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07
10.
到了晚上,郝老师假惺惺地唱着摇篮曲,把小朋友都哄得睡着了,然后就偷偷溜了出去。郝老师对小朋友们说,为了帮助丁厌改过自新,消灭丁厌身体里的吸血鬼,所以要把我的血瓶全部没收。
这是阴谋,她明明知道没有血我就吃不下去饭,她故意的。
夜深了,小朋友七扭八歪地睡在自己的小床上,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唱着馒头歌,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被敌人打败,家里冰箱里不是还有好多血吗?我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冯小如翻了身,说着梦话:“好多蚂蚁啊,看我用水冲你们……”紧接着我就听见细小的流水的声音,看来冯小如又尿床了。
我出了宿舍,爬上靠近围墙的一棵槐树,顺着树登上围墙,围墙外面就是街道,街道两侧全都是槐树,因此顺着街道边上的树滑下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夜魔笼罩着的小镇异常安静,小黑盘旋在我的头顶,警觉地四处巡视,我摸着黑,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我是吸血鬼,我不怕,我给自己打气。
到了家,虽然有钥匙,但是我懒得开锁,我轻灵地攀上院子外面的树,越过墙头,又顺着院子里的树滑下去。
陈豪天屋里的灯亮着!这个老混蛋说是要出远门,原来是骗人的!他一定是嫌我烦,嫌我讨厌,嫌我是扫帚星,想把我永远扔在幼儿园,幸好我及早发现了他的诡计!
我悄悄走近,决定好好吓吓他。
陈豪天家是这样的,所有的房间,都要经过堂屋这一道门,堂屋左边是我的卧室,右边是他的卧室,厨房和厕所都在院子里,全家只有一个水管也在院子里,水龙头下面有一个水泥方形小池子,唯一的下水道和水池连在一起。
堂屋的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但是窗户开着,这个老家伙真够狡猾的,他一定是担心我发现他的阴谋。我爬上窗户,里面传出女人的声音。
“讨厌……”女人说,“血还没流完呢……”
“那样才安全啊,哈哈!”男人大笑。
“你小声点啊……”女人说。
“怕什么?……”不是老家伙的声音,“反正没人啊,陈医生又不可能回来……”
“说起陈医生啊……”那个女人的声音很熟悉,“他家那个疯妮子真是讨厌,居然说我跟别人屁股对屁股……”
“哈哈!”男人笑得很兴奋,“那我们就来吧!”
“死鬼!你说她是不是发现我们了?”那个女人是郝老师!!她怎么会在我家里呢?要偷东西吗?
“怕什么啊,小孩子乱说呢!”男人的声音开始喘息了。
“啊……她还说我是吸血鬼呢……”女人也呻吟起来。
“哦……那你就吸吧……”男人好象很痛苦。
我爬进房间,昏黄的灯光下,他们都没有穿衣服,郝老师果然开始用屁股吸血了!那个男人痛苦地叫者,他傻啊?他怎么不反抗啊?
我焦急得想,怎么办呢?郝老师屁股上有牙齿,而我没有,我打不过她,怎么办?孙笑笑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躲起来呢?
我爬在地上,潜伏到床下,焦急地想着对策。头顶上仿佛地震一般,落了我一头的灰尘,男人的叫声更大了,郝老师好象也很痛苦,难道是撑到了?
突然,声音停了下来。
“有人……”郝老师说。
“哪里?别疑神疑鬼的……”男人喘息着。
“我听到有声音啊……你听……”我急忙摒住呼吸,难道吸血鬼郝老师发现我了吗?完了……
小黑在外面呱呱叫着。
“乌鸦而已……”男人说。
“不是啊……还有别的声音……”
床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接着,两双脚落在地上,大脚向窗户走去,小脚继续停在原地。
“谁?!!”男人大喝。
接着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脚一跳,越出了窗户,院子里传来另外一个女人尖叫,接着尖叫就变成了“呜呜”的声音,再接着,大脚进来了,“呜呜”也进来了。
“是她?”郝老师说。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08
11.
“怎么办?”大脚男人说。
“呜呜……你坏人,你和她玩不和我玩!”呜呜女人说。
“你瞎说什么啊?你这个傻子!”男人说。
“你和我玩,不要和她玩!!!!”呜呜女人继续说。
“啪!”呜呜女人的脚向后退了几步,估计是大脚男人打她了,于是呜呜女人大哭起来,大脚冲过去,呜呜女人就又开始“呜呜”了。
大脚把呜呜女人拖到床上,呜呜女人呜呜的更厉害了,双脚不停地挣扎。
“怎么办?她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怎么办?还有,四妞的话是什么意思?”郝老师问。
“什么什么意思,她是个傻子,能有什么意思?”男人说,声音很憋闷,好象在用着很大的力气一样,“别听她瞎说!”
呜呜女人“呜呜”的声音越来越小了,终于没了声音,双脚也停止了挣扎。
男人很大声的松了口气,“总算不叫了。明天我哄哄她,她是个傻子,咱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人相信她的话的。”
“那现在怎么办?”郝老师小声说。
“把她仍到马路上,明天她醒来,就哄她是做梦!”
“哦……”郝老师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不高兴。
“糟了!”男人大叫,“她好象没气了……”
“你……你杀人了……”郝老师颤抖着说,我撇撇嘴,她真假惺惺,她自己是吸血鬼,还怕杀人么?
男人的腿无力地耷拉在床上,打火机的声音,然后,房间里就有了淡淡的烟味儿。
“人、人、人是你杀的,跟我没关系……”郝老师边说边开始穿裤子。
“怎么?”男人的声音高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郝老师小声说,“人是你杀的,我什么也没有做!”
男人的脚站到了地上,半截烟头落在地上,火光一闪一闪的。
“你什么意思?你想逃脱干系么?”男人怒道。
“什么叫逃脱干系?根本就与我没有关系!”郝老师声音依然很小,却很坚定。
“哼!那可不一定,到时候我会说是和你一起杀的,你说不清……”男人冷笑。
“你怎么那么无耻?”郝老师生气道。
“到底谁无耻?你不是爱我吗?不是要和我结婚吗?到了关键时刻,原来这么靠不住!”男人边说,也边开始穿衣服。
郝老师不说话,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郝老师开始小声哭泣了。
男人叹口气,说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也不是吵架的时候。四妞估计是偷偷跟来的,或许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只要我们把尸体处理好了,没有人发现,一个傻子失踪了,她家里人找几天,找不到,估计也就不找了,傻子走丢了或者被人拐卖了是很正常的事情。”
郝老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怎么处理?埋了吗?埋到哪里?”
“这个……我也不知道……埋到镇外还得搬运,太麻烦了,万一碰到人还会坏了事,埋到院子里,很快就会发现的……”男人的声音很苦恼。
又是打火机的声音,房间里的烟味浓了一些。
“有了!”男人大叫。
“怎么?”
“剁了,煮烂,扔隔壁猪圈里!”男人说。
我看到郝老师的腿不停地发抖,“那你来干吧,我不敢……”
“不行!”男人把烟头狠狠甩到地上,“你必须和我一起,这个事儿,是咱们两个人的事儿!”
郝老师腿一软,跌坐在床上,垂在床沿的腿,还在不停地抖。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08
12.
“不能在这里分尸,会弄脏床单,院子里也不行,动静大了容易惊扰邻居,只能在堂屋了,你先从他家厨房弄点煤灰铺到堂屋的地上,然后把所有的盆都拿过来!”男人沉着地说。
“拿盆我懂,可是铺煤灰干嘛?”郝老师问。
“笨蛋!煤灰可以吸不小心流到地上的血,最后一扫就行了!”男人不耐烦地说。
“你倒是挺有经验嘛!”郝老师冷笑。
“你什么意思啊你!”男人又生气了。
“没什么意思,你心虚什么?”郝老师说。
男人没有再说话,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我看到他抱着四妞的尸体出了卧室,郝老师也紧跟在后面。
然后,男人和郝老师相继回到卧室,从窗户爬了出去。
我揉揉发麻的腿,爬出来,悄悄来到堂屋,我看到四妞的尸体躺在中间的方桌上,她瞪着眼睛,面无表情。
这是我第三次看到死人,第一次是爷爷,第二次是孙笑笑,爷爷和孙笑笑死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害怕,只是难过,而这次,却不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恐惧起来,我总觉得那双眼睛在看着我,总担心她会突然坐起来,问我:“你是郝老师吗?……”担心她瞪着我说:“把他还给我……”
院子里的脚步声近了,我四下看看,匆忙地躲进放血的柜子,柜子里的血都放进了冰箱,比较空,柜角还有小半瓶血,我拿起来,喝了一口,味儿不对,又吐出来,这个时候,郝老师和那个男人进来了。
透过柜子的门缝,我看到那个男人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锯条,他用锯条比画着四妞的尸体,好象在研究从哪里锯比较合适,而郝老师则蹶着屁股往方桌底下和周围铺煤灰。
“你锯第一刀。”男人对着郝老师伸出锯条。
“为什么?”郝老师脸色苍白。
“你锯完第一刀,剩下的就不用你锯了。”
郝老师颤抖着接过,锯条也跟着发抖。“你把她翻过去……快!把她翻过去,翻过去我再锯。”
于是男人给四妞翻了翻身,郝老师把锯条对准四妞的后脖子,闭上眼睛,咬着牙,狠狠地锯下去,血立刻流成了小溪,我添了添嘴唇,饿了。
“等等!”男人推开郝老师,看着滴在她鞋上血,皱起眉头,说道:“幸亏你穿了黑鞋。咱们把衣服脱了再干!”
“全脱吗?”
“废话!血弄到衣服就完了!”男人见郝老师没动,继续说道:“你还他妈的害羞啊,我又不是没见过!”
于是两人开始脱衣服,脱下的衣服被男人仍到我的卧室,我心里一阵恶心。
我从柜子的门缝里看到,郝老师前面的屁股上长着浓密的胡子。
原来如此!那尖利的牙齿,就一定藏在胡子后面,男人背对着我,他的两个屁股蛋儿一个大一个小,真是没羞!
不一会儿,两个人身上就都沾上了班驳的血迹,就像满山开了映山红。他们分工明确,男的锯,女的把碎块儿仍进大盆里,如果超级爱干净的陈豪天见到了,一定气疯了。郝老师把陈豪天洗澡的盆、洗外衣的盆、洗内衣的盆、洗脸的盆、洗脚的盆、洗屁股的盆以及我洗澡、洗脸、洗屁股的盆全部都拿出来了,摆了一屋子,好象我家房顶漏水似的。
“哎……”郝老师把一只手扔进盆里,小声说:“我怎么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
男人抬起头看了看郝老师,又看了看四周,说道:“别神经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09
13.
“你看……”郝老师指着墙壁上那张大照片,说道:“她!!她在看我们!”
“那是照片!”男人一字一句。
“可是……她笑得怎么那么诡异呢?她的眼睛就是在看着我们!”郝老师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她向左走了几步,又向右走几步,脸色苍白:“无论我站在哪里,都觉得她在看我啊!!”说着说着竟然哭起来。
男人定定地望了照片几秒钟,擦擦手,从我的卧室拿出他的外套,罩在相框上,也不说话,又闷着头干活了。
郝老师一边接过尸块,一边紧张地左顾右看,她的全身都在发抖,我不明白,她怎么不吸四妞的血呢?难道她只吸活人血吗?想到这里,我又咽了口唾沫,闻了闻变质的鸡血。
人血是什么味道呢?我什么时候才能变成真正的吸血鬼呢?我悄然叹口气。
“谁在叹气?”郝老师紧张地看了一眼盆子里四妞的头,四妞脸朝下。
“你翻开她的头,看看是不是她在叹气?”郝老师的脸有些扭曲。
男人头都没抬,说道:“哪里有人叹气?死人怎么会叹气?”
“翻开!!!!!!”郝老师大喊。
“你喊什么?!”男人站直了身子,用压低了的声音说道:“难道还怕别人发现不了吗?!”
郝老师不吭声,指着四妞的头,一动不动,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表情坚毅,那表情好像也在说:“翻开!”,坚定无比。
男人把锯条重重得甩在尸体上,走过去,翻开四妞的头,四妞的脸惨白,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嘴唇微微张开。郝老师飞快地瞄了一眼,哭道:“她张着嘴呢……她张着嘴呢……”
“她本来就张着呢!你别这样好不好?”男人说道。
“她本来就张着吗?她本来就张着吗?”郝老师喃喃着。
“算了,你站一边别管了,我这儿马上也就完了!”男人继续埋头苦干。
郝老师慢慢地退到墙角,背靠着墙,眼神空洞,嘴唇不停地颤抖,发出奇怪的声音。原来郝老师这个吸血鬼,害怕四妞的头啊,好,只要有怕的东西就好。
男人分解完尸体的时候,冯小如家的大公鸡嘹亮的歌喉正好响起,然后,小镇里的其它公鸡们纷纷附和。
男人看着满地狼籍,说道:“天快亮了,到院子里洗洗穿好衣服,今天是煮不了了,大白天这没人的院子里飘出炊烟和炖肉的味道,会引起别人怀疑的,明天晚上再煮。”
“那这些……就这样吗?”郝老师声音小的好象蚂蚁一样。
“陈医生今天不会回来,这里没人,别担心。”男人说着,向陈毫天卧室的窗户走去,女人跟在后面,然后,院子里就传来细细的流水声。
等他们穿好衣服出了门,又过了几分钟,我才从柜子里爬出来,看着满地的血肉模糊,我突然觉得很……很壮观,满屋子好闻的血腥味儿,勾得我肚子咕噜咕噜直叫。
我蹲下来,把食指伸进盆子里,沾了点血,添了添,恩……不好吃,太腥了,不如鸡血好喝,或许等我长出了獠牙,就会喜欢人血的味道了吧。
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鸡血,一口气喝光,然后又拿了几瓶,装到一个小布袋里,回到堂屋,四妞正在蹬着我。
我在山里的时候特别害怕青蛙,越是害怕,越忍不住去摸它们,每次摸完,心里都觉得很兴奋,好象自己完成一件十分伟大的事情。因此,四妞的眼神虽然恐怖,但是我并没有回避,我突然有了主意。
吸血鬼郝老师不是害怕四妞的头吗?我就把四妞的头藏起来,等到和她决斗的那一天拿出来吓唬她!
我一个人,站在满地横肉中,笑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11
14.
我把四妞的头藏在了门口的槐树中间,茂密的叶子和槐花正好把头遮挡的严严实实。
回到宿舍的时候,天将亮未亮,冯小如蜷缩在床的一角,见到我进来,小声问:“丁厌你去哪了?”
“我去厕所了……”我小声说。
“真羡慕你啊,想去厕所就会醒来……”冯小如继续蜷缩着,说道:“我……我梦到好多蚂蚁爬到我的床上,我就用水冲它们,结果……”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我突然觉得我有责任让她不哭,因为她曾对我说过“给——”。
“冯小如你别哭了,我们换换被褥吧?”我说着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被褥。
“那怎么可以呢?别的小朋友会笑话你,郝老师会扣你小红花的!”冯小如说。
“没关系,”我笑笑,“反正他们都不理我,笑话就笑话吧,而且我也没有小红花,她顶多给我多加几个黑色的小红花罢了。”
虱子多了不怕痒。
白天上课的时候,郝老师迟到了。她换了衣服和鞋子,眼神飘忽不定,说起话来也显得没有力气,教我们儿歌的时候,还有好几次说错了。我爬在桌子上睡觉她不管,这很正常,反正她也不理我。可是,班里别的小朋友做小动作说悄悄话,她也懒得管,大家都说郝老师生病了,我对冯小如说:“郝老师一定是很久没有喝生人血了……”说完,我突然想起自己还不是能喝人血的吸血鬼,不由叹口气。
“丁厌!”郝老师突然大叫一声,“刚才是你叹气吗?你叹什么气?”她突来的怒气把所有小朋友都吓了一跳。
“我……我没有叹气……”我结结巴巴地说。
“刚才就是她叹气的!”王晓蜂说。
郝老师从讲台上冲到我面前,死死地盯着我,说道:“昨天晚上你干什么了?说!”
“我……我……”我垂下头,班上几个小朋友窃笑,伍金花站起来,大声说道:“报告老师!我知道丁厌昨天晚上干什么了?”
我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到了课桌上。
“你说!”郝老师盯着伍金花。
伍金花得意地说:“丁厌昨天晚上尿床了!”教室里一阵哄笑,冯小如内疚地低下头。
郝老师板着脸,又看了我几秒钟,也不让我坐下,慢慢地走回了讲台,环顾了一下教室,垂下头,说道:“大家自由活动一会儿吧。”
郝老师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有时候说了上句,就忘了下句要说什么了,有时候又突然发呆,有时候又莫名其妙对着我们发火,她的皮肤更加粗糙了,屁股更加下垂了,脸上红的白的豆豆们,却越加光鲜了。
这一天,对于郝老师来说是漫长的。
终于熬到了放学,郝老师连“下课”都没有说,就匆匆出了门,园长抖着胡子叫她,说道:“四妞昨天晚上来找你了!昨晚她也没回去,今天白天也不见人,她找着你没有?你见到她没有?”她一听,脸一下子煞白,说了声:“没见!”加快脚步出了幼儿园。
哼哼!撒谎!吸血鬼郝老师撒谎!她果然是坏人呢,都是大人了还撒谎。虽然我偶尔也撒点小谎,不过我觉得等我长大了,就不会再撒谎了。
或者?越是大人,越更需要撒谎?
我倒挂在树上,皱着眉头,关于撒谎的问题和别的一些大人们的问题一样令我头疼,我决定不想了。还是对付郝老师比较现实一些,我决定晚上再去看看我的秘密武器是不是还老老实实呆在那里,那可是我的法宝啊。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13
15.
睡觉前,我对冯小如说:“你就睡在我床上吧,如果尿床就直接尿在我床上,省得换被褥了。”
冯小如感激地说:“丁厌……你真好……”
我一听,心里立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第一次有人对我说“你真好”,这让我无所适从,心里觉得既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
“丁厌,除了我爸爸,你对我最好了,不过以后,恐怕爸爸也不会对我好了……”冯小如眼神黯然下来。
“为什么呢?”我好奇地问,全班小朋友都知道,冯小如的爸爸是最疼小孩的爸爸,只有在他出去做生意的时候,才舍得把她送到幼儿园,平日里都是寸步不离,要什么给什么。
“我爸爸这次出门,是去迎娶后妈妈了……”冯小如说着说着,哽咽起来,“你不知道那首小白菜的歌吗?”
我不做声了,我当然知道:
小白菜呀 地里黄呀
三两岁呀 没了娘呀
跟着爹爹 好生过呀
只怕爹爹 娶后娘呀
娶了后娘 三年半呀
生个弟弟 比我强呀
弟弟吃面 我喝汤呀
端起碗来 泪汪汪呀
……
这个歌,镇里的喇叭上老放。
“冯小如你别难过了,你比我好多了,我连后妈后爸都没有呢,更不要说亲爸亲妈了……”
“那你爸爸妈妈呢?陈医生不是你爸爸吗?”冯小如问。
“我没有爸爸妈妈。陈医生只是我爷爷的儿子,不是我爸爸。”我说,心里一阵难过,空空的,又满满的。
“那你是从哪里来的?”冯小如不哭了,眨着洋娃娃般的眼睛。
“我是我爷爷挖出来的!”想起爷爷,我又觉得自己不那么悲惨了。
“哦,我爸爸说,我是爸爸妈妈从镇西头的河坑里挖出来的,咱们班还有咱们镇所有的小孩,都是从那里挖出来的!”冯小如说。
“那咱们改天也去挖小孩玩儿吧?”我觉得这一定很好玩。
“行,不过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挖出来,园长好象说过,只有大人才有能力挖小孩呢!”冯小如认真地说。
“没关系,挖挖看呗~”我看看外面,天已经很黑很黑了,还刮起了大风,不知道四妞的头会不会被吹下来。
终于,冯小如带着甜蜜的微笑睡着了,我躺到冯小如的床上,想等所有人都睡得沉了,再偷偷溜出去。我使劲瞪着眼睛,望这房顶。幼儿园的宿舍和教室都是旧式的三角形屋顶,房顶的横梁上贴着白色的红纸,那纸已经破破烂烂的了,上面的每个字都有好多笔画,我一个也不认得,不过,如果是孙笑笑或者孙笑笑的大伯,一定认得,孙笑笑的大伯现在在做什么呢?还挂在教室的横梁上荡秋千吗?孙笑笑又在做什么呢?他最近很少来看我了,难道是他要忘记了我了吗?
我努力回忆孙笑笑的样子,可是他的脸在我的大脑里越来越模糊,我甚至忘记他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了,这种感觉令我很难过,孙笑笑,来啊,让我看看你……看看你是双眼皮还是单眼皮,这次我一定会记住的,一定,不会再忘记。
风停了,天亮了,园长切咸菜的声音此起彼伏,我,睡着了?我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脑门,坐起来,也不知道我的头怎么样了?千万别被风吹跑了啊……
我心事重重地穿好衣服,喝了几口血,推开宿舍的门,一夜春风,满地槐花,天空彻蓝彻蓝的,我突然觉得,无比凄凉。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14
16.
今天一天,郝老师都没有来上课,园长有些不高兴,她觉得小郝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了,不来上班连个假都不请,太不把他这个园长放在眼里了。
班里的小孩们却十分高兴,因为每当郝老师有事不在的时候,园长就会给我们讲故事,园长有一本很破的书,书的封面沾满了油污,我只能看清两个字:“格”、“话”。“格话”书里有各种各样神奇而又好玩的故事,比如今天园长讲的故事中,就是说有一个妈妈杀死了自己的小孩,并把他煮了肉汤让一家人来吃,后来,那个小孩变成了一只会说人话的鸟,把妈妈杀死自己的事情编成歌,唱给所有的人听。
我不知道四妞会不会变成说人话的鸟,但是这个故事让全班小朋友都瞪大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伍金花就哭了起来,她说她再也不敢回家了,她害怕被妈妈煮掉。
园长笑着说:“乖,不哭,故事里的妈妈是后妈妈,亲妈妈是不会吃自己的小孩的!”
园长话音刚落,冯小如站起来,脸色苍白,哇哇地大哭起来,哭得比伍金花惊天动地,任凭园长怎么哄,也止不住,我突然很同情冯小如,我决定如果冯小如的爸爸不疼她了,我会加倍对她好,因为我觉得她比我还要可怜,我喜欢比我可怜的人,讨厌可怜我的人。
中午的时候,小镇里突然响起了警笛,居民们仿佛过年一般,纷纷从家里涌出来,园长皱着眉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安,他给我们放了一下午假。
我急匆匆地奔回家去看我的头,却发现家门口警笛闪烁,家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根本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我三下两下爬上树,四妞的头在树上摇摇欲坠,我急忙偷偷用手扶住。那天夜里的男人七零八碎地散在院子里,杨信的爸爸揪住郝老师的衣领,大吼:“你这个妖婆!!!!害死了我弟弟!”
杨信爸爸很快就被警察拉开,跪在地上,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混作一团。郝老师脸色苍白,眼睛腥红,手上带着手铐,面无表情地说:“头没了……头没了……头没了……”
两个警察押着她慢慢向警车走去,她垂着头,不停地重复着那三个字。他们走到树下,突然停了下来,郝老师仰起头,突然大吼:“谁在叹气?谁在叹气!!”
我吓了一大跳,手一哆嗦,四妞的头直直地砸在郝老师的脸上,然后又从她的脸上落到地上,人们尖叫起来,郝老师一下子晕倒在地上,被警察们拽上了警车。
我惊恐地藏在茂密的树叶中,不敢出声,我确定我刚才没有叹气。
一些警察开着车走了,另外一些留下来清理现场,堂屋的锁被警察撬开了,四妞的碎块上爬着几只苍蝇。
“这家的人呢?”警察问一个村民。
“这是镇里陈医生的家,他家就只有两个人,陈医生出远门了,他家小孩寄养在幼儿园呢!”那个问话的警察在小本本上写着什么,继续问:“能联系上他吗?”
“我想,也快回来了吧,估计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儿!”村民说。
不知道为什么,警察最后走的时候,那个问话的警察,在关上堂屋门上的那一瞬间,突然定定地站住了,一眨不眨地望着堂屋墙壁上年轻女人的照片,等他贴好封条转过身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表情很奇怪,好像刚才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又怀疑自己的眼睛似的。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15
17.
后来,这件事情自然是小镇的惊天谈资,关于郝老师、杨信小叔叔和四妞的传言各式各样,沸沸扬扬,绘声绘色。
有人说,杨信小叔叔诱奸傻姑娘四妞,让人家怀了孕却不要人家了,和郝老师好上了。那四妞虽然是个傻子,但是也没有傻到白痴的地步,她觉得杨信小叔叔不要她了,就把他杀了,而郝老师为了给杨信小叔叔报仇,又把四妞给杀了。
也有人说杨信小叔叔和四妞趁着陈医生家里没人来偷情,被郝老师发现了。郝老师一生气就要和他分手,杨信小叔叔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就把四妞杀死了,后来四妞的鬼魂附在郝老师身上,杀死了杨信小叔叔。
无论哪一种传说,都无法解释四妞的头从树下掉下来这个事实,只能说是冤魂业报吧?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除了郝老师和杨信小叔叔,谁也不知道,包括我。
但是,我能够猜出八九不离十。
饥渴的郝老师在那天晚上,终于忍不住吸了杨信小叔叔的血,不但如此,还把他大卸八块要吃他的肉,魔鬼伪装的再好,也会有露出真面目的一天。
两天后,陈豪天带着大包小包的药品回来了,他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事情,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把家里能清洗的东西都清洗了一遍,还细细的擦了好几遍消毒水。镇长亲自来到我们家,说这个院子已经成了凶宅,希望把它封了,然后给我们在镇上别的地方重新盖一座新房子,镇里的人出力,我们只需要给材料钱就行。
陈豪天看了看堂屋墙壁上的照片,断然拒绝了镇长的要求,他说他不怕,他是医生,死人见多了。
从那以后好多天,镇上没有人敢来这里看病,实在病得不行了,宁愿多花些钱让陈豪天出诊,也死活不肯来。
镇上的幼儿园暂时关了,没有了老师,园长一个人又不能照顾这么多小孩,于是镇上的孩子们又成了撒欢的野马,在镇里上窜下跳。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镇上又莫名其妙地有了我的传说,传说中,我已经从扫帚星升级成了灾星,自从我来到这个小镇,这个小镇就笼罩了一层乌云。不幸,将永远环绕在我的周围,只有我自己安然无恙。
我又成了孤独的小孩,连孙笑笑也很少来陪我了,就算会来,也是面目模糊,又像孙笑笑,又像冯小如,只有两颗尖利的僵尸牙,才能令我辨认出那是孙笑笑。
孙笑笑怎么了?
连他也要弃我而去了吗?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15
第三章 丁厌的格林童话
我坚信,这个世界上真的、真的
会有白马王子;
我坚信,这个世界上真的,真的
有一个神奇的女巫;
我坚信,这个世界上真的,真的
是一个童话
我坚信,你说喜欢我,
你就是真的喜欢我;
很久以后的后来,
我才知道:
我所坚信的一切,
不过是个,
可笑的
谎言。
1.
夏天来势汹汹,树上的槐花仿佛一夜之间全部被烤化了,变成了雨,砸在脸上,还会有些疼,孙妈妈继续以势不可挡的趋势胖下去,似乎她吃的每一口东西,喝的每一滴水,都变成了身上的肥肉,她脸上的悲伤逐渐散去,她又开始笑了,她笑的时候很难看,脸上的肉被笑容攒成了一块大肉丸子。我渐渐不喜欢买水果糖了,相对于水果糖来说,我更喜欢1毛钱一根的红豆冰棍,对此我感到很内疚,我答应过孙笑笑会一直买水果糖的,可是这个诺言,低档不住冰凉香甜的冰棍的诱惑,于是,每次吃冰棍,我都会觉得忐忑不安。
陈豪天这个老家活没有丝毫的长进,依旧每天喝酒,只不过是把二锅头换成了啤酒,每到晚上,他就吹着电风扇,打开一瓶啤酒就着香椿的老叶子,边喝边看着那个年轻的女人,偶尔兴致来临,还会举起杯子,对着照片说两句祝福的话。
而我也发现了鸡血的另外一种吃法,就是把鸡血冻成冰块,含在嘴里,味道可以和红豆冰棍相媲美。
镇上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幼儿园老师,于是小孩子们就三五成群,玩着各种各样的游戏,而我依然是小镇最孤独最令人讨厌的小孩,在太阳失去了霸气的午后,我喜欢全身涂满了花露水,兜里再放一瓣生蒜,倒挂在树上看书。因为花露水不足以低档我的同类——蚊子的叮咬,这个时候,我就轻轻咬一口蒜,然后把蒜汁涂在被咬的地方,止痒的效果很不错。
书是陈豪天上次出远门带回来的,很厚,封面写着《格林童话全集》,书里的每一个字都标注着拼音。为此我有点感激郝老师,虽然她是个很坏的吸血鬼,但是她教会了我汉语拼音,这令我能读懂书里的每一个故事。
所有的故事中,我最喜欢《白雪公主》,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读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联想到了冯小如,冯小如的皮肤很白,头发很黑,小嘴很红,当她拿着小米喂鸡的时候,特别像白雪公主,那些鸡就是七个小矮人,“矮”的拼音是“爱”,故事里的小矮人都很爱白雪公主,冯小如家的鸡也很爱冯小如,尤其是那只大公鸡,简直是冯小如的护花使者。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让我忍受不了的是,冯小如和白雪公主一样,有一个很爱她的爸爸和很漂亮的后妈妈,这些都和白雪公主一模一样,因此我坚信总有一天,会有一个骑着白马的王子来到十里镇,把冯小如娶走,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那个白马王子和孙笑笑一模一样,对此我很嫉妒。
我觉得十里镇只能有一个白雪公主,那就是我,而不是冯小如。
其实我愿本是很同情冯小如的,因为我觉得她有了后妈妈以后,爸爸就不会再爱她,后妈妈也会欺负她,像白雪公主里的后妈妈一样,或者像灰姑娘里的后妈妈一样,或者像格林童话里的其她后妈妈一样,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冯小如的后妈妈对她很好,她的爸爸也没有因为新妈妈的到来而不疼爱她,镇里人说,后妈妈为了冯小如已经决定不再要别的小孩,因此也不会像“小白菜”里唱的那样,只给冯小如喝面汤,总而言之,冯小如的后妈妈到来之后,冯小如不但没有变得不幸,反而比以前还要幸福。
冯小如对我说:“丁厌,你真可怜,我会对你好的。”
我很讨厌她这么说,我喜欢比我可怜的人,讨厌可怜我的人。
这个我早就说过。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16
2.
第一次去冯小如家,是在冯小如的爸爸刚刚从外地回来的时候,那个时候冯小如的后妈妈还没有来,据说是要选定什么日子才来。
冯叔叔一回来,冯小如就把我在幼儿园跟她换被褥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对冯小如说,要和丁厌做好朋友,因为丁厌其实是个好小孩,而且陈医生也是好人,所以他很真诚地邀请我去他家玩。
真是伤脑筋,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去他家玩,首先我很讨厌他家的大公鸡,然后呢,我对冯叔叔对我的评价也没有兴趣,只是冯小如恳求了我半天,我心地善良,才勉强答应了她,在去冯小如家的前一天晚上,我还为此困扰得不得了,几乎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陈豪天那个老家伙似乎很高兴我不在家里烦着他,在去之前,还递给我一瓶药,说是送给冯叔叔的,补充维生素的,为了感谢冯叔叔邀请我。
看看吧,我就知道陈豪天很讨厌我,人家一邀请我离开他,他就感激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在看过一些格林童话以后,我发现那里面大部分主角都有仆人,于是我第一时间就把小黑纳为我的仆人,要求它忠诚于我,当然,在此之前,小黑对我也很忠诚,只不过是看了故事以后,我才觉得应该给它一个名份。
刚到冯小如家的时候,大公鸡和我的仆人小黑自然少不了一番恶斗,两只大鸟都弩着羽毛,虎视眈眈,当然,大公鸡并不是小黑的对手,毕竟它飞不高。
冯叔叔虽然不像陈豪天那么高大英武,不过他也不像陈豪天那样总是板着扑克脸,他很喜欢笑,他笑起来有点像孙笑笑,也有点像爷爷,总之很温暖,就像阳光一样。他也不骂我,不但不骂我,还不停地夸奖我,夸奖我与众不同,善良可爱有学问,因为我能看懂格林童话,冯小如却看不懂,他还说让我经常和冯小如玩,给她讲格林童话。
其实我并不愿意和别人分享我的学问,看在冯叔叔请我吃鸡蛋糕的份上,十分不情愿地答应了。
从那以后,看在冯叔叔的面子上,我就经常去冯小如家找她玩,有时候我给她讲格林童话,专门捡着凶恶的后妈妈的故事讲,有时候我们也玩过家家的游戏,或者把用自行车轮胎做成了皮筋绑在树上,我们比赛跳皮筋,而小黑和大公鸡似乎也打成了朋友,两个大鸟有时候还一起商量怎么抓黄鼠狼的事情。
而我始终不喜欢冯小如。
冯小如的后妈妈来了以后,我就更加不喜欢了,我不明白,老天为什么如此不公平,冯小如那么笨,她既不会讲格林童话,跳皮筋也不如我跳得好,为什么她就那么幸福,为什么她就有那么好的爸爸以及那么好的后妈妈。
不过,我也怀疑冯小如后妈妈的好是伪装的,她很喜欢给冯小如梳头,用木质的梳子,先把冯小如乌黑的头发从中间分开一条线,继而顺着线,把头发仔细地分成两半,于是冯小如的脑袋也被那条中分线分成了两半,那条中分线比冯小如的脸上的皮肤还要白。我怀疑那个梳子是白雪公主里的毒梳子,总有一天冯小如会中毒而死。或者,总有一天,冯小如的后妈妈会顺着那条中分线把她分成两半,然后吃掉她的心和肝。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17
3.
夏天的一切都懒洋洋的,连那些槐树也变得懒了,晃都不晃一下,那些树也是很贱的树,天气冷的时候故意晃来晃去,制造出许多冷风,天热了,却怎么也不肯造风了,偶尔晃一下,生产出丝丝凉意,却只是那么一会,凉意过去以后,就会觉得这天气更加热了,还不如没有那风呢!
那年夏天发生了很多很多值得记录的事情。
首先是镇里所有的小孩都通过“恐龙特急克塞号”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恐龙这种动物,每到晚上,镇里就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小孩都守在电视前,看“克塞前来拜访”。
而我也藉此和镇里的一些小孩打成了一片,因为我发明了一种游戏。
就是一部分小孩扮演格德米斯,另外一部分小孩扮演克塞,两班人马轮流追杀,当克塞们说:“人间大炮一级准备!人间大炮二级准备!人间大炮三级准备!人间大炮,发射!”的时候,游戏就开始了,当克塞们说:“时间停止!”的时候,格德米斯们就得原地不动。这个游戏得到了镇里小孩们的一致欢迎,那个时候整个小镇都充满了人间大炮的火药味儿。
后来,杨信站在墙头上扮演克塞发射人间大炮骨折以后,这个游戏就被大人们禁止了。紧接着,镇里失踪了一个小孩,大人们传言很可能拐卖小孩的坏人潜伏进了小镇,只要拍拍小孩的头,或者给小孩吃一块放了迷药的冰糖,小孩就会乖乖地跟他们走,他们拐走了小孩以后,就把小孩的心肝肺挖出来卖掉,据说有些小孩的心肝肺很值钱。因此不但人间大炮的游戏被禁止了,连小孩们出去玩都受到了限制。
夏天一下子变得像树上的知了一样无聊了。
说起拐卖小孩的事情,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就是园长。园长在幼儿园关门以后,就变得很憔悴了,像童话里的巫师一样,脸色灰暗灰暗的,他每天早晨都会把幼儿园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把幼儿园附近的那一条街也扫的很干净,做完这些事情以后,他就在镇里四处游荡捡垃圾,遇到小孩,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就颤悠悠地从兜里摸出一个油腻腻的塑料袋,从塑料袋里挤出一块冰糖,送给人家吃。虽然他在幼儿园还开着的时候,就喜欢做这种事,但那个时候园长还是园长,给幼儿园小孩冰糖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他现在不是园长了,却为什么还是给呢?而且也不管认识不认识人家,这实在太奇怪了。
有一次我在冯小如家里玩过家家的时候,无意中说起这件事情,冯小如的后妈妈说:“那是因为园长没有儿女,他担心他老了以后没有人记得他,所以就给小孩冰糖吃,希望那些吃了冰糖的小孩,长大以后会想起他,他也实在是个可怜的老人。”
我听了十分不悦,我原本以为园长是因为喜欢我们才给我们冰糖吃,却原来是为了他自己。我也怀疑他就是那个拐卖小孩的神秘人。虽然不悦,虽然有这种怀疑,但是我依旧不拒绝园长的冰糖,倒不是因为嘴馋,我是觉得,如果园长真的是拐卖小孩的神秘人的话,他肯给我冰糖,那说明我是一个值钱的小孩。
有一天下午,我和冯小如觉得实在无聊极了,天气热,也不想跳皮筋,总是过家家也觉得过腻了,于是我们商量着拿着小铁锨去镇西头的河坑里挖小孩。
这个想法在我和冯小如住幼儿园的时候就有了,只是现在才开始行动而已。
在那前几天,镇里又丢了一个小孩。
我和冯小如都是善良的人,我们决定挖出小孩以后,就把他送给丢了小孩的人家,而我其实有另外一个想法,我希望通过这件事,能够让小镇的其他大人们,也像冯叔叔一样喜欢我。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18
4.
其实镇里的每条街,每条路,我和冯小如都十分熟悉,但是这样太不浪漫不好玩了,于是我们各自从家里拿了一个馒头,每走几步,就撕下一小点馒头渣扔在地上,就像童话故事里两个担心在森领里迷路的小孩一样。为了令情节更加逼真,我还让小黑把我们扔下的馒头渣都吃掉。
起初小黑是不肯吃的,夏天它的食物很丰富,对馒头并不感兴趣,它是在我的威逼下才不得不吃的,谁让它是我的仆人呢?
快到河坑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对面园长扛着铁锨远远的走来,看到我们,又要颤悠悠地挤冰糖,我们怕他发现我们的秘密,匆匆跑开了,我感觉到园长的目光很奇怪,好像在担心什么一样,小黑的叫声也有点不安。
那个河坑也是个垃圾场,长满了茂密的杂草和不知名的野花。
“要从哪里挖呢?”冯小如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头,头顶上中分线格外令人不顺眼。
“找好挖的地方挖吧!”我不耐烦地说,冯小如越来越令人生厌了,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和她一起玩,难道就是因为对冯叔叔的承诺吗?
没错,肯定是因为冯叔叔我才肯和冯小如玩的,如果我不和冯小如玩,就不能够见到冯叔叔,如果我见不到冯叔叔,就不能看到他的微笑,也不能让他用温暖有力的大手抚摸我的脑袋,为此,我还特意留了和冯小如一样的发型,我觉得那是冯叔叔喜欢的发型。
我和冯小如在河坑里游荡了一会,终于找到了一块土质松软的地方,于是我们开始挖。
“你说,为什么河坑里能挖出小孩呢?”冯小如无知地问。
“你真是笨蛋!”我皱着眉头,说道:“你不知道吗?以前人们死了以后,都会埋进土了,死人在土里就是慢慢变成小孩,然后等待大人们把他们挖出来,这叫轮回你懂吗?”我记得爷爷以前说过轮回,我不懂什么意思,但是我觉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一向很聪明。
“那为什么现在不埋了?现在都放在灵堂里了,为什么呢?”冯小如很执着。
我终于不耐烦大吼起来:“你真的很笨啊!当然是当兵的不允许啊?不允许把人们再埋在土里,是因为要计划生育啊,要是挖小孩挖得太多了,粮食就不够吃了,懂了吗?!”
冯小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无奈地叹口气,只是气呼呼地拼命挖着坑。
“你说,我们能挖出小孩吗?要是挖出了小孩,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呢?”似乎冯小如担心自己不说话,就会变成镇里令人讨厌的小哑巴似的。
那个小哑巴就很讨厌,总是喜欢莫名其妙打别的小孩,连我都害怕她几分,见到她会远远地绕开,那个小哑巴比冯小如家的公鸡还讨厌。
我没有搭理冯小如,继续挖坑,我想等挖出了小孩,一定要到冯叔叔面前邀功一番,说不定冯叔叔一高兴,就会主动当我爸爸。
其实我一直想让冯叔叔当我爸爸,让他像疼冯小如一样疼我。
不,如果他当了我爸爸,一定比疼冯小如还疼我,因为我会看格林童话,跳皮筋也比冯小如跳得好,冯小如除了比我皮肤白一些,并没有什么比我优秀的地方。到时候,别说冯小如的爸爸了,连以后骑着白马的王子,都会选择我而不是笨笨的冯小如,这样,我就成了十里镇真正的白雪公主。
这么想着,我不由开心起来,连挖坑都挖得更加用力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挖出了一个小孩。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19
5.
大人们就是喜欢说谎,尤其是那个暮气沉沉的园长,谁说小孩不能挖出小孩?我和冯小如不是就挖出来了吗?不,确切说是我挖出来的,是我选的地方,我用力挖的,冯小如只是个唠唠叨叨的跟屁虫而已。
我们挖出了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和我们一般大,于是我更加确信我的能力非凡了,我吸血鬼丁厌的能力就是非同寻常,连大人都挖不出这么大的小孩呢!大人们挖出的小孩全部都特别小,还没有头发,看起来丑乎乎的,而我丁厌挖出的小孩,哇呀呀,真是非同一般。
他脸色苍白,闭着眼睛,穿着一件带着克塞人间大炮图像的背心,看起来很可爱。
“他为什么不哭呢?”我和冯小如蹲在草丛里,满心欢喜地看着我们的孩子。
“我们又没有打他,他为什么要哭呢?”我边说边把小孩拽出来。
“我们给他取什么名字好呢?”冯小如问。
“当然叫克塞了,我希望他长大以后,像克塞一样厉害,然后回到白鹅纪去拯救地球,再然后就和阿尔塔夏公主结婚。白鹅纪你知道吧?”
“恩!”冯小如点点头,“丁厌,你真厉害!”她敬仰地望着我,我一阵得意。
接下来,我们又为了谁当爸爸谁当妈妈的问题争吵到天黑。
最终自然是我胜利,冯小如无可奈何地当了女爸爸。我们约好绝对不能让大人知道我们有能力挖出小孩,等克塞稍微长大些,再拿出去炫耀。
既然我和冯小如都有了自己的小孩,那么白马王子对我这个已婚的白雪公主就不会感兴趣了,而冯叔叔估计也不愿意这么年轻就当爷爷,因此我暂时放弃了成为白雪公主的梦想,一心一意和小如抚养我们的儿子——克塞。
在我和冯小如家的中间,有一个废旧的杂货屋,我们就把克塞藏在那里,每天早晨,都会从家里偷来米粥、馒头和咸菜,喂克塞吃。
可是克塞是个奇怪的孩子,他好像永远都不会饿似的,怎么喂他,他都不肯张嘴,也不肯说话,甚至连动都不肯动。
冯小如说,她小时候不肯吃饭,爸爸就会把饭嚼碎了,嘴对着嘴喂到她口里。虽然嘴对着嘴有耍流氓的嫌疑,但是为了我们的儿子,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于是我嚼了一口馒头,一口咸菜混了一口米粥,在嘴里很卖力地嚼碎,然后嘴对着嘴送到克塞的口里。
克塞的嘴唇很凉,嘴里还有一股奇怪的臭味,大概是很久没有刷牙的缘故,所以我和小如决定下午再来看克塞的时候,替他刷刷牙。
孙妈妈和孙爸爸在孙笑笑走后总是吵架,冯叔叔就劝他们说,等小孩出生了,一切都会好了。我当初不信,也不觉得从河坑里挖一个孩子对于改善两个人的关系有什么用处,但是自从有了克塞,我相信了冯叔叔的话。
自从有了克塞以后,我和冯小如有了自己的秘密,有了共同的财富,有了更多的话题,我们关系达到了空前绝后的默契和亲密,现在我根本不在乎什么白马王子了,我只想和冯小如一起把克塞养大。
冯小如也是一样的想法,连她以前最宝贝的洋娃娃,都肯借给我玩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20
6.
由于克塞一连七天都没有洗澡,所以身上开始长虱子,不但长虱子,还长出了奇怪的肉虫,那些肉虫从克塞的鼻孔里爬出来,然后克塞就流出了黄色的鼻涕。
冯小如担心地哭起来,我责怪她不该在孩子面前哭,安慰她我也长过肉虫子。
那是前年的事情,我牙疼的厉害,爷爷说我牙里长虫子了,所以就用泥巴做了一个泥圈圈,扣在我的耳朵上,然后用香油炸了葱籽,再把炸过葱籽的热油抹到小碗上,扣在泥圈圈上,我嘴里的虫子闻到了香味,就顺着耳朵爬出来了。
我也如法炮制用这种办法对付克塞身体里的虫子,于是克塞身体里就源源不断地钻出虫子,不但钻出了虫子,身上还长了很多疮,流出脓水,散发出恶臭。
在我和冯小如很严肃地讨论以后,我们决定求助于陈豪天,因为只有神医陈豪天,才有能力治好克塞的病。
我记得那天是阴天,一脸狐疑的陈豪天被我带到了那个小破屋,看到躺在里面的克塞,立刻着捂住我的眼睛,然后整条街就乱作一团,继而整个小镇乱作一团。陈豪天狠狠地打了我一记耳光,可是冯叔叔却没有打冯小如,冯小如的后妈妈也没有打,不但没有打,反而不停的哄她安慰她,由此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冯叔叔的孩子,从那一刻我又开始嫉恨冯小如了。
再后来,一个女人哭天喊地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也不嫌弃克塞身上的虫子,抱着他痛哭起来。
我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比我更爱克塞,因为身为克塞妈妈的我,都不会因为克塞生病而哭得如此悲壮惨烈。
那件事以后,我和冯小如分别被陈豪天和冯叔叔关在家里,冯叔叔还请来神婆给冯小如驱邪,可是陈豪天却没有那么做,在他知道我曾经做出和克塞嘴对嘴这件流氓勾当以后,开始疯狂地命令我刷牙,一天要刷无数次。
后来我读到过一本外国儿童读物,那里面的小女主人公进入了一个奇怪的世界,那个世界里的怪物把小女主人公囚禁起来,也每天给她刷无数次牙,我怀疑那本儿童读物是长大以后的我变成外国吸血鬼写的。
在我被关在家里面对着堂屋里年轻女人的照片闭门思过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那天下午眼神奇怪的园长。现在我已经知道克塞并不是我和冯小如的小孩,原来他是个死人,是一具尸体,是前些日子失踪的小孩被埋在了河坑,而那一天,园长正扛着铁锨从河坑的方向回来,难道园长果真是那个诱拐并杀死小孩的坏人吗?我又想起警察来抓郝老师的那一天,园长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安,是了,坏人都是怕警察的,他那个时候一定以为警察是来抓他的。
我看着墙壁上那个年轻的女人,坚定地点点头,把我的判断告诉了陈豪天。
陈豪天的川字眉马上凝结在脑门,他看了看我,出了门。
他看我时候,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另外一种奇怪的感情,我的心里一阵温暖,我觉得我发现了一件大秘密,我是一个英雄。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21
7.
然而,陈豪天并没有让警察抓走巫师园长,几天后,警察从小镇里抓走了一个流浪汉,另外一个失踪小孩的尸体也被从河坑里挖出来了,据说镇里的两个小孩都是他杀死的,他杀死他们只是因为他们拿石子儿打他了。
这太诡异了。我刚来十里镇的时候,也有小孩拿石子儿丢我,但是像我这么有仇必报能力非凡的吸血鬼都没有因此而把那些小孩杀死,他一个大人,难道连这点宽容都没有吗?这说明两个问题,第一,就是我比有些大人还要宽容,第二就是,那个流浪汉并不是杀死小孩的真凶,电视剧里常常这样把无辜又没有身份的人拿去顶罪,那么在小镇里总是发冰糖又义务扫大街特别有人缘的园长,当然也可以这么做。
更为重要的是,我不能容忍我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那让我觉得在陈豪天面前抬不起头,因此我坚信园长就是个杀小孩不眨眼的巫师,就像格林童话里讲的一样,他一定是用杀死小孩来炼就什么长生不老的药,这样他就不用死,既然不用死,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他死后没有人记得他了。
事情的真相一定是这样。
其实他也挺傻的,他要是想长生不老,只要耐心等我长出獠牙,然后咬他一口就可以了,何必这么麻烦呢?看在他曾经认为我是值钱的小孩的份儿上,我会帮他的,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恶魔巫师园长依旧在小镇里发冰糖,我和冯小如被释放以后,冯小如依旧是我的好朋友,而冯叔叔也并没有因此而不喜欢我,只是冯小如的后妈妈不怎么搭理我了。
有时候我和冯小如在大街上遇到园长的时候,园长还会掏出冰糖,但是他只给冯小如却不给我,他一定知道是谁曾经举报他,他一定知道我发现了他的真面目。其实,就算他给我冰糖,我也不会要,也不会吃,但是他给我我不吃,和他主动不给我,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他的行为给我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原本通过人间大炮的游戏,镇里的小孩已经不那么讨厌我了,可是因为他,镇里小孩又开始疏远我,因为像园长这么和蔼可亲的好老头都不肯搭理我,我一定是十分坏的小孩了,这个破老头,他坏了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人缘。
我原本没有打算把他是恶巫师的事情告诉别的小孩,一则还是因为他曾经认为我是值钱小孩,这是我对我的赏识,二则我希望他继续用冰糖巫术杀死镇里那些比我幸福的小孩,包括冯小如。但是他这么不识好歹,他这么阴险狡猾,他这么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也就不客气了。
于是我把他是恶巫师的事情告诉了冯小如,还叮嘱她不要告诉别的小孩,我知道冯小如很善良,况且这个秘密是个天大的秘密啊,知道这个秘密的小孩是多么了不起的小孩啊,于是冯小如果然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伍金花,伍金花又大哭着告诉了别的小孩。
几天以后,镇里所有的小孩都知道了这个秘密。
于是,镇里再也没有小孩喜欢园长了,当然更没有小孩会吃园长的冰糖。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22
8.
这恶巫师园长也是个执着的老头,执着到没有自知之明的地步,为了长生不老,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发着冰糖。
他见小孩们跑开,依然不甘心,就颤悠悠地追着人家给冰糖吃,他这一追,吓得小孩就大哭起来,毕竟谁也不愿意还没有长大就被杀死。
渐渐地,连大人都开始不喜欢他,埋怨他总是吓哭孩子,既然孩子不吃,就不要给了嘛!又不是什么多美味的东西,改革开放了,农民富裕了,谁家还吃不起冰糖啊。
过了些日子,老头放弃了他持续了十几年的发冰糖事业,每天早晨也不义务扫马路了,常常到将近中午才起床。
起床后,就无精打采地捡垃圾,常常捡一个,丢了两个,好像丢了魂似的,脸色灰暗,面无表情,这让他看起来,就更像魔鬼巫师了,简直和格林童话里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大概是快到秋天的时候,槐树的叶子还没有黄,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落叶归根了,我们就再也没有见到园长走出幼儿园,而那个时候躲避园长的行动,已经成为村里孩子们的习惯和乐趣之一,因此园长几天没出门,所有的孩子都觉得有些寂寞,我们常常期待园长出现在街道的一角,我们大骂一声“魔鬼!恶魔!巫师!”,然后向他身上扔石头,再然后就一边看着他蹒跚地追打我们,一边兴奋地跑开,这是个很刺激的游戏,可以打发我们无聊的童年时光。
几天后,终于有几个好心的大人忍不住,到幼儿园去探望,却发现园长躺在小孩的宿舍里,他躺着的地方正好是冯小如的床,他的身上爬满了蚂蚁,而冯小如的床下有三个蚂蚁洞,难怪冯小如以前会梦到用水冲蚂蚁了。
巫师园长死了,他房间里几乎所有的容器里,包括锅碗瓢盆,都堆满了冰糖,冰糖上也爬满了蚂蚁。
大人们叹口气,凑钱草草把他了下了葬。
在园长简单的葬礼上,镇里很多人都来参加了,这些人在自己也是小孩的时候,都吃过园长的冰糖,他们哭丧着脸,默默地冲园长地遗体告别,孙爸爸和挺着大肚子的孙妈妈甚至还哭了起来。
我小声说:“有什么好哭的,他是恶魔巫师,死了也是活该!”陈豪天闻言,狠狠地赏了我一座五指山,怒道:“这个扫把星!要不是你,园长能死吗?!”
我捂着脸大哭起来,难道这个世界上,正义不是应该战胜邪恶吗?难道这个世界上,恶人不是就是应该早点死吗?冯叔叔把我抱起来,边哄我边对陈豪天说,“小孩子不懂事,怎么能怪她呢?我们的小孩不是也那么说园长吗?这里也有我们大人的责任啊,要是早点发现园长身体不好去医治,早点制止孩子们的恶作剧,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就连孙妈妈也捧着肚子晃过来,给我水果糖哄我不哭。
谁知道大人们越是哄我,我越是觉得委屈,越是哭得大声,结果在园长的葬礼上,我哭得最痛,最严重了。
其实我心里也是有点内疚的,因为园长家里并没有发现炼制丹药的大锅以及魔法书,只要一些土制冰糖的工具而已。虽然我有些怀疑园长并不是真正的巫师,但是我还是怨他,他又不是镇上不会说话的小哑巴,他为什么不解释呢?
所以,他的死,也只是咎由自取罢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22
9.
那天在葬礼上见到孙妈妈以后,让我猛然想起了孙笑笑,我非常内疚和难过地发现,我竟然有很久没有见到孙笑笑了,他几乎整个夏天都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就算偶尔出现,我却看不清他的脸,甚至连他的僵尸牙也看不清了,他的脸就像不小心被洒到茶水的水彩画,一片模糊,甚至有些狰狞,非但如此,他的头发还长长了,也像冯小如一样用一条中分线把头发分开,那中分线和冯小如分得一样直,一样分毫不差,似乎是一根一根数着头发分的,那条线的前端和鼻尖、唇缝以及两腿中间连成一线,而线的后端,则和脊椎、股沟连成一线,他为什么和冯小如一样划了一条线,难道他也等着别人顺着那条线把他从中间劈成两半呢?难道他的爷爷不疼他了吗?难道他的大伯不喜欢他了吗?难道他也和冯小如一样在另外一个世界有了后妈妈了吗?
我不由开始担心起孙笑笑来,我更不能容忍自己忘记孙笑笑,不能容忍自己忘记那个宁愿被打屁股也不要娶我当新媳妇的男孩,不能容忍自己忘记那个在我最寂寞的时候给我糖果的孙笑笑,不能容忍自己忘记那个肯义无反顾跟我私奔的小孩,我们可是商量好要当神雕侠侣的啊!
那天晚上,我梦到孙笑笑面目模糊地站在我的小床边上,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很生气,他充满了怨气,他说:“丁厌,你背叛我了,你现在只和冯小如玩,却很少想起我了。”
我哭着坐起来,想拉住他的手,却怎么也拉不住,越哭越拉不住,最后我哭着醒来,发现自己真的坐在床上,而陈豪天晃悠悠地站在我的卧室门口,他又喝了好多酒。
“做恶梦了?”陈豪天带着醉意说。
“刚才孙笑笑来过了,我拉不住他的手,也看不清他的脸,甚至忘记他是双眼皮还是单眼皮了,老家伙……你还记得孙笑笑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吗?”我哭着说。
陈豪天摇摇头,喃喃地:“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突然他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照片,继而松了一口气,继续喃喃道:“是双眼皮……和你一样,内双……”
我知道他不是说孙笑笑,而是说墙壁上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笑起来的时候是双眼皮,和我一样,但是我不知道她不笑的时候是不是单眼皮,反正我是。
陈豪天走过来,坐在我的小床上,拉起我的手,说道:“讨厌鬼,你知道吗?孙笑笑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就会被人们淡忘,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些人死了呢,还会活在人们的心里,比如你妈妈……”
“谁是我妈妈?”我好奇地问。我一直以为我是没有妈妈的,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我是爷爷从死人肚子里挖出来的,我和别的小孩的不同之处在于,别的小孩是被爸爸妈妈挖出来的,而我是被爷爷挖出来的。
陈豪天并没有回答我,他的嘴唇抖动着,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难道……照片上的女人是我妈妈吗?”我大声问。
陈豪天还是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睛,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
“难道照片上的女人是我的妈妈?难道我妈妈也像孙笑笑一样离开我们了吗?那她也是吸血鬼吗?不!她可能不是吸血鬼,要是吸血鬼的话,就不会死了……”
陈豪天听我说到这里,猛地站起来,瞪着眼睛,眼睛里充满了厌恶,他指着我说:“她不是吸血鬼,你才是!你这个恶魔、灾星、扫把星!你吸干了她的血,吸干了她的灵魂,她才死的!你这个讨厌鬼!你要记住,你一辈子不可以快乐!是你杀死了你的妈妈!是你杀死了茗茗!是你!是你!你永远不可以过生日,你的生日,就是你妈妈的忌日!”
陈豪天说完,抬起腿,踢了我一脚,恨恨地走出卧室,对着堂屋的照片大哭起来。我也跟着哭,我糊涂了,我糊涂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23
10.
第二天,陈豪天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又厌恶,又内疚,他说:“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又打你了?”
我懒得搭理他,我自己的事情还烦得很呢,他给我做了早饭,我也没有吃,闷闷不乐地倒挂在门口的槐树上,数着从树上掉下的叶子,一片、两片……
叶子就像我心中的烦恼一样,数也不数不清。
我渴望孙笑笑站在树下冲我笑,可是他始终没有出现,他生气了,因为冯小如。
因为冯小如,我才忘记了孙笑笑,我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冯小如只是给了我一个馒头而已,怎么能和孙笑笑比呢?她甚至没有像孙笑笑那样为了我而牺牲屁股,倒是我的脸因为她缘故挨了好几次打,就说克塞那件事吧,如果不是她说镇里的小孩都是从河坑里挖出来的,我也不会跟着她去河坑挖小孩,也就不会挖出克塞,挖出克塞那次我挨了次打,后来由克塞事件引发的园长事件我又挨了次打,我为冯小如牺牲得太多了。而孙笑笑为我牺牲太多了,我又有什么理由为了冯小如而忘记孙笑笑呢?
冯小如真的是个坏人,她不但害我忘记了孙笑笑,甚至有那么好的亲爸爸和后妈妈,甚至还和我抢着当白雪公主,虽然她并没有明说要当白雪公主,但是她心里一定是那么想的,如果她没有那么想的话,为什么要长那么白呢?为什么要有后妈妈呢?
我越想越生气,我决定除掉冯小如,然后我去当冯叔叔的女儿和白雪公主。
除掉冯小如的事情,我得好好想想,这是我的终身大事啊!
就在这个时候,冯小如来了,她站在树下,笑得像秋天的阳光那么好看,这种好看令我十分不爽。
她说:“丁厌,我爸爸说让你中午到我家吃饭,今天是我的生日。”虽然我很不想和冯小如呆在一起,但是我有点想念冯叔叔的大手和微笑了,于是我勉为其难地下了树,和在门口冲着陈豪天吼了一嗓子,算是打过招呼了,也不管他听见没听见。
到了冯小如家,冯小如的后妈妈准备了一桌子菜,有炖的鸡,炸的鸡,还有西红柿炒鸡蛋和韭菜炒鸡蛋。冯小如的后妈妈并不欢迎我,我听见她小声对冯叔叔说:“你怎么把这孩子也叫来了呢?”
冯叔叔小声说:“这孩子也可怜,没妈疼,也没有朋友。况且,陈医生刚来小镇的时候,治好了我多年的咳嗽,因此我们也多照顾照顾他的小孩啊……”
冯小如的后妈妈听了虽然还是不高兴,但是也没有再说什么。她摆好了碗筷,勉强挤出笑容,对我说:“丁厌,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也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啊?”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心中想到,哼!难道你早知道我要成为冯叔叔最疼爱的公主,也来巴结我吗?我才不吃你那一套呢!假惺惺!
“对了丁厌!”冯叔叔给每个人都倒了一些暗红色的液体,说道:“你什么时候过生日啊?”
“我没有生日!”我说道,突然想起陈豪天昨天晚上的话,不由黯然起来。
冯叔叔叹口气,摸摸我的脑袋,说道:“可怜的孩子,别担心,改天叔叔问问你爸爸你的生日,到时候我们大家一起给你过!”
“你认识我爸爸吗?”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昨天陈豪天说照片上的女人是我妈妈,现在冯叔叔又说认识我爸爸,怎么突然之间,我的爸爸妈妈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呢?
“当然认识啊!”冯叔叔溺爱地刮刮我的鼻子,我觉得很幸福,他说:“陈医生就是你爸爸啊,傻丫头!”
“那个老家伙是我爸爸?!”我张大了嘴巴,笑道:“冯叔叔你别开玩笑了,我很早就问过陈豪天了,那老混蛋说他不是我爸爸!”
冯小如的后妈妈闻言,小声说了句别教养,还跟冯小如说千万别学我,冯小如居然很贱地点点头,哼,你想学我我还不让你学呢!万一你学得和我一样聪明可爱有学问的话,冯叔叔到时候恐怕难以取舍呢!哼!
冯叔叔叹口气,说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来,大家一起祝我们的公主小如生日快乐吧!”
听到冯叔叔说冯小如是他的公主,我心里更不高兴了,但是我忍住了,爷爷书里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25
11.
我跟大家一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那暗红色的液体,那液体冒着气泡,好像有生命似的在我嘴里蹦达,又有些苦,也很甜,并不难喝。
我吓得大叫:“这么什么血?还会在嘴里动呢!”
冯小如捂着嘴巴笑道:“那是可乐,傻瓜!”冯叔叔和冯小如的后妈妈也跟着笑,笑得我窝了一肚子火,可乐这东西我听说过,陈豪天说小孩喝了不好,因此从来不给我买。
冯叔叔说:“丁厌啊,你以后不要总是喝鸡血了,我改天跟陈医生说说,让他给你买点营养品,你总是喝血的话,长大以后没有男孩子敢娶你哦!”
我理直气壮地说:“谁说没人?孙笑笑会娶我的!”
冯小如也说:“我也喜欢孙笑笑,我也想当孙笑笑的新娘!”
冯叔叔听了大笑起来,冯小如的后妈妈却把筷子撂在碗上,不高兴地说:“大好日子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冯叔叔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喜欢丁厌这个样子,很可爱啊,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我看着冯叔叔,他的笑特别好看,我超级喜欢,我问他:“冯叔叔……你真的喜欢我吗?”
冯叔叔捏捏我的脸蛋,说道:“丁厌这么乖,也听话,还会看童话书,我当然喜欢了!”
“那你当我爸爸吧?”我鼓起勇气,脸羞得通红,忐忑不安地看着冯叔叔。
冯叔叔愣了一下,然后笑得更开心了,说道:“好啊!要是丁厌也当我女儿,我就有两个全世界最可爱的公主了!哈哈哈!”
我的心终于落在了地上,那顿饭我吃得格外开心,我得意得看了冯小如一眼,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她比下去。
我晚上回到家的时候,陈豪天依然醉醺醺的,他看了我眼,说道:“茗茗……你回来了……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才不是什么狗屁茗茗呢!”
陈豪天愣了愣,仿佛看清了我不是什么所谓的茗茗,腾地站起来,揪起我的衣领,把我从地上提起来,左右开弓就是两记耳光,他大骂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说谁狗屁?你说狗屁什么?”
“狗屁茗茗!”我固执地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老混蛋你打吧!打吧!我马上就是住进冯叔叔家里了,冯叔叔马上就是我爸爸了,你打不了我几天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在你喝醉的时候给你盖毯子了,你打吧!老混蛋!
“快跟她道歉!世界上谁都不可以骂她半句,你尤其不能!你这个小魔鬼,给我跪下!”陈豪天说完就把我按在地上,一手按着我的腿,另外一只手按着我的脑袋,我的额头在地上磕得嘭嘭响,愤怒充斥了我的心,我感觉不到疼。
我恨陈豪天,我恨照片上那个叫茗茗的女人。
陈豪天按着我磕完了头,依旧不让我起来,就让我对着照片跪着,他又倒了一杯酒,一口气喝光,看了我一眼,继续唠叨着:“你不可以骂她……你不可以骂她……尤其你不可以骂她……”
我觉得有冯叔叔的承诺给我壮胆,也不知哪里来得勇气,直愣愣地站起来,大喊:“我就骂!我就骂!她又不是我什么人,又不是神仙,也不是孙笑笑,更不是冯叔叔,凭什么骂不得?她就是狗屁!狗屁!她害得你每天喝酒,你还向着她!你是混蛋!你们是一对混蛋!”
陈豪天脸色铁青铁青的,他一脚把我踢出门外,大吼:“你这个不孝女,你给我滚!”
我捂着生疼的胸口,依旧固执地不哭,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反正爷爷的照片我总是随身带着,我巴不得离开这个老混蛋,早点成为冯叔叔的公主呢!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25
12.
我一见到冯叔叔,仿若见到最亲的人一般,眼睛里含着泪花,嘴唇抖动着,却说不出话来。冯叔叔一把把我拉到身边,抚摸着我青紫的额头,焦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从树上掉下来了还是怎么了?看这额头磕得……”
冯小如的后妈妈也急忙拿了热毛巾给我擦脸,冯小如则担心地站在一边,说:“丁厌你以后别老爬树了,多危险啊……你又不是男孩子……”
我抖着嘴唇,一下子觉得好温暖好温暖,我想所谓家的感觉,就是这样吧,这种幸福感觉,就算在爷爷身边的时候,也不曾有过。
我说:“是陈豪天按着我的头碰的,他还踢我了,我的胸口也很疼……”这一次,陈豪天是真的用力了,比平时还要用力好多倍。
冯叔叔一听,马上撩开我的上衣,我的胸口果然也透出淡淡的紫色。
“这个陈医生!一喝酒就打孩子,我都劝他好几次了,他也不听!丁厌,”冯叔叔叫我名字的时候,口气马上变得温柔起来,“别哭了,他打你当然不对,但是他是恨铁不成钢啊,今天你就住在这里,和小如睡一起,我去找他好好谈谈。”
冯叔叔说完,又叮嘱冯小如的后妈妈多加一床被子,然后就气哄哄地出了门。冯叔叔的“气哄哄”让我感觉很温暖,就像心里放了一个热水袋似的,很幸福,很幸福。
我不知道冯叔叔会和陈豪天怎么谈,但是不管他们怎么谈,我是死活做定冯叔叔的公主,再也不回去了。
晚上,我看着冯小如躺在床上,冯小如的后妈妈还很温柔地给我们唱着好听的歌哄我们入睡,原来冯小如这个臭丫头一直都享受着这种幸福,总有一天,这些幸福也会成为我的,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赶走,我又坚定了除掉冯小如的决心。
冯小如的后妈妈看冯小如睡着了,小声说:“丁厌,你还没有睡着吗?阿姨不唱了哦,否则会把小如吵醒的,你自己可以睡吗?”
我很乖巧地点点头,心里却说,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只唱给我一个人听,如果你不肯,我就让冯叔叔赶走你,然后再重新找一个像白雪公主里的后妈一样恶毒的女人,这样就更像童话了,这样白马王子就会更早的到来,而我,也可以从与后妈的战斗中享受到乐趣,反正童话里的结局都是美好的,我什么也不怕。
我侧头看看冯小如,冯小如乌黑的头发铺在枕头上,就算是铺在枕头上,那条中分线依然固执地把她地脑袋分成两半,我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想把那条恶心的中分线掩盖住,可是冯小如翻了个身,动了动脑袋,那条可恶的中分线就又出来了。
后来我睡着了,梦里孙笑笑又来了,样子还是很模糊,我梦到他附下身,顺着冯小如头顶的中分线,把冯小如分成了两半,冯小如的血像可乐一样流出来,孙笑笑喝得津津有味。
然后他抬起头,对我说:“丁厌,你不可以忘记我,不可以因为冯小如而忘记我。”
我坚定地点点头。
我不会忘记孙笑笑,我马上就要成为冯叔叔的白雪公主了,我会在冯叔叔家里,耐心地等待孙笑笑骑着白马来接我。
我一定会成为白雪公主,而孙笑笑也一定会来的。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26
13.
第二天一早,陈豪天就来冯叔叔家里接我,他的头发皱巴巴的,脸也皱巴巴的,我看了,心里莫名的难过,切!真是的,我难过什么呢?
我躲在冯叔叔后面,扯住他的衣角。
“跟我回去吧!”陈豪天说。
我摇摇头,冯叔叔拉起我的手,说:“丁厌,我跟你爸爸说过了,他以后不会打你,你乖乖跟你爸爸回去,好吗?”
“他不是我爸爸!”我大声说,“冯叔叔,你昨天答应当我爸爸的,你忘记了吗?”
“你这个小叛徒,谁当你爸爸谁倒霉!”陈豪天大吼着就要把我从冯叔叔身边扯过去,冯小如也大喊着:“他是我一个人的爸爸,丁厌他不是你爸爸!”
冯叔叔挡住陈豪天的手,小声说道:“你忘了昨天怎么说的了,你看这可怜的孩子,怕你怕成这样,她死去的妈妈看到了也会难过的……”
陈豪天黯然下来,声音也放了下来,他说:“丁厌,跟我回去,我以后不打你就是了,昨天也是在气头上,下手重了些,赶紧跟我回去给你上点药,乖!”
他伸出手,说实话,他的手比冯叔叔的手好看,手指修长,也很白,指甲里也非常干净,比冯叔叔满手老茧粗糙的手好看多了,可是,我就是喜欢冯叔叔的手。
“我不回去!”我坚定地摇摇头,躲在冯叔叔后面。
“丁厌,”冯叔叔蹲下来,抚摸着我的脑袋,笑着说:“跟陈医生回去吧,他以后再也不会打你了。乖,听叔叔的话。”
他在赶我走,我的心好像被人揪起来了一样,“我不回去……冯叔叔,你昨天不是答应当我爸爸了吗?还说我也是你的小公主,你忘记了吗?我现在就叫你爸爸,你别赶我走……”
冯小如突然跳起来,说道:“丁厌你不要脸,他是我爸爸,我才是我爸爸的公主,你不要脸你抢我爸爸!”
冯叔叔转过身呵斥了冯小如一声,继续对我说:“丁厌,叔叔确实希望做你爸爸,确实希望有你这么优秀的女儿,可是毕竟冯叔叔不是你爸爸,这些事情都是老天爷决定的,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况且……”他慈爱地看了冯小如一眼,“冯叔叔已经是小如的爸爸,而陈医生也已经是你爸爸了,如果你当冯叔叔的公主,那陈医生不是就没有公主了吗?所以啊,冯叔叔虽然很喜欢你,但是还是不能让你当我的女儿啊,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冯叔叔是因为冯小如才不肯当我爸爸的,他那么善良,一定是担心我和冯小如争爸爸伤害了冯小如,或者伤害了我,我明白了,我点点头,松开冯叔叔的手,跟在了陈豪天后面。
走到门口,我回过头,喊道:“冯叔叔,我还会再来的!”
冯叔叔笑着说:“欢迎你,小公主!”
我跟在陈豪天后面,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这种沉默令人难受,最终还是陈豪天忍不住了,他停下来,问我:“你还疼吗?”
我不吭声,低着头,摇了摇身子,心里盘算着怎么除掉冯小如。
“对不起……”陈豪天蹲下来,抱起我,他身上还是充满了酒气,我挣扎了一下,从他怀里跳下来。
“喂!我都道歉了!你还在生气啊?”陈豪天故作轻松地说。
我还是不理他。他重新蹲下来,握住我的肩膀,很认真很认真地说:“丫头,我答应你,以后尽量少喝酒,再也不打你了,知道为什么吗?”
我说:“是因为冯叔叔昨天说了你吗?你不是害怕冯叔叔打你?”
陈豪天摇摇头,叹了口气,很认真地说:“是因为你刚才的话,你刚才说叫冯叔叔爸爸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心里很疼,好像要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了,那个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你,我突然意识到,要是没有了你的存在,爸爸的生活是没有意义的。”
“爸爸?我爸爸的生活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解。
“我是你爸爸啊!傻孩子!对不起,丫头!”陈豪天抱起我,向着家的方向走去,早晨的阳光很明媚。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26
14.
那天以后,陈豪天果然没有再打过我,只是戒酒的承诺没有兑现,他依然每天醉醺醺的,而且,他也再也没有说过他是我爸爸的事情,其实我原本打算就假装陈豪天是我爸爸的,有时候他也挺可怜的,可是他居然再也不提这件事情了,不但不提,我后来鼓起勇气问他,他也醉醺醺地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唉!其实我知道,他根本不是我爸爸,他那天说是我爸爸,只不过是要骗我回去罢了,我丁厌不是傻子,他姓陈,我姓丁,他怎么可能是我爸爸呢?只是有一点我很不明白,既然他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让我回来呢?把我扔在冯叔叔家里不是一举两得吗?
我明白了,陈豪天是打心眼儿里讨厌我,他怕我幸福,他要把我留在身边折磨我,这一点我不怪他,我讨厌的人,我也不希望她幸福,比如冯小如。
所以我还是决定除掉冯小如,把冯叔叔抢过来,冯叔叔自己都说他希望做我爸爸了,目前就是冯小如在碍手碍脚,如果没有了冯小如,冯叔叔一定很会爽快地答应做我爸爸的。
冯小如!你等着!
我开始很认真地研究格林童话,也很认真地研究爷爷的手记,我希望可以找到一个完美地除掉冯小如的办法。
几天以后,不知好歹的冯小如又来找我玩了,她似乎忘记了我要抢她爸爸事情,嚷嚷着让我给她讲童话故事,她那条中分线也依旧不知好歹地顶在头顶上,也罢!
我从树上跳下来,对她说:“我们边讲故事边玩过家家吧!”
我觉得冯小如那条中分线越来越过分,越来越欠扁了,每当冯小如低着头摆弄她的洋娃娃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想冲过去顺着那条线割一刀。
现在我对冯小如的仇恨,已经和白雪公主没有关系了,我现在就是单纯地恨那条中分线。因为我无论怎么摆弄冯小如的头发,怎样把冯小如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冯小如只要晃一晃脑袋,那条中分线就仿佛有生命似的,自动把冯小如的头顶分成了两半。
这简直是对吸血鬼丁厌莫大的侮辱。而且那条可恶的中分线开始进入我的梦里,变成一条锋利的刀刃,梦里孙笑笑居然和冯小如一起,用那把中分线变成了刀刃,把我从中间劈开。
连孙笑笑也叛变了,那天冯小如说也想当他的新娘的时候,他就叛变了。
这是我决然不能容忍的事情,我无法容忍孙笑笑居然和冯小如联手,我无法容忍我制伏不了一条线,我无法容忍一条线对我的公然挑衅,所以我打算顺着那条线把冯小如从中间劈开,然后让冯叔叔当我的爸爸。
这件事情,在和冯小如商量后,冯小如因为怕疼,也不远把爸爸让给我,她很坚决的拒绝了。
但我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于是第二天,我就带冯小如到我家里一起看西游记,西游记里的悟空被妖怪砍了那么多刀,还嘻嘻笑着,既不会疼,也不会死。冯小如有些犹豫地摆弄着洋娃娃,还是不肯答应。
我终于生气了,大声说:“冯小如!你不配做克塞的妈妈,克塞的妈妈不会这么胆小的!”冯小如含着眼泪抬起头,怯怯地说:“那……你轻点哦……”
我笑着说:“你不会觉得疼的,我先给你吃仙丹”。
我拿出陈豪天给老鼠吃的馒头,那个馒头曾经不小心被一条大狗吃过,那条大狗吃了那种馒头以后,就一动不动,任凭陈豪天怎么割它,它也不觉得疼,因此我对它止痛的威力深信不疑。
我带着冯小如来到河坑,那个挖出克塞的坑还留在那里,这一次,我要来一次“焚书坑如”,我是善良的小孩,不会真的杀死冯小如,我只是把她重新塞回坑里,她是小孩,轮回起来应该很快,她很快就会被新的爸爸妈妈挖出来的。
冯小如,我丁厌也算没有对不起你了,也算对你仁尽义至了。
冯小如在吃了馒头以后,果然和那条狗一样蹬了蹬腿,就不动了。我拿出准备好的菜刀,开始顺着冯小如的中分线劈冯小如。
我没有想到冯小如的头皮那么硬,无论我怎么劈,也劈不开,那条中分线被我砍得血肉模糊,依然固执地、鲜血淋漓地把冯小如的头发成两半。
冯小如的中分线,是我见过的最固执的线,我猜测这条中分线前世一定是一个地下党员,是个宁死不屈的烈士。
鉴于冯小如中分线的坚贞不屈,我最终还是投降了,只是把她草草扔在坑里,就回家准备自己的行礼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28
15.
冯小如的尸体很快就被发现了,小镇里立刻人心惶惶,开始全民搜索潜伏在镇里的流浪汉和外地人,可是依旧没有结果。
过了一天,我拿出抽屉里的霞飞增白霜,把脸涂得和冯小如一样白,那瓶增白霜原本是郝老师在陈豪天上次出远门的时候托他买的,结果没想到她再也没有机会用了,所以陈豪天就把它扔进了抽屉了,我记得那一年,小镇上的女人无论老少,都挺着大白脸在街道上晃来晃去,看来想成为白雪公主的不只我一人。
我涂好了增白霜,又很认真很仔细地把头发从中间分成两半,然后对着镜子微笑了一下。
当我背着小包袱来到冯小如家,对冯叔叔说:“我当你女儿,你别难过”的时候,冯叔叔一把抱住我,大哭起来,冯叔叔家堂屋里摆着冯小如的照片,照片里的中分线依然那么碍眼。
冯叔叔抱着我,边哭边说:“好孩子……好孩子……”
“那你同意当我爸爸了吗?”我充满期待地问。
冯叔叔转头看了看冯小如的中分线,摇了摇头,哭道:“好孩子……小如走了……我很难过,对不起……我不能当你爸爸……”
“为什么?”我大声问,心很疼,觉得自己受了伤。
冯叔叔看着我涂得惨白的脸,以及梳得很整齐的中分头,哭得更大声了,他说:“傻孩子,因为你毕竟不是小如啊……孩子,叔叔知道,你是为了哄叔叔开心,才打扮成这个样子,才这么说,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小如一个人,才是叔叔独一无二的女儿,好孩子,谢谢你,你有这份心,叔叔就很知足了……”
我哭了,我答应过爷爷再也不哭的,可是这一次我没有忍住,冯小如已经死了,为什么她依然是我和冯叔叔之间最大的障碍?或者冯叔叔说喜欢我要当我爸爸的那些话,根本就是骗人的,大人就是喜欢骗小孩!
我大哭着说:“冯叔叔是坏人!”脸上的增白霜变得一块一块的,我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把那条中分线揉掉,我的中分线,可不像冯小如那么固执。
后来,冯叔叔好像也变了一个人,变得和陈豪天一样爱喝酒,喝了酒就打冯小如的后妈妈,冯小如家的大公鸡也变得无精打采的。
快到冬天的时候,冯小如的后妈妈跑了,跑之前毒死了冯叔叔家里所有的鸡,也包括那只得意洋洋的大公鸡,于是冯叔叔干脆关闭了养鸡场,每天喝酒混日子,而很讨厌冯叔叔的变化,他变得和陈豪天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连陈豪天都不如,于是我再也不想让他当我爸爸了。
冯叔叔的养鸡场倒闭后,鸡血就变得紧俏起来,虽然镇里几乎每家每户都养着几只鸡,但是谁家的鸡血,也不如冯叔叔家的鸡血好喝,这是我唯一的遗憾。
当槐树的叶子快落光的时候,孙妈妈和孙爸爸从河坑里挖出了一个小女孩,取名叫孙乐乐。那个小女孩一出生,头顶就隐隐约约有一条线,而且嘴巴是三瓣的兔唇。
这让我很困扰,我不知道那个小孩是不是冯小如,如果是的话,那怎么会是兔唇呢?我怀疑那个小孩其实是孙笑笑,那个兔唇的地方,以后一定会长出僵尸牙的,我坚信。
后来,孙笑笑再也没有找过我,他和冯小如结婚了,我知道,因为我听说孙爸爸和孙妈妈在冯小如死后立刻托人到她家去说媒了,冯小如和孙笑笑葬在了一起。叛徒孙笑笑,彻底从我的梦境里消失了。
有一天,陈豪天说:“讨厌鬼,过几天你就又有幼儿园可以上了!”
我惊讶地问:“郝老师回来了吗?园长也被挖出来了吗?”
陈豪天苦笑着摇摇头,说:“你说什么鬼话啊?镇里来了一个新老师啊!”
我不知道那个新老师的到来为什么让他那么高兴,他一定是想重新把我这个讨厌鬼送到幼儿园,他的那点小阴谋,逃不过我吸血鬼丁厌的眼睛,哼!
不过,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陈豪天在院子里盖了一间新房子,并布置得井井有条,还放了一张很好看的单人床。
大人的世界就是奇怪,我懒得考虑那么多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29
第四章:小姨,你好
终于有一天,
我发现,
别人讨厌你并不可怕
而连自己也开始
讨厌自己
才是最深刻的
可怕!
1.
落霜了,树枝上总是潮乎乎的,每次挂树,我都不得不带一块抹布。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光了,连那些曾经留给孙笑笑认路的糖纸,也褪了色,学着树叶玩落叶归根的把戏。连它们也知道孙笑笑不会再回来了。看来,爱情这东西就像糖纸一样靠不住,像树上的叶子一样经不起风吹雨打,就算是曾经歃血为盟,就算是曾经为你牺牲屁股,只要有比你漂亮的女孩对他说:“我想嫁给你做新媳妇。”他立刻就叛变了。
如果连孙笑笑都靠不住,那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能靠的呢?
陈豪天准备好的新房子一直空着,直到有一天,那个名不副实的女子的到来。
那个女子名字叫做丁香,却一点也不像丁香花,不但不像丁香花,还长得有点像照片上的女人。
那天,不像丁香花的丁香拉着一个红色的行礼箱,穿着只有城里人才穿的脚蹬裤和黑色小靴子,一件乳白色的蝙蝠衫,漂亮得令人讨厌。
她来的时候,我正把树上最后一张糖纸撕下来,我决定就算孙笑笑回来,我也不要他了。她仰起头,张大了嘴巴,大叫一声:“危险!”
这女人嘴有毒,本来我挺安全的,她一叫危险,我就真的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幸好手脚灵活的我及时用手抓住了树枝。我像猴子一样在树上晃着,气呼呼地问她:“你是来看病的吗?”
“不是啊……”她冲着我伸开手臂,那样子就更像蝙蝠了,“快下来呀!胳膊会脱臼的!”
“脱什么?脱舅?”这个女人的嘴不但有毒,连说话都让人听不懂。
陈豪天闻声从堂屋出来,很意外他今天没有喝酒,他一看到丁香,愣了一下,马上笑起来,他从来没有对我那么笑过,为此我更加讨厌那个丁香了。
陈豪天说:“几年不见,丁香长成大姑娘了呀!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以前冯叔叔夸我漂亮的时候,我特别不好意思,还脸红了,但是丁香这个厚脸皮的女人,别人夸她漂亮,她非但没有脸红,还有些得意地说:“是吗姐夫?我也觉得呢!哈哈!”大家听听这算什么话呀,真是不要脸。
陈豪天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手臂已经快没有力气了,若是我以这种姿势落地的话,肯定会把脚蹲麻的!这个老混蛋,一见到厚脸皮的漂亮女人,马上忘记他曾经说过“我是他最重要的人”那句话了。
没错,之后他又说过好几次我是他最重要的人,还说他要当我爸爸,其实我原本都已经打算同意让他当我爸爸了,可是现在,他的表现真是让我失望。
陈豪天开心地把丁香请进堂屋,我揉着脚跟在后面。只见那个女人看着堂屋里的照片,眼睛里含着泪花,恭恭敬敬地在照片前的香炉上上了三柱香,说道:“姐,丁香来看你了……”上了完了香,她转过身对陈豪天说:“姐夫……该忘,就忘了吧……”
陈豪天黯然地垂下头,一声不吭。
丁香长长舒一口气,故作轻松地松松肩膀,走到院子里,看着院子里的老槐树,说道:“还是家乡的空气好,什么都没有变,记得小时候,姐姐最喜欢爬到那棵树上摘槐花了,她还会用槐树叶子吹出好听的曲子呢!”说完她突然看看我,勾勾我的鼻子,说道:“你果然和姐姐很像呢,模样像,连喜欢爬树这一点都很像呢!”
我厌恶地躲开她白皙的手,也不理她,钻进了自己的卧室。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刚刚来到这个家不到半个小时,我就觉得她已经成了这里的主人了,而我,一直都是过客。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31
2.
丁香就住在那间新房子里,她用了一下午时间把新房子布置好像童话世界一样,满屋子都是优雅的香味儿,她还有好多书,其中有一本安徒生童话,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格林童话,还有安徒生童话呀,这让我诧异不已。
我扒在丁香房间的门口,探出脑袋,看着她忙忙碌碌地收拾,她红色的箱子,就像个聚宝盆一样,她拿出一个布娃娃转过身,看到我,笑了。
她伸出布娃娃,说:“给——”
我吓得一溜烟跑回自己的卧室插上门,我怕了这个字,凡是说了这个字的人,都得被我克死。
直到晚饭的时候陈豪天敲门,我才出来,满桌子的菜,有两样我还不知道叫什么,丁香说:“来,吃饭吧?”
满桌子的菜让我无所适从,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那些菜居然都放到了盘子里,要知道陈豪天从来都是把菜放在菜锅里直接吃的。
“坐下来,吃啊!”丁香笑着,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照片上的女人,觉得桌子很挤,于是我只端了白米饭,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鸡血,回到自己卧室吃了。
丁香愣在那里,显得很不高兴,陈豪天说:“这讨厌鬼就是这样,别理她,过两天和你熟了就好了。”
我虽然插着门,却直着耳朵听着外屋的谈话,他们不时传来开心的笑声,我把爷爷的照片摆在眼前,边看爷爷边吃,我觉得自己是个被遗弃的人,被整个世界,都遗弃了。
我本来就是个令人讨厌的人,是个扫把星,是灾星。
那天晚上,我握着爷爷的照片,做了个梦,梦里丁香的脸笑着笑着,就变成了照片上的女人,然后她们一起从墙上走下来,两个人抢着当我妈妈。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饭桌上放着煎鸡蛋和小米粥,丁香已经出门了,据说是去幼儿园报到了,原来她就是那个新来的幼儿园老师,我一直以为幼儿园老师都是大屁股长豆豆的,原来并非如此。
陈豪天拿起酒瓶子闻了闻,咽了口唾沫又放下了,大人们全部都是为了别人的眼光而活着,哪有我们小孩这么率真呢?我有点瞧不起陈豪天的虚伪,更是嫉妒他居然为了丁香有了戒酒的想法。
丁香中午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十分高兴,她说:“丁厌,明天就可以去上幼儿园了哦,你就跟着小姨就好了!”
“谁是小姨?”我抱着布娃娃,早晨丁香放在我枕边的。
“我就是你小姨呀!”丁香笑着,指着照片里的女人说:“我是她亲妹妹,当然就是你小姨了!”
“为什么你是她亲妹妹就一定是我小姨?”我还是不明白,“她是我大姨吗?”丁香一下子被我问住了,陈豪天的表情很尴尬。
丁香瞪了陈豪天一眼,蹲下来,微笑着,她笑的时候有两个酒窝,陈豪天老喝酒却没有酒窝。她说:“丁厌,照片上的那个漂亮的女人,是你的亲妈妈呀,我姐夫,也就是陈豪天,他是你爸爸,我是你妈妈的妹妹,所以你就得叫我小姨呀,懂了吗?”
我摇摇头,看了陈豪天一眼。他确实妄想当我爸爸,但是我还没有同意,而有一次陈豪天好像也说过照片上的女人是我妈妈,不过酒醒后他又否认了。
我说:“我是爷爷挖出来的,我只有爷爷,没有爸爸妈妈。”
丁香叹口气,把我抱起来,她自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她的腿很软很暖和,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丁香你放我下来,我还没有被女人抱过,觉得不好意思……”
丁香不但没有放下我,还更加抱紧了我,哽咽地说道:“可怜的丫头,以后不可以叫我丁香,在家里你就叫我小姨,到了幼儿园,你就叫我丁老师,你以后也不能叫他老家伙,你应该叫他爸爸,照片上是你妈妈。小姨……小姨会经常代替你妈妈抱你的……”
“那……我妈妈原来只是一张照片吗?”我还是问,这样被抱着,觉得很温暖,心里面一动一动的,既舒服,又难受。
“不是啊……”有水滴到我的脸上,丁香小姨说:“你妈妈是个很温柔、美丽和善良的人,她在生你的时候,身体很虚弱呀,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后来医生问她,是要你活下去,还是她自己活下去,她选择了要你。也就是说,你妈妈她,为了让你活下来,选择了自己死去,她是那么爱你,所以你自己一定要快乐地活着,你妈妈才不会失望呀。”
陈豪天听着听着也哭了起来,我一下子懵了,原来,这才是事实。
原来,我一出生,就害死了自己的妈妈。
原来如此……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34
3.
第二天,我继续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任凭丁香小姨怎么叫我,我也不肯出来,我一直在问爷爷的照片,我不是他挖出来的吗?我怎么会有爸爸妈妈?照片上的女人如果是我妈妈,那么我……我害死了自己的妈妈……
我知道自己为什么叫做丁厌了,我果然一出生就被所有的人讨厌,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爷爷也是,爷爷也讨厌我,所以才会骗我!我把爷爷的照片压在床铺地下,决定再也不见他了,爷爷是骗子……
我大哭起来,既然已经打破了一次誓言,也就不在乎第二次了。我把自己关在柜子里,又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我恨我自己,我本来就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对妈妈说:“让我死,你活着!让我死!你活着!”
“让我死,你活着!让我死……妈妈你活着……”我蜷缩在柜子里大哭起来,陈豪天和丁香小姨拼命在外面敲门,听到我这么哭,门外干脆响起了斧子的声音。
门坏了,陈豪天冲进来,猛地拉开柜子门,把我从被子里扯出来,腾出一只手就要打,嘴里还喊着:“你还嫌自己不够讨厌吗?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坚持自己的决定,让你早早死了省得祸害周围的人!”
“哇——妈妈你活着,让我这个讨厌鬼死掉吧!”我哭得更厉害了。丁香阿姨挡住爸爸将要落下的手,把我抱过来,紧紧拥在怀里。我的眼泪和鼻涕蹭了她一身她也不介意。她抱着我,来到堂屋,让我看着妈妈的照片,说道:“丁厌你看,妈妈笑得多温柔多幸福啊,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的鼻头红红的,丁香小姨给我擦擦鼻涕。
“因为啊……你妈妈她,是因为你活着,才能笑得开心呀!要是你死了,你妈妈就算活着,也会一辈子不开心的。”
“可是,妈妈因为我死了,我活着,也会不开心……”我哽咽着说。
丁香小姨不说话了,她摸着我的脑袋,叹了一口气,说道:“傻孩子,你妈妈临死前说了,希望你快乐地活着,不要让她失望啊……”
我抬起头,望着妈妈的照片,想起了爷爷临死前的话,擦干眼泪,从丁香小姨怀里挣脱,站在地上,大声说道:“丁香小姨,我们去幼儿园吧!”
丁香小姨笑了,陈豪天爸爸没有笑,他一直愣愣地看着照片,表情哀伤不已。
幼儿园在丁香小姨来之前,镇上就已经重新整修过了,原来的宿舍空着,由于目前只有丁香小姨一个老师,所以幼儿园也就不提供住宿和吃饭了,只是镇里希望小孩有些出息,又不是很在乎学费的人家,把孩子送过来读书。
丁香小姨还是让王晓峰当班长,她除了取消小红花制度,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变。她不但教我们拼音和汉字,还教我们鹰语(其实我问过她会不会乌鸦语,这样我就可以和小黑说话了,可惜丁香小姨说不会)和画画以及做手工,并且她的故事比园长还多,不但比园长多,也比园长的好听。
简而言之,所有小朋友都特别喜欢丁香小姨,如果说郝老师是恶魔吸血鬼的话,那么丁老师就是我们的天使和女神,她从来不生气,总是微笑着,如果有小朋友做错事,不等丁老师批评,他自己也就觉得愧疚而认错了。
其实我也挺喜欢丁香小姨的,只是这种喜欢很复杂,既喜欢她,又忍不住要故意气她,我特别想知道她生气是什么样子,可是她似乎怎样都不会生气。
这一点让我很懊恼。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35
4.
自从我知道照片里的女人是我的妈妈以后,每次吃饭,我都先看着她,并且在心里叫她一声妈妈,才肯下筷子。虽然妈妈死了,但是我有时候还是觉得挺幸福的,毕竟我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的野孩子,我也有妈妈,我丁厌其实也是有些来头的人,每每想到这里,我都觉得十分有底气,连和别的小朋友打架也更加勇敢了。甚至,我都开始不怕镇里的小哑巴了,他们这些小破孩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们有妈妈,我也有,我不但有妈妈还有那么好的小姨,哼!气死你们!
丁香小姨总是喜欢夸奖我,她说我很有艺术家的天赋,而且不仅仅是一种,比如我的歌喉特别嘹亮可以做歌唱家,我的身体柔韧度很高,可以做舞蹈艺术家,我很有想象力,可以做作家,我还很热衷于画画和雕塑,因此还可以做画家或者雕塑家。
关于作画方面,我最喜欢临摹丁香小姨一本书里的仕女图,我卧室的墙壁上,就挂着很多我的大作,每幅仕女图,都有相同的圆润的脸,圆润的眼,圆润的唇和圆润的身体,整个画中人看起来有点像打肿了脸充胖子,显得诡异异常。
我的雕塑品,基本都是泥做的,和我的画同样圆润,可惜总是没过几天,那些作品就都干裂得缺胳膊掉脑袋,因此也总是诡异。
因了这些原因,陈豪天爸爸说我做艺术家可惜了,我长大了不是“丁仙姑”就是要写恐怖电影剧本的剧作家。陈豪天爸爸说这些的时候,笑得很爽朗,我不知道他是对我笑,还是对丁香小姨笑。
陈豪天爸爸很少喝酒了,只是偶尔小酌,却很少醉,虽然他还是喜欢对着照片发呆,不过有时候也开始对着丁香小姨发呆了。丁香小姨就像是温暖的阳光一样,给这个曾经阴晦的家,带来了光明和快乐。
这种幸福的时光,一直持续到下大雪那一天。
我还记得,那天的雪非常大,我吃完晚饭,假装睡觉,其实却是偷偷从窗户里钻出去,用小碗撑了满满一碗雪,再在雪上面浇一些鸡血,放在外面冻一会儿,然后偷偷坐在床上吃。陈豪天爸爸已经严令禁止我这么做了,他说雪特别脏。他当我是傻子啊,这些雪比夏天的的确良衬衣还要白,怎么会脏呢?所以像我这么聪明的小孩自然不会上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边听陈豪天爸爸在堂屋里的呼噜声边吃得津津有味。好像今天是什么特别的纪念日,所以陈豪天难得喝醉了,听说只要下雪,他就是要喝醉的,这个我不知道,他自己说的。
堂屋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听陈豪天爸爸喃喃地说:“茗茗……你什么时候回来……茗茗……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嘴里地茗茗其实是我妈妈,我妈妈叫丁茗,我叫丁厌,呵呵,光看名字就知道她是我妈妈了,丁茗妈妈、丁香小姨和丁厌我,一看就知道是一家子,陈豪天爸爸不过是个外人而已。要不为什么他没有姓丁?为什么他的名字是三个字?
“姐夫……天气冷……回房去睡吧……”丁香小姨小声说。
“茗茗……你回来了,你还记得吗?我们就是在下雪天相识的……”
“姐夫……”丁香小姨的声音有点着急。
“茗茗……你终于回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下雪天回来看我的……呜呜呜……茗茗……我好想你你呀……”
“姐夫……我不是姐姐,我是丁香啊!我是丁香!!”堂屋有桌子碰倒的声音。我下床,打开卧室的门,看到陈豪天爸爸紧紧抱着丁香小姨。
我手里的碗摔到了地上,丁香小姨一脸羞红,陈豪天爸爸也愣住了,急忙松开丁香小姨,酒也醒了大半。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36
5.
虽然我还是小孩子,但是这大概是怎么回事儿我还是知道的,射雕英雄传里也演过这样的事情,简单说,就是陈豪天爸爸背叛我妈妈喜欢丁香小姨了,更进一步说,丁香小姨想做我新妈妈,就像冯小如的新妈妈一样,当然,丁香小姨比冯小如的妈妈漂亮很多。
虽然我曾经很想有后妈妈,这是为了让我自己更接近于白雪公主,但是现在我对白雪公主已经没有兴趣了,和白雪公主相比,我更希望得到红舞鞋或者神笔马良的神笔。因此,我对于后妈妈自然也就没有了兴趣。
最为重要的是,全世界最爱我的妈妈,为了我而牺牲自己性命的妈妈,被陈豪天爸爸背叛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替代妈妈,就算是丁香小姨也不行!
“丫头……”丁香小姨抖动着嘴唇,握着毯子的手也抖个不停,脸色由绯红转而变得苍白,“我只是想给你爸爸盖个毯子,天气这么冷……”
“丫头……”陈豪天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爸爸喝多了……”
我踢了一脚碗的碎片,吓得在房檐下的小黑也叫了几声。
我径直走到丁香小姨的身边,从她手里夺过毯子,严肃而冷漠地说道:“像盖毯子这种事情,我妈妈会做的,现在我妈妈不在,就由我来做。这是我们家里的人事情。”原来,原来丁香小姨才是外人呀!
丁香小姨眼睛里含着泪花,陈豪天爸爸生气道:“丁厌!你怎么说话的?!”
我拿着毯子瞪了他一眼,说道:“陈豪天爸爸,你忘记我妈妈了吗?前几天我听孙妈妈说,丁香小姨要当我新妈妈,我还跟她吵了一架呢!还趁她不注意把孙乐乐掐哭了,难道那架白吵了吗?难道孙乐乐白哭了吗?难道丁香小姨真的要当我新妈妈吗?”
陈豪天颤抖着抬起手,他很久没有打我了。
“你打吧!打吧!就当着我旧妈妈的面和新妈妈的面打吧!我不会哭的!我妈妈说希望我快乐得活着!”我固执得瞪着眼睛,伸出脸,手心攥着毯子的一角。
丁香小姨连忙冲过去阻止住陈豪天,哭着说:“孩子小,不懂事,她这么向着姐姐心疼姐姐,也是难得的孝心啊,况且……这只是误会……”说到最后一句,丁香小姨的眼神不由黯淡下来。
我想起来了,丁香小姨来的第一天,就让陈豪天爸爸忘记我妈妈,当时我还不知道照片上的女人是我妈妈,所以没有留意她的话,现在我想起来了,这个号称是我妈妈亲妹妹的女人,从来的第一天,就打算取代我妈妈,这个女人太阴险了,装得那么像,我差点就上了女特务的当了!
我把毯子甩在地上,用力踩了踩,说道:“你还离我陈豪天爸爸那么近干嘛呀?!难道你真的是像孙妈妈说的那样,是主动送上门的那种不要脸的女人吗?亏得我那天还替你辩解打架了呢!”
丁香小姨一听,捂着脸跑回自己的房间,门嘭得碰上了,院子里雪地上只留下她凌乱的脚印。
陈豪天爸爸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看着照片中的妈妈,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转过头,看着像刺猬一样的我,突然大哭起来:“茗茗……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我从地上捡起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天气确实很冷。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37
6.
第二天,丁香老师让我们排着队去河坑堆雪人的时候,她眼睛还是红红的,从早晨起来就没有跟我说话,直到中午都没有,我心里有些失落,但是我不能就这么妥协,她可是要抢我爸爸的人呀!
下雪的时候,河坑的四周和坑底,都积满了雪,河坑附近的人家,也会把雪从房顶上扫进河坑里,于是那个河坑就是一片雪的天地。
我们从河坑的底部,顺着坑坡一路滑下去,没过多久,坑坡上就被大家开辟出了好几条油滑滑的雪滑梯。
因了我的艺术家天赋,我对别的小孩和丁香小姨堆出的圆锥形身体和圆球脑袋的雪人感到不屑于顾,表现出极大的鄙视。
我堆的雪人是这样的:
雪人的身体用废砖支撑,周围砌上雪,做出身体、胸部、臀部和腿的轮廓,然后用细线绑几个玉米棒子轴,再堆砌上雪做胳膊,脸部最耗费功夫。
先堆起一个大雪球,浇点水冻硬了,然后再用铅笔刀在雪球的一侧雕刻出鼻子、嘴巴和眼睛。最后再在雕塑的身体的脖子上浇点水,把脑袋放上去,手扶着脑袋在脖子上压几分钟,脑袋和脖子就冻在一起了。
这样,整个雪人,就有鼻子有眼,有身体有脖子,除了个子比较小一些,和真人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虽然我的雪人得到了同伴们极大的赞赏,但是丁香小姨却什么都没有说。难道是我的雪人还有缺点吗?我仔细打量着自己的作品,它确实不够完美。
比如,用煤粒做的眼睛不够有神,显得有些光秃秃的,雕塑出来的嘴唇有些厚,而且也过于苍白。
当时临近春节,镇里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杀猪运动,屠宰场就在河坑边上,每到傍晚,猪的惨叫都能贯彻天空,直入云霄。
于是我央求屠夫叔叔给了我两颗猪眼,和一小盆猪血。
我把猪血含在嘴里,喷在雪人的腿上,这样她就有了一条鲜红的裤子。本来计划把猪眼镶嵌在雪人的眼睛上,可以猪眼太大,而且软,镶了几次都未成功,只好作罢。
那个雪人,依然是个不完整的艺术品,所以丁香小姨依然漠视它的存在。
做为极具责任感的艺术家,是不能允许失败的作品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于是我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努力,如果还是未成功,就干脆毁掉它。
我找来了黑色的玻璃球,擦上点猪油,来装点眼睛,这样,眼睛果然就更加有精神了。我又用最后一点猪血,给雪人涂上口红,再从家里拿来废旧不穿的上衣,给雪人套上。如此装扮下来,雪人果然栩栩如生。
那是另外一种栩栩如生。
乌黑的眼球,血红的唇衬着雪人的脸格外苍白,不是很合体的上衣,显得雪人的身子里空荡荡的,鲜红的裤子由于猪血的渗入不均匀,也显得斑驳不堪。
雪人是栩栩如生,不过却好像栩栩如生的地狱使者,一旁杀猪的叔叔见了,叫道:“谁堆这么个儿玩意儿,跟死人似的,赶紧拆掉!”
我决定拆掉,并不是因为它跟死人似的,而是因为这实在是个失败的作品。
可惜,雪人冻得过于瓷实,我拆了几下,雪人丝纹不动。
天黑了,一片雾蒙蒙地黑暗中,河坑被积雪映得泛出凄冷的银光,银光下,我的雪人婷婷玉立,破旧的上衣在寒风中飘舞,腥红的唇尤其耀眼。我看着我的作品,心里莫名冒起一股寒意,丁香小姨吹哨子集合了,我急忙扔掉小铁锨,跑过去和大家在一起。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8 20:38
7.
晚饭时候,谁也没说话,餐桌上仿佛压了一个巨大的雪球,重重的,冷冷的。天刚刚擦黑,雪又下了起来,两个雪片就能顶一片小黑的羽毛,真是鸦毛大雪。
陈豪天爸爸开了一瓶二锅头,泡在半盆热水里,丁香小姨也是默默地吃饭。
我抬头看了看照片里的妈妈,故意大声说:“妈妈,我开动了!”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觉得这种气氛太压抑了。没想到话一出口,陈豪天立刻瞪了我一眼,丁香小姨干脆放下筷子,一声不吭地回自己房间了。
蜂窝煤炉上罩了个大烟筒,烟筒从堂屋墙壁上一个洞洞里伸出去,如果在院子里,就会看到灰白色的烟。
陈豪天爸爸倒出一杯冒着热气的酒,看了我妈妈一眼,一干而尽。我粗略地就着冰血吃了几口馒头,站在门口,丁香小姨粉红色的窗帘不冷不热地亮着,她房间里伸出来的烟筒,也冒着灰白色的烟。
丁香小姨一整天,几乎看都不看我一眼,更不要说说话了,不但如此,连陈豪天也变得怪怪的。难道我维护自己的妈妈,错了吗?
我翻出爷爷的照片,如果爷爷在身边的话,他会怎么说呢?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我打开窗户,让小黑飞进房间里。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雪花在夜空中跳着诡异地舞蹈,晃悠悠地落下,也不知道我在河坑里的雪人怎么样了?那夜幕下的雪人,留给了我深深的印象,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它冷着脸向我走过来,嘴里还不停地说:“为什么让我死,你却活着?为什么你要杀掉我,你却活着?丁厌,你天生就是个该死的人!”
这恐怖的一幕,一直持续到我的梦里,我的梦里,雪人用玉米轴做的胳膊,狠狠夹住我的脖子,让我透不过气。
第二天,当我忐忑不安地再到河坑的时候,我的雪人已经支离破碎了,身体的各个部位凌乱地散在河坑的四周,雪人的头无助地躺在地上,乌黑的眼珠不甘心的望着天空。
我不禁心头一酸,虽然我自己也原本打算废掉它,可是,它真的被别的人肢解了,我又无法接受,我无法接受我的作品如此惨烈地被蹂躏,我小心地把雪人的尸体收敛在一起,用雪给雪人做了一个银色的坟堆,并且还煞有其事地烧了几页作业本给它,以做吊唁。
我站起身,目光中充满了悲悯而壮烈的神情,我决心重新做一个完美的雪人。就在我壮志绸缪的时候,镇里的小哑巴拍着手在坟堆边上跳着。
一旁的小朋友说,还是小哑巴厉害,三下两下就消灭了雪人妖怪。
我恨恨地抬起头。
那个小哑巴我以前很怕她,因为她总是从某个莫名的角落冲出来,打你一巴掌,然后逃得无影无踪,她和我一样,被并列在镇里居民所讨厌的小孩的首位。虽然如此,但是我们同病却不相怜,反而暗中较劲儿了很久。自从丁香小姨告诉了我关于妈妈的事情以后,我便再也不怕她了,
现在,这个小哑巴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肢解了我的雪人,这简直是对我的侮辱,不要以为丁香小姨不理我了,我就变得好欺负了!
哼!
我咬咬牙,指着小哑巴说道:“你给我等着!你这个哑巴!”
小哑巴手忙脚乱一脸无辜地比划着,我也不知道她在比划什么,估计不是什么好话,十有八九是在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