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0:50

待秦太医走后,我靠在榻上稍稍歇了一歇。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天色阴沉沉的,带着些许暴风雨前的阴霾和闷热。载淳也被热的受不住,咿唔呀呜的闹着,想是也不太习惯。我的心情并未受这天气的影响,趴在载淳的摇篮边上,逗他玩了好一会。直到他自己熬不住瞌睡,悠然睡去,我才给他盖好薄被,走出了他的房间。
   我一走出房门,翡翠便迎上前道:“主子,方才黄总管打发合儿过来过,说是皇上今晚上还是到储秀宫过夜,请您先准备准备。”
   我微微颔首:“你下去交代一下,皇上的爱好和口味,你们也挺清楚的了,小心点就是了。”翡翠领会离去,我转身向大门走去,一边道:“小安子,陪我到琼苑转转,这屋里太闷了。”小安子应了一声,弯着腰走到我身边,用手扶着我出了宫门。
   在琼苑里逛了逛,我随意找了个凉亭坐下。岫玉和如意呈上冰饮,随侍一旁,小安子则轻柔地为我按摩着紧绷的肩膀。我托着腮,盯着眼前的石桌,思绪却回到了一个月前,我与皇后一道探访小阿哥的那天......
  我并不是个仁和慈善的女子,也非蛇蝎心肠,只是现实却让人不得不随波逐流,机关算尽。倘若枚贵人生下的不是个阿哥,只是个格格,不会影响到我与载淳的将来和前程,我断然不会痛下杀手。可惜,现实不是这样的。枚贵人生下的不仅是个阿哥,而且她的所作所为,无一不透露着她对皇贵妃位置的觊觎和对我潜在的威胁,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小阿哥对载淳的威胁。再想深一层,就关系到了以后皇太后位置花落谁家的争夺。而我,在见到了静太妃与奕訢,奕詝之间那复杂难明的感情纠葛之后,我就暗暗下了决心,绝对不允许有这种事出现在我和载淳的身上,所以,小阿哥必须死,我留不得他。预防于未然,我不介意为此除掉这个不满半岁的婴孩。我的心里,没有天堂与地狱,也没有今生与来世,我只知道不能委屈自己和自己的孩子。
  也因为这样,我才最终选择了和皇后结为同盟。皇后没有子嗣,是我选择她的一个重要原因。还有就是,我很真切地感觉到,皇后是的的确确,发自内心地疼爱载淳。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消了解,皇后会因此而站在我这一边。而她一旦被我拉下水,想抽身离开,不带着我一起的话,那就是不可能的了。我更清楚,尽管皇后家世门第都高于我,但她不会是我的对手,不管哪个方面。何况,我需要她这把保护伞为我遮风挡鱼。
   不知是对枚贵人的不知恩图报,反倒对自己倒戈相向还是枚贵人当真触犯了皇后,皇后对枚贵人也一早就起了杀心,当然也包括了那个生错了地方,投错了胎,找错了娘的小阿哥。我引出她的意思,探了她的口风,她亦表明了立场,这下手的时候也就到了。
   那日秦太医将药交到我手上,那是一个小小的青瓷瓶。拔开瓶塞,里面是一些淡绿色的药粉,散发着一股股奇异而浓郁的药香味。秦太医待我看过药,叫翡翠端上一盆清水,又拿出一个瓶子倒了几滴液体在里边后对我说道:“懿主子,烦劳您把双手都放进这盆里泡泡。”
  我依言将双手放进盆里浸泡了一下,秦太医又道:“主子,您的手可以拿出来了,但您不要用毛巾擦拭,让它自己风干。这药剂才能进入您的手里,方可和药粉混合,发生作用。”我点点头,翡翠扶我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秦太医:“秦太医,您吩咐奴婢取的小阿哥的头发,奴婢取来了。不过只拿到几根,不晓得够不够?”
   秦太医接过纸包:“够了,有一根就已经足够了。”他自纸包捡起一根头发点燃,再在它燃尽后,丢进了那个清花瓷瓶了。幽从身上摸出一根象牙签子,伸进瓶里搅动了一下。关上瓶塞,叹了口气:“主子,您请把手打开,把指甲盖向着奴才。”
   我下意识地问道:“这不会对我有什么伤害的吧?”秦太医回道:“主子放心,奴才在里面加上小阿哥的头发,就是要让这里面的毒物认识自己的宿主。现下这瓶里的药,除了对小阿哥有害外,旁人即便是服下它,也是没事的。奴才怎敢罔顾主子的凤体安危呢?”
  我冷哼一声:“这样最好。上药吧。”翡翠便帮着秦太医用小银勺把那淡绿色的药粉轻敷在我指甲的内里。说也奇怪,那药粉一碰上指甲,就粘在了上面,仿佛如天生就的一般。等到十个指甲都上完药粉,我将手指翻来覆去看着,外面嫣红内里淡绿的指甲,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诡异的美丽----一边是如少女般娇怯的双唇,给人以诱惑;一边却似毒蛇狠辣的信子,准备随时收割性命。我忽然笑了起来,我喜欢这个样子。
   秦太医又道:“娘娘,您待会见着小阿哥的时候,甚至不用抱起他,只要您的指甲可以接触到他任何一处外露的皮肤,您指甲里的药粉就可以跟着他身上的毛孔进入人体。之后,您所需要做的,就只是耐心的等待了。”
   我对这指甲上妖异的美丽竟然有些爱不释手,这时才想起问道:“这药粉的颜色,不会留在小阿哥的身上吧?”
   秦太医陪笑道:“主子,奴才做过实验,这药粉一旦上了宿主的身,立刻无色无味,没人能察觉的。奴才拖了这么久,才把药给您呈上来,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奴才敢用脑袋保证,决不会有何差池的。”
   长长吸了口气:“得了,是好是坏,是福是祸,就看老天爷的了。走吧,皇后娘娘也该等急了。”
  皇后心中担忧,但面上仍不动声色。我俩同进同出长春宫,一起逗弄抱抚小阿哥,一起与枚贵人语笑嫣然。在小阿哥的摇篮边,皇后借机挡着枚贵人的大部分视线,我温柔地抚摩着小阿哥稚嫩的小脸,夸奖着他的机灵可爱。也亲眼见着那淡绿色的药粉,在一接触到小阿哥的皮肤时,就如有了生命一般齐齐离开我的指甲,渗入进去。见果真像秦太医说的一样,我也就真正放下了心。向着皇后笑了起来,皇后心领神会,开心地抱起了小阿哥。
   但当我们离开长春宫后,皇后要求到御花园走走,我自是陪同前往。走到亭子坐下,皇后一把抓住我的手,我才蓦然惊觉----原来我们俩的手心里,都全是冷汗!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0:51

念想至此,我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究竟我还是个人啊。正在这时,耳畔似远又近的传来一把清冷的声音:“懿贵妃吉祥,奕訢给您请安了。”
   迟缓地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果然是身着亲王服饰的奕訢。站起身子,向他略略也福了一福:“恭王爷吉祥。多日不见,近来还好吧?岫玉,给王爷上茶。”
   小安子亦随着给奕訢行过礼,接过岫玉手上的茶杯,恭敬地端到奕訢面前。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有异,低着头道:“王爷,请坐下喝茶吧。”
   奕訢谢了座,眼瞧着茶水面上的茶叶道:“看样子今天恐怕会有一场暴雨,娘娘怎么挑了个这么样的天气出来?”
  我望了望天:“王爷不觉得今天特别闷热吗,在宫里就更别提了。王爷在外面的,自是不晓得我们在里面的苦处和憋闷了。能出来走走,透透气,已经很不错了,哪还顾得上这天气的好坏呢?”左右看了看,岫玉与如意都在亭外听差,亭里除我与奕訢外,就只有小安子退在亭子的角落里垂首而立了。
   奕訢却说道:“许久不曾进宫了,皇后说挺想念大格格的,我就和佳佳带着大格格进宫给皇上和皇后请安问礼来了。”眼睛并没看着我,瞧着荷花池里初开的荷花。一池碧水,各色荷花,淡雅清香,清风徐来,荷叶款摆,摇曳生姿。见奕訢不说话,我也不曾开口,两人陷入沉思中。
   忽地,奕訢讲道:“一年前的圆明园荷花池畔,也和现在的情形差不多吧。只是料不到,仅仅一年,变化却已是天差地远。咫尺之间,宛如天涯,犹记当时长恨歌声。”
  我垂下眼,盯着自己那双依然白皙纤长的手:“说了是长恨,当然无绝期。何况杨妃是否真与唐明皇之间有所谓的真情挚爱,也未可知。也许,杨妃的情,从皇帝将她自寿王身边夺走之时,便告终结了。再怎么倾国倾城,也只是个普通人,不过样貌长的更齐整些罢了。倒是寿王,没了玉环,他的日子不知过的可好。”
   奕訢默然,半晌方道:“本来也应该经常进宫给皇上和皇后请安的,但娘娘也知道,佳佳又有了身孕,行动大为不便。皇上恩典,免了我们进宫请安,只消有空时再行请安之事。其间若有无礼得罪之处,还望娘娘莫要记在心上。”
   感觉唇舌之间皆尽苦涩酸麻之味,当下暗自咬了咬牙:“我是这种小气记仇的人吗,王爷真是玩笑了。上次您送给大阿哥的贺礼,极是贵重,玉兰还没当面谢过您呢。现在凑巧,玉兰就在这里代大阿哥先行谢过了。”说话间,对着奕訢欠了欠身子,算是行过礼了。
   奕訢叹了口气:“娘娘,那些东西算得上什么,不值得您这般看重。只要您看着有用,能用上,尽管开口,老六一定会为您找来的。”
   想起奕訢的诸多好处,以前的点点滴滴再度涌上心头,轻声喟叹道:“何必再说那些有用没用的,谁亏欠谁也不一定的,只是再也没可能知道了。有王爷的一句话,早已够了,都不要再去自寻烦恼了。”
   奕訢面色平静,眼神坚定:“奕訢应承过的话,绝对不会食言。有我的,就有她的。”最后一话,是用满语说的,情真意切,我心猛地一跳,内里百味,不知是喜是忧。
   但奕訢接下来的一句话,又立即将我拉回了现实:“你告诉我实话,长春宫的事,可曾与你有关?”声音压的极低,可目光炯炯,直视着我,防佛要看到我心底最深处去。
  心中一紧,奕訢怎会问我这个看起来似乎与我相差十万八千里的问题,难不成他从中发现了什么端倪。而奕訢能发现,那别人呢,是不是也会琢磨出什么呢?不能慌,先摸清奕訢的真实意图和想法再说。定下心神,脸上不解与委屈兼而有之:“王爷这是什么意思,玉兰虽不说不上多纯良慈善,但也不至于去伤害一个未满周岁的婴孩?况且,我早已有了大阿哥,地位也远高于枚贵人,她有什么值得我去冒这么大危险,去害人?宫里确实是有不少闲言闲语,可太医也证实了小阿哥并不是人为致死,而是疾病所致。再者说了,若是一两个太医这么说,您可以认为是我买通了他们。但是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是这样说的,难不成他们都被我买通了不成!王爷,我也是做了额娘的人,母子连心,我怎么会可能下得了这种毒手。王爷,请您好好想想!”我努力压制着激动的语调,但对面的奕訢完全可以清晰地看到我眼中滚动的泪花。
   奕訢轻咳了两声:“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想起你叫我帮你把秦太医收归你用。唉,也就顺口问问。你是个怎样的人,我会不清楚。倘若你真是那样的人,你我就不会这么难过,你也不会以身犯险帮我和额娘了。”
  扭过头,用丝绢擦去眼角的水迹:“也难怪王爷这么想,只是我想拉拢秦太医却是为了自保。我不害别人,可我不能中计,不能让别人害我和载淳啊。这宫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旁人不知道,王爷你还不明白?我现在只得一个载淳了,我作为他的额娘,我要保护他。”迎视着他的双眼,我一字一句地讲道:“长春宫的事与我无关,我更没做过危害枚贵人的事。王爷信与不信,玉兰决没做过。”
   奕訢正色道:“我问问,你也莫往心里去。我的承诺至死方休,决无虚言。”
  深深地看着他:“玉兰此生最大的幸事便是认识了王爷,玉兰以前,现在,将来都不会后悔与王爷的相识。”眼前那双俊朗的面容眼光炙烈,口中喃喃道:“我也不曾后悔过,可惜好景终究还是太短了些。”我面若桃花地笑了起来,眼光越过他:“六福晋,真是巧呢,刚说起你和大格格,可巧你们就来了。”
   奕訢回过头,佳佳和大格格带着侍女经过九曲桥,已站在了凉亭外边了。佳佳牵着大格格对我屈身福道:“给懿贵妃请安,懿贵妃吉祥。”
   笑着起身叫她们坐下:“都别多礼了,大家其实也是一家人的。小安子,上茶。”
  佳佳和大格格坐下后,我笑向她们说道:“六福晋有了身孕,我还没恭喜你呢。偏生今天在外边,身上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个玉铃,也是个贡品。六福晋将就收下,就当是我送给小孩子的见面礼。以后满月之时,我再送份大礼来。”见佳佳推辞,我又道:“可别这样,王爷和你不也送了那么些东西给我吗,也没见着我推辞过呀。”
   佳佳温婉地笑着收下玉铃,我又拉过大格格:“来,这盘茶点很不错,是御膳房的拿手好戏,试试看。”
   大格格年纪不大,但极为温文有礼,当即谢道:“谢贵妃娘娘娘赏赐。”我又夸奖了她几句,和佳佳闲聊了一会之后,见天色越来越阴暗,怕回去路上遇雨,奕訢同佳佳带着大格格告退离去。
   保持着笑容,目送他们远去后,我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小安子走上前问道:“兰主子,咱们现在回宫?”
   我寻思了一下:“不急,现在皇上暂时还不会过来,咱们先去趟坤宁宫。这么几天了,皇后怕是惦记紧我了,是时候过去同皇后娘娘坐坐了。”转身往凉亭外走去,小安子吩咐岫玉等人带上油纸伞后,搀着我向着琼苑的东大门走去。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0:54

在临进皇后房间之前,我抬头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低沉阴霾,正是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的前兆。吩咐小安子等人候在门外后,我单独走进了皇后所在的房间。
   喜鹊见我进来,乖巧地同我行过礼后,关上门带着其他的宫人一起退了出去。我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皇后正坐在窗下做着刺绣。看见我,正要开口讲话,没想半空中突然惊雷一声,皇后被吓了一跳,手中的花绷跌落在地上,脸色也变的煞白。
   我走过去,弯腰拾起地上的花绷,交到皇后手上:“娘娘吉祥。您今儿这是怎么了,瞧着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示意我坐下后,皇后叹息道:“你有所不知,最近这几日总觉着心里不太顺畅似的,老觉得烦躁不安。别的不说,你看我这眼圈,都是一片青黑色了,什么胭脂水粉也压不下了。”
   听了皇后所言,我也仔细瞅了瞅她,真是憔悴了不少。当下只笑道:“娘娘,您这样子为何而来,不是该枚贵人去担忧的吗?您帮她操完心,她也不会感激您的。玉兰说句不中听的,怕皇后处罚整治过的宫女太监也不在少数了,现在不过区区,您有什么值得多想的呢?”
  放下手里的花绷,皇后强笑道:“我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心里难受,兴许正是因为他确实太小了,小到还没来得及沾染人世间的丑恶,却为了我们之间的利益之争而成为最无辜的牺牲品。我并不是想为自己脱罪,也并非虚伪,更不是奢想这样就能怎么样,只不过单纯地觉得对不住这个孩子。他究竟也有皇家的骨血啊。”又看着我幽幽说道:“玉兰,咱们清楚,这宫里不是讲人情的地方,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也没有好与坏,只有如何让自己活下去,活的更好。可是,这么小个孩子,真的让人于心不忍。”
  我淡然一笑,心想幸亏当时拖着皇后一道去长春宫下手,没想到这皇后竟然对小阿哥还心怀内疚。若非她现时与此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的话,这后话就有些难以预料了。这皇后表面上看来尚算决断,只是心还是软了些。也好,这种敌人,怎么也比遇着个比自己更心狠手辣的对手好。口中便道:“娘娘,您何苦为难自己。这事不发生也发生了,事亦至此,您再是后悔内疚是于事无补的。您这么一来,若是被有心人见之用之,您与我那时恐怕才叫做后悔晚亦了。”
  皇后也不是笨人,加之我讲明利害关系,心里的愧疚之感很快就被怎样处置枚贵人而替代。和我结盟这么久,甚至不惜自己的皇后之尊对小阿哥动手,还不就是为了铲除枚贵人这颗眼中钉。细想一下,枚贵人才是现在的目标,伤春悲秋什么的,留到以后凡事稳定下来再考虑吧。于是也就展颜而笑:“妹子说的在理,咱们是该想想该怎样做了。”
   我挨着皇后亲热地坐下:“娘娘不需着急,咱们现在暂时别动手,静观事态发展最好。”皇后挑眉看着我:“妹子此话何解,难不成等到她东山再起,我们才想对策?”
  我摇头道:“皇后您此言差亦,您不是忘记了皇上也才痛失爱子,心痛不已的吗?在这时候,他必然会时常去长春宫安慰安慰枚贵人。现在要是谁去对枚贵人有何不敬,被枚贵人告个御状,任谁也没好果子吃。不过您大可放心,她这会也就至多算个回光返照,时间再稍微长些,皇上这哀伤一过,恩宠渐失,这宫里人,会记不起她?”
   皇后点头:“你说的极是,我倒是没想的那么深远,幸得妹子你提醒了。只是那枚贵人,她能怀上一次龙胎,难保她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啊。倘是又被她.....这就不太好收场了。”
  我笑道:“娘娘,我们可以帮她脱难的不是?宫里什么都不缺,这秘药嘛,更是不缺的。再者说了,枚贵人据说在小阿哥死了之后,就疏于打理,艳光大减,早已不及初时了。这后宫里,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又有谁肯放过这个机会?娘娘,先看戏,该着差不多了,咱们的压轴大戏再上场。”
   皇后早没了刚才那委靡不振的样子,轻轻抚掌道:“说的好,是不能急于一时。但是也不能让皇上在长春宫里太过久呆,得防着枚贵人,她也不是个简单货色。恩,这小阿哥过世后,我们也没怎么去探望过枚贵人,明天也去瞧瞧她。要不然怕过不了多久,这枚贵人就会被忘记了。”
   自我进门的那声炸雷后,倾盆大雨就接踵而至,噼里啪啦地打落在屋顶和地面上。空气也不再那么湿乎闷热,气压也没有那么低了,望着窗外的雨帘,我轻轻吐出一口气:“这场雨等了好久,终于下下来了,应该会放晴了。”
   皇后站立在我旁边:“会的,很快彩虹也会出来的了。”停顿了一下又道:“很久没见过载淳了,我挺想他的,什么时候抱来让我瞧瞧吧。”
   我诡秘地一笑:“娘娘,明天去长春宫的时候我会带上载淳的,到时候您想抱多久也行。”
   皇后也笑了:“有劳懿贵妃了,明天见了。今儿晚上皇上是到储秀宫,妹子可有底了?”
   我点头:“您放心便是,玉兰明白的。皇上是时候要来了,玉兰先行告退。”皇后微笑着重拾花绷:“我不送了,妹子好走。”
   打开房门,这夏季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此时业已停了。天空亦已然亮开,西方天边露出一丝金线,夕阳温柔地将余辉洒向大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的,尚带着雨后水腥味的空气,我抬步走上了西一长街,向着储秀宫去了。万岁爷,劳您久等,兰儿这就回来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0:56

载淳已差不多快半岁了,正由奕詝抱着,在他身上张牙舞爪地撕拉着奕詝的外袍。见着我进门,还没来得及行礼,奕詝就说道:“兰儿,幸好你过来了,大阿哥真是够力气,朕的衣服都要被他扯破了。”
   微笑着走上前,接过载淳:“四爷,不是有奶娘和宫女吗,您交给她们也是一样的。您累了一天,好生休息便是,未必兰儿还会薄待自己的儿子不成?”
   奕詝道:“你这张利嘴,现在连朕也要讥讽了不是,不怕朕严惩于你?”我微微翘翘唇:“兰儿只是怕四爷在长春宫呆的太久,忘了到储秀宫的路怎样走了。我倒不打紧,只是大阿哥想念阿玛时,兰儿上哪里给他找啊。”
   玩味地看着我,奕詝饶有兴趣道;“怎么,不是一向都挺大度的吗,今儿个就吃起醋来了。”
   埋头不看他,温柔地拍打着怀中的载淳,轻哼着歌谣哄他入睡。奕詝涎着脸道:“好兰儿,你就说说看,朕是哪点让你生气了。你说出来,朕才好纠正,也才免得你以后又生气啊。”
   瞧着载淳已然昏昏欲睡了,我将他轻柔地递到奶娘手上:“小心侍侯着,别弄醒大阿哥了,眼瞅着病才稍好些。记得,等会醒了就给大阿哥喂次药。”奶娘应声领命退下。奕詝挥挥手,让房里的下人都离开。立时,房间里就只得我与他两个人了。
   听了我对奶娘的交代,奕詝问道:“载淳也病了,怎么也不告诉朕一声。朕即使忙些,看大阿哥也是有时间的。”
   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原来皇上也还记得大阿哥,兰儿只当您心里早把我们母子抛到九宵云外去了呢。许是长春宫的景色更好些,才使得您乐不思蜀了吧。”扭过身子坐在,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奕詝感觉有些不对劲,趋身问道:“到底怎样了,这般矫情,平时你也不是这样的。干吗今天好好的,偏给朕使起性子来了,快说,不准语焉不详。”
  立马就红了眼圈:“您还问,前几日大阿哥身子不爽,但看过太医说并无大碍。虽知道如今您的心思到放在了枚贵人那边,只是心里还是想着好歹也要给您说一声,您有个底也是好的。南书房和文华殿找不见人,我估摸着是在别处的,就让翡翠她们去找找。寻到了长春宫,您是在里面,不过咱们见不到。奴才们见不到也就算了,叫他们给通传一下也不可。说是贵人主子正陪您歇着,不敢惊扰。我不是要和枚贵人争宠,只是兰儿.....”话语未完,眼泪却已滴落在了衣襟上。
   奕詝怒道:“哪个奴才这般大胆,连主子也不放在眼里了!黄三,进来!”
   黄三随即推门而入:“皇上,有何吩咐?”悄悄看了一眼正坐在奕詝身后垂泪的我后,又低下头去。奕詝冷声问道:“前几日,懿贵妃派人到长春宫通知朕大阿哥生病的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为何让懿贵妃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黄三立刻跪伏在地上:“奴才真不晓得居然会有这种事,奴才一直随侍在皇上身边,不曾离开。若是奴才当时在场的话,是决计不敢令懿主子有半点委屈的。求皇上明鉴啊。”
   奕詝冷笑道:“这倒好,怪到朕身上来了,是朕留着你侍奉,才叫贵妃受了冷遇,是与不是?!”
   黄三磕头如捣蒜:“奴才不敢,奴才决无此意。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想必是长春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杂种们干的。皇上,贵妃娘娘,奴才这就给您查去,一时三刻就能把人给您找出来。”
   奕詝踹了他一脚:“查不出来,你也就不用回养心殿了。”我适时地站了起来:“不用了,别弄的这么大的动静,省的旁人说我是奸妃,妖言惑主。”又转向奕詝道:“四爷,算了,兰儿已发过牢骚了,不要再搞的宫里不安了。兰儿知道您心头装着载淳与我,再大的委屈也能受的。”
   心疼地握住我的手,奕詝说道:“这段时日是冷落了你,只是你也知道枚贵人那里,我怎样也该去关心一下,毕竟她更难受。不过你放心,那几个冒犯了你的奴才,朕决不会轻饶的。”
   我含笑道:“兰儿是睚眦必报的人么。别的不说,就算没小阿哥这回事,兰儿也断然不会和枚贵人争风吃醋的。刚才失礼,也是因为紧张载淳。我先前还和皇后娘娘商量,说是明天带着载淳去看看枚贵人,兴许也能分散她的一点注意力,让她莫再这样难过。四爷觉得这主意可还好?”
  奕詝却叹道:“宫里妃嫔众多,可惜数得上的,也只得你与皇后了。朕至想做个翰林,有皇后这样的贤妻,又有你这样的美妾,当真给个神仙也不换的。偏生没得选,做了个皇帝,却还是生逢乱世,未得过一日安宁的皇帝。自朕登基,内忧外患就没停过,交相夹攻,朕真的很累啊。本还想靠着温香软玉,暂且脱离烦人俗事,可这后宫里,真正可心的又有几人呢。尽数朝着那争宠夺恩上去了,几人心中又是真正关心朕的呢?”
   听了奕詝的这番感慨,瞧奕詝的样子,八成外边的战局再度紧张起来,烽烟又起了。当下心里一琢磨,即刻便把话题从枚贵人身上转移了:“兰儿别人不敢担保,至少在宫里,皇后对皇上绝对是一心一意。说句不当讲的,皇上在坤宁宫的时间少了些,您是该多到皇后那里坐坐的。”
  奕詝摇头而笑:“你倒真是和皇后一般模样,朕到她那里去,她也叫朕对你好一点呢。”神色一黯:“枚贵人却失尽了宫里的人心,她确实仗着朕做了不少事。你方才说的事,朕其实很清楚,没有主子的默许,奴才下人们谁又敢以下犯上呢?好啦,朕会交代黄三他们,以后你要见朕无需通报,直接面见便是了。至于枚贵人,也是时候该让她反省反省了。”
   我心中大喜,没想到这样就成事了,忙对着奕詝嫣然福道:“兰儿谢过四爷恩典了。”奕詝靠在榻上:“兰儿,今天坐了老半天,浑身都没劲了,帮朕揉揉。”
   我顺势倒在他身上:“好象受了委屈的是兰儿,难道四爷还舍得使唤不成?”奕詝笑笑,将我拉在他身边躺下:“怎么着,刚夸完你,就卖起乖来了?”
   我笑道:“那四爷是不是真的心疼兰儿,不就看现在的表现咯。”奕詝伸手把我揽进怀里:“兰儿,咱们若能这样一生一世,那就好了。”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语的滋味,似暖还甜,把头轻轻地放在他的胸口:“四爷,只要你愿意,兰儿永远都是你的,一直也会陪着你的。”脑海里飘过奕訢的影子,为什么我的心仿佛有些动摇了呢.....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0:57

我翻身凝望着奕詝侧面,窗外夜色沉沉,我看不清他熟睡中的样子.手却不自觉地抚上他的面庞,触手处温热的肌肤,均匀的呼吸----这个睡在我身边的男人真的就是大清国的天子,我孩子的父亲吗?手指轻柔地掠过他的嘴唇,没防着被他一下子咬住了指尖.我笑道:“四爷饿了不成,连指甲也要吃?“
   奕詝带着些许的倦意:“怎么了,不困吗,瞅着朕发呆.怪不得刚才做梦也梦见你呢.“
   抽回手指,我低声道:“兰儿在想,要是能永远都能这样平静淡泊,与世无争,相依相偎的只有兰儿与皇上那该有多好.“
  奕詝叹息:“你终于理解朕为何想要做一个翰林,只是身上担的东西太多,不是想放就能放的.何况,一旦放弃,远离了权位,也就跟着失去了很多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虽然得到权利的同时,你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可是任谁也觉得值得的,这就是权力的魔力.兰儿,朕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奕詝从道光皇帝手上接到的这个江山已经是个烂摊子了,面对江河日下,他不是没有振奋过,也曾有过雄心壮志,可惜除了接连不断败仗之外,他似乎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回报.郁闷之下,他选择了逃避,选择了纵情声色.可打心里说,他也并不好过.偶尔就会像今天这样,不经意间就说漏嘴了.
   听了他的这番话,又是这样的口气,不知何故,我心中竟也有些隐隐难受.黑暗中,我看不清对面的奕詝的表情,只得他脸上那双闪亮的眼睛宛若夜星.蓦然间,我想起了奕訢,心底暗叹.
  奕詝坐起身,我也撑起身子靠在他身上:“皇上,兰儿明白,兰儿什么都明白.“也许是因为漆黑的房间,互相都看不见,我暂时撤去了设防,敞开心怀,回归为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兰儿知道,您面对的所有,都让您焦心劳神,可您是皇上,是整个大清国的主宰.您一定很累,太平军,洋人,教会,一切的一切,叫谁来谁也累.这就是您付出的代价.兰儿进宫以来,承蒙圣恩,深受恩宠,入主储秀宫,现时亦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兰儿不可以再像别的民间女子一样,出嫁后可以随时回娘家孝敬双亲,共聚天伦.即便是额娘她们进宫见面,母女之间还得守着宫规礼节.现在有了大阿哥,可他一生下来,按照规矩就交给嬷嬷,奶娘照管. 我这个额娘每日和他相处的时间还不及别人多.这也罢了,日后大阿哥成人后封爵,便要迁出紫禁城独立门户.我要见他,怕就更不易了.皇上,这也是代价.只是,有您陪着兰儿,再大的代价,兰儿都舍得.这也是代价.“
   奕詝扳过我的身子:“兰儿,朕知道你的好.可是朕的苦,哪有这么简单的呢.国家,朝臣,兄弟,外务,内政,没有一样愁不死人.“
  看着他的双眼,我柔声道:“皇上,兰儿身处深宫大内,见识自是比不得您的.可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后宫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风平浪静,一片净土.兰儿凡事都小心谨慎,战战兢兢,可依然每走一步都是思前想后,如履薄冰.您的苦处,兰儿大致也能领会的到的.兰儿不敢妄言,只想着做您的解语之花而已.“
  奕詝哑声道:“后宫,后宫里的事我有什么不清楚.当年我皇额娘和静太妃不就正是......“惊觉失口,叹了口气道:“你的难处,朕也知道.在这宫里,受宠是柄双刃剑.它可以让你荣华富贵,也可以使你顷刻之间尸骨无存.你可以在一年之内,可以从一个宫女晋升至贵妃,除了大阿哥的关系外,朕也是想借此保护你.“奕詝忽然一把抓住我:“兰儿,朕对任何女子也未像你这般上过心,朕是真的喜欢你的,不仅因为载淳.“
   眼泪在这一刹那夺眶而出,不管是真是假,我真的很感动.无论怎样也好,我毕竟也只是个平凡普通的俗世女子.我含泪道:“皇上,你放心好了.皇后娘娘当初和兰儿不过误会一场,现在早已冰释前嫌.但凡我有什么事,娘娘想必也不会置之不理的.何况,兰儿还有皇上呐.“
   奕詝紧拥着我,力气大的让我觉得快不能呼吸,可我却甘之如饴.好半天,我才开口道:“皇上,最近这天气越来越热了,你的身子一向有些燥热的.依我看,要不要到圆明园去住上一段?“
   说起到圆明园游玩,奕詝来了些兴致.想了想道:“倒也是,今年还没怎么到过圆明园呢.就依你,叫黄三他们准备一下,过几日到圆明园去避避暑.“顿了一下又道:“兰儿,枚贵人新近刚没了小阿哥,心情低落.朕也打算带她一起,你说可好.“
  听奕詝的口气,有询问我的意思.感受到奕詝的想法,心里大是舒畅.当下便道:“皇上不说,兰儿也正有此意.圆明园风光极佳,枚贵人去了,多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免得她整日呆在宫里胡思乱想,让她知道皇上还把她放在心上,兴许还能恢复的更好些.“心底暗忖道,奕詝去圆明园,必然会带不少妃嫔,再加上园子里的汉人花儿,枚贵人失势更近眼前.很快,长春宫现有的风光将不存在,破败和衰落会取而代之.
   见我不语,奕詝问道:“怎么没声音了,在腹诽朕不成?“
   被奕詝一问,我才回过神,笑道:“兰儿只是在想怎么开口叫四爷带兰儿一起去圆明园.“
  奕詝拖我倒下:“这就得看懿贵妃你的表现了,你想想看怎么取悦朕更好些吧.兰儿....“尾语被我的唇堵在了嘴里,奕詝低低地笑了一声.廉幕低垂,被翻红浪.这一刻,我忘记了奕訢,忘记了枚贵人,忘记了皇后,忘记了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在这一年中,我对这个将我和奕訢分开的人已经动了情,只是,我今天才知道,才正视.至于奕訢,我不知道,或许我仍爱着啊,可他离我的确太远了.
  服侍奕詝穿戴好朝服后,我送他出了宫门.帮他拉了拉衣襟,我道:“皇上下了早朝若有时间,不妨去长春宫看看枚贵人吧.我等会会和皇后娘娘去,只是兰儿估摸着,枚贵人更愿意见着您的.“奕詝但笑不语,握了握我的手腕,转身上了软轿.我朝黄三使了个眼色,黄三依礼打了个千后,紧随着奕詝而去.
  送走了奕詝,我坐在镜子前细细打扮起来.素日里我便很注意自己的装扮,今天要去“拜望“枚贵人,更不能马虎.扫视了一眼林立的衣服,我没有选择贯穿的玉兰色,而是挑了一件淡红色的旗装.拉开首饰柜,我挑拣了几样奕詝和皇后送我的头饰.这几件饰品都是外邦的贡品,精巧细致自不必说,在紫禁城里也算的上是独一份,再见不到的.轻抹上胭脂水粉,喷洒上香露,描眉画鬓.不一会,一个明丽娇媚的宫装丽人便出现镜中.
   满意地转过身,喝了驻香露,用了早点,我带着小安子和翡翠到了和皇后约好的御花园烟波亭.
   建在湖中的亭阁上所悬挂的水晶帘在微风的吹拂中,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响声,一如我心.柔风吹送着荷叶,带来一股股初开荷花的清香和早晨清新的空气.
   身后传来阵阵花盆底鞋与地面踩击的声,我回眸一看,皇后带着喜鹊几个贴身宫女来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0:58

皇后看来也是着意修饰过,除保持她一贯雍容大气外,今日的装容也突出了她秀丽与优雅。缓步走到我的身边,皇后开口说道:“想不到这早上的琼苑景色竟也这般的好,往后有时间真要多来看看。这也是托玉兰妹子的福了。”
   我笑道:“娘娘若是喜欢,玉兰以后就多陪着娘娘过来观景便是。只是咱们很快就会去圆明园了,那里的风光比这里还好呢。别的不说,就那四春娘娘,也算得上一道风景了。”
   皇后挑挑眉:“哦,皇上想起那些汉人花儿。那枚贵人呢?”
   我垂下眼看着池中风荷摇摆:“哪能让咱们的这位贵人主子一个人在宫里独守空闺呢,当然是随驾前往了。那样园子里才够闹热不是,反正大家在宫里憋可这么久了,就等着出去换换气呢。”
   皇后笑了笑,左右环顾了一下问道:“大阿哥呢,你昨个儿不是要带他一起去探望枚贵人吗?”
   我道:“我走的时候载淳还在睡,我想大概出来和娘娘还会耽搁一会,就吩咐奶娘待会儿直接把载淳带到长春宫门口等我们了。娘娘放心,我们和枚贵人,还有皇上都会见着大阿哥的。”
   皇后点头:“也行。不过你们随驾去圆明园,我一般都不去的。里面的事,你看着办。不过丽妃,婉嫔,容贵人她们也是一向面和心不和,做事也难免少分寸。你可得看好时机,莫要被她们牵扯到才好。”
   我应到:“我晓得了,若有需要的地方,我会派人回来向娘娘您请教的。到时,里外交击,就看枚贵人还有什么本事了。”
   皇后微笑道:“宫里决不会出事妨害到圆明园里的,你即管做你的。只是枚贵人也不是个简单人,听说她现在瞧着皇上对她仍有些眷宠,已经又振奋了起来,准备重拾旧山河了,至少面上看来如此。咱们行事还是要谨慎些,莫要前功尽废。”
   我道:“娘娘说的是。不过这宫里,谁又是善哉人。她枚贵人业已将大部分得势的妃嫔都得罪了,这么些人若都冲着她来了,会有好果子与她?”仰头望了望天:“娘娘,皇上的早朝差不多了,我们也是时候过去长春宫了。”
  皇后失笑:“是啊,聊上了劲,把时辰也忘了。玉兰妹子,走到。”随手拉起我的手腕就朝亭外的九曲长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妹子,你瞧瞧,你就这双手也比别人美些。怪不得宫里这么多各族美女,就算你最受宠了。皇上还常说你身上的味道香的与众不同,让人难忘啊。有次,在坤宁宫过夜,半夜醒了,居然开口就叫兰儿,弄的我倒尴尬了。”
   我停下脚步:“娘娘见笑了,兰儿小户人家出身,自比不得娘娘华贵大气。只是现在,兰儿所有都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两位所赐,自是不敢忘怀。兰儿的,不也就是娘娘的?”
   皇后笑容不变:“我也不过突然想起来了,随口说说而已,没别的意思,你不要往心里去啊。我以后不也要依靠载淳的吗?”更加亲热地挽着我,两人相视一笑,各怀心事却又同仇敌忾地向着长春宫方向而去。
  踩着朝阳,我和皇后语笑嫣然地站在了长春宫门口。从奶娘手中接过载淳,我迈进了宫门。同第一次与皇后相偕来长春宫时,这里与当初也截然不同了。并非是宫殿有何改变,而是整个宫里人的心情。当时的枚贵人初诞皇子,皇恩深重,母子未来难以预料。上至主子,下至奴才,出头在望,无一不欣喜若狂。岂料不过短短数月,骤变突生。皇子殒命,晋升无望,尽管一时间还未失势,却也只是早晚的事了。故而整个长春宫顷刻从喜气洋洋跌到了愁云惨雾。
   我摇头微叹,这何尝又不是枚贵人自找的呢。这人不怕你笨,不怕你蠢,就怕不识时务,自以为是。思想间,我与皇后已踏入了枚贵人所在的房间。
   许是小阿哥的死提醒了枚贵人,在癫狂了几日后,枚贵人很快就恢复了以前那副小心翼翼,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这戏啊,演一次就够了。见着我与皇后,枚贵人一改几月的张狂,赶紧跪下行礼:“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心中冷笑,但面上不动声色。皇后伸手拉起枚贵人道:“可别这样,听说你的病还没好完啦。坐下吧,都坐下聊。”
   我轻拍着怀中的载淳也说道:“是啊,别多礼了。要是待会儿一个不舒服,我和皇后也担不起的。是吧,枚贵人?”
   枚贵人从我们进门起,眼睛就不自觉地追随着载淳,听我这么一说,连忙定了定神:“懿贵妃别取笑奴婢了。奴婢自从小阿哥没了后,身体是差了些,但也至于弱不禁风。”
   小离和几个宫女给我们上过茶后,皇后便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们有些体己话要说。没我的吩咐不准进房,有事自会叫你们的。”见是皇后的吩咐,喜鹊,翡翠,小离等人福了一福,鱼贯离开了房间。
  皇后很亲切地对着枚贵人说道:“皇上过几日就会到圆明园去小住,我瞧着你这段日子心里不太舒畅,就求皇上一起带你去圆明园去散散心。园子里空气,风景都不错的,你过去好生休养修养。忘了那些事,你不过二十,有的是机会怀孕,为皇家延续血脉。”表情真挚,仿佛她和枚贵人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的不快,方才在御花园算计着枚贵人的人完全与她无关。我不禁心底暗叹,枚贵人啊枚贵人,就凭这一点,你在这场战争中已注定是个输家了。
   枚贵人万没料想到,她以为来落井下石的皇后与我带来的竟然是这个消息。虽然内里疑惑,但面上立刻堆满了感激:“多谢娘娘,奴婢无德无能,得蒙您的这般眷顾,奴婢感激不尽。”
   可我们的下一句话立即让枚贵人尽失方寸,皇后笑望了我一眼道:“是啊,终究是我俩动了小阿哥,见你这般憔悴模样,心里歉疚,这样好歹也算是补偿贵人妹子你了。”
   枚贵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又接道:“枚贵人,将来载淳若登基为帝,不会忘了小阿哥,定会好好追思他的。你怎么着,也会给枚妃的名分的。”低头亲吻了一下载淳:“好儿子,你长大了可得记得枚贵人啊,她就是早夭的小阿哥的额娘。没有小阿哥的退位让贤,你可就难说了。”
  枚贵人死死地看着我们,半晌后惨笑起来:“我早就知道,一定是你们,一定是你们。”然后猝不及防地朝我冲了过来,力度之大,差点把我坐的椅子推倒。我连忙起身让开她,枚贵人苍白着脸,长伸着双手要掐我的脖子。皇后温柔地笑着,将桌上的茶碗砸到枚贵人头上。顿时,枚贵人头上就开了个口子,鲜血也马上冒了出来。
   枚贵人似没了感觉,冷冷地转过身:“皇后娘娘,您还想杀人灭口?您以为我死了,您即便出了这个门,也脱不了这个嫌疑。您尽管动手,我即使是死,也要你们两人贱人给我儿子陪葬!”
   我也笑了:“你不要把我们想的和你一样笨。”把载淳交给皇后,我捡起地上散落的茶碗碎片,我在自己手上和皇后手上随意找了个地方划了下去。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0:58

瓷片划下处,衣衫破裂,鲜血涌出。皇后轻轻将载淳放到一旁的软榻上,看着自己的伤处,微微皱了皱眉头。枚贵人站在一边,直直地用手指着我们。口唇颤动,却说不出一字一语来。
  看也未看自己受伤的手臂,我朝着枚贵人说道:“贵人妹子,我和皇后娘娘,好好的来看望你,你怎可以这样做呢?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诸多不满。可是就算我有千差万错,也是我,与皇后娘娘无关,更与大阿哥无关。你何苦难为娘娘呢,还有大阿哥。我知你新近丧子,悲痛难耐,抱着大阿哥来也就是为了帮你宽宽心,谁知你竟迁怒于大阿哥。枚贵人,大家同侍一君,你这又是何必呢?”
   枚贵人惊异地看着我,再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么一番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言语出来,当下除了愤怒与激愤,也许就只有无奈了。
   皇后忍着痛,扬声喊道:“枚贵人,你也太过分了,这等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之事,你居然也做的出!来人啊,喜鹊,你们都给我进来!”
   刚才房里发出的不寻常的声响,喜鹊等人在房外也是早已听见了的。只是因为先前皇后交代过,没有她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故而,现时皇后发了话,喜鹊和翡翠、小离几人方才躬身推门而入。没曾想,一进房就见着三位主子均受伤在身,其中尤以枚贵人看起来伤势最重。顿时,房里热闹起来,忙做了一团。
  很快,太医院也几乎顷巢而出,为这后宫中最得势的三个女人诊治。我和皇后坐在软榻上,枚贵人则偏安一隅。没有人靠口讲话,底下人尽管心中疑窦,但是深知言多必失,也是不敢多问的。整个宫里一片沉寂,气氛令人极是不安。直至得到消息的奕詝带着一股劲风推门进得房来,才打破了这片死寂。
  一见着房里情形,奕詝也有些吃惊。看见奕詝,枚贵人才恢复了些生气,扑到奕詝脚下,抱住他的腿哀声痛哭:“皇上,您得为小阿哥和我做主啊。方才这两个贱人当着奴婢的面,亲口承认是她们下毒手害死小阿哥的!还有,她们还想杀人灭口,奴婢头上的这伤,就是皇后动手砸的。”
  奕詝转头看向我与皇后,却只瞧见我们站在枚贵人身后一脸的怜悯和同情。相比起头部受创的枚贵人,我与皇后伤势虽要轻些,但也好不了多少。柔薄夏装的衣袖被划破处带着血迹,手腕上缠着白布,脸色苍白,看样子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而被奶娘抱着的载淳,似也感觉到什么似的,正冲着我哇哇大哭。怎么看,都感觉受气的那方,是我与皇后,而不是枚贵人。皇后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对着奕詝福了一福:“给皇上请安。”
   奕詝叹了口气:“黄三,你们都下去。朕没发话,天塌了,也不准进来。”黄三应了一声,带着一大帮子太医,宫女们后退而出。奕詝冷哼了一声,寻了个椅子坐下:“怎么回事,一五一十的给朕说个明白,不得隐瞒。”
   我与皇后还没开口,枚贵人趴在奕詝的膝盖上哭诉起来:“皇上,是她们,就这两个贱人害死了咱们的小阿哥。是她们亲口说的,奴婢决无虚言。皇上,把她们凌迟处死,九族连坐。”
   奕詝皱眉道:“枚贵人,这事不管是真是假,皇后与懿贵妃也是东西二宫,你对她们似乎少了些规矩吧。”
   枚贵人睁大眼睛:“皇上,您这是什么话。是她们杀死了小阿哥,她们是大清的罪人啊。皇上,小阿哥也是您的骨肉,您可不能包庇她们呀。皇上....”
   奕詝打断枚贵人的话,看向皇后:“你来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用着她那一贯轻柔温婉的语调说道:“回皇上的话,臣妾和懿贵妃觉着枚贵人新近丧子,心里难免伤心,就特意约好,带着载淳来看望她,分散她的注意力,也顺便劝慰于她。谁知,刚开始还好好的,正聊着天呢,载淳不知怎的就哭了起来。枚贵人忽然一下子就有些癫狂了,一把掐住懿贵妃,差点把载淳推倒。我见状不妙,赶忙上前去劝阻。岂知枚贵人就说我与懿贵妃勾结在一起,串谋杀害了小阿哥。对着我和懿贵妃,甚至大阿哥又抓又踢的。我一时情急,顾不得多想,就拿着茶碗给枚贵人砸了去。”说完就朝着奕詝跪下:“臣妾自知有罪,请皇上责罚。只是懿贵妃并未动手,您就饶过她吧。”
   我也连忙跪倒:“皇上,皇后娘娘所说句句属实,玉兰决不敢欺瞒圣上,求皇上明查。但是皇后虽动手打伤了枚贵人,却也是为了帮我护着大阿哥,若皇上要罚就求您把玉兰一道罚了吧。”
   枚贵人见我俩将错全数推到自己身上,立时疯了一般,抓住奕詝的衣袖哭闹不已。见枚贵人纠缠不清,仪态尽失,奕詝不禁心生嫌恶。喝住枚贵人问道:“你既然说是皇后和贵妃合谋毒杀小阿哥,那你可有什么证据。人证,物证?”
   枚贵人匍匐于地,哀恸道:“我苦命的孩子,为何明知你死于毒妇之手,你额娘都没法子为你报仇,而你阿玛却也无动与衷,任你冤死宫中啊!”又望住奕詝哭喊道:“皇上,小阿哥是您的亲生骨肉啊,您真舍得让他死的不明不白的?”
   皇后叹息道:“皇上,枚贵人这也是忆子成狂,您别怪责她。我们本是好心,想告诉他您打算带她一同去圆明园避暑,好让她高兴高兴,没成想弄成这样。臣妾行事尚欠缺考虑,方生此事端,皇上请赐罪。”我跪在皇后身旁也道:“玉兰也有不对之处,皇上处罚我吧。”
  奕詝有些意兴阑珊:“罢了罢了,闹到这步田地,还嫌丢脸丢的不够吗。治罪,治了罪又有何用,治了你皇后、贵妃的罪,这后宫就能波平浪静了?”徐徐站起身,看着仍旧趴在地上的枚贵人:“你去圆明园,朕倒是要再考虑看看了。”踱了几步,又回头道:“倘是大阿哥有什么不适,你也难脱干系的。”
   走到我与皇后面前,伸手将我们拉起。各握住我俩一支手:“弄的这般模样,可别留下什么伤疤的好,回头再叫太医瞧瞧。走吧,皇后,到你的坤宁宫去坐坐,朕懒得呆在这儿。黄三,进来吧。”
   黄三随即进了房,奕詝吩咐道:“叫人好生守着枚贵人,没召见就不用出门了,免得又触景伤情,再生事端。”言罢,也未再看枚贵人一眼,率先离去。
   看着枚贵人头上包扎过的伤口因为她过于激烈的动作而被撕裂开,已有血迹沁了出来。皇后顿住脚,停在枚贵人面前,用手抚摩了一下枚贵人的脸。枚贵人瞪着我们,不发一言。
   皇后轻笑道:“妹子放心便是,我会让皇上带你一起去圆明园散心的,那里,会更有意思,更好玩的。”绽放了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后,我与皇后带着喜鹊和翡翠随着奕詝的脚步走出了宫门,将长春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04

轻轻抚过手腕的伤口,这也叫做代价。喝了一口热茶,看向旁边的皇后:“昨晚上皇上在娘娘这里过夜,可有说过什么有关于枚贵人的事情呢?”
  皇后得蒙雨露,神情慵懒,眼波流转间,神态也极之动人。听了我的询问,柔媚而笑:“有我和妹子一起联手,这枚贵人想不去圆明园都不成的。这场游戏若是完结的太快的哈,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正如一只猫儿捉到垂涎已久的老鼠,它不会急于将老鼠吞食下肚的,总要慢慢地玩弄,折磨一番后,才会将老鼠送到死地。而这其间的乐趣,便莫过于见着这老鼠走投无路,疲于奔命,欲死不能的样子了。而死亡,在此时来说,已经是最好的解脱了。
   我附和道:“当然不急,咱们自是不能白白受伤的。况且,咱们演完戏,退居幕后,就该让别人上场展示一下了。枚贵人要早知道会落到今天这个境地,恐怕不会把这宫里稍微有点地位的人都得罪光了吧。”
   皇后摇头:“没她的蠢,何来我们的戏呢?这宫里的女人,整日里闲着无事,心里就寻思着怎么算计别人,自己好往上爬。像枚贵人这样没点远见的女子,真不知道当初我怎么会选她的。”
   我淡淡地笑着,并不言语,心中暗道:不是皇后你见着枚贵人看起老实,便于控制,你也不会选她来接替自己侍奉奕詝。可惜,枚贵人太沉不住气了,否则这场战争谁胜谁负只怕现在也还未为可知呢。
   皇后又道:“昨天皇上生气的紧,连声说不是看在小阿哥的份上,早容不得枚贵人这样喧嚷宫闱了,一早废了名位打入冷宫去了。我看啊,咱姐妹俩这血没有白流,没白费力气,这枚贵人在皇上心里已经没大多位置了。”
  我道:“即管眼下看来的确如此,但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自是不能前功尽弃的。既然皇上如今对枚贵人已有不满,就先等他积蓄起来。再者说了,依照这现状,我们不动手,丽妃,婉嫔她们又会放过她不成?我们尽观其变就是了,现在尽量别在紫禁城里与什么动作。毕竟这里还是在皇上的眼皮底下,预防着好些。等到了圆明园,那么多人帮咱们挡着皇上,动手也不迟。”
   皇后心情极佳,颔首道:“玉兰你说的很是,我们都好好休养休养,等着看戏就是。”
  瞅着皇后的样子似有些倦意,我便起身告退离去。出了坤宁宫,走上了空荡的甬道,小安子看着四周无人,压低声音说道:“兰主子,您真是高知灼见啊,奴才如今才知晓原来皇后果真和表面上看起来完全是两码事。奴才说句不中听的,倘是主子您稍稍弱了一点,也是伏不住这皇后的。”
   我深吸一口气:“是啊,小安子,若不是我以前在宫外过的那些苦日子,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也许至今也还是个贵人。”驻下脚步,我转头看着小安子:“说到底,你对我还是有份功劳的。当初没有你,今日也难定。你想要什么,我赏给你。”
   小安子连忙道:“兰主子,奴才不要您的赏赐,只要您允许奴才能一直服侍您,跟着您就够了,奴才没别的要求。奴才本就是为了兰主子而生的,只要主子好,奴才就心满意足了。”
   我啐笑道:“嘴巴抹了油似的,你在我身边得的好处少了?别告诉我,下面的宫女、太监没来送礼讨好过你。连秦太医他们都给过你和翡翠不少好处,京城边上那座大宅子是我的。”
   小安子讪笑道:“主子过奖了,奴才对主子忠心一片,是那些人非要塞给奴才的。老拒绝别人,会连带让逼人觉得主子不好相处的。”
   似笑非笑地望着小安子:“哦,还有这回事,我还得感谢你收礼了?”小安子摸不着我的真实意图,又难以揣测我的喜怒,只得陪笑道:“主子只要一句话,奴才立马把东西全退回去。”
   示意小安子继续往前走,我道:“免了吧,晓得你心里也是舍不得的。只是你和翡翠都注意些,莫要落下什么把柄,将来出了什么事,我一概不知的,也少给我添乱。这宫里的事啊,要完还早的很呐。”
   回到储秀宫,刚刚才坐下,岫玉就进来向我禀告:“兰主子,方才景阳宫的丽妃娘娘过来求见您。奴婢告诉她说您到皇后那儿请安去了,丽妃娘娘就说她半个时辰之后再过来给您请安。”
  丽妃?这宫里在枚贵人出现以前,她最看不顺眼的恐怕就是我了,不过托枚贵人的福,丽妃现时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去了。这会这么巧,枚贵人刚有点失势的趋向,她就来我这儿了,也是为了枚贵人吧。枚贵人啊枚贵人,有这么多人关心你,你也真不容易呢,这戏,你才是当之无愧的主角。想着想着,竟忍不住笑了出声:“知道了,待会丽妃来了,带她进来便是。”
   走到载淳的房间,坐在摇篮边愉快地轻轻摇晃着摇篮。载淳咬着手指,憨憨地熟睡着。让小安子他们都退至房外,我温柔地看着载淳,喃喃地讲述着自己有多爱他,自己为他所做的一切。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轻叩,小安子轻声道:“兰主子,丽妃娘娘到了,正在房里等着您。”
   给载淳盖好被子,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吩咐了奶娘和嬷嬷几句,我方才回屋。正坐在房中的丽妃见我进去,赶忙起身向我道了个万福:“奴婢恭请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娘娘吉祥。”
   我不禁暗笑,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丽妃自我进宫认识她以来就没对我这般谦恭循礼过,今天真是想通了。走上前拉起她道:“什么奴婢奴婢的,咱们还不都是侍奉皇上的,莫要这样生分。快请坐吧。”
  丽妃谢过座,环顾左右。心知她必定有事而来,我便吩咐小安子他们退下到外面听差。丽妃见没了别人,又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悄声道:“奴婢以前对娘娘多有不敬,所以专程前来向娘娘请罪的。求娘娘既往不咎,莫与凤媚一般见识。凤媚愿受责罚,只求娘娘再不要将以前的事记在心上。”
   我笑道:“丽妹妹这是怎么了,我什么时候成了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了?我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我是个怎样的人,妹妹还不清楚?”
   丽妃有些尴尬:“贵妃娘娘,凤媚以往不识大体,常常做些傻事,自是心中有愧的。”
   我握住她手:“哪有什么事呢,我们同侍一君,就是姐妹。既然是一家人,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你放宽心,我决不会记仇的。”
   丽妃又吞吞吐吐道:“今次来见姐姐,还有一事想请姐姐指点一下。”
   我笑笑:“丽妹妹说来听听,兴许还能帮上忙。”
   丽妃道:“听说这次皇上到圆明园会带枚贵人去,却不知会不会带上凤媚呢?”
  我了解地笑了,能跟着奕詝去圆明园的妃嫔基本上就代表着在皇帝心里有一席之地,属于得宠的范畴。故而宫里的这些女人,是把这个去园子的事看的极重的。但丽妃,怕还有另一层含义吧。当下问道:“丽妃一向也是得皇上喜爱的,我猜想皇上会带妹妹前去。只是恕我多嘴问一句,妹妹是否还有别的想法呢?”
   丽妃咬咬唇,似乎在下决心,长长吐了口气:“凤媚不敢隐瞒,此行我还有一事,便是枚贵人。”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04

我也没料着丽妃会这么直接了当地说出她要跟着进园子是因为枚贵人,无论如何丽妃对枚贵人只得恶感。但在我的面前由她自己亲口说出来,这意义又不一样了。我不禁有些诧异,便“哦”了一声:“枚贵人自诞下小阿哥后,是不得人缘,但丽妃你这般说来,想是有原因的了,可否方便告知一二?”
   丽妃像是打定主意豁出去了,听见我开口相询,冷哼道:“娘娘,我知道,我这性子是过火了些,以前,也就是枚贵人还未怀孕之前,是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看,这是我不对,我也承认。只是不对归不对,这是我的错,你怎可以将仇怨发泄在小孩子身上。”
   我没有接口,心底忖道恐怕依丽妃的个性,对枚贵人不止是冷眼,怠慢之类的事。难得枚贵人借着龙胎咸鱼翻身,哪会有不好好利用这机会,报复回来的理?但为何又牵扯到小孩子身上去了,瞧丽妃的模样,八成那孩子就是她的大格格了。
  丽妃愤恨道:“贵妃娘娘,您不知道,这宫里,除了您和皇后娘娘可能尚能压制得住枚贵人外,我们这几个妃、嫔的,早就没被她放在眼里了。就在小阿哥出事前没多久,大格格看着天气好,就闹着要到琼苑里去捉蝴蝶。我因觉着身子不爽,就叫几个小宫女和太监带她去。谁想到,在御花园遇上了枚贵人带着小阿哥出来闲逛。也就这么巧,小阿哥不知何故哭闹起来,这枚贵人就硬说是大格格吵醒了小阿哥,非逼着大格格去赔罪。说句不好听的,即便真是大格格闹醒了阿哥,你宫里那么些个奶娘、嬷嬷们是吃干饭看着玩的?叫奴才们哄哄不就得了。偏偏这枚贵人就仗着皇上对她的宠幸,楞不把咱的格格当回事,疾言厉色地呵斥于她。把个几岁的孩子吓的那样,可我宫里那些没用的奴才除了磕头就是磕头,最后没辙,格格还真给逼着给那不组周岁的婴孩赔礼。娘娘,您评评理,这是什么世道。就算咱们的是个格格,可好歹也是皇室的人不是。要教训,也轮不到她小小的一个贵人指手画脚的,自有皇后,贵妃娘娘您二位统领六宫。只是难为了大格格,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样的闲气,回来就....我也去长春宫找过她,可居然连她的面都见不着。不是说陪着皇上休息,就是说身子不舒服,恕难从命。压根就拿我当下人看待。只是碍着皇上的面,我又能怎么样呢。唉,娘娘,不是我挑拨是非,这枚贵人这般嚣张跋扈,您和皇后也能忍得下去吗?”
  听丽妃倒完苦水,我同情地点头:“丽妹妹,我完全能理解你的意思。我也是做了额娘的人,看着自家的孩子被人欺负,自己却无能无力,真是让做娘的心就像针扎似的。不过你也说了,如今皇上对她宠爱有加,又觉着她刚没了孩子,心里正疼着。你若是冲枚贵人这么一来,我是担心你会被皇上怪罪啊。”
   丽妃道:“谢娘娘的关心。只是娘娘是实心人,对人真心一片。可那枚贵人不是这么想的,且不说前几日她蓄意中伤您和皇后,就现在被皇上下令幽闭在长春宫里,也还大发厥词,说小阿哥的死,是您和皇后幕后主使的。”
  我一脸苦笑:“再这样闹下去,假的都变真的了。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莫说我,就是皇后眼下也不知如何是好哪。丽妹妹,你也看见了,皇上尽管这几天把枚贵人关在宫里,不许她任意出入,但心里还是记挂着她。就拿前天来说吧,我去请安的时候,正遇上皇后也在那里。皇后正劝告皇上莫要专宠后宫,再生事端,应该多到别的宫院走走,也好遍洒雨露。皇上本业已听了进去,也已经翻了景阳宫丽妹妹你的牌子,可还没等传旨呢。长春宫那边就派人过来说,枚贵人晕倒了。皇上一听,这不得了,抛下我跟皇后就直奔长春宫去了。留着我和皇后杵那儿,你不知道才有多困窘尴尬呢。我与皇后,现下也就不过一个名儿,只怕再过阵子,连这名儿也要保不住了呢。丽妹妹,咱们一样的。这不,载淳也好几天没见着他皇阿玛了。”
   丽妃难以置信:“娘娘,这么个枚贵人还能翻天?!”
   我无奈道:“你不知道,自她四处宣扬是我和皇后害了小阿哥后,皇上对我们已不如以前了。什么话,什么事,都大不对我们讲了。我也不知那枚贵人哪来这么大的魔力,皇上对她这样恩爱。长此以往,她擅宠后宫之期已不远亦。”
   丽妃面色不佳:“找您这么说,真没办法治得了枚贵人了?”
  我低头想了想,沉吟道:“也不是没办法。现在也算的上一个机会。枚贵人刚没了孩子,心智尚未完全恢复过来,对待皇上也就难免有轻慢之处。皇上虽怜惜她,但毕竟是皇上,被人捧着手上惯了,也就有了机会。可是枚贵人也非省油的灯,她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妹妹要去圆明园,我一定帮忙,只是其他的事,也只能看妹妹自己的了。不过,除了妹妹,宫里还会有好几个姐妹进园子的。大家一起想想,能有法子的。”
  丽妃在宫中多年,除了天生的脾气难改之外,倒也算是七窍玲珑。略略思索了一下,起身对我福道:“多谢娘娘的教诲,凤媚已然理会。只要咱们拧成一股绳,我看她枚贵人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凤媚先行告退,娘娘万安。”转身就往门口走去,我望着窗外自言自语道:“园子里好些汉人美女,兴许能那皇上栓住一时半会也不定啊。”
   丽妃的脚步顿了顿,然后便急匆匆地推门而去了。我也走出门,看着烈日,想着圆明园,不由得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小安子,倒杯酒来。”
   斜坐在门前的栏杆边,杯里的酒色昏黄,但酒香却是极柔和香醇的。把酒凑到鼻端嗅了嗅,不愧窖藏百年。这时,翡翠一头汗地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对我道了个万福:“娘娘....”
   我摆摆手:“岫玉,你们下去吧。”见没人了,我才道:“一直都挺机灵的,怎么今儿个就不懂看地儿了。”
   翡翠陪笑道:“奴婢这是高兴过头了,急着给您报信。奴婢依着您的吩咐,悄悄跟踪着丽妃娘娘。结果不出您所料,丽妃去了容贵人和祺嫔她们的宫院。等着丽妃回去,奴婢不敢耽误,立刻回来了。只是奴婢没能进去,未能打听到丽妃同她们都讲了些什么,还请兰主子恕罪。”
   我笑了:“很好,够了。我晓得丽妃的动向就行了,别的不消你出面,那些个收了好处的奴才们,知道怎么做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真的是好酒。好啦,小安子,准备准备东西,咱们要去圆明园了。”
   小安子和翡翠响亮地应了一声,躬身退下。我则看着如血的夕阳,缓缓地将酒杯放开,任它跌落,摔碎....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09

 微翘着嘴角,看着面前的奕詝唇齿带笑。但实际上我心里想的却是丽妃她们对枚贵人即将展开的报复,谁叫枚贵人太过显露,小人得志的样儿太叫人讨厌了呢。真是很期待去圆明园的那天快点到来,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更别提其他人了。
   见我微笑不语,奕詝看见便也笑问道:“兰儿,很久不曾见你这样开心过了,有什么好事不妨也告诉朕听听,让朕也高兴高兴。”
   自觉失态,连忙挽住奕詝的手臂笑道:“还能有别的,兰儿就是觉得很久没去园子了。如今能陪着皇上去,心里确实开心的。想当初,兰儿不就是在圆明园的桐荫深处遇见皇上的吗?”
  奕詝微闭着眼睛,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是啊,一年之前,朕就是在经过桐荫深处的时候,听见你唱小曲而被引进去,这才遇见我的好兰儿的啊。朕至今还记得,你当时穿了件藕荷色的宫装,拿合着花剪一边修剪花枝一边唱歌。那情景,就像一个仙子误坠凡间,一下子就把朕给迷住了。这才知道,原来圆明园里也有这般可人儿。无须再到江南塞北,四处找寻了。”
   难掩笑意:“四爷玩笑了,兰儿哪有您说的这么好。不过正逢其时,刚好也是四爷心情好,兰儿碰巧了罢了。”奕詝道:“不管怎样,有了兰儿,朕的确很舒心。”
  瞅着奕詝心情极佳,我便开始小心试探起来:“四爷,您对枚贵人的处罚怕也差不多了吧。我与皇后娘娘都认为她也只是忆子成狂而已,并算不得有多大的过错。现下四爷您罚也罚了,就莫要再责怪她了,放她出来,和咱们一起去圆明园吧。别的不说,人多也热闹些,好玩些。再者说了,您开初不也说要带枚贵人一块去的,让她散散心的吗?”眼睛紧紧跟随着奕詝的视线,揣测着奕詝现在心里对枚贵人和我以及皇后的看法,有未生疑。
   提起枚贵人,奕詝就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头:“枚贵人,朕如今已不知如何对她才好了。兰儿,你和皇后的好意朕也知道,你们不想这后宫有太多的纷争,也想和睦共处,可惜,她不会领情的。枚贵人随驾进园子的事,朕看还是算了,省的再闹到园子里去。”
  我暗忖,要这枚贵人不进园子,这戏我不就白演了,什么铺垫也浪费,丽妃他们也就派不上用场了,这肯定不行。当下朝奕詝道:“究竟是为何原因,还请四爷相告。若是由于兰儿的缘故,兰儿也好改正,免得日后再出差错。也免得四爷除了操烦国事外,还要分心在此,兰儿于心何安?”
  奕詝拍拍我的手背:“放心吧,这事与你无关的,不过是枚贵人死脑筋,转不弯罢了。自从小阿哥的事后,她是性情大变,一改往日模样,整日就着小阿哥的事与朕纠缠不清。矛头总是对着你和皇后的,每逢见到朕,就拉着朕哭闹不已,要朕为小阿哥申冤。还疑神疑鬼的,连长春宫里她自己的宫女太监也是别人安在她身边的眼线,串通外人想加害于她。现在朕别说见她了,一听到她的声音都头疼。你说,要带她去了园子,朕哪还有什么清静可言。”
   听了奕詝所言,我站起身走到他身后,轻柔地给他按摩头部:“四爷,这样可要好些?”奕詝反握住我的手腕:“没事的,你坐下,这些事叫奴才去做就行了,何劳自个儿动手?”
   我道:“四爷忘记了,兰儿对于您和载淳的事,一向宁愿亲力亲为的。只要您觉得能舒服点,兰儿为您揉揉又有什么大不呢的呢?”奕詝满足地将头靠在我身上:“兰儿,要不朕封你做皇贵妃吧?”
  我微笑:“不用了,兰儿当这个贵妃已经力有不逮了,四爷真打算让兰儿早点变老不成?”心底却道,我从圆明园一个普通的宫女在一年多内连连跳,晋升为西宫贵妃,已经是难容于后宫了。好不容易找到个枚贵人,想了诸多办法才把这后宫里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枚贵人身上,和皇后才刚结为同盟。若是这么一升,怕是我又得面对不知多少明里暗里的对手了。何况,这贵妃也好,皇贵妃也罢,她始终还是低于皇后。对于皇后而言,至少面上仍得臣服于她。而对我自己而言,除了带来表面上所谓的光环外,这个高出不胜寒的位置只能给我带来一堆想之不尽,难以招架的麻烦。细想之下,眼下反倒已是个佳位了。只要奕詝不另外立别人做皇贵妃,我头上便只有皇后一人而已。当然,我有办法让这个皇贵妃永远是虚位以设。至于皇后,我会办法制住她的。
  这所有的想法不过一转念间,我又道:“四爷,兰儿不要什么名位,赏赐,兰儿只求皇上把兰儿放在心上,不要忘记兰儿和载淳便够了。其他的东西,说穿了不过是虚幻,兰儿看得并不那么重的。”见奕詝点头,我接着说道:“兰儿所说想四爷带枚贵人一起进园子,其实还有原因的。您想想,要是您把枚贵人留在宫里,带着别的妃嫔去了。照着枚贵人现下的模样,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皇后一贯仁厚,而且枚贵人到底也是因为没了小阿哥才会变成这癫狂像的,您对她也是向来怜惜。皇后对着枚贵人怕也是不知如何是好,也就只能派人来禀告您。这样一来,您在园子里能玩的放心?心没散,反倒添堵了。枚贵人若去园子,四爷把她安排在远离九州清晏的宫里,与什么事您既能及时知晓,做出处理,但又不至于扫了您游玩的雅兴。依兰儿看,这样比把枚贵人留在宫里让奴才们看着更让人放心的多。四爷,您说兰儿的看法行不?”
   奕詝沉思了一下,然后展颜:“你这么一说,朕也觉得有道理。也好,带她一起去便是了。只是兰儿,你说安排枚贵人住哪里合适?”
  这个地方我早想好了,最适合这已将失宠的枚贵人居住,以及方便我们去探望她了。但仍假意想了想,方才回道:“兰儿觉得就方壶胜境不错,那地方清静,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儿。里边还供奉着佛祖和菩萨,枚贵人在那里帮着小阿哥多念些经文,也是好的。离九州也有些距离,不会打扰到四爷的。再有一个,我想着交代奴才们一声,没有您的吩咐,莫让枚贵人面圣,肆意滋扰您便万全了。四爷看可好?”
   奕詝使劲抱了我一下:“兰儿,果然是朵解语花,全依你的。待会儿朕给黄三交代,这些事就交给你了。好了,说了老半天的枚贵人,你该关心关心朕了。”
   把头埋在他胸口:“兰儿什么也是四爷的,四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过了几日,与皇后道别,我随驾前往圆明园。当然,跟随奕詝进园子的,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几个其他几个比较得宠的妃嫔,里面也包括了枚贵人。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11

(十二)烛影摇红
   一如往常,我在圆明园的住处依然是天地一家春,而其他宫妃的居处也是差不多依着奕詝的喜好而定的。只是以往踌躇满志的枚贵人则如众人所愿的住进了方壶胜境,失宠之象也随之摆上了桌面。
  奕詝进了圆明园,稍事修整,即刻投入了园子里众家美女的怀抱,抚慰久旷的她们去了。不过这也好,有这些人帮着牵制着奕詝,对付枚贵人就更方便的多了。当然,在面上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牵扯进任何有关枚贵人的事情里去的,背底里悄然而至的“祝福”,或许更符合我。况且,要想守住奕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若是全副精力都用在了枚贵人身上,岂不是便宜了别人。这等傻事,我自是不肯做的。
   天明便从紫禁城出发,直至天色擦黑方才到了圆明园。依礼给奕詝请了安,各人也就纷纷散去。我回到天地一家春,沐浴梳洗之后,小安子就带来了黄三的回报----奕詝今晚去的是武陵春色,进了几杯鹿血酒后,搂着武陵春睡去了。
   我点点头:“这消息传到我这,想必也已经传进丽妃她们耳朵里了。这样子下去,要不了几天,丽妃她们也就不用再忍了,应是会去‘看望看望’那位贵人主子了。咱们静观其变,你们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小安子和翡翠忙连声称是,翡翠想了想问道:“主子,您真觉得丽妃娘娘她们几个可以降的住枚贵人,我瞅着那枚贵人也非个简单人。要是她们不行,反被倒打一耙,岂不是没了戏看,枉费了您的一番心思?”
  垂下眼看着奕詝送我的那根兰花发钗,我道:“她们倘是被枚贵人将了军,只能怪她们自个儿的道行不够,怨不得我。何况,枚贵人真要能扳倒她们几个,对我而言也不是坏事,少几个人碍我的眼不是更好吗?再者说了,丽妃她们能在宫里得宠多年,没点本事和心机呢能行吗?你们啊,跟了我也有段时日了,怎么还是张口就只会问呢?”
   翡翠笑道:“奴婢哪比得上主子的冰雪聪明,莫说能有主子的一半了,有您指甲大那么一点,奴婢已受用不尽了。许是奴婢进步的慢,所以主子没发觉到奴婢的长进。奴婢会加紧努力的,决不让主子失望的。”
   我不禁也笑了起来:“你和小安子真的别的见没长,可这拍马屁的功夫倒是日益精进了。好了,我也乏了,睡了。明天我还有事呢。”
  翡翠替我放下帘帐,吹灭了蜡烛后,和小安子轻轻地带上门出去了。我仰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帐顶,丝毫不见睡意。一年前的这个夏天,我在圆明园的荷花池畔邂逅大清的恭王,与他相识相恋,约定终生。只惜有情无缘,在我以为自己将成为恭王福晋之时,却在桐荫深处遇见了大清的天子。之后的一切,不知是冥冥中的天意还是真在掌握,我从一个小宫女一跃成为后宫中仅次于皇后贵妃,而且我生下的载淳还是现今大清皇帝唯一的阿哥。可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并非全是坦途,有很多预料不到的人、事、物,都会对我造成障碍。为了自己,为了载淳,我不得不做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不管我愿意不愿意,也不管那个障碍是谁。只要阻挡了我,我不会请饶的。想到酣处,我微微泛出一丝笑意,拉高锦被,翻身沉沉睡去。
  在园子里,皇帝只要没在妃嫔处过夜,妃嫔是不用早起去请安的。而且,奕詝在这里的时候,一般连上朝都不定时的。至多叫黄三到正大光明殿去把奏折取到他身边,看看有什么非处理不可的大事。更多的时候,他则将一些权利下放给了肃顺等几个权臣,由他们为他处理政务国事。自己在园子里各处逍遥快活,尽阅圆中春光。
   直到红日当窗,我方才懒懒起身。由着小安子他们服侍着整装,用膳后,又看了会《资治通鉴》,闻着外面的夏日花香,我便想着出去走走。
  看着圆中的幽美景色,又到海晏堂去看了看那些会自动依着时辰喷水报时的洋人水法,忽然却觉得有些意兴索然。毕竟这里承载了我很多的回忆,我最开心无忧自在的时光,应该就是在一年之前的这里度过的这那个夏天。自嘲地笑笑,兰儿,怎么你也会怀念从前,这不正是你最为嗤之以鼻,觉得只有老人和冷宫中的妃嫔才会做的无聊之举吗?你真的老了吗,还是心境老了?
   翡翠见我痴痴地望着水法不语,以为我有何不妥,便开口道:“兰主子,这会太阳大了,这里又没个遮挡的,您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歇歇?”
  我轻轻甩甩头,有什么值得多愁善感的,这人生要是没了争夺虽是平静却也会少了很多乐趣的。我自知不是个能平淡一生的女子,有些东西偶尔想想也就算了,因为我清楚我有更多的东西是难以放下的。听了翡翠的话,想起今天还要见个人,当下便道:“也好,咱们到别有洞天的石画舫上去歇歇,那上面坐着挺凉爽轻松的,比咱宫里的那几座凉亭好多了。”
   小安子说道:“主子,您看这日头不早不迟的,您这会过去歇息,奴才怕会饿着您。要不然,奴才回去给您带些糕点冰饮过来,您在上面好生乘凉,可好?”
   我想想:“也好,不过我还有事要交代你,另外叫个人去吧。”小安子转头向着岫玉道:“那你回去给兰主子拿个食盒来,主子喜欢的东西你记得吧?”
   岫玉低头应了一声,回身朝天地一家春走去。我这才对小安子讲道:“你到桐荫深处把云灵姑姑请到画舫上来,我想见见她。”小安子领命而去,翡翠扶着我往着别有洞天过去。
   看着石径边鲜花开得正盛,我便放缓了脚步,翡翠则为我打着扇子。快走到别有洞天的时候,从旁边的一条花径摇曳生姿地走出几个旗装丽人。见着我忙齐齐道福:“奴婢给懿贵妃请安,贵妃娘娘吉祥。”
   我定睛一看,正是刚才想过的丽妃、婉嫔和容贵人几个。温婉地笑道:“不必多礼了,这园子里不像宫里,大家见面随意招呼招呼就行了,不消把那些繁文缛节一起带出来。”
   丽妃笑问道:“敢问娘娘这是往哪里去呀?”
   我道:“我就觉着这几天天气特别闷热,正打算找个地方吹吹风呢。几位妹妹又是往哪里去?”
   丽妃几人互视一眼,然后方道:“不瞒娘娘,咱们听说枚贵人在方壶胜境那边住的像是不太顺心,就约好一起去安慰安慰她。不知娘娘觉得如何?”
  我道:“妹妹不是不知道枚贵人一见着我就没点仪态,到时误了妹妹们的正事就不好了。我还是等个几天,等枚贵人消了气焰,我再去瞧瞧。只是我听皇上身边的黄总管说,皇上大概这几天都会呆在那几位‘四春娘娘’,汉人美女身边,枚贵人数日不曾见过皇上,只怕心火也挺大的,妹妹当心些的好。还有啊,不知道是何原因,枚贵人在宫里的奴才,就只带了一个小离出来,别的都是这园子里的人了。”至于为什么,当然出自我的意思了。小离这个贱蹄子,仗着枚贵人得宠,帮她的主子到我的储秀宫骗奕詝去长春宫,还居然不对我行礼。这般小看我,我一直记在心里,定不会轻饶过她的。现在,就由丽妃她们去打前阵吧。
   丽妃几人心领神会而笑:“妹子晓得了,劳姐姐费心,定不会让姐姐烦心。”我点头微笑:“那我就不奉陪了,妹妹们先走。”几人敛衽为礼,越过我对着福海边而去。
   我弓下身子,摘起一朵盛开的不知名的艳丽红花,闻了闻,随后抛进一旁的小溪中:“也不过如此,中看不中用,又少了些香气,终难逃被弃之运。”抬眼一望,石舫已近在眼前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12

坐在画舫临窗处,看着窗外的一汪幽幽碧水,风荷摇曳,带来股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岫玉已将茶点送到了画舫,抿了口冰镇奶子,咬了口莲花水晶糕,清甜的香味让人在这酷热炎夏里感觉到了丝丝清爽。微风吹拂着窗上的珠帘,珠子相互撞击间发出的声响,使人昏昏欲睡。正在这时,小安子进到船里,打了个千:“兰主子,奴才已经把云灵姑姑请来了,这会就在外面等着候见。”
   掩口打了个呵欠:“请她进来吧。”随即云灵姑姑就站到了我的面前,对我屈身福道:“奴婢云灵请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我摆摆手:“快起来吧,在园子里不消这般多礼的。姑姑请坐吧,翡翠,看茶。”
   云灵姑姑满口称谢,小心坐在了我的下首。把小安子等人叫到外面守着以后,我向云灵姑姑道:“本来早应该来向姑姑您道谢的,只是咱们出来都是得随皇上的意思,因此也就拖到了今天。姑姑不要介意才好。”
   云灵姑姑忙道:“主子哪的话,您这不是折杀奴婢吗?给主子效忠本是奴才们的份内事,哪有为您做了点事就得讨赏的理儿呢。主子这般看得起奴婢,已经是奴婢天大的福气了,怎会有别的想法。”
   微微挑起了眉:“姑姑上次不是这么说的呀,姑姑难不成觉得玉兰会是个言而无信之人?”
   云灵慌乱起来:“奴婢不是这意思,只是怕麻烦了主子,令主子难做了。毕竟奴婢曾经蒙先帝临幸过,身份有别于其他宫人。主子,奴婢决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还求您明鉴。”
   我淡然一笑:“姑姑的好意玉兰明白,只是玉兰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了。当日若非姑姑的提点和帮助,玉兰即便能出头,怕也难有现在这般快,走到这么高啊。玉兰向来知恩图报,姑姑放心便是。”
   云灵感激道:“主子,您这样叫奴婢真是无地自容,不知如何报答呀。”
   笑而不答,只是站起身子看着窗外。云灵见状也赶忙站起身,走到我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可是还有别的吩咐?”
   嘴角再度泛起笑容:“姑姑果然不愧是多年的老宫人,心思敏捷,那些只会拍马屁的奴才和姑姑确实没得比啊。玉兰今次请姑姑来,除了向姑姑致谢外,确有要事请姑姑帮忙,姑姑千万莫要推辞才好。”
   云灵连声道:“主子请讲,奴婢必当尽力。”我转过身,直视她的眼睛:“好啊,玉兰要的正是姑姑这句话。”云灵略带畏惧地回避过我的眼光:“主子放心。”
   收回目光,我道:“姑姑,玉兰只想借你在圆明园这多年的人缘和经历帮玉兰解决几个问题和一个人。”
   云灵难以察觉地哆嗦了一下,却被我看的清楚。当下依然笑道:“姑姑,你不用害怕,玉兰不会叫你去杀人,只不过是给点意见给我,怎样才能完全打击掉一个人的信心,让她成为一个傀儡,一个废物,或者一个人偶?”
   云灵颤声道:“奴婢不懂主子的意思,还请主子示下。”
   我凑近云灵的面庞:“姑姑,玉兰的意思,你明白的,不要和玉兰装样,玉兰最近的耐心不是太好。依姑姑在圆明园数十年的经营,会看不出现在园子的风向?是吧,我的云灵姑姑。”
  云灵口唇颤动:“主子,奴婢,奴婢,奴婢.....”可是说了半天,也没抖出句完整的句子出来。手指轻轻抚上云灵姑姑的脖颈:“姑姑,你保养的可真好,从我进园子到现在,你的模样一点不见老。是啊,怎么会老呢,什么大小事情都由咱们小宫女替您做完了。而且只要心里不开心,您尽管找我们发泄便是。想打想骂想罚,您想怎样做就怎样做,多解恨多舒心啊。这样一来,怕是想老也老不下去吧。姑姑,玉兰跪了那么多次,罚了那么多次,打了那么多次,您真以为一副驻香露的配方就可以不了了之?您真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云灵眼露恐惧之色,使劲咬着嘴唇,双手用力捏着自己的衣襟。
  我笑叹道:“哦,是啊,玉兰方才说话没说完,玉兰除了知恩必报外,有仇也是必报的。玉兰实在有些小心眼,偏生记性又好的很。唉,姑姑,你不要这个模样,这宫里这么多年,您是不是还太天真了些。何况,这还是您教玉兰的,在宫里,做事千万不要犹豫不决,优柔寡断,要恨些,果断些,不要留人后路,定要将人踩入脚底,不可让他有翻身的机会。姑姑啊姑姑,您不会不记得了吧?”
   云灵终于定住心神,微弱地说道:“主子,您尽请吩咐吧,奴婢定当从命。”
  放开手,我道:“姑姑到底还是想通了,这甚好。玉兰其实并不是姑姑去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只是想姑姑帮玉兰监视住在方壶胜境的枚贵人而已。玉兰知道,那里的游嬷嬷同姑姑一向交好,姑姑即便一天三遍地往那里跑,也不会有人生疑的。况且,动手的事还劳烦不了姑姑,自有他人。我只是想有个信的过的人在那里替我看着枚贵人,以及别人是怎样‘拜访’她。姑姑,这该不是多大的事吧?”
   云灵眼中泛起一丝亮色:“奴婢记下了。主子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先下去了。”
  我摇头不已:“姑姑,玉兰这才夸奖你两句,你就沉不气了呢。我问你,依你自身的经历看,像枚贵人这样,曾经被皇帝宠幸过的女人,还给皇帝生了儿子。一时间,天堂触手可得,只惜骤变突生,天堂不再,且皇恩渐失。这时候,还有什么是让她绝望,生不如死?姑姑,您可不要又生怜悯之心,妇人之仁哦,现在我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
  云灵还未答话,我又道:“姑姑,你瞧瞧玉兰,才说再机记性好,就差点忘记另一件很重要与姑姑也切身相关的大事。姑姑啊,虽然您的确被先帝爷临幸过,很多人也知道,不过最紧要的敬事房日档里居然未有记载。尽管是个极大的纰漏,但对于姑姑来讲,应该算得上好消息吧。还有啊,姑姑莫要说玉兰不关心姑姑的事,听了姑姑那般凄惨的身世,玉兰着实难过,一回宫就赶快派人去帮姑姑查访在世的亲人。老天不负有心人,到底还是找到了姑姑正在保定做车马店的亲生大弟。姑姑,您开心否?”
   云灵的脸色在听完我的话后,彻底变成了青灰色,匍匐于地趴在我脚下泣道:“主子,求主子放过他们。云灵就这么一个亲人了,不能够再失去他了。主子,云灵答应您,云灵一定好好给您办事,忠心不二。”
  我拉起云灵:“姑姑,这人心也是肉长的,你只要真的尽心为我,玉兰必然不会亏待你的。何况,你弟弟是好是坏,压根就握在你自己手上,你自己斟酌。玉兰也晓得姑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想想清楚,玉兰不逼姑姑。姑姑倘若想明白了,明天就带点有用的消息到天地一家春来找我吧。”松开手,云灵支撑不住软软地瘫倒在一旁的椅子上。
   留恋地回看了一眼窗外的美景----这地方的确是个纳凉的好去处,何况还有我以前美好的回忆呢。日后有空,要多来坐坐了。唤进小安子和翡翠,丢下云灵,我下了画舫。仰头看了看天色,很挺早的,也罢,反正没事,去凑个热闹吧。
   抬手理了理耳边的鬓发,我开口道:“小安子,到方壶胜境去,我想去那儿给菩萨上炷香。”
   早就等着的翡翠和小安子笑应:“主子,您请,奴才给您开路去。”忽然觉得很无比的愉快,我笑出声来:“你带路,圆明园我不知比你熟多少倍。翡翠,你记得找人看着云灵,别要她想不通,断了我的路。”翡翠脆生生地“嗻”了一声:“奴婢马上就交代下去。”
   踩踏着石径上鲜花,对身后画舫上传来的那若有若无的哭声充耳不闻,我微笑着扬长而去。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14

回想着方才在方壶胜境看到的一幕,我不禁摇头失笑,我真是高看丽妃她们了。还以为她们对着枚贵人能有什么“好照顾”呢,可惜刚才在窗外偷瞄的那一会,却差点让我笑出声来。瞧着丽妃她们几人算计人也还算有点功力,没曾想在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上,也是未能免俗的。除了惯用的冷嘲热讽,我在外面站了那么好一会,就没见着别的更能让人看上眼的招数了。
  笑着叹了口气,这人啊,真没办法。我把什么都给别人做好了,却偏生她们做的就没法如我的意。果然,我想偷偷懒,捡捡现成的便宜都是不行的。不过也不要紧,枚贵人我本也打算等丽妃她们把她折腾的差不多了,再去加把火的。现下,看来待明日云灵姑姑来见过我之后,也是时候了。
  想起云灵姑姑之前的模样,我的笑容扩大开来。我向来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她以前对我的事我可是好生记在心里,就等着这一天的好戏上演。只是没料着,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愉快地喝下那散发着阵阵淡雅香味的驻香露,云灵姑姑,这一点我还是得承认,你的驻香露的确起了一定作用。看在这件事上面,也许我会重新考虑一下你的结局也不一定的。
   将自己要做的事又重头至尾细细思考了几遍,确认没有纰漏后,我才心满意足地向身边的翡翠吩咐道:“去准备一下热水,我想泡上一会。”
   翡翠应声而下,让小安子替我松下发髻,取下头钗。因为天热,因此尽管已是黄昏时分,但窗外仍斜斜洒下些许夕阳。信步走到门口,靠在门框上拨弄着披散的长发,一边懒声问道:“小安子,知道皇上今晚在哪里过夜吗?”
   小安子道:“回主子的话,黄总管那边还没传消息过来,但奴才瞧这架势,皇上今晚上恐还是在御春阁。”
   我喃喃道:“御春阁,御春阁,我怎么越听这名字越别扭呢。这园子里各处地儿的名字都起的挺好的,怎么就这块儿听着忒俗气。好了,告诉御膳房,今晚上给我上点清淡的,别太油腻了,没胃口。”
  小安子“嗻”了一声又道:“主子,香汤已经备好了,您是否现在沐浴?”我“唔”了声,转身走入专用于沐浴房间里,依着我的要求而特制的极大的浴盆已放在了房里。经过调制的玉泉山泉蒸腾着热气,上面漂浮着朵朵清洁过的鲜花,整个房间一片氤氲。待翡翠和小安子替我除下衣服后,我缓缓滑了进去。
   盆边的茶几上放着冰饮和点心,另一边焚烧着龙涎香。舒服地躺在盆里,翡翠正欲为我按摩,我眯着眼道:“这会儿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泡会子。到门口等着,有吩咐自会叫你们的。”
  翡翠和小安子带上房门悄然退下,我仰躺在盆里思绪万千。捞起水面的花瓣,眼前不期然浮现枚贵人的容貌。说穿了,这宫里就没有不好看的女人,可谓是蝶飞莺舞,燕瘦环肥。因而各人拼的除了外表,便是手段,计谋,当然运气也是至管重要的。这皇帝,他既可以是天下间最多情的人,也可以是世间上最无情的人,我们的一切和所有,不过取决于他的一念喜怒之间而已。所以,我们不得不狠毒,无情,甚至是无耻,因为没有人不想好好的活下去。
   也正因为都这么想,本同侍一夫、一君的这些女人们的眼睛里,就再也容不下比自己更得宠的人了。而子嗣,现今业已成了一块跳板,想要皇帝不碰别的女人,那是绝对不可能。与其如此,倒不如从皇帝本身下手更安全方便些。
  正思想间,鼻子却因为躺的太过下去而进了水,被一口热水猛然惊醒,我才警觉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我竟然打算给皇帝下药,断绝他的子孙后路,来巩固我的地位不倒。这可比杀掉个没足岁的孩子不一样,这不仅是凌迟大罪,更会株连九族,连坐家人亲友的。可事要真是成了呢,那我这个未来的太后即可确保无虞了。头脑里一片混乱,怎么想到这上面来了。使劲甩甩头,却甩不掉这大胆狂妄至极的想法。奕詝尽管子嗣不旺,但他即能让我和丽妃,枚贵人有孕,那以后别的宫妃那里又有谁保证可以不出事呢?要每次都像对付枚贵人那个小阿哥一般麻烦的话,我可真会忙不过来的了。这样看来,这未必不是个办法。只是要想的周全,方才可以行事。可是现在,暂时它还是个想法,枚贵人才是眼前我想对付的。
  枚贵人,到今天基本上也算是没奔头了。可对这样一个心几近如止水死灰般的失意嫔妃,怎么才能让她的那颗枯槁之心再痛苦难受呢?小阿哥已死,自己已然失宠,一切再难逆转。这样看来,能让她痛心,失态的事,还有什么。想来想去,我只能从奕詝那儿打击她了。但到底应该怎样做最好,我还得再思量思量,得个万全之策方是我意。这也就是我今日为何要找云灵姑姑问话以及相逼的原因了。一部分的确是由于想要看云灵姑姑如今的窘态,一部分我也要借助云灵姑姑她曾经被道光爷临幸,尔后却无疾而终的切身经历,来为枚贵人排演一场压轴大戏。而这剧情的编排和发展,将由我全权做主。
   房门被轻叩,翡翠在门外轻声问道:“兰主子,水温还合适吗,要不要奴婢进来为您添点热水?”我这才觉着水温有些微凉了,拈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不用了,进来为我更衣吧。”
   一身舒爽地坐在镜子前梳理着湿漉漉的黑发,骄傲地看着镜里的那个日见美艳的女子。生育、斗争、竞夺都丝毫未损她的容颜,反而增加了她的魅惑,这样的女子生活在宫里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心情大好地和小安子、翡翠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用软巾擦拭干脸上残留的水迹,轻柔地拍上花制的蜜油。清雅的香气逐渐蔓延开来,和着沐浴后的花香,身上发出的体香混合在一起,缠绕身边,迷惑若此,还怕奕詝不回来,不对我裙下称臣。对于他,我有信心。
   倚在贵妃榻上,瞥了眼窗外暮色,看也未看边上摆满精美膳食的桌子。翡翠见状陪笑道:“主子,东西不合口味?要不要奴婢帮您重新叫点新的。”
   我摆摆手:“不必了,都撤了吧。翡翠,叫你去盯着云灵,她怎样了?”
  翡翠回道:“主子,奴婢已叫岫玉一直跟着她。她自画舫上回了桐荫深处,就躲在房里未曾出过门。岫玉一个在那里当值的姐妹告诉岫玉,说在云灵姑姑的房外还隐隐约约听到有偷泣声。但并没有什么寻短见求死的举动。我叫岫玉几个换着看守,决不叫她有什么机会的。不过奴婢想,云灵姑姑也不是个蠢人,在宫里也呆了这么多年了,应该选哪条路,她晓得的,主子即管放心。”
   随手拿起边上的《资治通鉴》,取下书签:“翡翠,帮我揉揉肩膀,挺酸的。”
   翡翠依言为我按摩起来,眼睛看着书,心里想着别处,不觉就有些痴了。直到小安子走到我面前恭声道:“主子,云灵姑姑在外求见,您要见吗?”
   合上书本正要起身,但又坐了下来:“让她在隔壁房等等,晾晾再说。”小安子随即退下,我走到窗边,暮色里那一盏灯笼微黄的光芒正随着小安子往一旁而去。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20

轻摇着罗扇,施施然地走进了房间。云灵正站在屋里,带着些许的手足无措。一见到我,忙强自镇定向我行礼道:“懿主子万安,奴婢云灵给您请安了。”
   略动了动指尖:“得了,坐吧。”云灵谢了座,垂着头坐在椅子却不发一语。我也由得她,直至过了好一会,我才开口道:“云灵姑姑摸黑而来,必是已有了决定吧。”
   云灵陪笑道:“主子兰心惠质,奴婢自是从意跟随的。主子的事便是奴婢的事,凡事尽当全力为之,不敢轻慢。”
   我道:“话听起来也还行,是否是真的心甘情愿呢,我是无所谓的,只要姑姑说的和做的对得上号就成了。至于什么该做,不该做,也是看姑姑自己的了。”
   云灵不迭称是:“主子说的是,云灵会把您的话记好,谨遵的。”
   我道:“好了,姑姑既然来了,想必也就有下文了吧。”
   云灵赶忙站起身,走近我身边方道:“奴婢确实有事向您相告,只是奴婢身处幽宫日久,说话倘是有不合规矩礼制之处,万望主子宽恕。”
   我露出一丝浅笑:“姑姑即管讲,是真是假,是黑是白,我还能分辨的出来的。”
  云灵悄悄瞄了我一眼,我仍是微淡笑意,不见声色动。顿了一顿,云灵说道:“依奴婢这十数年在宫里的日子,奴婢觉得这后宫里的女子应分为几类看待。什么粗使宫人这算不得数的,咱们不提也罢。一类女子便是自进宫至出宫这期间,从未得蒙圣面的。知道无望,大都就早断了那份心思,想的不过就是多攒些银子,以后出了宫,给自己留点本钱。再不然,就盼着祖上积德,上面给指了个侍卫、统领什么的,这下半辈子也就有了个倚靠。这类人在宫里占了大多数,但却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几可不计。”
   “还有一类便正如奴婢这样的,也曾被万岁爷临幸,可之后立即就被抛诸脑后的。被宠幸后的日子恐怕也是最难熬的了,就望着,盼着,想着,念着万岁还会不会再召幸自己。可像主子您这么幸运,这宫里又能有几人呢。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各色美女,万岁即便是今儿早上从你身边离去,到了下午就不知又遇见了哪个宫院的,晚上又不知在哪里了。这日子就在等待盼望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就过了。被晾久了,即使以往有过什么期盼,心愿,早也给晾凉了。像奴婢这样,先帝已然仙去,新皇即位,也就压根没什么盼头,没什么念想。不过扳着指头数着日子过罢了,加之自身没有名分,更无子嗣,所以把这白头宫女继续做下去外,别无他法。这类人数量不少,不过大多已经消磨的差不多了,在宫里多了不多,少了不少,也起不了甚作用的。”
   “还有便是像主子您一般富贵双全的贵人,得蒙圣宠后扶摇直上。如今又有了皇子,荣华富贵自不待言,将来的尊崇更是难以限量。您所要做的,不过是预防于未然。让别的宫人不得凌越于您之上,抢夺您的光彩.....”
   我微微颔首,云灵说的话不可不谓中肯。终究这宫里的十几年时间没有白呆,这些事我不是没想过,但的确不如她看的透彻。毕竟,她在这个阶段呆的时候比我长,比很多人都长。所看到的,听到的,比我们自是更多些。
  云灵见我并未发话,也就接着讲道:“还有一类,就是主子交代奴婢照看的枚贵人那一类。这类的宫人,比我们这类白头宫女其实更为凄凉。因为我们即使有梦,这梦也早成了过眼云烟,散了去。可她们同我们不一样,因为她们是真真切切地得到过皇上的恩宠眷爱。受了晋封,有了名位,享受过了那风花雪月,流年偷换的人间富贵。可当这一切不再属于自己,远离自己的时候,她心里的痛苦绝难言喻。当夜夜温存被晚晚独守空闺所代替时,当周遭众人的逢迎讨好被冷眼轻视所取代时,当目睹也曾恩爱相亲的枕边人怀搂旁人时,这等感觉岂是简单的心痛可以讲明的?”
   “再者,如枚贵人这般,受宠之时,地位待遇尊荣急追皇后娘娘与懿主子您。皇上眷之恋之,又有小阿哥在手,当时已有传言,皇贵妃之位亦非枚贵人莫属。但许是枚贵人没这个命,小阿哥一没,便颓势渐现。偏生自己还不识时务,尽拣皇上不喜的东西,没事找事,被皇上冷落也是当然。但这类女子,也是不可小瞧的。她们能让皇上眷宠,自身必是有些能耐的,否则也不可能能将皇上的心给挂住。就说枚贵人,皇上现在未必对她就没有旧情。难保哪日见着了,又觉着人不如故了,旧情复燃之下,枚贵人又可东山再起。奴婢说句不当听的话,到时候鹿死谁手,就未为可知了。主子您想一劳永逸,枚贵人这类女子决不可忽略。”
   我抚掌而笑:“云灵姑姑果然不愧是宫里的老人,分析事理这般的丝丝入扣,条理分明,玉兰不得不佩服啊。只是姑姑,你讲了这么多,可有甚好主意带给玉兰的?”
   云灵姑姑迟疑了一下才回道:“懿主子,照奴婢的浅见,非得要枚贵人彻底绝望,死心,方才是上策。至于怎样做,奴婢拙劣,觉得要枚贵人彻底心灰意冷,除非靠皇上....”
  我眼也不眨地看着云灵,看的她毛骨悚然,却又不敢言语,只得战战兢兢地站在我面前动弹不得。好半晌,我才吐出口气:“云灵姑姑,说的不错。这后面的事情究竟怎样办才好,就要看你怎样帮我监管枚贵人了。现时在方壶胜境枚贵人身边可用之人也就不过一个小离而已,其他的都是园子里的了。说句实话,一个失宠的贵人,在园子里的日子是怎样,你我都清楚,面上虽是主子,背地里恐怕连游嬷嬷也有不及。而且游嬷嬷向来同你是无话不讲的,她一定能够帮你的。姑姑,我没事也会到那里去上炷香的,你知道啦?”
   云灵忙低头应道:“奴婢晓得了,主子放心,奴婢定不让主子失望的。”
   我摆摆手:“咱们都走着看,你做的,我看的见的。我说过话,也不会不作数的。好了,姑姑也出来这么久了,该回去了,莫让别人说闲话的好。”
   云灵如蒙大敕地道了个万福,匆忙离开,连灯笼也没带走。翡翠便叫如意赶去把灯笼送还,小安子上前道:“兰主子,您真信云灵姑姑说的?”
   走出房间,仰望着夜空中的朗月:“她放不下亲情,就必须舍弃。”一片云飘过,月亮瞬时黯淡下来。忽然又有了些胃口,回头笑向翡翠:“去给我弄点东西来,我饿了。”
   吃了些消夜,我躺上床合眼便睡。一夜无梦,当我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早,灿烂的阳光透过竹帘穿进房里。微笑着翻身下床,又是新的一天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21

站在方壶胜境外墙的镂空花窗边,静静地注视着孤坐于院中,沐浴晨光的枚贵人与她的侍女小离。庭院里很是寂静,因而我也就能时不时地听见一些两人之间的对话。
  小离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可以感觉到她口气里的担忧之意:“枚主子,这样下去不是个法子。皇上现时对您是不闻不问,疏于亲近。偏生丽妃,婉嫔那些人还三不五时地往这里来讥嘲于您,您也真忍的下去。您再看看,您现在身边除了奴婢,能用上,能相信的人也是一个没有。本来您到园子里来,是随驾而来,是由黄总管他们来安排您的一切吃穿用度的。可皇上却单将您的事交给了懿贵妃,她同皇后早看您不顺眼的。这么一来,更趁了她的心愿。我就听说,这事正是她向皇上自动请缨,大包大揽下来的。皇上没见您这模样,见着了还不知道多心疼。您看看,这里是要什么没什么,快赶上冷宫了。好歹您也是万岁爷亲封的贵人,可那些个长着狗眼的奴才却对您阴奉阳违,不冷不热。奴婢真是替您愁死了。”
  枚贵人叹了口气,缓缓抬了头。数日不见,她的艳光消退了不少,脂粉未施,青衣素服,微微蹙着眉头。只是看起来又让人觉得彷是只无助的白兔,楚楚可怜,惹人怜惜,很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望。若是奕詝看见她这般柔弱模样,怕是又会再起怜香惜玉之心,重起护花之意吧。我可不想有这么一幕的发生,所以我不能再等了,得动手了。毕竟这戏再好看,也要由我做主才行。
  枚贵人微喟:“你当我不晓得,当我真糊涂了。懿贵妃和皇后摆明了如今是在针对我,我这时若是向皇上献媚讨宠求欢,被她们收入眼里,还更不得想办法把我活剥了。是,我是有个皇上钦赐的贵人名分,可这至多能让她们有些许忌惮,不敢明着对我下手。不过能保着我面上不受侵害而已,可其他的呢?你以为没皇后和懿贵妃的首肯和默许,丽妃她们敢就这样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这样对我?!小离,你想的太简单了些。”
   我伫立在花窗的阴影里,默默地听着这随风而来的只言片语。能听入耳的不多,不过有这些已经足够让我明白,枚贵人目前的确是在养精蓄锐,蛰伏其中,等待着一个机会,等待奕詝,等待着报复。
   枚贵人歇了歇又道:“小离,我让你去黄总管那里打听皇上最近的动向,可有回话?”
   小离不屑道:“枚主子,那个黄总管是个怎样的人您不是不知道。见钱眼开,贪得无厌,只会说皇上呆在御春阁,由什么四春娘娘和那些个汉女服侍着,一时之间真不知道会驾临何处。我瞧他那样,八成也是给丽妃她们买通了的。主子,您要真靠他的话,怕是不成的。”
   枚贵人却忽的展颜一笑:“我又不是个笨人,哪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皇上身边那么多的奴才,就他黄三一人才晓得皇上的喜好、去处不成。只要肯花钱,有人会开口的。小离,你多拿些银子去打点打点。我相信,皇上心里对我还未完全忘情,只要时机一到,我一定可以再爬起来的。”
   我冷冷地瞟了院中主仆二人一眼,做了个手势,转身离开。静默地走了好一会,我在福海边上的一棵大树下停下了脚步。翡翠和小安子见状忙上前问道:“兰主子,有吩咐奴才的吗?”
   我略微沉思了一下后道:“小安子,我记得这次随驾进园子的太医里,也算上了秦太医的是吧?”
   小安子立刻道:“回主子的话,是有秦太医的,而且是当值太医。”
   我问向翡翠:“黄总管传话过来说皇上大概什么时候会出御春阁没有?”
   翡翠道:“黄总管说摸不准,但他估摸着也快了。说是昨儿晚上好像听见皇上说那几个汉女少了些风情,缺了些情调。除了唱戏,跳舞外,都没多大意思了。”
   我点点头:“督促紧点,叫他一有消息立即就给我报过来,我也好准备准备,这事不能再拖了。小安子,你附耳过来,我有话交代你。”
   小安子“嗻”了一声,小心地趋身到我面前。我悄声对他说了几句,小安子问道:“主子,要不要找个理由呢?”
   我笑笑:“这么大的天气,我老早就食欲不佳了,这还不够?光明正大地叫他来便是,无须忌讳过多,反而不好。”小安子即刻回身往着园子里太医值班处而去。
   翡翠搀住我:“主子,咱们这是回去,还是再到处转转?”
   快正午了,天气也大了,我便道:“回吧,这日头长了,应是要多歇歇的。免得头晕脑涨,会想不通很多事的。再说,这云灵姑姑要表忠心的话,也差不多该出现了。”
  云灵姑姑确实表现了她的诚意,我回到“天地一家春”刚坐下,她就匆忙而至。在交给我几页写满了枚贵人与小离的全天行踪的纸笺后,又急急离去。我打开纸笺一看,里面所写的和我所知晓,看到的也都差不离。但页后还写着云灵姑姑对枚贵人和小离举动的看法,以及可能出现的局面,不可不谓详尽至极。
   将纸笺烧尽,我闭目深思。云灵姑姑确实有些本事,她在园子里的人缘和阅历都是不可小觑。若非我抓住了她顾念亲情这一点,恐怕她也不是这么容易屈服的,她的用处眼下对我而言还大着呢,要不然,我怎肯费这般大的力气,来查她,卡她,用她呢。
   悠然自得地抿了口香茶,对翡翠说道:“秦太医来了,直接叫他进来,不消再通传了。”
   话音刚落,秦太医和小安子就在门外求见了。照以往惯例,秦太医每逢见我都是一脸紧张,惴惴不安。今次却有所不同,看着我自在了许多。心底暗笑,想是给小安子他们许够了好处,小安子告诉他我心情不错,这次的事也勿需冒什么风险,才会这般轻松的吧。
   我也懒得和秦太医废话,打断他向小安子特意讨教学习用来讨好我的奉承话语,直接了当地进入主题:“秦太医,这次劳烦你再帮我找剂药出来。”
   秦太医点头哈腰不已:“安公公已经告知奴才主子您的要求了,奴才心里也有了几个方子。这会报给主子您听听,请您决断。”
   见我含笑示意,秦太医方才开讲:“这第一个方子便是......”
   送走了秦太医,小安子百思不得其解,便伙着翡翠一起道:“奴才们愚钝,敢问主子为何要秦太医制这么一副药。这药一用,不就一木头人了吗,皇上会有兴趣?”
   我道:“这事你们现下不用管,反正到时候听我吩咐便是。这药啊,没有那么简单,没有它恐怕难以打消,不,是摧毁枚贵人的意志。现在,就看皇上的了。”
  是啊,我现在要唱的这场戏,主演是我和奕詝,而看客只得枚贵人一人。枚贵人,我对你用了这么大的心思,你即便是跌落地狱,也是不委屈你的了。但这幕戏最少不了的还是奕詝,我迟迟未曾动手,等的就是他。霍然起身道:“你们听着,一旦皇上离开了御春阁,须得立时通报与我,不得耽搁。倘是出了什么岔,我唯你们是问!”
   小安子与翡翠赶忙跪下:“奴才记下了,决计不敢延误主子的大事。奴才们这就下去备着,主子放心。”
   复又坐下,心平气和地拿起《红楼梦》:“这样最好,都下去吧。”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21

烛光与珠光下,我托着腮,含笑瞥着对面的奕詝:“四爷可总算是想起兰儿了,兰儿正发愁怕您忘记兰儿也随驾来了圆明园的事呢。”烛光摇曳下,眼波流转,宛如缕缕情思缠绕奕詝身畔。
   奕詝一向风流惯了的,偎红揽翠之下,还不连皮带骨都酥了大半。见我撒娇带嗔的模样,当下只是笑:“不是老说自己大度,不计较这些的嘛,怎么今儿个却学着埋怨起朕来了?”
   我撇撇嘴:“这就得问四爷您自个儿了。进园子也有好些时日了吧,可加上请安什么的,您说见过兰儿几面?”说话间便假意想要脱开他的手,却被奕詝紧握着,甩也不开。
   奕詝拿起桌上的银盘里的枣泥糕送到我嘴边:“好了,朕在这给你赔罪可好?这宫里就瞧着兰儿你有器量,这些小事想是不会放在心里的。来,张嘴,朕喂你吃。”
   微微张开唇,轻咬住枣泥糕。咬下一块,没吞进去,含着送至奕詝面前:“唔。”奕詝意领神会,趋身搂住我接下枣泥糕。吃了进去,又道:“兰儿,没料着你身上香气也能带到这糕点上来。这枣泥糕被你一碰,这味儿就又不同了。”
  对奕詝的夸赞,我仍旧只是笑。奕詝,他对于他的女人,他既要要求她们像唐朝的长孙皇后那般得体从容,善解人意,不可争风吃醋;又要她们心中全意只得自己一人,为己而生,为己而死。这其中的争夺,抢占,算计,阴谋,只要不危害到自身的利益,不危及到他所许可的范畴,在奕詝看来,是可以容忍,甚至可以装做视而不见的。因为说穿了,在他看来,我们至多不过是附着于其上的一件又一件好看的装饰品,或者根本就是附属品而已。所以,我们必须放弃很多东西,仿若无骨,依附于他,只为求得这难测的天恩宠眷。但对着他,我们也必须表现出对他极大的在乎和倚靠。这醋不可吃,也不可不吃,这怎样个吃醋法,吃多少,就看乎各人的本事和心眼了。也可这么说一句,偶尔对着奕詝显露一下自己的醋意,非但不是坏事,反而让他觉得别有情趣。所以下午一得知奕詝晚上可能会到天地一家春来的信儿,我就起了这个吃醋的心思。
   房里的下人们都被叫退了,只余我与奕詝。这般情状看起来自是你侬我侬,软语温言相慰,亲昵无比。只是在隔壁,在我房间墙上一幅硕大的百鸟朝凤图后被扶坐着的枚贵人,她的心情就不会如我这般愉悦了。
  没错,这正是我思来想去,最后对枚贵人的报复。她对小离说的很对,奕詝予她的贵人身份,是还轮不到我直接到她面前去指手画脚。而且,我对于在身体上打击她压根也没多大兴趣,我一向认为从心志上击败一个人,让她萎靡难振,这才是最妥当的处置方法。我等这么久,也就是要枚贵人自以为自己还可东山再起时,才将她的希望全数打灭,至此之后难蓄斗志,从我的敌人名单中彻底消失。
   枚贵人此时被蒙着双眼,双手被缚住在太师椅上,小安子则在一旁尽心侍侯着。透过百鸟朝凤图的间隔,奕詝看不到也听不见隔壁房间里的任何动静,但枚贵人却可以清晰地听到我和奕詝一言一语,一举一动,特别是我刻意与奕詝亲热的声响。
  枚贵人已经被我下了药,这药便是我几日前交代秦太医配制的,名唤“断玉笼香”。据秦太医所言,是根据妓院里对付不听话的姑娘用的一剂药。这药啊,人若是喝了下去,并不会有多大的不良反应,只是在药效未过时,手足无力,不能动弹而已,五觉仍在。且最大的优点便是,只消药效一过,事后无论怎样检查也是查不出这原因的。也就是说,即便枚贵人不死心,即便她去告发我,即便她记下了些什么,她所说的,也没人会相信----没人会笨的认为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妃为了打败一个贵人,会在她眼前上演活色生香,还会留下这些把柄。
  穿着飘逸的柔纱轻衣,我坐到了桌上,手里牵拉着奕詝的衣襟,眼神飘向了那幅画图后的枚贵人的位置。“断玉笼香”是迷药,不会影响枚贵人的视觉和听觉,但我还是让小安子把她的眼睛给蒙了起来。有的时候,听得到,看不到远比看得到,听不到更容易让人丧失正确判断的心智和冷静。当情急之时,当眼不能见,当你只能从一些只言片语里去苦苦求寻一丝线索的时候,心中的揣测,猜想,忖度,那感觉恐怕用万蚁噬身咬心来形容也不为过吧。
   狠辣的计谋隐藏在柔和的微笑里,纤柔的舞姿挥洒着魔鬼的阴冷,精致的状容蕴含着无情的烈焰。我缓缓低身,伏在奕詝身上:“四爷,兰儿的舞艺可有退步?”
   早已神魂颠倒的奕詝在酒与色的相薰下,那帝王的威严和尊崇已是不见。抓着我的一只脚腕笑道:“朕的兰儿怎会退步,唯是一日赛过一日尔。”
   我也笑:“常闻四爷最喜女子纤柔无骨,丽妃和枚贵人据说也是因为舞艺出众而得蒙圣心的。兰儿现在就问问四爷,您觉着谁才是最好的?”
   奕詝立时顺口答道:“除了兰儿,除了兰儿,谁又及得上你。甭说宫里这些个了,怕是全天下也没几个女子能如你一般迷的朕心神不宁,去哪里都放不下你。”
   斟满一杯酒递于奕詝,我道:“四爷这话一听便知是哄兰儿好玩的。兰儿常听闻宫人们讲,说您经常夸奖枚贵人人妙、舞好,声甜,真是看也看不够,疼也疼不完啊。是不是,四爷?”
  奕詝无奈道:“好兰儿,不过顺口的无心之语,你何必当真。朕对你怎样,对枚贵人怎样,你未必看不出来?倘是朕真的着紧她,早晋封她了,还一直留她做贵人干吗?兰儿便是不同了,你瞧瞧,贵人,嫔,妃,贵妃,你不过只用了一年多点时间,这还不证明你比枚贵人她们强的太多了。”
  我继续保持着笑容,但话题已开始慢慢转开了:“四爷,您别说兰儿小气,宫里前些日子都传遍了,说您打算封枚贵人做皇贵妃的。四爷,这是不是真的,兰儿也就一个普通人,心里哪有不难受的,整天担心也担心死了。”一面说,一边已把身子朝着奕詝贴了过去。眼睛瞟着他,满是柔情。口气虽像是在抱怨,却似乎更接近发嗲。
   奕詝见状,更是紧搂着我不放:“兰儿,怎么今天和朕较起劲来了,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不是?好了,好了,朕告诉你,枚贵人根本就没可能和你相比。她不过朕后宫里一个可有可无的贵人,可兰儿你却是朕心上少不得的那块肉了。”
  脸上笑开了花:“四爷此话当真?”心中明白,这会儿的情话,腻语全是做不的数的,我自不会往心上放。可对枚贵人就不一样了,在她听来,这些闺房蜜语已经足够折断她的心志,磨灭她的幻想了。当然,这还没完了,时候尚早,我还可以引着奕詝再讲点更绝情的话的。筹备了这么久的好戏,哪能这样就完结了呢?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22

(十三)锁窗寒
  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掩口打了个呵欠,我悄声翻身下床。走至窗下,外面朝霞满天,人声微露,一夜又已过去。回眸看了看低垂帘帐绣窗上熟睡的奕詝,眼光移至那幅百鸟朝凤图上。昨晚,正是在它的背后,我请枚贵人看了一场“好戏”。当然,此刻的枚贵人早已回到了她应该呆的方壶胜境。至于她接下来会怎样做,我不知道,但我很有兴趣。
   为了不打扰奕詝休息,我轻轻带上门走出卧房。小安子和翡翠正在房外候差,见我推门出来,忙向着我行礼道:“兰主子吉祥,奴才....”见我示意莫要吵醒奕詝,又赶快噤声,和着岫玉几人服侍我梳洗,更衣,上妆。
   满意地对着镜中的汉装女子理了理妆,想了想后又别上了奕詝送我的那支兰花发钗。抿了口奶子,估摸着奕詝也该醒了,吩咐了小安子几句,我又回到了房里。
   关上房门,缓步走到床边,挑起帘帐坐下,奕詝张开眼,伸手拉住我:“正想唤你呢,可巧就进来了。兰儿果真是与朕心有灵犀的。”
   佯装要抽回手,嗔道:“若是四爷能在天地一家春多住几日,怕与兰儿的灵犀相通还不止与此呢。”
   奕詝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上,揽住我笑道:“素日里不吃醋的,这一吃起醋来,却能从昨晚上吃到现在。兰儿啊兰儿,你非得要迷死朕才甘心不成?”
  我俯下身子,贴在他胸口上说道:“我不过一介凡人,有这些个七情六欲自是正常。只是兰儿也知道,四爷除了是兰儿的四爷,也是皇后,丽妃她们的夫君,更是大清的皇上,岂可容我一人独占。兰儿要的不多,只消四爷对我一丝轻怜蜜爱,对载淳常记心头便足亦。这算不得贪心吧?”
   奕詝温柔地取下我发上的兰花发钗:“兰儿,这支钗送给你也有一年了吧。你有了那么些好东西了,难得还常戴着它。”
   我支起身子直视着他的双眼:“兰儿心里喜欢,只因为它是‘四爷’所赠,无关其他。”奕詝不语,只是紧搂着我,将头放在我肩膀上:“兰儿,你不知道,朕有多累。太多的烦心之事,从朕一睁开眼睛到朕睡着,一天里就没几个时辰能不闹心。也只有你,对着你,朕才可以说累。”
  不禁有些心疼,奕詝确实非掌控天下的治国之才,正如他心里所想,他更适合做个翰林之类,勿需焦心国事的闲散文官。坐这个天下,或许奕訢真的比他适合的多。可惜,一个人一旦位登九五,习惯万众敬仰,万事膜拜,手握天下人的生死荣辱大权之后,再要他放下这一切,那又是多么的不可能和不现实。顺治爷,这世间男子,几人能似他一般?!
   只是这时,门外急促的奔跑声和随之而来黄三的尖细嗓音立时破坏了这难得的静谧一刻。黄三在外轻叩房门:“启禀皇上,奴才有急事求见。”
   奕詝皱了皱眉头,但仍未放开我,懒声道:“进来。”黄三“嗻”了一声,恭恭敬敬地垂手低头进房,跪在床前讲道:“奴才惊扰皇上休息,实属罪该万死。只是实在事情紧急,奴才才不得不...”
   奕詝不耐烦道:“讲重点,哪来这么罗嗦。”黄三忙道:“回皇上的话,就刚才,在方壶胜境侍侯枚贵人的小离过来告诉奴才,说,说枚贵人投环自尽了。”
  奕詝一惊,放在我腰际的手也松开了。一把撩起帘帐,冲着黄三道:“枚贵人怎么了,你给我说清楚!”随着怀中温度的骤降,我包裹在烟霞色汉装里的皮肤,在炎夏的清晨似乎立刻结起了一层寒冰。但我还是一脸关切地望向黄三:“是啊,黄总管,快讲啊。这枚贵人不是好好的吗,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黄三头也不敢抬:“奴才回主子的话,不知何故枚贵人会投环自缢。幸而发现的及时,经过太医救治,眼下已无大碍了,还请皇上宽心的好。”
  奕詝拍了拍我的手背:“兰儿,朕去看看枚贵人便回来,你等着朕。”我心里暗忖,枚贵人此举,八成也是她自编自导的一出苦肉计,目的就是要试探奕詝现下对她的心思,以及骗奕詝过去。一旦奕詝去了方壶胜境,又不知道预备好了多少风流手段等着他,以期重获圣恩。枚贵人若然再度得宠,就没这么容易收拾,玩弄于股掌了。我喜欢游刃于宫中各个勾心斗角的后妃之间,但不代表我会自大到看着对手伺机翻身而不为。枚贵人“听”了一整晚的墙角,被我刺激了一夜,反扑也很正常。而且,这样才更有意思不是?猫对着一只只求速死的老鼠是没什么兴趣的,何况,枚贵人那点心思,我也摸的差不多了。不怕你徐佳氏做不到,只怕你想不到。但是枚贵人自尽这么大的事,我身为后宫中仅次于皇后的贵妃,怎么可以没有表示,无动于衷呢?
   心念急转,想的虽多,却不过电光火石一瞬间尔。当下一边给奕詝着衣,一边道:“皇上,我想枚贵人兴许还是为了小阿哥的事情,还没看开吧。兰儿求您恩准,随您一同看望枚贵人。我与她同侍一君,总算一场姐妹。见她现时这般模样,心里着实难过。”
   奕詝叹了口气:“也好,你开解开解她也是好的。”洗漱完毕,奕詝便举步向外而去。恰在这时,小安子用托盘端着一盅东西迎面过来。
   小安子看见奕詝忙跪在一旁,将托盘高举过头:“万岁爷,这是您最喜欢的杏仁露,您用过再走?”
   黄三喝道:“大胆奴才,皇上的道也敢挡,不想活了!还不下去!”
   小安子畏惧往后缩了缩:“嗻”。可随即嘴里又小声咕哝着:“这是兰主子天刚亮就起身亲手做的,花了好大心思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奕詝听清楚。
   我忙道:“小安子,在说什么呐,没点规矩。自个儿掌嘴,我没叫停不许停。”
  小安子将托盘交于旁边的如意,磕了个头,左右开弓自己掌起嘴来。奕詝见状倒笑了起来:“得了,奴才忠心主子也不是件坏事。把东西呈上来吧,朕喝过再过去也不迟的。不是太医也说枚贵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吗?”又转头对我说道:“怎么不告诉朕一声,差点浪费了你的一番心意。”
  接过如意手上的杏仁露,我试了试温度合适后,才将它递于奕詝:“皇上此言差亦。这东西即便再花时间,费功夫,但只要您喜欢,兰儿即使不睡觉也给您做去。枚贵人与之相比,这东西就太微不足道了。兰儿再说句不中听的话,您来园子里也有些时日了,也没去看过枚贵人,难保她不胡思乱想。我本也想,找个时候给您说说,好歹也去瞧瞧她,可惜....倘是兰儿不那么自私,昨晚见着皇上就向您说了的话,也许就没今天这事了。说到底,这事还真怨我,全是我的不是。所幸菩萨保佑,枚贵人福厚命大,兰儿才无须内疚一辈子。”
   就着我的手喝完杏仁露,奕詝漱了口,净过手后牵起我一道往外走去,微笑道:“你何必自责至此,把什么事都往自个儿身上揽。枚贵人一向针对你,你还能这样对她,她若知晓,真该汗颜了。”
   奕詝身子不及奕訢好,夏日里手仍旧带着些微的冰凉。望了一眼这位二十多岁的天子,我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方道:“兰儿不过将心比心罢了。再说,皇上您晓得我的心,不比别人更强上千倍万倍吗?”
  奕詝的心情大好,携住我手,踏着晨光,沿着花径,伴着鸟语花香而去。指点着周遭的秀丽景色,加之我的刻意误导,奕詝渐渐就偏离了往方壶胜境的路线。而后面的黄三,小安子他们当然也是不会冒这大不韪出来纠正的。就这样,待奕詝醒觉过来之时,我们已站在了万花阵迷宫之前。
   看着繁华似锦,却又错综复杂,曲径通幽的万花阵,奕詝不觉失笑:“全成了糊涂虫了,错到这儿了,也没个人提醒朕。兰儿,你也犯糊涂了?”
   我并未正面作答,只是笑道:“兰儿不是早说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23

我并未正面作答,只是笑道:“兰儿不是早说过,此生下世也只跟着四爷,无论到哪里也是如此。难不成,四爷忘记了?”
   奕詝瞅着我似笑非笑:“朕怎么会忘记,而且朕还记得,一年之前,也是这个地方,兰儿你也是穿着汉装,跳了一段令朕永生难忘的舞给朕呢。”忽幽凑近我道:“兰儿,好象你很久也未曾为朕起舞了吧。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也也正巧穿的是汉装,不若再为朕跳上一曲天魔舞?”
   我脸上微微一红,心中却暗喜,垂首道:“四爷,咱们先去看过枚贵人再说吧。我待会叫小安子他们把里边布置一下。您再去,可好?”
   奕詝大笑:“好,朕什么也依你。”我向他福了一福,停下脚步唤来小安子。交代了几句之后,我又道:“你去通知丽妃和春贵人她们一下。枚贵人出了这事,于情于理,她们也应该去瞧瞧枚贵人的。”
   小安子心领神会,应了一声后带着岫玉、如意几人告退离去。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24

就这样,我与奕詝宛如赏花游乐一般,嬉戏调笑着拖拖拉拉到了方壶胜境时,距离黄三向奕詝禀告枚贵人自尽未遂之际已过了大半个时辰了。奕詝一脚迈进方壶胜境的大门,在院内等候的黄太医和秦太医几人赶忙上前迎驾:“臣等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奕詝的手虚抬了一下:“起来回话吧。黄三,前面带路。”黄三“嗻”了一声,打了个千,躬身朝着左院过去。奕詝一边向着房间走去,一边问道:“枚贵人怎样了,不严重吧?”
  秦太医几人紧随其后,听闻奕詝出声相询,黄太医忙上前道:“回皇上的话,枚贵人的身体无恙。只是有些虚弱,臣等已对症下了方子,好生静养一下,不日即可痊愈。”言语间,业已进了里间。而“劫后余生,命大福大”的枚贵人,正神情凄楚地半躺半靠在床上。脂粉不见,脸上泪痕斑驳。见奕詝进来,未及问安,眼泪就已顺着脸颊无声淌下。倒真可谓弱质纤纤,惹人怜爱。
   待奕詝行至床边,枚贵人才作势欲起身行礼,身子摇摇欲坠,弱不胜衣一般。奕詝急忙将她搀住:“躺着吧,怎么回事,弄成这般可怜模样?”人已坐到床上,枚贵人趁机靠在他身上。
   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瞟了我一眼,枚贵人倚在奕詝肩上哀泣道:“皇上,彩容只道与皇上今生缘尽,再无相见之日了。现下能见上皇上一面,我就是死也甘心了。”
   轻抚着枚贵人的长发,奕詝柔声道:“朕怎舍得你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可心人儿呢,只是这段时日里琐事缠身,才少来陪陪你。你也是的,做出这等傻事。你若有个什么,可知朕会心痛的?”
   我站在一旁,温婉地笑着,冷冷地看着-------究竟是谁在演戏?我,皇后,奕詝,枚贵人……?抑或这天下世人,人人都在戏中而不自知?又或者,这戏本为人生?
  看着枚贵人对着奕詝卖弄着诸般手段,哄得奕詝对她是又怜又爱。枚贵人微微抬起头,对我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到底底子好,即便被折腾了一夜,即便这会素面朝天,总归还是个美人。这样更好,越美好的事物毁灭起来对我成就感,满足感也就更大。但是,我现在一点不急,好戏总是在后头,我倒要看看枚贵人能玩出什么新鲜花样出来。
   枚贵人倒也聪明,绝口不提昨夜之事。只是一味地腻在奕詝身上撒娇,倾诉她多日以来的相思之苦,独守空闺的寂寥时光。奕詝的怜香惜玉之心大起,温声抚慰着枚贵人。这时候,小离端着熬制好的汤药进得房来,送到枚贵人面前。
   当我们全部不复存在,枚贵人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汁扭过头,嗲声道:“皇上,这药好苦的,彩容不要喝。”
   奕詝笑道:“好啦,别小孩子气了。朕喂你喝还不成吗?”拿起小离托盘上的药碗,把一勺药汁送到枚贵人嘴边。枚贵人立时满面春风,喝下药又道:“好象没那么苦了。”
   奕詝道:“这好,多喝些。”一勺药又喂到枚贵人嘴里,枚贵人正欲开口,一个小太监在房外禀报道:“启禀皇上,丽妃娘娘,婉嫔娘娘,春贵人在外求见。”
  奕詝“唔”了一声,继续安慰怀中佳人。因此,当丽妃几人进来之时,就马上看到了这足以让她们喷火的一幕。枚贵人似乎也很享受丽妃等人的注目礼,把奕詝粘的更紧。对她而言,奕詝对自己的恩宠无疑是打击和对付别的宫妃的最佳武器。只可惜,剑有双刃,事有利弊,她这么一来,却正中我的下怀。
  没错,枚贵人是有可能再获奕詝欢心,不过这并非定数,其间变化几多未知。她的做法,是可以造成对丽妃她们一定的打击,可同时更刺激了她们。原本丽妃几人就不是善哉的主儿,早对枚贵人心寸不满。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她失宠,报复、泄愤一番。好不容易奕詝对枚贵人不那么上心了,觉着曙光在望了。但偏生好事多磨,世事难料,枚贵人借着假意自缢咸鱼翻身了。丽妃她们心中的不忿和郁气可想而知,这一肚子的火憋久了,但凡爆发就真的足够耐人寻味了。枚贵人回送这个礼物给我,不好好利用才真是对不住她了。
   看着丽妃几人强作笑颜,闷声不吭地站在我身旁“欣赏”这鹣鲽情深的画面,而枚贵人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我心底唯有压不下的冷笑。觉着火候也差不多了,我上前几步对着奕詝道:“既然枚贵人一切安好,臣妾也就放心了,臣妾告退。”
   扫视了我和春贵人等人一眼,点头道:“也好,你们都跪安吧。”我拉了拉正在发怔的丽妃衣袖:“丽妹妹,跪安了。”
   丽妃恍然梦醒般向奕詝道了个万福,和着婉嫔,春贵人一起跟着我离开房间。一踏出方壶胜境,婉嫔就急不可待地朝着我说道:“贵妃娘娘,这是变天还是见鬼了。怎么不过一夜之间皇上的变化就天差地别的了?”
  丽妃冷哼道:“没听说吗,人家枚贵人相思成灾,难抑心伤,昨晚上悬梁自尽。可惜啊,这人没死成,倒把皇上给引来了。这枚贵人,除了装病就是装死。赶明儿个,咱们姐妹几个也轮流玩玩这把戏,看谁厉害!”又转向我道:“兰姐姐,您可是贵妃呐。再不拾掇拾掇这后院,怕真要起火了。依枚贵人的脾性,没准要骑在您头上呼来喝去呢!”
  我摆出一脸的无奈,丽妃扇风点火的道行还欠缺了点,几句话就想拉我下水,没那么容易。不过这群与头无脑,算计与心机还停留在起步阶段的女人,也是对付,哦,对枚贵人,我已无须使用“对付”这二字了,至多算是玩戏吧。她们对我玩戏枚贵人,尚不失为一件工具。我不需要她们为我做什么,我也并不会相信她们,我只消挑起和加深他们对枚贵人的恨意与怨怼,就够了。因为盲目的爱和狂乱的恨,都是足以焚毁一个人而有余的了。
   我喟叹道:“现在什么情况,各位难道还不清楚。若是没什么急事的话,几位妹妹不妨一起到前面的浩然亭坐坐。”随即又压低声音道:“声音小些,谨防隔墙有耳。到底她现时比咱们几个都受宠,难保不会有奴才要去逢迎讨好的。”
   几人的面色登时变的更为难看,只是也立刻就静默了下来,只余几双花盆底鞋敲击在石径上的“哒哒”声。
   进了浩然亭,各人落座后,把各自的亲信也都留于亭外。却是你看看我,我瞧瞧她,谁也未先讲话。我则好整以暇地品着“蟹目香珠”,饶有兴味地看着水池中的戏水鸳鸯。
   终于,春贵人冲我笑道:“兰姐姐,怎么今天好好的穿上汉装了?不是园子里的汉人花儿们也都全换上旗装了吗?”
  我苦笑不已:“我这也是逼急了,没法子了。几位妹妹也不是外人,我就不隐瞒了。皇上进园子有好些日子了吧,一直未曾召见过我。我心里哪有不急的,连睡觉也不塌实。前几日,我身边的翡翠路过水木清华,无意听见枚贵人的贴身宫女小离和一个同乐园的宫女闲聊。说是枚贵人以前那么得宠的原因之一就是着汉装。妹妹们都晓得,在这宫里不论大小品阶,上至皇后,下至宫女。包括肃中堂他们送进园子的汉女,按照规矩都必须着旗装的。妹妹想想,再怎么南国胭脂,北地佳丽,这大同小异的穿戴,皇上看久了,心里也就腻了,觉着乏味了。倘若是换上汉装,变个口味,皇上就又觉得新鲜了。翡翠回来告知于我,我才知晓枚贵人那般受宠,里面原来还有这道道。心里想着,反正现在在园子里,规矩不及宫里那么繁多,也就弄了件汉装来试试。”
   春贵人笑道:“看来是奏效了。皇上昨儿晚上不正是在姐姐的天地一家春歇的吗。”丽妃、婉嫔也附声而笑,只是笑声中那丝丝嫉恨与妒意却是掩藏不了的。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26

现出几丝恼意,我冷笑道:“有效?!春贵人呐,对,昨夜里皇上是在我那里,只是今儿一早,皇上听见枚贵人出了事,连早膳也未用就赶了过来。有效,若真的有效,适才皇上怀中之人恐怕就非枚贵人了;若有效,为何我与诸位姐妹告退之时,也未见皇上有半句挽留之辞。真相如何,见仁见智。我同姐妹们讲了实话,也早是不怕笑话的了。”
  丽妃几人面面相觑,半晌不得言语。好半天婉嫔才强笑道:“那也就是说,枚贵人有可能被册封为皇贵妃一事并非空穴来风咯?只是,枚贵人做了皇贵妃,恐我们也就过不下去了。几位姐姐,好歹想个法子,我们既不能坐以待毙,可偏偏皇上现下的心思又拴在了枚贵人身上,这,如何是好?”说完,眼光便转向了我。丽妃与春贵人亦一般模样看着我,其间含义不言而喻。
   我连忙摆手:“几位妹妹莫要这般,我也是不成的。说老实话,我唯一比枚贵人强的决非我现所有的贵妃身份,优势仅是生了大阿哥而已。其他的,我真的不是枚贵人的对手。”
   丽妃的语气里已然带着些许的怒气:“枚贵人所凭不过些狐媚手段,惑人伎俩。咱们姐妹几个可不能这会就先泄气服输,否则,枚贵人飞上枝头,咱们连哭都哭不出来。”
   我有些歉疚:“也怪我,不让枚贵人一起进园子根本就没这些事了。连累几位妹妹,我心里着实不安。”
   丽妃却难得的宽宏大量:“哪能怪上兰姐姐。枚贵人真要搞事,她即使留在宫里也会叫人不得安生。只是我认为,现在咱们必须要好好筹谋一下,先商量出一个应对之策也好些。”
  听了丽妃所言,几人陷入沉思。看着所发生的一切都一步步地按着我所预期的进行着,回顾着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这只老鼠也差不多了,是时候结束,再玩下去兴许反而会弄巧成拙,我可不想养“鼠”为患。当下环视三人,我缓缓开口:“此事虽急,但也不急于一时。现在别的先不管,我们眼下至要紧的便是我们须得抱做一团,不可相忌,以防予他人可趁之机。倘是自家内讧,被逐一攻破,我们才真的难再翻身了。我的意思,各位明白的?”
   互视一眼后,丽妃几人均说道:“知道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兰姐姐尽管吩咐,我们必定配合。”
  想了想,我又道:“记住,千万别叫人去探听枚贵人那边的动静。一是怕她有所防范,故意制造假象,误导于我等;二是怕她抓住把柄,对己不利;三是怕奴才不可靠,反将己方消息露给枚贵人邀宠献宝,更是不佳。总之,我们凡事都得处处小心为上。有了对策,我自会派人通知的。好了,都回了吧。我们在这儿坐得太久,要是正赶上那边出点什么事,岂不是落人口实。”
   丽妃等人即管愤懑,但也知道急是急不来的,也就起身告退了,向我道了个万福:“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姐姐保重。”我欠了欠身子:“妹妹好走,我再在这儿坐坐,看能不能得个主意。”
   三人齐声道:“我们静待姐姐佳音。”行完礼,三人带着随从各自离去。直到她们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翡翠和小安子才进入亭内,向我道:“兰主子,这一来咱们不是白费功夫,成全枚贵人了?”
  盖上茶碗,我抚平外衣上的皱褶:“怎会呢,我虽不至于料事如神,但也不会一点都不防着枚贵人。我早前特意给她心里留下一个阴影,若是没被揭开也就罢了。一旦给挑了起来的话,再加上点辅料,想要自我控制住就非易事了。但凡进了宫,在宫里又得了势的女人,哪有这么容易挫败、死心的?枚贵人做困兽之斗,也许可见生天,但也可视为回光返照。折腾了一早上,我也乏了,咱回吧。”
   翡翠扶着我,小安子在一侧试探着问道:“那兰主子,您方才吩咐奴才布置万花阵迷宫里精舍的事,奴才已经做好了。只是现在,要不要先撤了去?”
   我直起身子,抬头挺胸:“不用撤。相反你还要叫人每天都去拾掇整理着,很快就要派上用场的。是的,很快,要不了多久的。”
   小安子与翡翠笑嘻嘻地应声,随我一路慢悠悠地回到了天地一家春。此时已是未时,是用午膳的时辰了,难怪我觉着有些饿了。
   闲闲地吃了些东西,又小睡了一会。等到睡醒后,顺手又拣起搁在书桌上的《红楼梦》。翡翠将驻香露放在我手旁后,在我身后轻轻打起了罗扇。小安子也站在一边,殷勤的有些不对劲:“兰主子,可有什么事要交代给奴才做的?”
   眼也不抬,这段刘姥姥二进大观园写的着实精彩。拿起驻香露喝了一口:“怕是你们俩有事吧。心情不坏,你们讲来听听。”
   小安子忙赔笑道:“主子到底是主子,奴才还没说呢,您就什么也知道了,奴才和翡翠是有事不明,还望主子明示。”翡翠也连连点头,没口称是,大拍马屁。
  摇头而笑:“这些奉承话,我都听的耳熟了。你们什么时候也换个说辞?”小安子干笑:“奴才记下了。奴才不明白一事,您干吗要将您穿汉装的理由对丽妃她们说的那么清楚,您把源头放到枚贵人身上,奴才还能想的通。可有必要对着丽妃那些人讲的那么详尽?丽妃她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倘若也学着您,那不太好吧?”
  眼依旧不离书本,我淡淡道:“你当丽妃她们全是傻子。丽妃几个脾气是差点,不过不代表她没脑子。不说明白点,你以为她们会信我所说?小安子,主子今儿就教你俩一件事。这说谎话要说的让别人信进去,这十句里,就得九句真,一句假。真假混杂,难以辨别,这才算是讲的好的。关于这真话,假话之间的顺序、排列,就看个人的本事了。这话说回来,即使丽妃她们听了去,立马就穿着汉装去见皇上,也不过拾人牙慧,了无新意,没甚意思了。况且,民间不是有句话叫做‘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吗,也就这意思了。穿的仅是一曾皮,穿不出其中的韵味,气度,又何来新鲜,贻笑大方倒比较有可能。说穿了,是人穿衣服,不是衣服穿人。先安子,懂了?”
   小安子不迭点头:“谢主子赐教。奴才愚笨,方才未能领会主子的心意,以后再不敢自作聪明了。”我瞄了一眼翡翠:“到你了,问吧。”
  翡翠却仿佛有些焦虑似的:“兰主子,奴婢只是担心。您瞧,皇上早前在宫里的时候,不是还对枚贵人觉着可有可无的吗,进了园子也没见着把她放在心上。可今天枚贵人这么一寻死,皇上立时就像换了个人,把枚贵人捧在手心也嫌不够。情形就像枚贵人刚生了小阿哥那阵子一样。奴婢是怕她日后会对主子不利,可主子您就怎么一点也不急。您真的放任枚贵人在您眼皮下坐大吗?”
   小安子笑道:“主子,翡翠这才叫傻问题。主子若真的不理会枚贵人的话,会同丽妃她们一道去浩然亭聊天吗?”
   翡翠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眼中茫然之色更浓。在刘姥姥误入怡红院的书页间夹上一张书签,闭上眼,示意翡翠给我揉揉太阳穴,一面道:“噫,原来小安子这么明白我的想法,应该要赏赏你才好。”
   话音刚落,小安子就已伏在面前磕头谢恩了:“奴才谢主子赏赐。”我不由得失笑:“我话还没说完,莫要慌着磕头。我问你,你既然知道我与丽妃虚与委蛇,那原因何解?”
  小安子没防着我会有这一问,一时语塞。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回主子的话,奴才大胆猜测您的心思。您许是打算利用丽妃她们做挡箭牌,您在幕后策划操作。这样,就无需您亲自出面,又收拾掉了枚贵人,也不用弄脏您的手,更不会影响您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只是您对皇上再度宠幸枚贵人的看法,奴才的确猜不透,求主子示下。奴才无状,求主子恕罪。”
   听了小安子的话,我微微颔首:“说的也还能听听。不过关于皇上那边,我目前确实还未想好应对之策。但我想,应该有人会帮我出谋划策。至少,有人能提供点线索。好啦,被你们一闹,我也没心思看书了。屋里闷的慌,到福海去坐会儿船,采莲玩玩吧。你们跟着就成了,别老一堆人拖在后面。”边说边走,话说完,人已出了外间。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28

早上尽管已经出去走过一圈了,不过心境全然不同。早上那会是抱着看戏的心态,现下却是对敌之势了。说一点不急倒也不是,因为我虽摸得清枚贵人,但我却看不透奕詝。对,就是奕詝,他是整件事里的变数,关系这每个人的命运起落。初时我以为他不过一酒色皇帝,只是时间越长,越觉得不是这么回事。这并非是说奕詝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伪装,而是…..唉,连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我对他的认知了。
  奕詝毕竟是皇帝,是高高在上,凌驾世间的天子。没有人敢说真正了解他,能完全揣度他,至多也就是投其所好尔。奕詝的身边人,枕边人,我,皇后,丽妃,枚贵人所接触到了,大概只是奕詝诸多面中编录的最为突出的几面而已。从古至今,帝王规则中至关紧要的一点,便是不可以让任何人见到,知道自己真实的内心,特别是对于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
  天下人间,皇帝许是最为善变、多疑之人了。任用、宠信、冷落、贬斥,其实都只在他的一念喜怒之间。我在奕詝身边呆的越久,就越觉得不甚了解,也就愈加小心。因此,我对奕詝此时此举暂时也不敢妄加揣测,只得静观其变。而枚贵人自缢之举,已是孤注一掷了,成败几率各为一半。现时冒险成功,看样子,这一时半会是决不会松开奕詝这根救命稻草的了。只是我下一步怎么走才好呢?
  边走边想,心绪繁杂,连身后翡翠与小安子的声音也未听见,冷不防就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他身上的味道好熟悉,正欲抬头看清来人,面前之人已向着我打千行礼了:“臣弟奕䜣(奕譞)给懿贵妃请安了。”而小安子和翡翠也已经朝来人跪下:“奴才给恭王爷请安,给醇王爷请安,二位王爷吉祥。”
   奕䜣,奕譞来圆明园所为何事?迎向身着便装的奕䜣与奕譞,我略略福了一福:“二位王爷吉祥。”
   因不知我与奕䜣自静太妃争取封号之事而后所发生的事情,奕譞看起来有些不太自在,一时间找不到话说,顿时就显得有些冷场。奕䜣方道:“臣弟有事要觐见皇上,在九州清晏等处遍寻不着,连黄三也找不见。懿贵妃可知皇上现下何处,劳烦告知臣弟。”
   我侧身让开路:“王爷多礼了,皇上现在应该是在方壶胜境枚贵人那里。二位王爷尽快过去吧,莫误了正事。” 奕譞如蒙大赦一般赶紧谢过,拖着奕䜣带着随从匆忙离去。奕䜣回首看了我一眼,我低头避过他的眼光,奕䜣轻轻跺了跺脚,与奕譞相伴远去。
  不禁叹了口气,当日我如果顺当地嫁与了奕䜣,又会是何种情况了呢?还是这种整日夺宠,步步为营的日子吗?只是那些平淡如止水的生活真适合我,我可以乐在其中吗?加之日久生情,我心中不知何时又有了奕詝的位置,偏生还是放不下奕䜣,这倒真比和皇后,枚贵人她们交手更令我头痛伤神。但是,不论怎样,我都不可以放走奕䜣,即使我有一天不再爱恋他。为了载淳和我的将来,我也必须要拥有他的心。
   游船划至福海上的荷花之中停了下来。荷香阵阵,我畅快地呼吸着。蓝天碧水,凉风习习,花叶轻摆,我靠在船头伸手摘下一朵半开的荷花。所谓良辰美景也就不过如此吧。正是心旷神怡之时,风中隐隐传来若有似无的笙乐之声,配合着水上风景,只道是天上人间。
   侧耳听了一会,我问道:“这乐声哪里传来的?曲调挺熟的。”
   小安子仔细听了听,接口道:“回主子的话,像是从‘一片云’那边传过来的,想是万岁爷传戏了。”
   我越听越不对劲,蓦然想起,挑眉冷笑:“我说这曲子怎么这么耳熟呢,原来是枚贵人拿手的《拂舞》曲啊。这太医院的药还真见效,就这么一会,枚贵人看来已经完全恢复了。倒也是,总算苦尽甘来,不大肆宣扬,昭告天下怎成了。”
   摸不透我的心思,小安子和翡翠低头不语。顿了一下,我复又笑了起来:“也好,我在船上悠哉游哉地赏荷,枚贵人为我奏乐相陪,不要辜负她的这番心意才好。”小船轻轻晃动,我漫声吟道:“罗袖动香醒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
   船已近岸,忽闻人声:“此诗是唐玄宗贵妃杨玉环的《赠张云容舞》吧?”
   望住奕䜣,我由着小安子扶上岸:“没曾想杨贵妃这么冷僻的诗,王爷也晓得。”
   上了岸,我与奕䜣前后而行,下人们尾随其后。我笑问向奕䜣:“王爷可找见皇上了?”
  奕䜣点头,语气里稍带着些凝重:“臣弟进园来是为了禀告进犯广州的英军已被击败的事情。皇上听了一高兴,就立刻传升平署到如意洲唱戏了。本来皇上也叫臣弟一同听戏,只是京城里事务繁多,不敢耽误,只得先行告退。不想一过来,碰巧就遇上了娘娘。”许是怕我多心,又撇开话题问我:“娘娘可知杨贵妃因何作此诗的?”
  我沉吟道:“我记得《新唐书.礼乐志》和《资治通鉴.唐纪》上记载,唐玄宗制成霓裳舞后,教授于宫中各人。其中尤以杨贵妃和她的侍女张云容跳的最为出色。一次,她们跟着唐玄宗到绣岭宫时,张云容表演了一段。杨贵妃大为赞赏,故而写了这首诗赠与张云容。王爷,我讲的可对?”
   奕䜣点点头:“懿贵妃广览群书,博学多才,不输须眉。奕䜣有首诗,烦请娘娘帮忙解解。”
   我笑道:“王爷真是过奖了,我那能和王爷相比。王爷不清楚的,恐怕我也是不成的。不过既然王爷开口了,我即管试试。讲的不对,王爷不要见笑才好。”
   奕䜣停下脚步,看着天际,沉声道:“龙池赐酒敞云屏,羯鼓声高众乐停。夜半宴归宫漏永,薛王沉醉寿王醒。特别是后一句话,奕䜣不甚了了,娘娘赐教。”
  我不加思索便道:“此乃唐人李商隐所作《龙池》。指玄宗皇帝在兴庆宫的龙池上举行宴会的情形。而后一句是说,宫廷宴会结束之后,薛王因心无挂碍而沉沉入睡。可寿王却因心事重重,辗转难眠。夜间寂静,唯得计时漏壶的滴水声为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驻足叹息:“六爷,您这是何苦呢?”
   奕䜣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落寞一笑:“臣弟告辞,娘娘请留步吧。”旋即转身大步走开。一股莫名的冲动上涌,我脱口道:“王爷请等等。”
   奕䜣站与原地,却不肯回头。我急步走到他身边,将我刚才采自福海上的那支荷花递给他:“王爷若是不嫌弃,请拿回去插花瓶吧。这花还未及绽放,王爷拿去放上水,兴许还能看着它开花。今年虽已立秋,可天气依旧燥热。望这孤荷,可为王爷缓解心中烦闷。”
   接过荷花,奕䜣微不可闻地说道:“兰花,荷花,一切原来不过取决于你而已。”不待我讲话,已然匆匆离开。很快,他那高大挺拔的背影也消逝于我的视野中了。
   我伫立福海边,慢慢沉溺往昔------奕䜣,别怨我,怪只能怪为何御极太和殿的那个人不是你……..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28

接下来的几日,奕詝都留连于方壶胜境,间接证明了世态炎凉之含义。往天里门可罗雀的方壶胜境如今变的人流不息。枚贵人的身影也随着奕詝的脚步出现于园中各处。显而易见,丽妃等人也就更是心急了,似乎连坐也都坐不住了。幸得尚算听了我的话,强忍着按兵不动。而我,虽非胸有成竹,却真是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吃过几次暗亏的枚贵人,自是学的精乖不少。再像以前那样用药的话,难保成功,还难免以枚贵人以反咬一口的机会。况且,她眼下把奕詝粘的极紧,什么也须得防着奕詝,决不可轻举妄动。这样一来,倒让我颇为踌躇了。
  意兴阑珊地翻看着书,不期然又念挂起了紫禁城中的载淳。离宫也有些时日了,不知载淳可习惯了那额娘不在身边想陪的日子。奕詝嘱托皇后代为照管,宫里也日日报平安,皇后那里也时有密信送来。可孩子,总还是觉得呆在自己的身边最好,最为妥帖。想念载淳粉嫩的小脸,身上淡淡的奶香,短肥短肥的小手小脚。应是速战速决了,我想要回宫了。可是到底使什么法子好呢?静立了一会,复又拾起了茶几上的《战国策》。
   恰在这时,如意进房向我福道:“启禀主子,醇郡王府上差人给主子您送了些东西来。”
   奕譞,好端端地他送我东西干嘛,难不成出了什么事?返身坐下,淡然道:“东西收下,打赏点银子,让他回去吧。”
   如意应声道:“奴婢记下了,东西是否给主子呈上来?”
   我动动手指:“拿过来瞧瞧。”如意退下,即时便把一个是品盒带了上来,将其放于我手旁的圆桌上。揭开盒盖,一盘吃食现了出来。色泽红亮,闻起来还有着淡淡的甜香,清淡而不浓腻,想来味道也不错吧。
   如意把盘子从食盒中取出,搁上筷子,端放在我面前。看着里边呈梅花状的六块糖藕,心下一动,问道:“醇郡王可有话带过来?”
   如意点头:“奴婢问过来人,他只说这是糖渍莲藕。瞧着简单,做起来也颇费心思。适于这伏天食用,祛暑避热的。哦,醇王爷还说,这是福海里的荷花所成,请娘娘好生品味。”
   心中明了,这是奕訢假托奕譞之名送与我表明心迹的。这糖渍莲藕我在浙江老家时,额娘也曾做给我和蓉儿吃过。自进京后,俗事杂琐,想也没怎么想过了。此时乍见,心头顿时百般滋味萦绕。不觉感喟奕訢的用心良苦。可惜,造物弄人,往日的挚情抵不过现今的权位了。
   翡翠用筷子夹起一块糖藕放入小碟里,递于我:“主子,说怕坏了,一路上都用窖冰保着送来的。趁着还没染上暑气,您尝尝。”
   把碟子里的糖藕送进嘴里,轻轻咬下。莲藕的香脆,糖汁的甜滑,冰爽透凉地伴随着我喜爱的桂花香味瞬时蔓延于唇舌之间。思忆不觉回到我和奕訢在别有洞天石画舫上订情之际。翡翠见我神思恍惚,出言相问:“主子,可是不合您的口味?”
  我这才稍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细细咀嚼着糖藕。藕片之间还夹杂着花生末,芝麻等物,做工精细,技艺独到,远比宫里的御厨门做的来的好。吃完一块,觉得口齿留香,意尤味尽,又自己动手夹起一块糖藕吃下。一经咬下,却又是淡雅的兰花香。念及奕訢与奕詝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不知何故追忆起太宗皇帝(皇太极)与其十四弟多尔衮。当年的孝庄文皇太后,可是亦如我这一般模样?一念至此,也就没了心思,搁下了筷子。
   翡翠用湿巾给我擦手,一面道:“奴婢没见过莲藕之前,总不解藕断丝连的意思。直到后来亲眼见过了,吃过了,方知果真如此。”
   我喃喃自语:“是啊,藕断丝连。怎么断,怎么砍,怎么切,也是连绵不绝的。”
   翡翠忽地笑了起来:“奴婢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哪吒要借着莲藕小人附身,再世为人了。敢情这莲藕不断,他就再不会死了。可要这莲藕彻底断掉,又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莲藕小人为身!”灵光一现,我突然有了主意。对啊,我不方便对枚贵人下手,我自己动自己总成了吧。真亏了这盘莲藕和翡翠的无心之语了。定下心神,我要好好策划一番,把它设计周全。朝着翡翠几人道:“你们下去守着吧,我一个人静静歇会儿。把糖藕留在这儿,不用收捡。”
   翡翠带上门,退了出去。我慢慢踱到窗口,盘算起来。这一次,又要用上秦太医了。不过呢,这次不需要他再制蛊下药,只要他演演戏就成了。还有皇后那边,也须得知会她一声,与我配合。这时该用上皇后留在圆明园的后着了,那是叫谁来着?像是茹园的贞姑姑吧。
   直至基金乌西坠,我才差不多有了全盘计划。这次,我不会再心慈手软,决不会给枚贵人再次翻身的机会了。回身夹起一片糖藕,还是我所喜爱的味道,梅花香。
   很快,我就给小安子和翡翠下了几道指令----通知云灵姑姑今天晚上过来一趟;通知秦太医明天早上过来请脉。还有,明天下午,我要去茹园逛逛,通知管事的贞姑姑一声。
   晚间,待我见过云灵姑姑,交代她给我从方壶胜境弄些东西来,顺便把一封她大弟写给她的家书交于她。照旧询问了几句有关枚贵人的事后,便让她回去“桐荫深处”了。
   这几日来,枚贵人可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不仅歌舞琴萧齐上,主动请缨陪着奕詝到“御春阁”胡天胡地,据说连唐代长孙皇后所著的《女则》也抄背了下来。不过看架势呢,奕詝倒是很受用。枚贵人也不是全没脑子的,她唯一做错的,便是时运不济,让我选择她做了敌人。
  今夜我睡的很香,甚至半夜里的惊雷也未曾闹醒我。是以翌日清晨,我神清漆爽地推窗揽镜自照的时候,见着外面的积水和被暴雨打落的花枝草叶时,还小小的吃了一惊。深吸了一口大雨过后,早晨带着水腥的空气,一边梳头一边吩咐:“如意,把那件兰桂齐芳的宫装拿出来,今儿个我穿它。”
   用完早膳不多时,秦太医就准时出现在了天地一家春,许是心情极佳,我没像往常一样直入正题,和秦太医天南海北闲谈。秦太医受宠若惊,难得的没有大冒冷汗。
   家常拉的差不多了,这请脉的时间也不好拖的太久。叫秦太医附耳过来,我将计划中的一部分细细交代给他。只是秦太医的反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秦太医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娘娘您是万金之体,如何能以身犯险。使不得啊,娘娘。”
   我盯着他:“那秦太医可否给我出个两全之策?”秦太医一听,只得哑然,却还是忍不住:“娘娘,您这般信任下官,自是下官的福气,只是娘娘凤体更为紧要,下官不敢,求娘娘三思。”
  我不耐烦道:“这不是叫你给别人动手脚,你只管负责照我的意思把药剂配制出来,到时你再做做样子即可。跟进园子里来的几个太医,以你的年资最长,医术最高,黄太医他们也是以你为首。以你秦太医的本事,又懂得制蛊,他们几人能诊断得出?大阿哥那边也不消你过问,何乐而不为呢?”
  秦太医还是一副温吞水模样,恩恩啊啊地不肯表态。我知他心存顾忌,毕竟和一个皇妃有关。要真出了纰漏,怕九族连坐都不够。又换上素日里惯用的笑脸:“也罢,你考虑清楚。我只提醒太医您一句----若太医助我,成事之后的好处,不用我细说,太医自知。若你不肯,我也是不威胁别人的,也不会强人所难。你只管回去,继续享受天伦。”抿了口茶,不再看着秦太医,“再多说一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沉默了一下,秦太医起身道:“下官谨遵娘娘的旨意。为万全起见,烦请娘娘把您的要求再详细讲一次,下官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31

待秦太医一一默记下来,留了一张清火消暑的药茶方子后,告退离去。我长长地出了口气,靠向椅背闭目养神。回想一下计划可还有疏忽不足的漏处。昨天奕䜣叫人送来的糖渍莲藕是不能吃了,我将食盒和盘子留了下来。
  轻抚手边那鎏金点翠花蓝官窑瓷盘,想着奕䜣,不经意又联想到了奕譞。等枚贵人的事了了,我就该操心怎么把蓉儿嫁给奕譞的事了。奕譞向与奕䜣交好,但若我与他之间再多了一层姻亲关系的话,就又不一样了。奕譞虽嫌胆小懦弱了一点,但终究也是奕詝的七弟,大清王朝的醇郡王,有名有份。日后倘是奕詝走在我的前面,肃顺那帮权臣有了逆心。困难个怕就得依仗奕詝的这两个兄弟了。所以,我必须拉拢奕譞。只是蓉儿一贯任性,叫她做个郡王的侧福晋,她未必肯乖乖听话。到时,想是会费点周折的。摇头苦笑,真是想远了,眼下还未到安排蓉儿婚事之际,唯有把眼面前的这件事处理好,我与载淳才会有锦绣前程,也才有用上奕䜣、奕譞的一天。
   吃了些点心,稍事歇息,我带着小安子和翡翠朝着茹园而去。茹园是园子里仿建的江南庭院。相比与别处的大气雍华,富丽堂皇,这里纤细别致,细腻精美,曲折幽深。傍水而建,小桥流水环绕其间。
   我从西南角园门入园,入眼便是一片山林景色。顺着山间小路,曲径和涧道,走过沿墙爬山廊,进了园中的主厅-------修篁弄影轩。
   贞姑姑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恭声道:“奴婢迟来了,还望娘娘恕罪。”
   我浅浅一笑:“姑姑客气了。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的。”
   贞姑姑谢过起身,又道:“娘娘可要四处逛逛?茹园前不久才又整修过一次,风景与前又有不同了。”
   我颔首道:“也好,我适才过过来的时候,瞅见园中央的水池中间多了座凉亭。姑姑带个路,在园子里绕绕,到凉亭去坐坐。”站起身又道:“留着小安子和翡翠侍侯就成了。人多了反而糟蹋了秀色。”
   在茹园中穿行,彷若又回到了多年前在浙江的日子。摇晃的秋千,镜框般的照壁,千姿百态的盆景,小石子堆砌而成,两旁开满无名小花的香径,无一不勾起我昔日的回忆。贞姑姑突然说道:“奴婢斗胆说一句,娘娘可觉得这茹园比江南本地的园林如何?”
   伸手挽住池边的垂柳,我发自内心地叹道:“若非事先知晓,定以为身在江南。”
   贞姑姑笑道:“娘娘可知,正是皇上为了娘娘特意下旨,将茹园加之整修的。奴婢原本在安佑宫当差,因奴婢出身江南,又粗通园艺,故次才被调到茹园来负责照料园子的。奴婢进宫也有些年头了,能让当今皇上这样上心的,怕也就贵妃娘娘您一人了。”
   我“哦”了一声,不发一言,径直越过月洞门。过了几畦花圃,眼前豁然开朗,开筑在园中的水池碧波荡漾。踏上九曲栈桥,凉风送爽,我缓缓进到周围同样开满着荷花的凉亭落座。
   坐下没一会,一个伶俐的小宫女就呈上来一盅炖品。正好走的有点热了,也就拿起来喝了一口,却是久违的桂花莲子藕粉。当下笑道:“贞姑姑果真有心,连这藕粉也是原汁原味的江南味儿呢。”
   贞姑姑垂手侍立:“只要娘娘喜欢,奴婢怎么做也成。”
   我摆摆手:“小安子,你和翡翠到外边守着去,我有话同贞姑姑聊聊。”小安子和翡翠应声退下,我对贞姑姑说道:“贞姑姑,我今儿个为何而来,你也是心中有数的啦?”
   贞姑姑神色立时严肃起来,笑容不再:“皇后娘娘吩咐过奴婢,贵妃娘娘的话也就是她的意思。娘娘尽管放心交代奴婢,奴婢即使是死,也不辱使命。”
  直视着她,我沉声道:“倒也无须姑姑死去活来的。你要有个什么不测,这满园子的花啊,草啊,谁来打理。我只是要姑姑给皇后娘娘带句话,请娘娘在宫中与我相呼应便是。贞姑姑,皇后娘娘给我的名单上,你可是排在第一位的,娘娘也说你是最值得信任的。我信任娘娘,也同样信任你。这会儿,我就把我的身家性命,生死荣辱一并交给姑姑了。贞姑姑,莫要让我失望啊。”
   贞姑姑屈膝跪地:“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所托,奴婢一定全力为之。娘娘,请吩咐吧。”
   我从袖里摸出一块玉壁递到她手上:“你把这个玉壁交呈给皇后娘娘,娘娘看过之后 自会明白。再有就是,你请娘娘看后订好日期,回个话给我。日子越快越好,我想娘娘也不想再拖下去了。”
  收好玉壁,贞姑姑复立于我身畔。我接着道:“姑姑记着,今日此事,除了皇后娘娘和我,以及你之外,决不能再有第四个人知道,以免旁生枝节,坏了大事。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必须由你本人进宫面见皇后娘娘,不可假手于他人。我晓得是为难了些,但为了谨慎起见,唯有劳烦姑姑一趟了。”
   贞姑姑回答道:“娘娘放心。皇后娘娘也早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在遣我进园子的时候,业已赐了个腰牌给我。恰好这花圃要添些品种,奴婢明儿一大早就进宫到御花园取些回来。今天十六,娘娘十九来就可得回音了。”
   我笑道:“真有够累的。好吧,我过两日再来。”随即真起身来就往外走去。贞姑姑连忙扶住我,我信口问道:“不知姑姑与皇后娘娘是否是旧识?”
  贞姑姑忙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多年之前,奴婢的阿玛遭人陷害,给下了冤狱。多亏老爷出手相救,才得以保住性命。为了报恩,阿玛自愿带着全家到老爷府上做了包衣。虽说是奴才,可老爷、夫人、如今的皇后娘娘待我们却似自家人一般。我进宫的早,事情也就听得看得多些。蒙皇后娘娘不弃,这般信赖我,把诸多事务均交托给我。也蒙贵妃娘娘信任,奴婢誓死为两位主子效忠。”
   我道:“原来还有这缘故。贞姑姑以前也是在宫里当差的?”说话间,已下了九曲桥。小安子和翡翠跟了上来,紧随身后。
   贞姑姑点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以前是在景仁宫当差的。娘娘在正式受封后,说是这边园子里没个可信的人儿,于是才安排奴婢过来的。”见我似有准备离开之意,讲道:“贵妃娘娘,这条小路过去就是芝兰阁。照着皇上的旨意,里面栽种了上百种兰花。您可有兴趣瞧瞧?”
   轻轻掸了掸衣袖,我脚步不停:“过几日吧。入芝兰之室,最好心无庞杂。贞姑姑,你跪安吧。”贞姑姑依言顿足停下,向我道了万福,目送着我离去。
  第二天,秦太医和云灵姑姑把我要的东西都送了过来。第三日,贞姑姑也带回了皇后的回话:“事关妹妹身体,望慎之。现下宫中由我照料大阿哥,一切安好,决不至出甚纰漏。太医院处也可放心,自有我钮祜禄家之人。只恐药剂配制需时,我故将时间与妹妹约在五天后,即由妹妹十九日收到口讯之日起算,二十三日丑时。若与变动,妹妹即刻使人告时。妹妹无事不消回信,二十三日丑时行事!”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31

(十四)子夜歌
   我把自己的想法向丽妃几人一说,她们自是大力赞同,于是便开始商榷细节。
   丽妃道:“兰姐姐,您这主意甚是好,只是皇上真能被引过来吗?”
   我道:“妹妹,咱们不管如何,总得博一博不是。万不能让枚贵人专宠后宫了。”
   婉嫔接着又问道:“只是这时间是不是也紧了些。只得这一,两天的,我们能排好?”
   春贵人忙道:“哎哟,我的姐姐啦,这都快火烧眉毛了,我们就算不吃饭,不睡觉,也非得把这舞也排出来。”
   知道她们心里还另有想法,我又道:“春贵人说的好。未必我们几人联手还敌不过一个枚贵人?再者说了,我也想好了,到时我们几人全部一色打扮。皇上挑谁,看个人的造化。谁也不得内讧,吃醋什么的。先把皇上争取过来,才再来说其他的。”
   三人齐声称是,春贵人又道:“祺嫔、容贵人,鑫常在也在园子里,对枚贵人也都是气恼的不行。要不,把她们一起叫上?”
   丽妃和婉嫔看向我,眼中大有不愿再有人来分一杯羹之意。我垂首想了想道:“人多呢,力量也更大些,也就更醒目招眼些,胜算相对而言也大些。我认为我只要是一条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二位妹妹看呢?”
   丽妃和婉嫔互视一眼后,点头表示同意:“好,咱们也学学枚贵人,以其人之道还以其人之身!”丽妃也就叫自己的贴身宫女菁儿去通知祺嫔三人。很快,三人相继到来。听了我的计划,一拍即合。最后决定就在万方安和用午膳,之后立即开始排舞。
   准备妥当,让亲信随从均守护于外间,丝竹声起,翩然舞起。浮华宫廷,衣香鬓影,另一幕戏徐徐拉开了帷幕…..
   停了几日的正大光明殿上朝听政,今天又恢复了。因为对于奕詝而言,只要洋人和太平军的战火没烧到北京城下,其余诸事交给各臣子们去处理,都是无伤大局的。所以,早早散了朝,出了正大光明殿。觉着天气爽朗,也就没乘銮舆,信步沿着花径前行。
   从正大光明殿到方壶胜境,最快的捷径就是走山起西北、环秀山房、西峰秀色一线。但今日奕詝心情舒畅,也就打算在园子里绕绕,欣赏一下夏秋交替时的风景。
   瞅准机会,黄三趋身向前,向着奕詝试探道:“皇上,今日天气正好,不如四处走走。园子里现在百花竞放,倒是赏花游乐的好时节啊。”
   奕詝笑道:“这倒是。你来说说,哪边风景最好来着?”
   黄三陪笑道:“奴才昨天路过桐荫深处,那一段的景致尚好。皇上有兴趣的话,不妨过去逛逛。”
   奕詝点头:“朕记着去年遇见兰儿也就是在那里,景致的确不错。走吧,去逛逛看,朕也该瞧瞧兰儿了,这一晃眼就过了好几天了。”
   “嗻”了一声,黄三引领着奕詝上了左侧的花径,慢慢朝着我与他约定好的做在之处行将过来。奕詝兴致极好,谈兴甚高,一路上都在与黄三指点景物。忽地,一阵急促的入破乐声(“入破”为唐代音乐术语,意为急促犹如破碎的弦乐声)凌空传来,而与之相伴的却是婉转悠扬的悦耳歌声:“君不见,馆娃初起鸳鸯宿,越女如花看不足。香径尘生鸟自啼。换羽移宫万里愁,珠歌翠舞古梁洲。为君别唱吴宫曲,汉水东南日夜流……”
  莺声呖呖,柔情万千,奕詝禁不住伫足倾听,赞道:“好个《圆圆曲》。本应柔媚的调子,配上这激越之声,偏生又是说不出的合契。黄三,知道谁唱的?”
  黄三急忙支使一个小太监去打听,马上就有了回话:“回皇上的话,是懿贵妃,丽妃以及婉嫔六位娘娘在前边的烟水迷离排练舞蹈。奴才没敢进去惊扰几位娘娘排舞,是在外面向宫女们打听的。”
  好奇心大盛,奕詝让众人留待原地,带着黄三只身向着烟水迷离而来。示意守侯在外面的侍卫和宫人不要声张,让他们退下后,奕詝轻声凑近窗边往里瞧去。
  早在小太监在外面向如意她们悄声相询之时,我们就已知晓。现下外面突然无故安静起来,又有一人影隔窗凝望。知是奕詝业已上钩,几人相视一笑,愈加卖力地舞动起来。
  我们所跳的乃是由唐时西域石国传来的《柘枝舞》,比起平日里宫中所演的曲目,又是另一番异域风情。舍弃了华丽繁琐的宫装,改着五色绣罗的窄袖胡衫,戴着悬着小金铃的珍珠绣帽,衣上系着装饰着翠绿花钿的腰带,穿红锦软靴。舞姿动作明快,旋转迅速,刚健婀娜兼而有之。眉目传情中,边舞边唱,荡人心魄。
  奕詝推开房门,抚掌夸赞:“跳的好,跳的好!”
  几人徉装不知情,赶紧停下舞步,款款对着奕詝拜倒:“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奕詝将我们从地上拉了起来,眼光便定格住了----六人一色的服饰,一色的妆容,一色的媚气,倒让他有些手足无措,难以选择了。我微微抬起头,和他的眼光碰了个正着。见他用力抽了抽鼻子,我心底明白,我成功一大半了。
  将离自己最近的祺嫔拖进怀里,奕詝挑起她的下巴笑问:“无端端地怎么想起跳舞了?”
  祺嫔一副含羞带怯的娇俏模样:“回皇上的话,是贵妃娘娘把我们召集起来的。说是姐妹几个整天在园子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些事情能够做做。我们一合计,干脆跳跳舞来打发一下时间。日子久了老不动,怕以后都不记得怎样跳了。”
  奕詝继而转头看向我:“果然还是兰儿明慧。跳的这么精彩,排了多久了?”
  我笑答道:“这排了也近一个月了。跳的不好,让皇上见笑了。”对着丽妃几人暗暗使了个眼色,丽妃她们立刻一涌而上,奕詝立时被淹没于莺声燕语,水粉胭脂之间。我立于一侧,淡然一笑,转身出门。现在我没必要去凑热闹,给丽妃她们尝点甜头,何必向枚贵人一样赶尽杀绝呢。况且,待奕詝一清醒,他会主动寻我来的,我有这个信心。
  第二天,我这个倚在窗前逗鹦鹉玩,小安子进房来禀道:“兰主子,黄总管有消息过来。皇上现正在澡身浴德,快要出来了,估计就会往主子您这来了。还有就是,皇上昨儿从进烟水迷离到现在,已经进过三次鹿血酒了。”
  我轻轻皱了皱眉头,这酒色摆明了是刮骨钢刀,人人皆知。可不靠这酒色之诱,谁又能有别的办法绑住奕詝半会?吩咐了几句,我留下小安子,带着翡翠去了万花阵迷宫里的那座精舍。
  照我的意思,精舍布置仍如以前那样,暧昧、柔美,娇艳为主。坐在竹榻上,翡翠轻柔地用象牙梳梳理着我漆黑的过腰长发。嘎嘎洗过的头发有些湿润,尚带着一股清甜的果香。
  外面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和黄三的声音,我拿过翡翠手中的象牙梳:“你下去吧。”翡翠道了个万福,由后门退走。
  房门打开,奕詝独自走了进来。带笑向我缓步而来,我柔柔站起身迎向他:“四爷,您让兰儿等今天等了好久了……”
  此后的旖旎缠绵,自不待言。时光流转,已到了二十三日的夜间了。和往常并没有丝毫的不同,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平静。无论宫里,园子里,还是天地一家春里。蜡烛早已燃尽,奕詝和我依然未曾睡去,坐在窗边望着夜空喁喁私语。两情正浓,缱绻亲昵,直至房间里的夕阳自鸣钟响起-------二十三日的丑时到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32

随着第一声的报时钟声,我毫无预警地惨叫一声,在奕詝惊谔地目光中眼睛一闭,昏厥了过去,立时人事不醒。
   偷听着床边的动静,奕詝正询问太医:“懿贵妃怎么样了,方才还好端端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秦太医弓着腰上前答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几人均给贵妃娘娘诊过脉。娘娘的脉象平稳,从上面可见,娘娘的身体并无问题。依下官拙见,娘娘或许是因为天气燥热,休息不够,太过劳累而导致身体虚弱才晕倒的。待下官和几位太医会诊后,再给娘娘开方子下药。娘娘注意多歇歇,不要操劳便是。”旁边的黄太医,吕太医也随声附和。
   奕詝冷笑:“歇歇就好?!懿贵妃昏了也有好一会了,你们是针也扎了,艾草也灸了,醒了吗?朕告诉你们,懿贵妃不醒,你们也就不得离开半步!”说完又走到床边坐下,抓住我的手腕,低声道:“兰儿,出了什么事了,你也说句话啊,兰儿。”
   话音刚落,我的眼角就滑下一颗泪珠。奕詝忙叫秦太医上来诊脉,秦太医隔着纱帘摸过脉,摇头道:“启禀皇上,娘娘脉象仍和方才一样,并无变化。”
   奕詝怒道:“只会说没变化,没有大碍,朕怎么就养了你们这群废物。还不赶快想办法去!”秦太医喏喏退下,和另外几名太医商讨病症之所在去了。
  我忽然张开眼睛,把守坐在一旁的奕詝吓了一跳,。只是见我苏醒了过来,马上大席过望:“兰儿,你可算是醒了,你可知朕……”讲了几句后却发现我似乎根本没看他,也没听见他说话一般,恍若梦游似的缓缓坐起身后,伸腿趿上绣鞋,双目无神地站了起来。奕詝抓住我的肩膀摇晃:“兰儿,你在干什么?”
   置若罔闻,我站在原地,任由他摇晃,毫无反应。等他一松开手,我又径直走到窗下的铜镜边坐下,拿起象牙梳,一下下地,极为细致地梳起头来。情形诡异,一众人等惊诧而又带着些许恐惧地在房间的另一边看着我看似寻常,却透着阵阵鬼气的动作。
   拉住正预备朝我走过来的奕詝,秦太医讲话了:“皇上,您先别急着过去。现下懿贵妃动向不明,贸然过去,谨防伤了您。不如您先呆在这边看看懿贵妃究竟想要干什么,兴许还能找出点蛛丝马迹出来。”
  奕詝依言不再向前,目光又投向了正在打开粉盒的我。对着镜子,将发髻梳好,化完妆后,我又穿上了一件平时很少穿的粉紫色宫装。所有动作,在别人看起来,都仿佛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完成的。尽管天气并不冷,房间里还点着数根有小孩手臂粗的大蜡,但仍依稀可闻有人抽冷气哆嗦的声音。
   换好了装,我呆立了半晌,又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一根长约三尺的缎带。拉了拉缎带,我把它抛向房梁。搬了一个圆凳站在上面,将缎带的两端挽做一个死结。这一切动作做完后,我不假思索就把头颈伸进了缎带所结之环里。这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事情不妙了。
   一阵惊呼声中,奕詝冲到我身边一把把我从凳子上拦腰抱了下来:“兰儿,你…..”我只是瞪大双眼,直直地看着他。奕詝一顿足,用力扇了我一个耳光,我吐出一口鲜血后,身子一软,倒在了他的怀里,再次晕了过去。
   但当我第二天醒转之时,完全没有一点不适之感,也完全不记得昨晚上发生的一切。几位太医束手无策,琢磨了一上午,也没找出根源。最后只得禀告奕詝,推测我可能是患上了“离魂症”(即梦游)。
   冷冷地看着跪伏于地的几个太医,奕詝森然道:“什么离魂症,当真哄着朕好玩!懿贵妃进宫也不是两三天的事了,以前怎么就没见她犯过病,恰巧昨夜就犯了,糊弄朕不成!朕警告你们,懿贵妃若没事也就罢了,出了问题,朕把你们,包括全族,统统流放宁古塔,永世不得返京!”
   几个太医惊吓不小,不迭地磕头求饶。这时,一个小太监又趁火打劫似的捧着一封信进了房,向奕詝跪禀:“禀报皇上,皇后娘娘有急件送过来,说是与大阿哥有关的。”
   我急道:“大阿哥怎么了?皇上,您快看看吧。”奕詝安慰地拍拍我:“没事的,哪有那么多事情。”打开信封取出信笺阅读,见他脸色古怪,我担心不已:“皇上,难道大阿哥真出事了?”
  奕詝沉默地将信笺递给我,我连忙展读。皇后的信上大意说,大阿哥前几日尚好,肯吃肯睡,与往日无异。但今日(二十三日)丑时却突发急症,哭闹不止,行动异常且体温骤升。召太医诊查,身体上却无任何不适之处。可是天一亮,就恢复了常态,一如平日。发生此等怪异之事,又事关皇子,自己不敢擅自做主,故上书请皇上示下。
   我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样。即使是母子连心,也不会危及载淳啊。”奕詝从我的手上拿过信,示意黄三把信笺交给秦太医等人。秦太医几人互相传阅,皱眉不语。房间里瞬时安静的可怕。
   我不禁泪水涟涟,含泪向奕詝说道:“皇上,倘是因为我的原因让大阿哥受了这无妄之灾,导致大阿哥出事的话,兰儿自愿请死。只求皇上和大阿哥永保安康,大清后继有人。”
   奕詝叹道:“兰儿,何来这样的糊涂话。朕身为一国之君,未必连你们母子两人也呵护不了?何况,朕是这种薄情寡义之人吗?”旋即转向黄三道:“立刻传朕旨意,起驾回宫。”
   黄三刚应了一声,秦太医已越众而出,跪地讲道:“皇上,可否听下官一言?”
   奕詝有些索然地摆摆手:“讲。”
   秦太医道:“皇上,下官觉着,依懿贵妃和大阿哥眼下的情况来看,下官有理由怀疑娘娘和大阿哥并非生病这般简单,倒像是撞鬼、中邪的模样。”
   “中邪!”全场鸦雀无声。自古以来,宫廷皇室最忌讳的事情之一便是魇镇诅咒等鬼神之说惑乱宫闱。因此秦太医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奕詝眯起眼睛,却眼神凌厉:“你胆子倒真的不小啊,一个太医院院使,鬼物之说竟然会出自你的口中。”
   秦太医叩了个头:“奴才除了一片忠心之外,再无其他。请皇上明鉴。”
   奕詝直视着他:“那你又觉得该如何是好?”
  秦太医方道:“皇上,奴才虽只是一介郎中,不懂得政局国事,但也知道轻重缓急。依臣之见,今夜要是贵妃娘娘和大阿哥再于丑时发作癔症,必属魇魅无疑。一旦确定以后,可让萨满法师来为娘娘和大阿哥驱邪避凶。皇上此时如果回京,消息流传开来,万一引起百姓猜疑,臣民恐慌呢?若是刻意掩饰,欲盖弥彰,更是不好。今晚再等上一夜,找出原因,解决问题方为正理。”
  听了秦太医这番有理有据的话,奕詝沉思了一下,也点头同意:“有些道理。好,暂时留在园子里看看吧。”扭头看向我道:“兰儿,再委屈你一晚上。朕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和载淳,你们都不会有事的。”奕詝又命人回宫传口谕给皇后,让她注意载淳的变化,随时派人通报,暂不可声扬此事。奴才若有多嘴的,一律严加惩治。
  见计划成功,心下暗喜,但面上忧戚之色不减:“皇上,只要大阿哥没事,兰儿不要紧的。”
  是夜,房里燃上了更多的蜡烛。奕詝和侍从,太医们更是严阵以待。我忧心忡忡地坐在桌边,桌上的饭菜已是第四拨了,却依然一动未动。
  翡翠站在身边,小心翼翼道:“主子,您多少也用点吧,您今天一天没吃没喝了。”
  我只是摇头:“撤了吧,我没胃口。”翡翠又看向奕詝,奕詝叹了口气挥挥手,翡翠方将饭菜撤下。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35

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个人的脸色也愈加凝重了。落地的西洋自鸣钟针摆跳动的“滴答”声,在此刻让众人听的心惊肉跳。终于,钟声响起,二十四日的丑时又到了。在钟声响起的同时,撑着手肘斜坐在桌边的我身子一软,顺着桌子向地上滑落了去。
  小安子慌忙把我扶到贵妃榻上躺着,奕詝走到我身边,紧张地注视着我。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我又像昨天晚上一样,不带一丝自主神识地苏醒了。与昨夜不同的是,我没有再去寻死,而是直直地穿过人群,走出卧房,离开天地一家春,没有人知道会往哪里去。
  众人既惊又惧且疑,却仍旧无计可施,只得在后面紧跟着我。我心底发笑,脚步不停,越过好几拨朝我行礼问安的宫女、太监与侍卫后,我上了如意洲对面的假山。
  站到临水的一块平台上,我终于住足,让后面的一干误以为我会投水自尽的人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未松完,我又唱了歌。唱歌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在这夜半三更所唱的歌,唱词是什么,没有一个人听的懂。唯闻得曲调凄迷幽戚,鬼气森森。万籁俱静的圆明园中,随风飘散,回音幽幽,直叫人毛骨悚然,汗毛倒立。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37

奕詝首先按奈不住上前喊道:“兰儿,你醒醒,回头看看朕。”
   闻声,我回首向他嫣然一笑:“皇上,您也来了?”
   奕詝大喜道:“兰儿,你清醒了!”
   听闻他的话,我却嗔怪不已:“皇上,您怎么又叫错奴家的名字了。奴家是班婕妤啊。”
   奕詝不由得瞠目结舌:“班婕妤?”
  顿时面露痛色:“皇上,这才多久不见,您就把奴家忘的一干二净了。奴家十六岁进宫侍候皇上,现在已经快六年了,这婕妤的封号还是皇上亲赐的呢。”转而神色一黯:“但自飞燕、合德两姐妹进宫以来,奴家确是已经很久未蒙圣眷了。”眼中已然含泪:“皇上,奴家是为了免招飞燕姐妹二人妒恨加害,为着避祸,才自请到长信宫去侍奉太后的。可是皇上,您就真的把奴家全然忘记了吗?皇上,皇上.....”声音飘忽,凄厉,见我一步步朝着自己逼近,奕詝心下畏惧,也就一步步地朝后退去。一列护军马上挡在我的面前,枪尖与剑端在无数的灯笼光线照耀下闪烁着明晃晃的寒光,阻拦着我的去路。
   哀怨的一笑:“皇上,您真的变了,以前再怎么样您也是不讳这样对奴家的,而今没曾想您却绝情至此。”环视四周众人,我漫声吟道:“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诗还未及吟完便截然而止,人又已软瘫倒地,昏迷不醒了。
   秦太医小心地走上来,搭住我的手腕诊脉,拈着胡须沉吟道:“禀告皇上,照脉象看,贵妃娘娘只是睡过去了。现下先请把娘娘送回屋里,外面雾湿露重,莫要再受了凉。娘娘这会的身子,再受不住什么折腾了。”
   睡在软轿上,我听见秦太医对奕詝说道:“下官估计昨晚上和今夜,娘娘所遇上的都是以前枉死宫中的冤魂。想是被人用巫术召唤了出来,为着谋害娘娘和大阿哥的。”奕詝脸色阴沉,一路上一言不发。
  回到屋里,我也慢慢醒转过来。翡翠见我嘴唇有些干裂,赶忙倒了杯喂给我喝。而这杯水里,早已加了我吩咐秦太医所配制的药剂。很快,我就开始全身发热,但面色却白的吓人,连手指甲都呈现出极不正常的青色。奕詝又被惊了一次,叫太医们全部上来为我诊治,只是不论太医们怎样诊脉,我的脉象却毫无异状,与常人并无两样。立时,所有人都犯起难来。
  秦太医当然是心知肚明,不过也还是跟着黄太医、吕太医、温太医等人均是一副焦头烂额,苦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在场诸人大多从昨夜起,就基本上没有怎么休息过,至多间中抽空打了个小盹。故而一番折腾下来,上至奕詝,下至太医,宫女,太监的,个个都不怎么支撑的住,精神不济了。
   偏逢这会,我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翡翠用锦帕帮我擦拭后,惊见锦帕上一滩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而我,在咳出一滩血以后,像个木偶一样倒下,复再昏睡了过去。一众人等惊恐莫名,此时,已接近天亮了,正是一天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刻。
   和上一次一样,当我天明醒来之后,非但完全不记得晚上所发生的事情,甚至连身体都完好无恙。体温正常,脸色正常,一切都那么正常。奕詝看着我,愁眉不展:“兰儿,朕找到害你之人,定将他千刀万剐,决不轻饶。”
   伸手抚平他眉心间的郁结,我淡定道:“皇上,没关系的,只要载淳没事,我无所谓的。兰儿能和皇上有这么一段开心的日子,已不枉今生了。”
   奕詝正欲开口,黄三捧着一个匣子神情慌张地小跑着进了房间:“皇上,皇后娘娘派人送信来了。”
   一把抓过匣子,奕詝拆信读之。随着他的脸色变化,众人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口。见状不妙,我忙问道:“皇上,皇后娘娘信上怎么说,载淳还好吧?”
   奕詝沉重地点头:“果真如秦太医所言,你和载淳,在丑时都出事了。怕真是有人存心打算害死你们母子二人,这事再不能拖了。黄三,你即刻传朕口谕,让萨满法师准备给懿贵妃与大阿哥驱邪除秽。”
  跟着这道旨意,宫中和园子里的萨满法师都开始了驱邪捉鬼的仪式。只是可惜,尽管萨满们唱的声嘶力竭,跳的满身大汗,我与载淳也未见丝毫好转,依然一到每日的丑时就准点发作。没几日,后宫和园子里就传遍了懿贵妃和大阿哥遭人魇镇的事,并且事态还有愈演愈烈之势。奕詝更是坐不住了,在狠斥过萨满和太医后,他望着我苦笑:“兰儿啊,朕该拿你们母子俩怎办才好?”我低头叹息,只是不语。
   黄三见势趋身向奕詝进言道:“皇上,奴才听说白云观有位落虚真人,对奇门遁甲之术颇有心得,也曾为京中不少王公亲贵们解决过类似的麻烦。奴才斗胆建议,请他来给娘娘和大阿哥瞧瞧?”
   奕詝已是无奈,抱着病急乱投医的想法,立时应允,还遣黄三即刻到西直门外的白云观去传召落虚进园子来。
   握着我的手腕,奕詝叹道:“这才几日,就已经瘦作一把骨头了。”
   瞟了一眼坐在下方,表面上“探病”,实则打探虚实的丽妃与婉嫔、祺嫔几人,我望住奕詝说道:“皇上,兰儿有一事相求,万望皇上恩准,兰儿死亦无憾。”
   奕詝沉郁道:“什么丧气话。有事直讲,朕允你便是。”
  我温柔地看着他:“先有个交代总也是好的,免得万一走的急,来不及说完。皇上,蒙您圣恩,兰儿由一介宫女成为大清的贵妃,却从没未没做过些什么,反而常让皇上您来担心我。只是眼下若然兰儿有个不测,不能再侍奉于您,也求您看在与兰儿这一年多来的情分上,好生待大阿哥。他是兰儿唯一给您留在这世上的纪念,莫让别人欺负那没娘的孩子。”说着说着,情生意动间,眼泪已顺着脸颊滴落。而丽妃几人听了我的这番“托孤遗言”,心下恻然,也忍不住掉下泪来,油然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谁知我紧接着说的一番话,更加出乎了她们的意料:“皇上,还有就是,兰儿一走,您身边也就少了个人,多少也会有些不习惯的。倘是有什么不便,皇后娘娘,丽妃,婉嫔和容贵人她们都能替代兰儿照料,慰藉您的。几位妹妹进宫也有些年头了,对皇上的喜好自是比外人更知道的详尽些,侍候的也更尽心竭力些。园子里的汉人姑娘,不是不好,但毕竟不合礼法,祖制。为了皇上的声誉和龙体,也恐兰儿日后再不能服侍于您,您自己可得顾着自己点。”
   奕詝长叹一声:“兰儿,朕什么也应了你。”我又起身走到丽妃与婉嫔面前,丽妃等人忙站起身:“贵妃娘娘.....”
   我微笑道:“别的什么也甭说了。大家姐妹一场,以后劳烦几位妹妹代我好生照顾皇上,管教大阿哥了。其他的事,放手了吧,不要弄的跟我一样。”
   丽妃蓦然生疑:“娘娘,莫非是她....”
   我赶紧摆手示意她莫声张出来,奕詝已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出言问道:“你们有事隐瞒于朕?”
   偷偷拉了一下丽妃衣服的后摆,我向着奕詝道:“哪有什么事,皇上多虑了。”
   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奕詝咳了一声后道:“兰儿,你先休息一会,朕去处理些政事,稍后就过来陪你。”又对着丽妃等人道:“你们也跪安吧。”言罢,即带着黄三出门而去。丽妃给我道过万福,也顺序鱼贯离去。
   待他们都离开之后,我给小安子递了个眼色。小安子打了个千,跟着也出了门。瞥见被抛落在房间角落里,那条曾被我用来“悬梁”的缎带,我畅快地笑了起来。现在,就只差那落虚道人的临门一脚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38

过了一会,小安子回来同我禀道:“兰主子,奴才跟着丽妃出去之后,皇上果然召了她去问话。只是因为人多,奴才就没敢跟的太近。后来一路尾随,才顺风听到丽妃的只言片语。丽妃告诉皇上说:‘皇上,既然您问了,臣妾也就冒大不韪说句不受听的话,还请皇上莫要怪罪。皇上请想想,早前您在御春阁,在方壶胜境,在烟水迷离那几日,懿贵妃可是一点事也没有的。可巧您这一临幸贵妃娘娘,就出事了。您不觉也太巧了些吗?’奴才就听到这么多,又不敢耽搁太久,所以就先回来向主子您复命了。”
   我点点头:“有这几句话也够了,反正知道丽妃是那个意思就行了。难道你还以为她会不说上几句枚贵人的坏话?那皇上又是怎么回答的,你听见没有?”
  小安子摇头:“回主子的话,皇上听了丽妃的回答之后,并没见多大的反应,除脸色不大好看,其余的真没什么了。”说完,瞧了瞧我又接着说道:“还有呐,兰主子。您这几天是没出门,枚贵人可乐坏了。四处宣扬恶有恶报之类大不敬的言辞。还说,说这是小阿哥回来找您索命来了。弄的园子里是流言四起。娘娘,您可真是太委屈了。”
   我笑笑,不予置评:“随她去吧。”心中暗道:“徐佳氏,我不使得你生不如死,我就不叫叶赫那拉!”
   差不多接近酉时之际,黄三终于带着白云观的落虚真人进了园子,奕詝将落虚直接召至天地一家春面圣。
  落虚的外表很是容易让人联想到仙风道骨这个词,也予人以信赖之感。宽袍大袖的道衣,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如壮年。觐见了奕詝,行过跪拜大礼之后,落虚单刀直入:“皇上,有关娘娘和大阿哥的事,黄公公再来时的路上已经给贫道大略地讲了讲。但依贫道观察,娘娘所居的此处宫院,非但毫不见秽气,反是风水极佳之处。并未有邪物所绕,却隐有怨念紧随。故依贫道浅见,这鬼物非由娘娘自惹,而是有人故意引之。”
   奕詝不动声色:“那又该如何?”
   落虚不慌不忙:“须得先将咒怨附着之物找寻出来,贫道做法把它收服,销毁。再给娘娘和阿哥祈福,则万事大吉,不再犯病。”
   盯着落虚,奕詝森然道:“你有几成把握?”
   落虚呵呵直笑:“皇上尽请放心,如果经贫道做法后一日之内不见好转,贫道愿受火刑。”
   奕詝露出一丝笑意:“但若你办好了这差,朕必有重赏。此事现在就全权交付给你,你即刻开始做法驱邪。”
   唱了个喏,落虚谢过恩,神色严肃:“现在先请皇上派人翻查一下贵妃娘娘的整个房间,一定要查的彻底干净,决不能有疏漏。不管是衣橱,书柜,梳妆台,睡床等,都得细查。所谓巫蛊之物,大多都藏于这些地方。倘是有何不敬之处,万望皇上和娘娘见谅。”
   奕詝瞄了一眼黄三,黄三忙“嗻”了一声,立刻带上一队宫女太监在房里四处搜索起来。
   我靠住奕詝挽住他:“四爷,不晓得怎么回事,我心里乱糟糟的憋的慌,总觉得像要出什么事似的。”
   奕詝安慰道:“没事了,等道长为你和载淳祈过福,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你就当是睡了一觉,做了个恶梦吧。”
   我依着他:“四爷,今次没有您这样衣不解带的陪着我,兰儿怕一早就没了。咱们这事一完,就回宫,好不好?”
   奕詝正欲答话,黄三惊呼起来:“皇,皇上,在贵妃娘娘的床板背面发现东西了!”边说边跑,双手捧着两件物事送呈至奕詝面前。
  奕詝定睛一看,登时面色大变----黄三手上捧着的是一大一小两个布偶。布偶眼耳口鼻五官俱全,一眼就可以看出代表着一个成年女子和一个婴孩。大小布偶上用汉文写着我和载淳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字迹潦草,倾斜,像是用左手写出来的一般。更令人心悸的是,两个布偶的天灵盖上都染着血。血色些微带着乌黑,看起应是染上去不过几日,也就是这段时间的事情。
   我的脸色煞白,声音发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大阿哥把谁得罪的这么厉害?”
   奕詝把布偶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检查,我在身侧紧张地注视着他。黄三凑上前道:“皇上,还是先把这东西交给真人处理一下吧,千万别脏了您的手。”
   落虚接过布偶仔细端详,若有所思。我忙问道:“真人,您是否看出了什么端倪来了?”
   落虚眉头微蹙:“贫道已经可以确定,这两个布偶就是导致娘娘和大阿哥抱恙的根源和罪魁祸首。等下贫道便起坛做法毁了它,以决后患。只是贫道觉着奇怪的是,为何在娘娘住处发现的这两件物事,所用的布料却是民间百姓才使的粗布麻衣呢?”
   站在一旁的秦太医似是无意地喃喃自语:“这确实有点蹊跷,特意使用平民所用的布料,会否是想借此掩盖施术者的真实身份?这个人是宫里人,眼下也还在园子里,又极度嫉恨懿贵妃和大阿哥,究竟是谁敢犯这滔天大罪呢?”
   黄三斜眼看他,很是不屑的口吻:“秦太医,枉你饱读诗书,这事明摆着是宫里人干的。若非如此,那两个布偶怎么被粘在娘娘的床板之下的呢?”
   听了黄三的话,小安子和翡翠,岫玉,如意等人忙跪下道:“求皇上,娘娘明鉴,奴才们决不敢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若是奴才们做过,立时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我亦转向奕詝道:“皇上,兰儿也相信绝对不是小安子他们干的。他们侍候我多时,绝非穷凶极恶之徒。”
   奕詝看向落虚:“道长,你先起坛做法,稍后朕还有事问你。”落虚点头领命:“皇上,贫道刚才已经请黄公公把玄坛准备好了。贫道这就施法驱邪祈福。”飘逸地走出门去,外面几个随其而来的小道童簇拥着他走向玄坛。
   敬过三清,上报过诸天神佛后,落虚念起咒来。烧符洒米,桃木剑挥动,而最令人咋舌的事也随之发生----被平放在坛上的两个布偶仿佛突然间有了生命,竟然在坛上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手足颤动起来,似乎是在与落虚相抗衡。在抖震过一会之后,两个布偶战败一般颓然倒下。
   黄三在一侧轻声问道:“道长,可是成功了?”
   落虚脸色沉重,对着黄三道:“公公,烦劳你拿两副三朝钱来。”
   黄三一脸茫然:“三朝钱?”
   落虚答道:“三朝钱即康熙,雍正,乾隆朝通宝各一枚。”黄三恍然大悟,赶紧支派了个小太监去寻来。很快,两副三朝钱便摆上了玄坛。
  在给两副钱都淋上清水后,落虚又从坛上拿起两根棉线,把两副三朝钱分别串了起来。串好以后,落虚口中念念有词,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伸进正在燃烧的蜡烛烛焰之中。有宫女惊的低呼了一声,马上又自觉失仪,急忙捂住自己的嘴。但此时诸人的注意力都已被落虚吸引住了,无暇更无人来过问于她。
   表情郑重但并不痛苦的落虚将手指完好无损地从火焰里抽了出来,指尖上跳动着红色的火苗。在落虚把指尖上的火苗凑近两根串着三朝钱的棉线时,奇景再现,两根棉线被火这般近距离的烧着,可它却怎么也点不着。看的在场众人无不愕然,啧啧称奇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39

见此情状,奕詝忍不住出声问道:“道长,这又是何意?”
   落虚一面注视着那两根棉线,一面道:“回皇上的话,这两根棉线经过贫道施法,已将那两个布偶上的怨念转移上去了。贫道知它是阴邪秽浊之物,于是才打算用火烧毁,以防后患。没曾想,给布偶下咒之人的恨意如此之重,贫道一时之间竟奈他不何。”
   我忙道:“那大阿哥不会有事吧?”
   落虚笑答道:“娘娘放心就是,这等小伎俩还难不住贫道。贵妃娘娘可看好了。”谈笑之余,见他用手蘸了点黑狗血,弹在棉线之上。又对着棉线吹了口气,说道:“还不断?”话音刚落,棉线即应声而断。落虚取出两根桃木钉,分别把两副三朝钱串在一起后,把它们钉于玄坛之上。
   可看到细密的汗珠从落虚的脸上渗了出来,落虚把两个布偶用桃木剑压住,将三道黄符点燃,用手再一拍,三道燃烧的正烈的符纸居然就被拍入了桃木剑下的布偶里,一闪而没。人群中又发出一阵啧啧之声。
   放下桃木剑,拿起布偶,落虚把布偶捧到奕詝跟前:“启禀皇上,现下贵妃娘娘和皇子已经无碍了。而这两个被人施过咒的布偶,也被贫道借着神力清洗过了,也已无害于人了。皇上这会儿可以用它去追查毒害娘娘和阿哥的下咒之人了。”
   黄三赶忙接过布偶,先行审视确定安全无误。定神一看,表情难掩惊异地把它们交呈给了奕詝。奕詝一拿上布偶,也是大吃一惊---两个布偶仍是原来的模样,但身上所写的我与载淳的姓名和生辰八字,还有头顶上的血迹全数消失不见。而且毫无痕迹,好像根本就未曾出现过一样。
   奕詝露出一丝笑意:“好,道长,你再在圆明园住上一宿。只要今晚上懿贵妃和大阿哥不再发作,朕明儿就下旨拨款扩修白云观。”
   落虚跪拜道:“贫道谢皇上恩典。只是贫道有句话不吐不快,还请皇上恩准。”
   奕詝笑道:“道长起来讲话。”
   落虚沉吟道:“尽管贫道已为娘娘和阿哥驱除了邪孽,但一日不找出下咒之人,娘娘和皇子仍有隐患,也就得不到真正的安宁,于身体伤害自是极大的。若想要永保康宁,还只有靠皇上来杜绝永患。”
   奕詝忙道:“道长可有看出谁是下咒之人?”
   落虚摇头:“此事不在贫道的能力范围内,请皇上见谅。”
   微微颔首,奕詝说道:“黄三,给道长安排个清静的住处。把护军统领叫来,其他人都跪安吧。”齐齐“嗻”了一声,秦太医等人一一告退离去。奕詝握着我的手,柔声道:“兰儿,好啦,没事了,以后都不会再有事了。”
  很快,一个一身英气,年约二十五、六的青年男子跟着黄三进了主厅。一见着奕詝,立即跪下:“奴才荣禄给皇上,贵妃娘娘请安。皇上,娘娘吉祥。”(历史上此时荣禄并不在圆明园,更不是咸丰身边的护军统领,但偶为了方便小说行文及YY,故篡改之。各位JMS请于扔板砖时挑小点的扔,莫把手弄疼了,造成给不了回复。顺便再说一句,恶搞是偶的天性,无论写什么样的DD也避免不了,这辈子怕都也改不了了,呵呵)
   在黄三把两个布偶交到荣禄的手上后,荣禄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还凑近鼻子闻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说道:“皇上,能否恩准奴才把这两个布偶拆开来看看?”
   奕詝道:“这里面还能发现什么不成?”
   荣禄答道:“回皇上的话,奴才总觉得这布偶里面大有名堂,会有线索留下。”
  待奕詝首肯,荣禄向黄三要了把银制的小刀,把两个布偶小心地从背后划开。布偶中间的填充白色的蚕丝,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荣禄用刀尖在蚕丝里细致地查找了一番后,已然有了发现,朝着奕詝禀告:“皇上,奴才在布偶里面找到了这个。”说完便将所发现的东西拿给黄三,由黄三托在银盘上呈送到奕詝的面前。
  奕詝一看,银盘里是一根极细极短的香,不仔细看的话就和掺杂在蚕丝里的杂质一样,很难发现,看样子像是在缝制布偶知不小心跌落进去的。这一根香虽然细小,香味却是极其纯正浓郁的,可见其品质不凡,绝非民间所有之物。奕詝拣起香,眉头微蹙:“朕怎么觉着这味儿似曾相识呢,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似的。荣禄你可知晓这香的来历?”
   荣禄迟疑不决,欲言又止。奕詝催促道:“有话就讲,朕不怪你。”
  荣禄这才讲道:“回皇上的话,此香名唤‘月天’,是去年西藏的班禅活佛进京面圣的时候,献与皇上的贡品。据言此香是由藏地多种珍稀的药材和香料所制而成,因而成品极少且宝贵无比,对于清心宁神大有助益,用来敬佛也尤显虔诚。活佛进献了月天香六盒,皇上孝顺康慈太后,故送了两盒到寿康宫去。剩下的四盒,皇上留了一盒在养心殿,赐了一盒给皇后娘娘。还有两盒都送到了圆明园,一盒放在九州清晏,皇上的寝宫。还有一盒,皇上说方壶胜境的九座楼阁中供奉着两千多尊佛像,三十余座佛塔,所以就给了方壶胜境。但由于月天香极为宝贵,所以就专门由住在那里的主子们来收着,很少使用。也正因为如此,一般的宫女和太监,基本上是连看也看不到这月天香的。”
   奕詝语气沉重:“照你这么说来,这事真是枚贵人干的咯?”
   荣禄扑通一声跪下:“奴才不敢,只不过就事论事,请皇上恕罪。”奕詝喟叹一声:“罢了, 起来接着说。”
   荣禄依言起身:“皇上再请看制作布偶所用的布料,虽然是民间百姓所用粗布,但前不久也曾在园子里出现过的。”
   奕詝神色又是一凛:“何时,何地,何人?”
   荣禄恭声道:“回皇上的话,前些日子里的买卖街不是开集吗,奴才也就跟着皇上也去见识见识。无意间在一个绸缎庄摆在外面贱卖的小摊上看到过。因为觉得宫廷实难见到这些平民所用的物件,不免好奇,多看了几眼,所以心中现时仍有印象。”
   奕詝点头道:“经你这么一说,朕也好像有些印象了。是有家布庄在外面摆了个小摊子在贱卖布匹。荣禄,你去查查,那家布庄是谁人负责的?”
   荣禄刚应了一声,黄三却站出来问道:“敢问荣统领,可否记得那家布庄的名号,可是叫做‘龙悦’?”
   荣禄低头回忆了一下后道:“不错,正是龙悦布庄。黄总管如何得知的?”
   黄三立马对着奕詝下跪,开始不停的掌嘴:“奴才有罪,奴才该死,奴才求皇上赐罪。”
   奕詝狐疑道:“与你又有干系?讲。”
   用力叩着头,额头与地面撞击出“砰砰”声,黄三颤声道:“回皇上的话,这家龙悦布庄是奴才为了讨皇上高兴而开的。早知会出这等事情,就是打死奴才,奴才也不会开的了。”
   奕詝厉声道:“那是何人买走那匹布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黄三忙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当时跟着皇上在一块,店铺是交给手下的任长贵看着的。奴才这就找他问话去,一定能问出个究竟来的。”
   奕詝道:“你把他带上来,在这里问他。”
   黄三谢过恩,急忙出去叫唤着任长贵去了。奕詝扭头看向我:“兰儿,朕必定会给你个交代的。”我勉强笑了笑:“只要载淳平安就好,其他的,皇上看着办吧。”
   这时,黄三领着任长贵进了厅房。请完了安,任长贵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直至奕詝叫他抬头,方才畏手畏脚地把头抬高稍许。任长贵看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看起来尚算憨厚老实。奕詝虚抬了下手,示意黄三问话。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43

黄三会意,对任长贵::“当着皇上和贵妃娘娘,你可当心点,老实回话。否则,有你狗奴才的苦头吃。”任长贵连声称是,不迭点头。
  黄三这才问道:“前些日子,园子里买卖街开集,我叫你帮我守着的那家龙悦布庄是不?”
  任长贵忙道:“是奴才看的铺子。可黄公公,卖出去的钱,奴才可是全部上交给您了,奴才一分钱也没拿啊。奴才敢对天发誓,真的,奴才打死也不敢啊。”语气急切,生恐黄三怀疑他监守自盗。
  奕詝与我本满怀心事,看着任长贵这副模样,却也忍不住失笑。黄三略有些尴尬,但立刻收敛起来,也不好发作,只得道:“谁问你这个来着。我是问你还记不记得放在铺子外面贱卖的一匹粗布,是谁人买走的?好好想清楚了再来回话。”
  偏巧这次任长贵就答的干脆利落了:“哪有不记得的,就那匹麻色粗布嘛。外面的粗布就卖了那一匹,是枚贵人带着小离来买走的。”
  奕詝面色骤变,荣禄上前又问道:“事隔多日,你为何还能记得这般清楚?”
  任长贵道:“回大人的话,奴才的记性和心算在园子里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了,您到各处也能问到的。要不,黄公公也不会选奴才去帮他看铺子了。更何况,那天那些布匹就卖了那么一匹。园子里现在住着的主子也就那么几位,奴才哪有会不记得的。”
  奕詝忽然开口:“不用再问了,叫他下去吧。”
  等到任长贵下去之后,奕詝对着荣禄吩咐道:“荣禄,马上带人去方壶胜境,传枚贵人和小离到这里来见朕。”
  荣禄响应了一声,起身唤上侍卫往着方壶胜境奔去。看向身侧的奕詝,我轻声道:“四爷,别忙着下结论,问清楚再说,莫要把事情闹大了,好吗?”
  奕詝久久沉默着,过了好一会方道:“兰儿,你真是见过鬼也还不怕黑吗?”
  我垂眼道:“四爷,现在还没有实质证据来证明这事是枚贵人做的。兰儿不是不怕,也恨对着载淳下毒手的人的。可若果真是枚贵人,兰儿反倒觉得不好处置。不管如何,她终究是皇上您的妃子,终究曾经诞下了小阿哥。终究,终究,兰儿和大阿哥已经没事了。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事终归也算是家事,何须再去张扬呢?”
  奕詝并未正面作答,只是道:“待朕审问过枚贵人之后,自有打算。”见奕詝心意已定,脸色严峻,我也就不再多言。心中阴阴地笑了起来,枚贵人,今天就是我两一见该下的最后时刻了。
  没等多会,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枚贵人,小离跟着荣禄进了主厅。拜见过奕詝之后,又一脸不情愿地给我道福请安。我有意转开身子,表示不愿意接受。枚贵人的脸马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偷瞄了一眼奕詝,见他毫无表示,只得强忍了下去。迟迟不见奕詝叫她起身,发觉不对头。只是问题在哪里,她又岂会知晓呢?
  虽觉得气氛古怪,但仗恃着奕詝常日里对她甚是娇宠。枚贵人开口笑问:“皇上,不知您传召奴婢前来,有什么吩咐?”
  奕詝寒着脸,冷然道:“朕只是想听你给朕一个交代,有关懿贵妃和大阿哥被魇魅之事的交代。”
  枚贵人大喊委屈:“皇上,懿贵妃和大阿哥的事,奴婢是略有耳闻。只是其中详情,奴婢并不清楚,何来交代一说呢?皇上,您是明白奴婢为人的,求您明鉴。”
  冷哼一声,奕詝道:“荣禄,把那几件物证给枚贵人瞧瞧。”
  荣禄立刻将月天香的残渣和那两个布偶一并放到枚贵人眼前。枚贵人朝盘里看了看:“皇上,奴婢的确不认得自己几件物事,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奕詝道:“是么?好,荣禄,你来告诉她。”荣禄便指着托盘里的几件物事一一告知枚贵人其来处,源由,听的枚贵人脸色惨变。不待荣禄说完,膝行至奕詝脚边哭道:“皇上,奴婢真的全不知情,这一切都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妄图诬陷于奴婢,借刀杀人呐。皇上,求您明查,还奴婢一个清白呀。皇上!”
  奕詝巍然不动,俯视着脚下艳妆妩媚的枚贵人:“既然不是你,那又是谁做的,又是谁想陷害你?!”
  再也无法压制心中的恐惧和愤怒,更有对我长期积累下来的不满和愤恨,枚贵人不顾一切叫了出来:“皇上,就是您身边的叶赫那拉氏!是她贼喊捉贼,借机报复于我。皇上,您被这个女人骗了,她不像边面上那么简单,纯良。”用手死死地指着我,枚贵人状似癫狂:“小阿哥,小阿哥就是她伙同皇后一起下手谋害死的。如今,她们见我重获皇上圣宠,心有不忿,寻事斩草除根啊。”
  枚贵人所有的反应皆在我预料之中,也按着我所希望的步骤在发生。我的愤怒中略带着些许同情:“枚贵人,小阿哥的事我也很遗憾,只是太医也都明确无误地证实了,小阿哥是因病夭折的。但不论如何,你恼我分了皇上对你的宠眷也好,恨我与皇后娘娘也罢,你只管对我下手便是,也应该也解了你的怨恨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怎可以对大阿哥下这般毒手?!他尚不满周岁,不懂世事,您怎么下得了手。你,你未免也太狠毒了。”
  枚贵人抱住奕詝的腿哀哭:“皇上,您千万别信她,她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皇上,您不晓得吧,为了打击我,叶赫那拉氏在我的饭菜里下药,使得我四肢瘫软,不得言语。又把我绑到她的卧房隔壁后,故意与您亲热。奴婢见之闻之,心如刀绞,方才有后来自缢之举的。皇上,奴婢说的才是真的,您要相信奴婢啊。”
  听了枚贵人的话,奕詝的眉头拧做一团:“你这样说可有什么证据?”
  枚贵人哭诉:“皇上,那叶赫那拉为人奸猾,处心积虑地对付我,又怎会留下什么把柄让奴婢抓住呢。但奴婢可对天盟誓,所言句句属实。如有虚言,必遭天打雷劈,五雷轰顶,死无全尸。”
  见枚贵人恨发毒誓,奕詝有些松动,下意识地看向我:“兰儿,你怎么看?”
  迎视着奕詝探究的目光,我说道:“皇上倘是要兰儿发誓,兰儿也发。但我也相信清者自清,公道自在人心。况且心若不诚,这誓,发不发也罢。”站起身向奕詝福了一福,我缓缓跪下:“兰儿自请下狱候审,我问心无愧。皇上即管彻查,以示天下公理何为。”
  奕詝赶忙拉起我:“朕若连你也不信了,那宫里也就无人可信了。你病了几日,莫要跪上跪下的,快些坐下。”这才对枚贵人道:“你既说没证据证明所有事情是懿贵妃主使,那你又有何证据证明不是你做的呢?”
  枚贵人含泪道:“皇上,奴婢并没有做过此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又怎会随时找人为自己佐证呢?”指着托盘里的月天香和布偶道:“这两样东西,奴婢别说使过,做过,到今天,奴婢才第一次见着。皇上,这分明是叶赫那拉设的局,演的戏啊。皇上….”
  听着枚贵人一次又一次地申辩,大同小异的说辞,却举不出任何的实质性证据,奕詝心中更加怀疑。又瞧着枚贵人钗横鬓乱,涕泪交加的样子,心下油然升起嫌恶之感,但仍耐住性子问她:“这月天香放在方壶胜境,平日里均由管事的太监回姑姑保管着,但若有主子住进去,就即刻要交给主子收藏。你岂会没见过?这布偶或许你未曾见过,但这布料,却是你在买卖街上购得。这,你又如何解释?”
  枚贵人脸色再变:“皇上,奴婢有罪。一进了园子,方壶胜境的游姑姑就把月天香交呈了上来。奴婢因久闻月天香之异处,又想皇上您也喜好奇香,故才偷取了些来用以薰香。皇上,奴婢仅此而已,决无害人之心。”
  奕詝“哦”了一声:“那你可知私自取用月天香也是大罪否?”语气冷冽,比适才的动摇模样大有改变。
页: 1 2 [3] 4 5
查看完整版本: 兰祸天下(全) 作者:诡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