"您刚认了祖父,难道不高兴吗?还在为楚公子的事情生气?"

  杨飒边摇头边说道:"我只是有些悲哀罢了,对于一个不爱我的人,我又何必执著呢?"

  方木见她说出这样的话,以为她已经看开了,高兴得连忙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就听杨飒苦笑了一声,说:"可我就是无法超然物外啊,心里的痛还是像刀搅一般……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想要知道真相。"方木听着她的话,没来由地全身一冷,便看着她蹲下身来,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头,像在抚摸小孩子,"方木,曾经有人说,人很残忍,也很冷漠,宁愿把爱心花在动物身上,也不救济穷人。那个时候我觉得这是真理,可现在想来,却突然有些明白了。动物,是不会背叛主人的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1:02

  方木有些茫然,却觉得鼻头上一热,望着一颗一颗豆大的眼泪从她脸上扑梭梭地往下掉,它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去舔她的泪,说:"其实……动物也会背叛主人,只是不如人类那般道貌岸然 罢了。"

  "也许吧,"杨飒拍了拍他的头,站起身来:"你先回去,我有件事情不能不做。"

  "您要去哪里?"方木连忙问。

  "去寻找真相。"

  挑起水晶珠子所串成的门帘,屋子里便响起了一阵"叮叮冬冬"的清越之音,扑面而来的是仿佛沁入骨髓里的香味,只是与之前的清幽淡雅不同,仿佛多了一丝妖娆与腥甜。

  朱颜穿着一身白色的襦裙,上面印着大簇大簇的黑色竹叶,像一幅略微有些压抑的水墨画。

  看见杨飒,朱颜露出一道淡淡的笑容,仿佛知道她一定会来,道:"好久不见了,最近怎么没过来坐坐?"

  杨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径直走到她面前,在圆桌旁坐下,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

  "哦?"朱颜端起桌上的紫砂茶壶,为她倒了一杯茶,琥珀色的茶水上飘着一星茶叶,打着旋儿沉到杯底,"失恋了?"

  听到"失恋"两个字,杨飒颤抖了一下,想起与楚云飞相处的种种,眼泪不由自主在眼眶里汹涌,她却始终没让它们滑下来。

  "看来真是失恋了,"朱颜笑道,"那是个很过分的男人吧?"

  杨飒握着茶杯的手在收紧,十个指头都泛起了白色,何止是过分?他从一开始就在欺骗她的感情,用她最贴身的红玉髓吊坠控制她,可是到最后,他爱的只不过是另一个女人。

  昭岚。

  这个人改变了她的一切,她仿佛就像是她的影子,背上背负着她所有的过去与情感,却永远得不到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对她如此不公。

  痛苦像茂密的藤蔓,在她身体里蔓延,上面长满了荆棘,刺得她伤痕累累。她抬头,看到樱桃木壁橱上放着一面古镜,刚好可以照见自己的脸。虽然那张脸还能勉强算是清秀,但比起昭岚来……

  她曾在自己的梦境和幻象中见过昭岚的模样,她的确是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女人,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对于杨飒来说,她永远都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她只能在山脚下仰望着她。

  楚云飞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人是理所当然的吧,无论是谁见了她都会喜欢上她的,那么完美的女人,注定了会成为男人追逐的女神啊。

  眼泪终于涌了出来,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她小麦色的皮肤上划下一道又一道水痕。

  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是自卑的,虽然自己一直装作瞧不起楚云飞的模样,一直叫他自大狂,其实,从她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刻,卑微感就与她如影随形。

  这种卑微并不仅仅是对楚云飞一人,还有沙羽哥哥、李幽、楚曼、思然,和他们比起来,她真是又土又丑又穷。虽然她一直都反应迟缓,大大咧咧,但是在她心灵深处,自卑一直蔓延。

  一只手伸过来,为她拭去腮边的泪痕:"为什么要哭呢?那个男人就那么好吗?让你伤心至此?"

  "不,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悲哀,"她转过头,望着站在面前的朱颜,凄然一笑地说道,"原来我这一生,都不过是虚假的。"

  朱颜为她拭泪的手顿了一顿,收了回去,她美丽的眸子闪过一丝不忍,随即转身,问道:"你到我这里来,必然有什么重要的事 情吧?"

  经她这么一说,杨飒才想起此行的目的,道:"上次那种九冥茶,还可以再让我喝一次吗?"

  朱颜似乎知道她会说这样的话,嘴角挑起一抹笑容,说:"你稍等,我去准备一下。"说完便朝内堂走去。

  望着她的背影,杨飒心中突然一动,好像劈过一道闪电,倒吸了口冷气,站了起来:"朱颜,你……"

  "什么?"她回头,问道。

  "你……你认识昭岚吧?"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1:04

第四十五章 远古记忆

  一提到昭岚,朱颜的身体就仿佛有电流通过,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冷了起来,锋利如刀的眼光刮在杨飒的身上,令她不自觉地颤了一颤。

  "你想说什么?"

  "刚刚,我似乎记起了一些东西,"杨飒的内心还是一片茫然,但望着她的眼神却坚定无比地说道,"你……从前和昭岚一起生活过吧?似乎,是昭岚救了你……"

  朱颜脸色一变,打断她的话:"既然你都记起来了,九冥茶就不必了。"

  杨飒苦笑:"如果都记得了,我就应该知道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袭击我了,可惜……现在我脑子里还是一团糨糊。"

  朱颜沉默下来,店铺里的气氛有些怪异,良久,她才继续道:"既然你知道那天是我袭击了你,你还敢喝我的茶?"

  杨飒表情一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很久才道:"你想杀我,随时都可以,在茶里下毒,不是你的性格。"

  一声冷笑,朱颜转身,走进内堂的时候低低地道:"你果然在逐渐拥有她的记忆,但……你毕竟不是她。"

  毕竟不是她。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刻进杨飒的心,胃里一阵抽搐。楚云飞……也是这样想的吧?虽然她有昭岚的记忆,但始终不是她。

  她始终不是他爱的那个人啊。

  她坐在店铺里静静地等,短短的几分钟,却像几个世纪般漫长。自从进这间店的那一刻,她的记忆就在心底暗暗涌动,仿佛,在期待着破茧而出的那一刻。

  可是……这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幸?抑或是不幸?

  暗香涌动,一只手撩起通往内室的门上那块彩色丝绸,走了出来,另一只手托着一只托盘,盘正中是细瓷做的杯子,薄得几乎有些透明,上面绘着江南山水,衬着杯中的液体,竟然能够看到图中河流潺潺东去的奇异景象。

  "这就是九冥茶,"朱颜将杯子放在杨飒的面前,杯中水清澈见底,不带一点杂质,"如果你想好了,就喝下去吧。"

  杨飒没有给自己思考的机会,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当茶杯放下时,她已站在一片近乎虚无的黑暗中。她有些疑惑,这里是哪儿?莫非……这就是九冥茶的功效么?

  忽然之间,四周就像是放影片一般出现一幅幅交错纷杂的画面,她吓了一跳,仔细看去,却蓦然看见昭岚那绝美的容颜,她的一颦一笑,都是如此的扣人心弦。

  那是昭岚的所有记忆。

  如她所知,昭岚在巴国大夷城长大,在城破的那一刻,她终于化身为人。麒麟与龙一样,是世界诞生最早的神兽,化身为人,便意味着小麒麟已然成年。那一刻,她的容貌,令天地变色。

  但是,她却没有能力扭转大夷城的厄运,她在战火中拼命地奔跑,想要找到那个占据了她所有童年的知交好友,可是任她如何歇斯底里地呼喊,她依然杳无音讯。

  大夷城在天火和天兵的袭击下,俨然已经成为地狱,地上满是漆黑的焦尸。在那堆积如山的尸体中,她找到了曾经侍奉过自己的女祭司,那女祭司奄奄一息,用最后的力气告诉她,无忧王子已经死了。

  她已经死了。

  那一刻,昭岚心如死灰。

  她离开大夷城的时候,那座曾经繁盛一时的城市已成涂炭。天帝的权威,从来不允许任何人挑战。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像幽魂一般在神州大地上游荡。她没有族人,麒麟一族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灭绝,她,是留存于世的最后一个。

  在这将近一千年的游荡中,她看着这纷纷扰扰的尘世,无数的王朝建立了,无数的王朝又灭亡了,背叛、憎恨、爱情,忠诚,看得太多早已厌倦,直到她遇到了他。

  昭岚最爱的人,是大海的主人-龙神。

  正如杨飒梦中所见,昭岚遇见龙神,是在浩瀚无际的海边,她坐在突起的一块岩石上,洁白的双脚没在水中,唱着一支古老的歌。而龙神,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海底浮上水面,握住了她的足。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知道,永生永世,他们再也无法忘记这份缘。

  那是他们生命中最美的时刻。

  所以,她在海边建造了一座洞府,洞中是另一片天地,她用神力所建成的宫殿,名叫雾屏宫。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1:04

  但是,昭岚拒绝了龙神的爱,杨飒能够感受到龙神的悲伤,他在昭岚的洞府外吹了七天七夜的萧,希望能让她回心转意。第七天的晚上,一直不肯见她的昭岚终于从洞府中走出,淡淡地说,"你的萧声很美,但是我没有福分继续听下去。"

  龙神露出痛苦的神情,他不知道,昭岚的心更加疼痛。

  她不能接受他的爱,因为她固执地认为,母亲难产而死,大夷城的灭亡,无忧的死去,都是她所造成,她是不祥之人。

  她不能让龙神,成为下一个命运的牺牲品。

  伤心欲绝的龙神回到海里,再也没有来过她的洞府。但是他们的故事却在天界流传,所有仙人都知道,高贵的龙神爱上了神兽麒麟。

  麒麟自古以来便是天界最崇高的神兽之一,原本以为麒麟一族已经灭绝的西王母在得知昭岚的存在后欣喜若狂,几次颁下旨意,封昭岚为仙人,都被昭岚拒绝了。于是所有人都知道,麒麟昭岚,是个宁愿做妖怪也不愿意做神仙的怪人。

  几百年后,一个初夏的午后,昭岚在洞府外救起了一位美丽的妖魔,她被海水冲上岸来,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在昭岚的精心照顾下,她终于醒了过来,她告诉她,她叫朱颜,是诞生于火中的精灵。

  精灵是世上最卑微的生物,他们朝生暮死,没有生命形态,而朱颜的力量,却不在昭岚之下。她告诉她,那是因为她在快死的时候遇到了一位神仙,在神仙的帮助下,终于得以延续生命,修炼 法力。

  昭岚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麒麟的天性,便是纯良。

  直到很多年之后,她才知道,这个女子,来自魔国。

  朱颜养好伤,不肯离开,她本就已经无家可归。昭岚不希望她因为自己不祥的命运而被连累,几次三番赶她走,她都坚持留了下来,两个人一起住在雾屏宫里,那可以算是昭岚最快乐的时光。

  虽然在想起龙神的时候,她依然会黯然神伤。

  可是这一切都在那次的蟠桃大会上戛然而止。

  西王母器重昭岚,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甚至不惜亲自莅临昭岚的洞府,送上邀请信笺。

  堂堂西王母亲自来请,昭岚找不到不去的理由。

  瑶池是仙界最美的国度,由西王母统治,居住着无数女仙,只有蟠桃会的这一天才会允许仙界的男仙以及天界的天神入内。

  那一天,粉红色的桃花如同漫天的云彩,开得如火如荼,隐在桃林深处的宫殿,美得仿若梦境。

  就在昭岚走进蟠桃盛会的那一刻,所有的桃花都仿佛失去了 颜色。

  天仙两界,不知道有多少男人为她而动容。

  昭岚上前,向着西王母盈盈一拜,西王母慈祥的脸庞堆满了喜悦,说:"昭岚,你终于肯来瑶池了。快,快来拜见天帝陛下。"

  昭岚抬起头,看到一张俊美却不失刚毅的脸,他峨冠广袖,一身白衣飘然似雪,手中端着一杯蟠桃酒,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她悚然变色,就是这个人,灭亡了大夷城,杀死了无忧。

  "不-"杨飒惨呼着跪下来,眼泪止不住地流。

  那个人……那个被众人尊敬地称呼为天帝的人,最近常常出现于她的幻觉和梦中。每当看到他的容颜,睁开眼的刹那,必然会看见楚云飞俊俏坚毅的脸。

  楚云飞!原来……原来你竟是……

  楚云飞坐在学生会办公室的旋转沙发上,双眼茫然地望着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空,黑夜为这个世界抹上一层浓重的蓝色。

  他手中自始至终都握着那枚红玉髓吊坠,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永远都没有遇到昭岚。没有她,他依然是至高无上,铁血冷面的天帝,谈笑之间,便可令天界人间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可是,如果他没有遇到昭岚,没有一时冲动寄生于楚云飞的身体中,他又怎么能遇到阿飒呢?

  杨飒无助地跌坐在一片黑暗之中,抬头望着那一幅幅电影般的画面,心如刀割。楚云飞,原来你是天帝,你竟是天帝!

  为了昭岚,你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帝位么?你……真的如此爱她吗?

  可怜的女孩无助地抽泣,她问自己是不是已经后悔坚持寻找真相,直到最后她只能苦涩地笑,其实知与不知,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黑暗中的画面还在继续,天帝霖晟坐在高高的玉座上,望着昭岚,露出惊艳的神色,昭岚的心中,却涌起仇恨与杀意。

  就是这个人,杀了她的无忧!

  昭岚心乱如麻,又不擅长与诸多仙人打交道,宴会进行到一半,便从大厅里退了出来。瑶池的桃林很美,如火如荼,一直烧到天边。她一个人在林中穿行,即使是清风温柔如斯,也不能熄灭她心中的愤怒。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1:04

  身后有悦耳的男音,转过头,便看见孑然而立的白色身影,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帝王,竟然生得如此飘逸出尘。可惜,那副好皮囊下包裹的是可怕的权利。

  天帝向她走来,唇边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昭岚的心瞬间冷却,不曾待他开口便转身离去,走得如此决绝,留给他的,只是一个冰冷的背影。

  天帝怒。

  天帝之怒,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甫一回宫,天帝便召来了龙神,命他代自己去向麒麟昭岚求婚。

  从远古开始,麒麟族就因其强大的力量和高贵的血统而成为了天帝的婚姻族,只是后来麒麟族没落,才由龙族取而代之。天帝之母便是龙神的姑姑。

  天帝娶麒麟族最后一位成员为天后,即使是最顽固的臣子,也不会反对,或者说,不敢反对。

  龙神顿时如遭雷击,他与昭岚的事早已传得天界人人皆知,天帝没理由不知道,可是他却故意让自己去代他求婚,分明就是想羞辱自己和昭岚。

  他稳定心绪,借口天帝娶后应当先经过朝议,不肯代为求亲,天帝为此大发雷霆,斥责龙神抗旨,命其回宫反省。龙神心中牵挂昭岚,直接去了她的洞府,让她立刻离开,否则将有大祸。

  昭岚笑着说:"我抵死不从,他又能耐我何。"

  不出一个月,西王母便带着天帝旨意降临,命昭岚立刻前往天界,与天帝成婚,昭岚断然拒绝。西王母微微颔首,对其倔强的性格十分欣赏。天帝对此自然是大怒,但西王母冒死进谏,即使天帝,亦不可逼婚,这于天帝之德有损无益。

  天帝冷笑地说:"我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杨飒的泪无声地滑落,她确实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她看到他在自己的寝宫里挂起昭岚的画像,用近乎痴迷的眼光深深地望着她,那种眼神令她心痛得几乎昏厥。这就是嫉妒吧?他的眼里从此再也容不下别的人,就是这种执著令她妒火中烧。

  楚云飞,昭岚真有那么好么?虽然她美丽典雅,确实是万中无一,可是,她并不爱你啊。

  也许,在男人的心中,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杨飒知道,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因为,他是天帝霖晟。

  五百年的时光如同白驹过隙,霖晟对昭岚的迷恋,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退,反而越来越深,甚至深到无法自拔。

  他对昭岚的感情越深一分,对龙神的嫉妒与杀意就越多一分。

  他对龙神的恨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从他一出生开始,就听到无数人在自己面前赞美这位表兄,赞美他的容貌、他的气度、他的品行。而对于他这个天界真正的主宰,他们却没有崇敬,只有恐惧。

  他捏碎了手中的酒杯,望着画中巧笑倩兮的昭岚,冷声道,"我一定会得到你。"

  痛,入骨的痛。

  杨飒觉得自己的心在逐渐冷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每当她看到昭岚绝美的容颜,心中的自卑感就会像蔓延的蛛网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霖晟终于等来了除去龙神的机会,龙神的叔父炽与戊余族的王是至交,戊余族因反叛之名而被灭族,炽不愿故交曝尸荒野,便为他收了尸骸,甚至收留了他的遗腹子。天帝借此为炽套上了同谋的罪名,命龙神交出叔父,否则便灭了龙族。

  龙族世代与天帝联姻,势力盘根错节,并不是谁想灭就能灭得了的,但霖晟的铁血之名早已闻名天仙两界,龙神知道他说得出便做得到,但他不愿意将自己唯一的亲人送上剐龙台,放走了叔父,决定一人承担下所有的罪名。

  霖晟原本想将他处死,奈何天仙两界为其求情者不计其数,无奈之下只得答允饶他死罪,但他必须将自己的真身禁锢在龙宫之下,灵魂堕入轮回,永受轮回之苦。

  这样的处罚,与死没有差别。

  霖晟以为昭岚会来向自己求情,只要她肯来求他,愿意做他的妻子,他甚至可以赦免龙神的罪。但是,她没有来。

  麒麟一族,向来是最高傲的。

  龙神被压在龙宫之下的那一天,昭岚站在与他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拿出一只芦管,吹奏起古老而凄凉的歌谣,一直吹了整整三年,直到最后吐血不支,才被朱颜强行带回了雾屏宫。

  杨飒看到,霖晟坐在自己的寝宫中,对着画中人道,"为什么你不来?"

  说这句话时,他的神情冷得令杨飒觉得那俊美的面具下,藏着一个可怕的恶魔。

  之后的近千年,昭岚都没有出过洞府,但是,麻烦依然找上 门来。

  那是一个秋日的清晨,雾屏宫的结界突然之间破了,当昭岚与朱颜走出洞府之时,看见了一个满头红发的男子,他穿着欧洲中世纪的衣服,蓬松的头发被随意地束在脑后。

  朱颜惊恐地叫,男子转过身来,温柔地笑,笑容里却带着邪气。昭岚全身一冷,他竟然是魔国的国君!

  魔国从创始之初就与天界不和,曾经的烽烟和战火几乎燃烧了整个世界。为了平息战乱,创始神定下了新的规则,天帝与魔君都不能踏入对方的领地一步,否则必定会魂飞魄散,堕入永恒的无。

  可是,为了寻找朱颜,魔君竟然将自己的魂魄从身体里剥离,在人界寻了个条件适合的女子,转世为人。这样,就不会触犯创始神定下的天条。可是,他必须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苦难,譬如酷刑。

  因为欧洲教廷的可怕刑罚,令他元气大伤,修行了七百年,才终于复原了一部分,回来寻找朱颜。

  那个时候昭岚才知道,朱颜来自魔国,是魔君的未婚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1:05

第四十六章 天帝霖晟

  杨飒苦笑,又一对痴人。

  朱颜不愿跟魔君回去,魔君一怒之下与两人大打出手,终于惊动了天界。

  天帝亲自赶来击退了魔君,却对昭岚说,"天条有令,魔国之人擅入天界者死。"

  昭岚大惊,抬头,望见霖晟的眼,那双眼睛里,满是爱恋。

  这样的眼神,再次刺痛了杨飒的心。

  昭岚凄然地笑,举起了自己的剑。当霖晟和朱颜察觉她的意图时,一切都晚了。那锋利的刃在她的脖子上划过,绽放出一朵血色的蔷薇。

  那么多人因我而死,我的存在,原本就是个错误。

  朱颜的额头终于露出那道妖冶的图纹,图纹之上交错着一个狰狞的划痕,血肉外翻,触目惊心。

  传说,那道图纹,是魔君奴隶的标记。

  昭岚的身体向人界坠去,朱颜额头上的伤流出银红的血,染红了她的面颊,望着霖晟追随昭岚而去,眼睛里布满了仇恨。

  茂密的森林,清朗的昆仑月,以及浓如幕布的天空,是昭岚最后的记忆。即使是死,她的身躯,也本能地在寻找,寻找她深爱之人的灵魂。

  所以,她死在了巴瓦山寨的森林里。

  碧蓝色的大海涌动着泛着白色泡沫的浪潮,一下一下击打着脚下的岩石,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遥远的天边,大海与天空连为了一色,放眼望去,就是一块巨大的蓝色宝石,上面浮动着几点白色的杂质。

  李幽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海风鼓起她的衣服下摆,及腰的黑色长发在空中狂乱地舞动着。

  她走上一块屹立在海面上的巨大岩石,岩石上方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一件白色风衣,一头迎风而舞的长发,飘然若仙。

  "你来了?"立于岩石之上的男子淡然道。

  "你果然在这里,"李幽的嘴角缓缓漾起一抹笑,望着他,说,"龙神。"

  男子回头,黑色长发掩映下,是一张英俊而刚毅的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是沙羽。

  杨飒睁开眼睛,一眼便望见轻摇团扇的朱颜,在一片泪光之中,她看到她俏丽的嘴角,是一丝冰冷的笑意。

  "你全都记得了吧?"朱颜道,"你一直以为是龙神的楚云飞,其实是天帝霖晟。而你青梅竹马却被你丢在一边的沙羽哥哥,才是真正的龙神。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后悔?其实这也怨不得你,是霖晟太过卑鄙。他早有预谋,偷了你的随身玉佩,然后用它来控制你的思想和记忆,所以你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看成是龙神。"

  "那么……为什么连路杳和昭岚都认错了?"杨飒开口,却是难以预料的平静,平静得令朱颜有些心惊,"难道他们也是受了霖晟的控制?"

  朱颜用团扇轻轻掩住口,笑了起来:"你别忘了,路杳是西王母的女儿,她们都是天帝的部下,当年将路杳流放,也是天帝的意思。只要霖晟说句可以让你回仙界,就是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愿意,何况只是演一出戏。至于昭岚……"一提到昭岚,朱颜的脸色就暗淡下来,"她有说过楚云飞是龙神吗?"

  杨飒轻轻一颤,为什么当时她没有发现?昭岚甚至都不愿意回头看楚云飞一眼。

  "为什么楚云飞自己,会有龙神的记忆?"

  "他所谓的记忆,不过是说出来骗你的,你还当真么?"朱颜笑得冷酷。

  "那么……小幽呢?"话一出口,杨飒自己便神色一怔,她突然记起,李幽与楚云飞,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合,直到后来在小幽的眼睛里,甚至可以看出对他的愤怒与仇恨。原来……原来她是知道的。

  原来,一直当着傻瓜的人,只有她一个。

  楚云飞,你……你让我如何能够不恨你。

  "既然楚云飞是霖晟,那么你做的一切都可以解释了,"杨飒的神情像结了一层冰霜,道,"你要报复是吗?你处心积虑,布下重重陷阱,揭穿霖晟的计谋,就是为了向他报仇!"

  朱颜脸色一沉,俏如春葱的十指紧紧握着团扇,竟有一丝颤抖地说:"报仇?难道我不该报仇么?是他毁了我的平静生活!我和昭岚情同姐妹,在一起生活得很幸福,可是他却将所有都破坏掉了,只为了他那极度自私的对昭岚的占有欲!"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1:05

  占有欲?

  杨飒心中一冷,难道天帝并不爱昭岚么?如果他对昭岚只是占有欲作祟,那么对她呢?他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他只把她当作昭岚的影子吗?

  痛,好痛。

  杨飒拼命咬住自己的下唇,忍受着心里千刀万剐一般的痛苦,始终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来。她站起身,望着被仇恨占据心灵的朱颜,发现无论是她还是自己,都很悲哀。

  她挑起水晶珠子做的门帘,迟疑了一下,回过头道:"其实……你想报复的人,还有我吧?是我吃了昭岚的心脏,让她永世不得超生。为什么你不直接杀了我呢?我倒是希望你能一刀杀了我,还比较痛快。"

  朱颜冷笑:"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杨飒闭上眼睛,毅然转身,门帘落下,跳动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朱颜望着门帘,眼睛里一片深沉的黑,竟然看不出是喜还是悲。

  一阵热风涌过,身穿欧洲中世纪王子服的克洛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他伸手轻轻抚摸她的青丝长发,脸上是带着邪气的笑:"看到她那么痛苦,你的仇也报了一半了吧?怎么样?高兴吗?"

  朱颜冷笑道:"高兴,当然高兴。想必天帝这个时候也在痛苦吧?只可惜他力量太强,不能去看看他伤心欲绝的表情,真是遗憾。哼,谁让他真心喜欢上这个人类女孩了呢?既然敢爱,就要付出代价。"

  "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朱颜,"克洛执起她的手,低头欲吻,却被她抽回,只听她冰冷地道,"你急什么?复仇还没有结束,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们!"

  "你打算怎么做?"

  "杀人偿命!"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楚云飞不是龙神的?"沙羽淡淡地道。

  "在大夷城的时候,"李幽站在他的身旁,望着遥远的海平线,说,"是那座城先认出了他。所以它将当年所有族人的愤怒与怨恨集结成城市的幻影,并放出族人们的干尸,向他复仇。只可惜……"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握着的拳头在渐渐收紧。

  "只可惜再多的怨恨,也无法杀了他,"沙羽笑得淡定从容地道,"他可是天帝啊。"

  "天帝又怎么样?"李幽猛地转过头,咬牙恨道,"天帝就可以漠视别人的性命吗?就可以随意决定人的生死吗?当年我巴国五十万民众,除了一小部分不懂法术的奴隶之外,全都被他给杀死了!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从来都没人想过要谋反!是他自己疑神疑鬼、肆意栽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沙羽边摇头边说道,"如果你站在他这个位置,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李幽大怒,瞪眼道:"到这个时候你还在替他说话?别忘了,是他逼得你永受轮回之苦!是他害死了昭岚!"

  一提到昭岚,龙神的身体就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英俊的眉目之间浮上一丝哀伤:"那已经是很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杨飒呢?"李幽紧追不舍地问道,"你愿意放弃她吗?"

  "阿飒……"沙羽终于露出一道温柔的笑容,望着脚下的岩石和大海,良久才说,"她是杨飒,不是昭岚。她有她自己的人生,而我……除了昭岚,已经没有办法爱上其他的人了。这片海域就是当年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可惜……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那么你就看着她像昭岚一样被楚云飞纠缠吗?既然他能害死昭岚,未必会对阿飒手下留情!"李幽几乎是歇斯底里地道,从她出生以来,似乎除了母亲去世,她还没有这样激动过。

  "你又何必自己骗自己呢?"沙羽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她,说,"当年昭岚会死,是因为她不爱天帝,也不肯妥协。而阿飒……"说到这里,他的眼神有些失落,"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可楚云飞只会给她带来痛苦!"李幽喝道,"他卑鄙到以你的名义去勾引阿飒,阿飒和这种卑鄙小人在一起,会幸福吗?自欺欺人的是你!"

  沙羽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只是,希望你不要后悔。"

  "永远不会!"李幽毅然转身,坚定地道,"我绝对不会像你这样,当一个懦夫!真难以想象昭岚竟然会喜欢上你这种男人!"

  沙羽并没有生气,只是望着她的背影,沉默良久,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不愿意当着阿飒的面拆穿楚云飞?既想为族人报仇,又顾忌朋友的感受,无忧公主,你的矛盾与仇恨,只会让阿飒更痛苦。可惜,我已无力回天,想必,我的大限也快到了吧?"他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抚摩脚下的岩石,眼睛里充满了爱意,像是在抚摸恋人的脸颊,那是美丽的麒麟曾经坐过的地方,"昭岚,我救不了她,对 不起。"

  推开宿舍的房门,原本趴在地上睡觉的方木立刻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见是自己主人,高兴地朝前走了几步,道:"主人,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杨飒随手按下门边的开关,悬挂在客厅天花板上的吊灯立刻亮起金色的光,将原本黑暗的屋子照得通明。

  当她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时,一下子愣住了。楚云飞靠着小熊形状的软垫,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里面布满了血丝,面容憔悴得让杨飒有些心疼。可是一想到在昭岚的记忆里他望着那幅画像时的眼神,刻骨铭心的痛便将那小小的心疼掩盖了,沉下脸,冷声道:"你还来干什么?"

  "阿飒,"楚云飞咬了咬牙,说,"你还是无法原谅我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1:05

  "我不想再和你说话,"杨飒觉得心里像有一把锋利的刀在不断搅动,全身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在哭泣,"你走吧。"

  "阿飒……"楚云飞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奇异的东西,身形一晃已经站在了杨飒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喜欢你,你知道吗?为什么你不明白我的苦心?"

  "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吧?"杨飒的愤怒排山倒海,顿时势不可挡,"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你问过我的意思吗?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为达目的你都可以不择手段!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的欲望和好胜心!你根本从来没喜欢过我,甚至没有喜欢过昭岚,你只是想夺走龙神的爱人!向他证明你比他强!"

  "住口!"楚云飞怒喝,眼睛里的血丝更盛,眼神冷得令人战栗。杨飒打了个冷战,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那样可怕的神情,即使是昭岚死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在你的心中我真的就那么不堪吗?"楚云飞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几个月来……难道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感觉吗?"

  他凶神恶煞一般的愤怒表情下,隐藏着一丝悲伤与温柔,杨飒不是没有看出来,只是那样的温柔,应该是属于昭岚的吧?

  昭岚已经死了,可是所有人都还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昭岚……我竟然如此恨你!

  杨飒心中妒火中烧,几乎不能思考,她知道自己在嫉妒,凭什么?凭什么昭岚可以得到这么多人对她的爱?就因为她的美貌吗?

  "你说!你是不是真的毫无感觉?"楚云飞愤怒地摇着她的肩膀,突然之间竟然猛地吻了下去,吻住她的唇,她愣住了,一时间无法呼吸。

  他狂暴地亲吻着杨飒,从唇一直吻到胸口。一直站在一旁的方木大惊,立刻扑了上来,谁知还没碰上楚云飞的身子就被反弹回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愤恨地望着这个胆敢欺负他主人的男人,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你说!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他!你说!为什么无论是你还是昭岚都为他着迷,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楚云飞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一把扯下杨飒的外套,想要撕开她的T恤,"难道你喜欢我就因为我是龙神?既然这样我就证明给你看,我比他强!他不过是个缩头乌龟!他根本不配和我争!"

  冷,好冷。

  杨飒打了个冷战,好冷的吻。他的身体烫得像一团火,但吻却冰冷得令人颤抖。

  这样的吻,没有爱情。

  "够了!楚云飞,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杨飒失声尖叫,连她自己都难以相信自己竟然能够发出这样的声音,"你逼死昭岚还不够吗?还想要逼死我吗?"

  楚云飞全身一震,停下了动作,愣愣地望着在自己怀里痛哭的杨飒,心如刀割。

  杨飒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经摔倒在地板上,呼吸全无,脸色苍白,竟如同死了一般。

  杨飒止住了哭,伸手去摸他的鼻息,脸色骤变,也顾不得其他了,慌张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什么也没有做啊?"

  方木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能动了,恨恨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楚云飞,冷声说:"主人,别管他,他这是活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飒急道,"方木,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方木不情愿地迟疑了下,说:"主人,我曾经听说,天仙两界高位神祗若是肉体没有消亡就灵魂出窍转世投胎的话,人类的身体必然无法承受灵魂的强大力量,将会崩溃。"

  "崩溃?崩溃是什么意思?"杨飒问。

  方木又迟疑了一下,说:"就是人类常说的……死。"

  "死?"杨飒倒吸了口冷气,道,"不可能的,沙羽哥哥他……他为什么没有……"

  "我曾经听说过……"方木声音渐渐低下去,"被罚永堕轮回的龙神,没有哪一世活过了二十五岁。"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叶从窗户外照进卧室的时候,杨飒终于停止向楚云飞吐入真气。

  "好累……"她身子一软,在床边坐了下来,楚云飞正安静地躺在床上,他剪得恰到好处的黑发柔顺地散在枕头上,睡颜天真得像是婴儿。

  方木嘴里叼着一只面包,头上顶着一包鲜奶跑了进来,放在她的手边,说:"主人,吃早餐了。"

  "没有食欲,"杨飒挥了挥手,道,"今天不去上课了,好累。"

  方木露出一个不满的表情,说:"主人,你何必浪费真气救他?他竟然还想欺负你……"

  方木它还未说完,杨飒便长长得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仰望天蓝色的天花板,脸上是悲哀的神色:"方木,你还不了解人,特别是女人。女人是一种矛盾的生物,当她们对一个男人又爱又恨的时候,反而更愿意为这个男人做任何事。"说到这里,她凄然一笑,"不管这个男人爱不爱她,都义无返顾。很可悲吧?"

  方木用疑惑的眼神望着这位高贵的麒麟,这就是人类所谓的爱吗?如果爱是这么痛苦的事情,不要也罢。

  "主人,他没事了吗?"方木有些厌恶地朝床上的楚云飞望了一眼,他不得不承认,就人类的审美观而言,他的确很英俊。但再英俊又怎么样?这样禽兽不如的人,倒不如死了好。

  "不……"杨飒勉强支撑起疲惫的身子,忧虑地望了望楚云飞,说,"我的真气只能帮他支撑一阵子。他的力量太强大了,灵魂又没有经过轮回,对身体的损伤更大,如果再使用法术的话,他恐 怕会……"

  "那不是更好?"方木道,"主人,他是天帝,灵魂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如果肉体消亡,他的灵魂就会回归原本的身体,这对他来说也许不是坏事。"

  杨飒心中一颤,回归原本的身体,那楚云飞岂不是就要变回天帝?变回天帝的他还是他吗?她以后……是否还能见到他?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1:06

第四十七章 复仇

  她苦涩地笑,即使见到了又如何?毕竟已经人神殊途,况且……他爱的……并不是她啊……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像刀搅一般疼痛,昭岚,即使你死了,依然有这么多人苦苦想念着你,而我……我……

  我什么都没有啊!

  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为什么昭岚的所有责任和义务都由她来承担,而在所有人的心里,还是只想着昭岚?

  难道……这也是前世自己所犯罪孽的惩罚吗?

  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替她擦干脸上的泪,她一惊,抬头,看见楚云飞那略显苍白的脸,他正望着她,温柔地笑:"不要哭了,我还没有死呢。"

  杨飒一愣,狠狠地抹掉眼睛里的泪水,冷着脸道:"我哭不是因为你。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使用法术,否则我无法再救你。"说着站起身来,转身便走,却被楚云飞一把拉住,"阿飒,如果我必须回天界,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杨飒被他握住的手微微抖了抖,冷冷地说:"你愿意去哪里是你的自由,至于我的事情,就不必你来操心了。"

  "阿飒,"楚云飞急道,"虽然我骗了你,可是……那只是……"

  "你不用解释了,"杨飒抽回手,"你想要骗的人并不是我,只可惜,昭岚已经死了。"话未说完,她便看见楚云飞眉头一皱,直直地看着自己的身后,眼神里满是警惕。

  杨飒一惊,回头,李幽正站在门口,冷冷地望着楚云飞,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凛冽的杀气,杨飒定下心来,便可以看见一团一团黑色的气息从她身体里涌出来,令周遭的气流都开始扭曲,屋子里的温度仿佛在一瞬间冷却下来。

  "小幽,"杨飒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挡在楚云飞的面前,"你……你回来了?"

  "你都知道了吧?"李幽沉声说,"这个男人是害死昭岚,让我国破家亡的天帝。"

  她冰冷的语气令杨飒不禁颤抖了一下,说:"小幽……他不是天帝,他是楚云飞。"

  "他们拥有同一个灵魂,只要这个就够了。"李幽脸色一变,右手手心开始发出孳孳的声音,手心里的皮肤像烧开的水一般冒起一个个气泡。杨飒倒抽一口冷气,看着一把剑从气泡涌动的地方长了出来,青铜做的刀身,却像寒冰一般阴冷通透。剑四周的空气以之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一人高的旋涡,即使是普通人的肉眼,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巴王剑!"杨飒和方木一同惊呼。

  "阿飒,让开,"李幽脸上所涌现的仇恨与杀意,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直插进杨飒的心里,"我不想伤害你,但我必须为我的族人报仇!这个男人-天帝霖晟必须死!"

  "不,小幽!你别冲动!"杨飒吓得面如土色,"快把那把剑收起来,他会把这间学校毁了的!你不能伤及无辜!"

  "放心吧。"巴王剑已经完全长出,刀柄和手心之间有无数肉色的丝线相连,那竟是李幽的经脉。她举起剑,指向楚云飞,厉声道,"我不会让无辜的人受伤。霖晟,站起来!我要你的项上人头,祭奠我的族人!"

  "不可以,小幽!"杨飒急道,"他已经不能……"

  "阿飒!"楚云飞打断她的话,从床上走了下来,挡在杨飒的面前,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我堂堂天帝,却躲在女人的后面,成何体统?无忧,九千多年前是我下令对你巴国灭族,即使是现在,我也从来没有为自己这个决定后悔。如果你要杀我,就来吧,我霖晟随时奉陪!"

  "很好,这才像个男人!"李幽举起剑便要刺,杨飒急道,"你们疯了?这里是学校!你们想要毁了凝华吗?"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李幽冷声道:"既然这样,就找一个僻静处,了断我们的恩怨。"

  "地点随你选,就算是地狱,我也一定奉陪。"霖晟握紧了拳头,杨飒能够看见他的拳头在微微颤抖,他的身体已经不能承受李幽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哪怕只是使用一丁点的力量,也会立刻崩溃。

  "云飞!"杨飒不忍,心中急得几乎快要哭出来。楚云飞转过头,望着她微微一笑,俯下身,在她耳边说道,"不要害怕,即使楚云飞的身体消亡了,我还有霖晟的躯体,到时候,我要带你回天界去,只有你,才配做我的天后。"

  杨飒心中一痛,如果他变回霖晟,他就不再是楚云飞了啊!

  况且,小幽有能力与变回天帝的霖晟一战吗?失去楚云飞已经是一种莫大的痛苦,难道命运还要让她失去小幽吗?

  这场复仇,注定了没有赢家。

  "等我回来,"楚云飞没有看出她心中翻涌的浪涛,径自说道,"那个时候,我会来娶你的。"

  说完,他毅然回头,道:"你选好地点了吗?"

  "在人界的任何地方打,后果都不堪设想,最好的地方,自然是迷离之境。"李幽沉声说,手中的七尺长剑在微微颤动,漾起一波一波的气流。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1:07

  所谓的迷离之境,是六界之间的交界处,如同天地未开之前的景象,一片混沌。若是普通人,一旦进入就永远都不能出来,只有灵力高强之人才能穿梭其中。

  "很好,"楚云飞冷笑,"开道吧。"

  李幽右手一提,将剑举至眼前,刀锋一动,寒冰般清澈的剑面上映出她的眼睛,她看到,那双眼睛下,是刻骨的仇恨。

  无论过了多少年,她始终不能放下!

  剑身漾起白光,一层一层海浪般向外晕开,不多时,刀身上便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图腾符号,那符号跳出剑身,在两人之间迅速放大,形成一个两米见方的黑色大洞,洞内一片漆黑,周围是像火焰一般跳动蒸腾的气流。

  "请吧,天帝!"李幽大声喝道。

  霖晟眼神中光芒一闪,抬脚便向洞内走去,哪知还未迈出一步,便听杨飒叫道:"够了!云飞!小幽!够了!"

  两人心一颤,虽然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点波澜。但就是这种平静,令两人毛骨悚然。

  "阿飒!"楚云飞猛地回头,看见杨飒手中拿着那把锋利的传说中可以弑神的匕首,匕首柄上镶嵌的红宝石闪耀着迷人的光泽。

  "够了,让一切都结束吧。"话未说完,匕首已经刺进了她的心脏,精确而毫无迟疑。

  楚云飞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再次见到所爱的人,在自己面前自杀。

  七十年前,昭岚死在他的面前,他痛彻心扉,甚至不惜放弃一切追随她而来,可所有的一切和现在这一刻比起来,都成了微不足道。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在匕首刺进杨飒的心中时,也刺进了他的灵魂。

  他甚至忘记了痛苦,他只觉得,他的灵魂在那一瞬间,已经死了。

  "阿飒!"李幽疯了似的扑向渐渐倒地的杨飒,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哭喊道,"你疯了吗?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啊!你这么做算什么?你以为你死了,就能弥补他所犯下的罪孽吗?他值 得吗?"

  "原谅我,小幽……"杨飒的胸口血如泉涌,嘴里渗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我是一个任性的人……"

  李幽觉得手臂里一沉,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瞳孔迅速放大,全身都在颤抖,过了好久,才嘶声叫道:"阿飒,你这个傻瓜-"

  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风朝她刮来,她抱着杨飒的尸体一跃而起,转过头,却见楚云飞呆立在原地,双眼圆瞪,双拳紧握,强大的气流从他的身体里疯狂地倾泻出来。屋子里的陈设在飓风的袭击下已经支离破碎,被卷入半空。他的身体也因为承受不了这么强大的力量,开始崩溃,浑身的血管都在膨胀,小麦色的皮肤下,可以清晰看出一根根交错的青色血管,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引起大量的血崩。

  "楚云飞!你疯了吗?"李幽愤然吼道,"你想让阿飒白白牺牲吗?"

  这句话比任何东西都要灵验百倍,楚云飞全身一震,竟然从极度悲伤与痛苦中醒了过来,满屋的飓风也跟着消失无踪,只剩下一地破碎的家具和溅起的漫天尘土。

  "楚云飞,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个不世俗的枭雄,没想到也不过如此。"李幽站起身来,横抱着被鲜血染红的杨飒尸身,道,"枉费了阿飒的一片苦心,你根本配不上她!"说罢,抬头看见被她打开的迷离之门正在缩小,仿佛立刻就要消失,眼神一冷,竟然以极快的速度朝里飞去。

  "楚云飞!你最好记住,这是你永远欠阿飒的!"随着她声音的逐渐远去,迷离之门缩成一个黑色的光点,然后彻底消失。楚云飞木木地立在那里,皮肤下的血管已经消下去,他却仍然一动也不动。

  方木一直待在床边,使尽浑身功力才勉强不被狂风卷起,如今见主人已死,心中不禁悲痛万分,见了楚云飞更是觉得怒火中烧,狂啸一声便向他扑去。

  谁知它还没有扑到,楚云飞便轰然倒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楚云飞!不要装死!"方木不停地用前爪去挠他的脸,他依然一动不动,全身冰冷僵硬。

  方木一惊,难道他死了?

  楚云飞觉得身体很轻,轻盈得宛如一张纸,几乎感觉不到重量。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凉凉湿湿的东西飘忽而过,令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过了很久,一道柔软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很柔、很轻,乍一听,飘渺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陛下,您回来了么?"

  是谁?楚云飞觉得眼皮沉重得宛如千钧重担,耳边的风更大了,刮得人脸微微生疼。那女子的声音仿佛也在渐渐明晰起来,眼皮外面隐隐看见人影走动。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却看见自己站在一朵紫色的云上,那云仿佛没有实体般在脚下涌动。他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一队车马,华丽得令人乍舌。身穿锦袍的仙女们依次排列在两旁,每一位都艳丽得不可方物,娇俏可人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垂首而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1:07

  带领众仙女的是一名看上去不足二十五岁的仙女,身穿粉红长裙,透明轻盈的披帛在她身后涌动着,洁白的裙裾在云上开出一朵娇媚的莲花。

  "陛下,奴婢察觉陛下灵魂归位,前来迎接陛下。"粉衣仙女微微欠了欠身,恭敬地道,"请陛下乘上龙辇,回金銮殿去吧。"

  楚云飞一惊,这里是天宫的入口,难道他已经死了?他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记起昏迷前的那一幕,杨飒举剑自刎,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深深地刻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的心疼痛不已。

  是的,他已经死了,以那个脆弱的身体引动天帝的力量,只有死路一条。

  "陛下,请上龙辇吧。"粉衣仙女微微侧开身子,楚云飞便看见在两排仙女的尾端,停着一只车辇,由两条巨龙拉着,那巨龙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丝毫也没有应有的霸气,只有深深的恐惧与崇敬。

  楚云飞上前两步,脑海里又出现那个占据了他所有思念和记忆的人,脚步不觉犹豫起来。回到天宫,他就又是天帝了,他还能见到阿飒吗?

  可是,阿飒已经死了啊!

  心又是一阵剧痛,他不禁自嘲起来,霖晟啊霖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多愁善感了?这可不像你的性格。

  "陛下,您怎么了?"粉衣仙女关切地道,"不舒服吗?"

  "不,没什么。"楚云飞定了定神,现在只有等待阿飒下次转世了,只是人神殊途,恐怕……

  "陛下,您莫非是记挂那位凡间的姑娘吗?"粉衣女子道,"您不必担心,她若到了冥界,您可以叫东岳大帝带她到天界来,再让王母为她重塑金身,到时您就可以与她长相厮守了。"

  楚云飞一喜,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也罢,重新做回天帝,凡事也好办些。想到这里,便径直朝龙辇走去。

  就在他的脚踏上龙辇矮梯的时候,众人便听见一个声音道:"你不可以回去。"

  楚云飞一惊,是谁?在这天界是谁敢这样跟他说话?

  猛地回头,一名华服女子乘彩云而来,容颜倾国倾城,却又十分熟悉,竟然就是在巴国森林里遇到的仙女-路杳。

  "是你?"楚云飞脸色一冷,"这是什么地方?也由得你对朕 无礼吗?"

  "你不能回去,"路杳阴沉着脸,严肃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玄女大人,"粉衣女子脸上略显怒意,"您怎么可以这么跟陛下说话?难道您不知道尊卑有序么?"

  "如果现在回去,你会后悔的。"说完,她身形猛地一起,扑向楚云飞,楚云飞没想到她会突然攻过来,毫无防备,现在想躲闪也晚了。路杳一掌击在他的胸膛,他往后一跌,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世界都仿佛要翻了过来。

  天空在一瞬间黑了下来,云彩上众仙女忙乱的惊呼声此起彼伏,隐隐间可以听见粉衣女子斥责之声。

  然后,便只剩下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

  痛,全身上下刺骨的痛。

  这是楚云飞有意识以来唯一的感觉。他的眼皮沉重得仿佛压着千钧的重担,怎么也抬不起来,隐隐间感觉有一双柔软的手在他脸上游走,透过眼皮仿佛看到一位年轻女子在为他的额头敷上毛巾,给他喂食物。那食物像是浓汤,但温软细滑,是他这辈子所吃过的最好的东西。

  是谁?阿飒,是你么?

  阿飒,你肯原谅我了吗?是的,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虽然你表面上脾气暴躁,老是喜欢跟我斗嘴,但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阿飒,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伸出手去,猛地抓住那只为他擦脸的手,欣喜若狂,终于挣开了眼睛,却在一瞬间呆住了。

  他握在手里的,竟然是一只狼的爪子!

  "你醒了?"与他相对的是一双狼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依然可以看出里面闪烁的绿光。

  "方……方木?"楚云飞大叫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惊讶和失望。

  "除了我还有谁?"方木的声音冰冷,抽回自己的爪子。

  楚云飞心中一痛,想要苦笑,却笑不出来。是啊,他的阿飒已经不在了,现在她是不是混在冥界的鬼魂中,等待着下一次的轮回呢?

  方木看着他悲伤的表情,有些不忍,说:"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主人的名字。"

  楚云飞无力地躺回床上,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在刺痛,但这些和他心中的痛比起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方木冷哼一声,转过身向门外走去,"就算再叫一百万次,主人还是回不来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1:08

第四十八章 最后的梦境

  楚云飞抬头,看见方木落寞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道:"你要离开了吗?"

  "主人已经不在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方木的语气始终是冰冷的,就算楚云飞对杨飒是真心,它也无法原谅他。

  楚云飞不再说话,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挽留方木。方木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楚云飞想要下床,却发现自己的脚提不起一丝力气,双手和胳膊也仿佛不是自己的,酸软得让他内心生出一阵恐惧。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难道……难道他的身体已经……

  他不敢再想下去,如果要他像个废人一般瘫痪在床,连排泄都需要人帮忙的话,他宁愿死掉。

  他拼尽力气才勉强坐了起来,艰难地拖着双脚,用手把脚放在地面上,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他低头朝自己的双腿望了一眼,竟然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这个想法令他全身冰凉。

  无论如何,一定要站起来!

  他咬了咬牙,用力一站,顿时一阵天旋地转,轰然倒下,睁开眼睛所看到的,是冰冷的木制地板。

  "不!"楚云飞咬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那双脚都仿佛是两块坚硬沉重的石头,长在了地板上,挪动不了分毫。

  这个时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绝望的滋味。

  楚云飞无奈地望着前方,焦距却不知落在何处。阿飒,难道这就是我欺骗你的惩罚吗?

  "终于害怕了吗?天帝陛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他一惊,抬头,看到一袭红衣。

  朱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真可怜啊,这就是当年那个所向披靡、威风八面的天帝吗?啧啧啧,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你简直就像条狗!"

  楚云飞以为自己会大怒,但他的心却静如止水,这令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冷冷地说:"如果你要杀我,就动手吧,不必再浪费口舌。"

  "杀你?"朱颜放肆地笑,道,"我向来不踢落水狗,惹得一身泥。"说着,她蹲下身子,将脸凑到楚云飞面前,道,"我要你生不如死!"

  楚云飞望着她的脸,突然觉得一阵悲哀。

  "就算我生不如死,昭岚也无法回来了。"

  朱颜全身一震,猛地站直身体,怒道:"借口!为什么所有人犯了罪,都喜欢用这句话来为自己开脱!"

  话音未落,一双手已经从她的脖子后面绕了出来,向下延伸,直到环住她的身子。她的身后,是一头火红色的长发和一脸邪气的笑容:"他的意思是,你的复仇,毫无意义。"

  朱颜狠狠地瞪向身后的他,怒道:"你也要来指责我吗?"

  "我说过,只要是你想要做的,我都会帮你实现,"克洛的指头在她的脖子上游走,道,"不过,你的复仇,对我来说,只是个并不高明的游戏。"

  "你!"朱颜猛地转身,俏丽的脸因愤怒而狰狞。

  "不要生气,颜儿,"克洛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之纠缠,柔声道,"现在你大仇得报,是时候跟我回去了。"

  朱颜脸色一变,咬了咬牙,道:"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反悔。"

  说罢,转头望了楚云飞一眼,眼神里已经说不清是仇恨还是悲伤,道,"我们走吧。"

  克洛一喜,伸出双手,将她整个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放在她的脖子旁,眼睛里满是爱意:"颜儿,七千年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话音未落,两人的身体突然泛起了红色的光,将两人紧紧包裹,在那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的光芒中,楚云飞隐隐看见,朱颜微微闭上了眼睛,眉目之间是一片黯然的忧伤,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未发出声音。

  楚云飞无奈地闭上眼睛,他看到她在说:"再见了,昭岚。"

  我当年那么做,是不是错了?楚云飞这样问自己。看到朱颜的眼神,他突然有些怀疑,他当年是否真的爱过昭岚?如果爱过,为什么他的爱,会逼死自己的爱人?如果没爱过,为什么昭岚死时,他的心痛是那么真切?

  "昭岚……"楚云飞低声地念道,"也许,我真的错了。"

  "现在知道错,还不算太晚。"一个男音传来,他再次吃了一惊,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男子,身上穿着白色有金色条纹的衬衣,脸上是平和的笑容。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1:09

  "白老师?"楚云飞这一惊非同小可,本能地想要站起来,却重重地摔回了地上,摔得他头晕目眩。

  "不必逞强,"白桦将他扶起来,躺回了床上,道,"以你现在的身体,还需要好好休息。"

  "白老师……"楚云飞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你……你怎么会……"

  "我是阿飒的爷爷,怎么?她没告诉你吗?"白桦笑容未变。

  "阿飒的爷爷?"楚云飞又惊得差点坐起来,阿飒有爷爷?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可是……白桦老师不过三十多岁,怎么看也不像阿飒的爷爷啊。

  难道……他也是麒麟?

  楚云飞仔细打量面前这个清秀干净的老师,足足看了五分钟,最后不得不放弃,他确确实实是人类。

  "不必惊讶,我不是妖怪,至于为何会长生不老,你不必问,我不会说的。"白桦脸色突然严肃起来,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真的后悔了吗?为你当年所做的事?"

  楚云飞苦笑道:"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后悔。只是……也许我真的错了……"

  "好,好,"白桦点点头,说道,"知道错了就好。"

  楚云飞心中疑惑,问道:"你不恨我吗?阿飒她……"说到杨飒的死,他的心先痛起来,那种疼痛,不是昭岚自杀时可以比拟的。

  "你已经知道错了,我又有什么理由恨你?"白桦站起来,淡淡地笑,那样的笑容,竟然让楚云飞想到了佛陀。

  "幸好,一切还来得及,"他道,深深地望了楚云飞一眼,"你的身体没有大碍,好好休养,半年内恢复应该不成问题。我已经通知了你的家人,他们会来接你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楚云飞想要叫住他,却怎么也叫不出口。为什么?为什么他说一切还来得及?他在暗示什么?

  难道……

  楚云飞的手抓住白桦为他盖上的棉被,几乎要把崭新的被单扯出个破洞来。

  难道……难道阿飒她……

  他不敢再想下去,他怕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但他却庆幸自己有这样的希望,能够支撑他在这个凡间继续走下去。

  阿飒,就算你已经死了,我也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从海面上吹来的风,温柔而又惆怅,仿佛是从海底国度所带来的消息。沙羽坐在岩石上,若有所思地望着海平线,在海洋深处,那深得看不见的地方,有他的子民和回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眉目之间有解不开的忧愁,他无法保护自己的子民,他根本不配做它们的王。

  "你无须自责。"一个男音在身后响起,沙羽一愣,转头,看到一名身穿白色衬衣,面目清秀的男子。

  "你是……"沙羽觉得他有些面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我叫白桦,"男子微笑着说,"我是凝华学园中文系的古文 教师。"

  沙羽皱起眉,这个男人怎么看都像人类,为什么一个人类会知道他在这里?他有什么企图?

  白桦似乎看出他紧皱的眉头下的含义,笑道:"我还有另一个身份,我是杨飒的爷爷。"

  "阿飒的……"沙羽大惊,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他,"你……真的是人类?"

  "是的,"白桦点点头,他看着沙羽憔悴的面容,乌青的唇,心下暗暗叹气,龙神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我想要救阿飒,希望你能帮我。"

  一听到杨飒的名字,沙羽眼中光芒不禁黯淡下来,道:"阿飒……已经过世了吧?很抱歉,我没有办法让人起死回生。"

  "但是我能,"白桦沉声道,沙羽一惊,不解地望着他的眼,似乎要看进他的心里去。良久,终于恍然大悟,"难道……你……"

  "没错。"白桦点头。

  沙羽眉头皱得更紧了:"难怪你这么年轻……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我已经做过一次,不在乎再做一次,"白桦低垂着眼帘,似乎想起了遥远的过去,道,"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为我占过一卦,我这一生,注定要为两个女人牺牲。"

  书翻过一页,八开的铜板纸上印着一辆最新产的劳斯莱斯加长型房车,楚云飞坐在学生会主席办公室里,悠闲地看着最爱的名车杂志,原本挂在背后的"龙"字已经换成了一张凝华学园正校门的照片,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玻璃相框上,仿佛是一道迷离的 风景。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7-4 11:09

  "云飞哥!"办公室的大门被"砰"地一下撞开了,雷昊抱着一只篮球,满身泥浆地冲了进来,兴高采烈地说,"快恭喜我吧,我们篮球队赢了!全市第一啊!"

  "嗯。"楚云飞的目光并没有从汽车杂志上移开,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不再说话。雷昊满腔的热情仿佛撞在了冰山上,立刻奄了下来,将篮球往旁边的地板上一扔,说:"云飞哥,都过去大半年了,你还没有忘记那件事啊?"

  楚云飞神色一窒,没有答话,雷昊似乎有些生气,说:"云飞哥,人死不能复生,你把阿飒的照片随身带着也就罢了,至于每天都这么神魂颠倒吗?要是让阿飒看到你这个样子,她不知道有多伤心!"

  楚云飞冷着脸,这大半年来,他没有一刻不在想着阿飒,她的一颦一笑都仿佛刻进了他的心里,永远也抹不掉。

  "云飞哥,你要振作起来!"雷昊双手撑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义正词严地说,"至少为了阿飒……"

  楚云飞没有听他后面说了什么,回过头,朝墙上的照片望了一眼,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雷昊一下子愣在那里,尴尬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无奈地看着那张照片,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凝华学园的校门,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真没想到,霸道的云飞哥竟然会这么 痴情。"

  银白色的BMW在公路上飞驰,两旁的街道和行人快速向后退去,只能依稀看见模糊的影子。

  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楚云飞的双腿经过长达六个月的复健之后终于复原,洛克回魔国后家族的山羊诅咒也已经消失,可是他始终高兴不起来,没有阿飒在身边,这种等待,像是一种煎熬。

  车开上了高速公路,像离弦的剑般风驰电掣,自从复原之后他就迷上了飚车,不知为何,只要强烈的冷风从两旁的窗户灌进来扑打着他的面颊的时候,他就会出现一种幻觉,仿佛阿飒就坐在自己的身边,对着他温柔地笑。

  车速越来越快,两旁的树木一闪而过,竟然让人有种绿色幕帘的错觉,忽然之间,那幕帘之中似乎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楚云飞猛然一惊,取下墨镜往车后看去。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突然响起刺耳的鸣笛声,楚云飞一震,本能地往刹车踩去。

  两道惊天动地的刹车声响彻长空,楚云飞脑中一片空白,挡风玻璃上映出的是一辆客车的巨大车头,一个长得三大五粗的中年司机从窗子里伸出头来,指着楚云飞大声叫骂,他却充耳不闻。

  刚刚那是谁?及腰的长发,一身牛仔,冷冽的神情,如果他没有看错,那确实是李幽无疑!

  自从阿飒过世之后,李幽也失踪了,青家到学校里为她们办了休学手续,理由是身患重病。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难道……

  他打开车门,也顾不上这里是危险的高速公路,激动地环视四周,叫道:"李幽!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已经回来了!你出来!"

  客车司机看着这个疯子般的年轻人,骂了句"神经病",就驾着车径直走了。楚云飞皱着眉吼道:"为什么不出来?李幽!出来!"

  "堂堂的天帝,竟然这么沉不住气,我真是高看你了。"熟悉的女声,如往常一般尖酸刻薄,楚云飞心中一喜,转过身来,果然看见李幽立在车子旁,眼睛里全是冷然的笑意。

  "阿飒在哪儿?"楚云飞迫不及待地问道,"她是不是还活着?她……"

  "怎么?你心里还有她吗?"李幽神色依然地说道,"我以为你很快就会把她忘了。"

  "我不想和你斗嘴!"楚云飞上前抓她的胳膊,却被她轻易闪过,他急切地问道,"快说,阿飒在哪儿?"

  "你就认定她没有死吗?"李幽冷笑着说道。

  "如果她死了,你绝对不会再在我面前出现。"

  李幽笑着说道:"看来你还不算笨,上车吧,我带你去见她。"

  幸福来得太快,楚云飞竟然有些无法接受,他有所防备地望着李幽,不敢相信她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带他去见阿飒。

  "怎么?不想去?也罢,我回去告诉阿飒,说你不想见她。"

  李幽转身欲走,却被楚云飞一把抓住,"带我去见她!"

  语气无比坚定。

  李幽恶作剧地笑,打开楚云飞的BMW,坐到了副驾驶座上,道:"上车吧。"

  楚云飞满心疑惑地上了车,只见李幽在胸口结了个法印,BMW自己动了起来,一跃而起。一道白色的光从车底蔓延开来,将车子包裹住,楚云飞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车窗外已经换了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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