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14

  “黑蛇,似乎有些不妙。”

  “什么?先帮我把肩膀上的脑袋弄掉,这玩意儿怪不好闻的。”

  “我弄掉了,它长得真丑。前面就是人狼的防御阵地了吗?”

  “是的,我们要扮演的是被追猎到落荒而逃的人狼,伤势越严重,那些人就不会拿唧唧歪歪的问题来问咱们了。”

  “那么就快点儿,黑蛇,我想全城的潜行尸都跟在咱们后头了。”

  抽水机没有撒谎,潜行尸从地上、高楼间、电线杆上……朝我们猛扑过来,像是一阵灰色的潮水。

  “走!走!走!走!走!”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

  先是挡风玻璃开始小幅度震动,随后是脚蹬,然后是马达、座垫、我的屁股和身上每一块骨头。摩托狂飚疾驰,因摩擦空气而发出刺耳的尖叫,似乎要在半秒钟内化为碎片。上百头潜行尸在我们上下左右跳跃追逐,逼迫我不得不作出一百八十度翻滚之类的惊险动作,引擎一次又一次痛苦地呻吟,冒出阵阵黑烟。

  所有武器都在一次翻滚中落到了地上。

  在潜行尸几乎要抓住我们的那一瞬间,摩托冲出了楼群,向地面撞去。这台可怜的机器在地面上摩擦出一串刺眼的火星,靠着惯性撞出三十多米,我和抽水机都已成了血人。

  “跑,朝阵地跑!”

  摩托在背后爆炸,这时我们离人狼的阵地只有二十来米,但潜行尸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他们越过火光,向蟾蜍一样跳跃前行,他们就要抓住……

  密集的火力将所有潜行尸撕成了碎片。

  我和抽水机仰面躺在地上,望着乌黑的天空,任由潜行尸的碎肉和鲜血落雨一样落在身上。我发誓,只要再动一动,我们就会像那台摩托一样散架了。

  “记住,什么话都不要说,等上了救护车再看眼色行事。”

  “可如果他们说东瀛话呢?”

  “那我们就只好去死了。”

  枪声平息下来,有人在焦急地呼喊,车辆开来开去。一些靴子从身边走过,去解决那些还没死透的潜行尸,两个担架队过来了。

  希望你们说汉语,朋友们,要不然我们就会死,当然你们也会,也会……

  “你们能说话吗?”

  哦,汉语,我从未感觉自己如此热爱这门语言,这门精炼美妙优雅的语言。什么东瀛话,全都见鬼去吧,哈,哈哈!

  “我连个屁都不想放了。”我闭着眼睛说。

  “能行动吗?”

  “不。”

  他们想来抬人,我哇哇大叫起来,说自己的脊椎可能断了,抽水机配合地呻吟起来。这些士兵打消了给我们脱下生化服的打算,他们把分解成两半的担架插到我们身下拼合起来,将我们抬到一辆封闭吉普车上。哦,感谢带有自动修复伤口功能的生化服!

  “坚持下去!”一名军官在旁边给我们打气,“只要一会儿功夫就到医院,你们会得救的!没想到A57部队还有人能逃出来,你们真够种!”

  “是啊。”我有气无力地回应他,“我们的种还好好待在裤裆里,一颗都不少呢。”

  但你的就说不定了,朋友。

  车辆缓缓开动,硝烟和人声逐渐远去,因为躺着的缘故,无法看到外界的环境,这迫使我们不得不提前下手。实际动手很容易,唯一的意外是……

  “你把司机打死了!”

  “车颠簸了一下。”

  “你还在车窗上射出了一个洞,你还把这家伙的血和脑浆涂得到处都是,你还笑,你还想去喝那些血?你给我他妈坐到后面来问问他,不,你先把车窗弄干净!”

  很幸运,我们停在一条黑暗的公路上,往来没有任何车辆,也许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城里去了,没人想到会有变异人能够逃出荒城吧?

  尽管如此,我仍旧把吉普车上所有的武器拿下来警戒,除了自动步枪之外,最好的东西是一枚便携式反坦克火箭炮,我好像天生就会操纵这些东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14

  弄干净溅在车窗上的脑浆之后,我们继续前行。让那军官招供很容易,首先同伴的尸体就在他旁边,其次抽水机露出了獠牙,最后我扯下手臂上的生化服,给他看了狰狞的手臂,军官把一切都招了。

  “什么,最高指挥官?我们由疫区机动部队上校指挥官雷雄领导,不,他在指挥中心,家人?当然,他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女儿,他们都住在离这儿二十公里的余临市,大部分和疫情有关的研究中心、物流中心和防卫部队的后勤中心都设在那儿,我们的家属也全部住在那儿。不,是政府强迫我们的!政府说只有亲人也住在临州边缘,战士才会尽心尽力地保家卫国。我把什么都说了,能给我个痛快吗?妈的,为什么开车的不是我!”

  抽水机问他刚才要把我们送去哪家医院,军官说那是一家临时的战地医院,大约需要二十分钟路程。也就是说,如果二十分钟之内我们还不出现的话,就会引起怀疑。

  怀疑就怀疑吧,我拐上了去余临市的公路。

  果不其然,二十分钟之后,对讲机里传来了询问声,被那军官支吾过去,但想也骗不了多久。幸好余临已经到了。

  这是一座典型的江浙新兴小城,笔直平坦的柏油马路两边种植着繁茂的香樟,鲤鱼形状的路灯发出欢快的粉红色光芒,到处都是新建的厂房和雄伟的大楼。

  四周很安静,这里没有丧尸的嚎叫、变异生物的咆哮,也没有子弹穿透肉体的声音。小雨沙沙地打在玻璃上,透出一分温馨。

  我们经过一个张灯结彩的居民区,街上有许多孩子在跑来跑去,拿着焰火玩耍嬉戏,孩子……他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脸上的笑容,我从未见过。

  拐角处有一座大型超市,透过灯光能够看见里面排列整齐的货物和衣着整洁的售货小姐,人们领着大包小包的食物进进出出。

  风从窗户上的小孔里钻进来,吹得人面孔都冻僵。

  “如果不是瘟疫,我们也可以享受这一切。”我对抽水机说,也对自己辩解,“如果他们连活在垃圾堆里的权力都要剥夺,那么反抗就是理所当然的,对吧?”

  “唔。”

  “离雷雄的家还有多远?”

  “五分钟路。”军官回答。

  “很好。”

  雷雄,这个名字叫人很不舒服。我似乎可以想像这个人有一头钢鬃一样的白色短发,脸上的肌肉都是冰做的。

  这个指挥人狼捣毁兄弟会的男人,他的家在城郊一片高尚别墅区当中。我们在这个住宅区门口停下?恚邮鼙0驳募觳椤C鸥诶镆还沧帕礁霰0玻渲幸桓隼吹礁奔菔蛔Γ褂幸桓鋈跃勺诟谕だ铩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15

  “女士,请离门远一些!”我大声呼叫,对准门锁一通扫射,然后一脚踹开大门。抽水机嚎叫着射出子弹,直到我揪着脖子,才把他拉了进来。

  屋子里有些什么东西,或许是饭菜的香味和女主人的体温和其他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组成温和的气息,像麻醉剂一样,把周身的寒冷全都驱散。我意识到自己的到来正在打破这种令人迷醉的温暖,连忙将大门关好,指挥他们拖来鞋柜将门堵上。那些精美的皮鞋和可爱的童鞋掉了一地。

  转过身,就看到那个女人。

  她穿着紫红色的高领羊毛衫,系着绿色的围裙,脚上踩着一双毛茸茸的小狗拖鞋,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菜汤,说不上是个多么漂亮的女人,但却十足的和谐而优雅。

  这种优雅使我这种不知廉耻的暴徒也感到一丝羞愧。

  我想她一定是个聪明的女人,因为直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尖叫,没有上来卡我的脖子,没有把菜汤丢过来,更没有晕倒。我欣赏这样的女子,她有荒城人的性格。

  “把汤放下吧,女士,真香,您的手艺很不错啊,我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吃饭,想必一定很不错。坐下喘口气吧,我也坐下了,事情来的很突然,希望你不要太过不安。毕竟,我们不是变态杀人狂或者想要报复警长的职业罪犯,我们只是想和雷总指挥谈一谈,好好谈一谈。你可以叫我黑蛇,正往门上钉木板的是抽水机,还有愁眉苦脸的是江指挥,自然,他并不是我们的一员。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夫人?”

  她轻声地回答:“白颖薇。”

  “很好听的名字,我似乎曾经听过……不管怎么说,恐怕咱们得过上一段令人难忘的时光了。江指挥告诉我说,雷总指挥还有一个孩子,我希望能够和她共进晚餐,你知道,我们经历了很多不愉快的事,难免有些神经紧张,如果孩子不小心发出什么响动的话……”

  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女孩已经在楼梯口出现了。她有一对像精灵一样明亮的眼睛,却透露出无比的淡漠,身上穿着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怎么喜欢的黑色裙裤,手里抱着个玩偶,却并不是茸毛狗或者熊猫,而是一头绒布蜥蜴。

  像是因为看到突然出现的恐怖分子,女孩儿吓得双脚打颤,眼看就要从楼梯上跌下来。她凝视着我,大声喊道:“方叔叔!”

  那一瞬间,我产生了错觉,似乎不是一个小女孩跌落下来,而是一头白猫喵喵叫着向我扑来。不知什么时候,女孩已经挂在我的怀里,而我居然出现在楼梯口,连枪都放在饭桌上。

  心脏都快跳出胸口!

  这时我才发现,她的左眼眶下方有一块指甲大小的伤痕,好像半滴青色的泪珠。她挂在我畸形的手臂上,一点也没有恐惧,反而很熟悉地凑上来,用肉呼呼的小脸蛋在鳞片上摩擦。

  我不知该怎么办。如果面对的是一个哇哇哭喊的孩子,情况可能更容易应付些,但现在她已经爬到我的肩膀上来了。她用粉嘟嘟的小嘴在我的脸上亲吻,于是我就像喝了两斤烧酒那样脸红,脑子都嗡嗡作响。

  “小铃,快下来,不要打搅……叔叔。”白晓薇用最克制的语调说道,“对不起,这位先生。我的女儿……有自闭症,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别紧张,夫人,我们只是想和雷总指挥说几句话。”

  我扶着名叫小铃的女孩儿走下楼梯,她看着我撅起了小嘴,不满地说:“方叔叔,你为什么都不笑,不叫小铃呢?为什么姐姐没有来?小铃在这里很不开心呢!”

  她的母亲抱歉地打着手势:“方叔叔是一个想象中的人物,一个半人半龙、长着翅膀的英雄,你知道,很多小孩都有想象中的朋友,医生说,小铃只是陷得太深了。”

  “没关系。”我把孩子放到凳子上坐好,心里怎么也生不出伤害这对母女的想法。他们是那样美好,任何杀死他们、乃至把他们捆住的念头,都会叫人羞愧到死,失去作人的资格。

  但如果真的要,我必须……把他们杀……

  “坐好吧,乖孩子,我们是你爸爸的客人。”

  “爸爸已经死了……”小铃忧伤而认真的回答,我不由一愣。孩子继续说道,“爸爸死掉了,妈妈也死掉了,血,火光,很可怕,小铃好痛,好冷……那些怪物,很凶啊,小铃好害怕……”

  女孩儿朝我身边凑过来,像一团软乎乎的小猫。她的母亲一把将她抱开:“她的癔症发作了,药在楼上。”

  没关系,真的,这个女孩儿……很不一般。头痛,头痛。

  “抽水机,你和她去拿。”

  吃过了药,孩子沉沉睡去。我们把屋子里所有的窗户全都锁死,窗帘拉好,刚干完这活,十多辆增援的警车就赶到了。

  虽然没有经验,我也知道仅仅凭借两名匪徒是无法守住这么大一间房子的,于是决定在一楼餐厅防守。首先把沙发、橱柜等障碍物聚成一圈,随后将那名军官锁在桌角,食物和急救医药箱、毯子、衣物等等一应俱全,人质都在可以直接射杀的范围之内,然后关掉了所有灯光。

  探照灯惨白的灯光立刻明显起来,将窗帘上的花纹都显示出来。

  随后,我让白晓薇拨通了雷雄的手机,先让她报了几句平安,随后接过电话,开始了和这么指挥官的首次联络。

  “你可以称呼我B,反正卑贱的变异人用不着太正式的称呼,雷雄指挥官,您太太的菜汤烧得很好,里面的小肉丸——哦,是叫做贡丸的东西,很不错。在荒城里,从来也没有这样的好东西,也从来没有那么可爱的小女孩。总而言之,一切都很不错,就是外面的警笛吵得人有些烦躁。工作还顺利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15

  “还成。”一个沙哑的男声回答说,“兄弟会被连根拔起,大部分人都流落在城里,我们只抓住了几十名老人和儿童。”

  “但没有一名是我的妻子或女儿,真遗憾,我还没有结婚。”

  “那真幸运。”

  “不,被关在一座废墟里慢慢腐烂,还要和丧尸搏斗,吃他们的肉或者被吃,这不叫幸运。有一所带有花园的大房子,一个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整天发号施令,这才是幸运。”

  他笑了,明显想要引入正题:“你想要什么,B先生,五十万现钞,一辆汽车或者浮空艇,还是政府的大赦?”

  “不不不,这不是你应该说的话,雷雄。现在是我发球,我提出要求或者不提出,我生气或者发疯,我顽抗到底或者投降,你没有提问的资格,你只能回答‘是’或者‘不’,说到要求,我希望你的人在你还没有到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我手头有一枚反坦克炮弹,把它改装成遥控炸弹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并且我已经这样干了。你知道,变异人的命是很长的,我不想和任何人同归于尽,就算是那样漂亮的妇人。你有二十分钟时间赶到,在那之前我不会谈判,除了用子弹。”

  我挂上电话。因为一根塑料管子悄悄从通风管里钻了出来,我站到桌上,一把把它扯了下来,这是一种窥探装置,用来了解封闭的室内情况,我也不知自己怎么知道的,也许以前我干的就是这一行。爆炸、子弹横飞、格斗、眩晕……我是个天生的职业军人。

  但是我不说东瀛话。

  “为什么你们不说东瀛话?”

  白晓薇明显被这个问题愣住,直到我又重复了一边,她才有些脸红地说:“我们正在学,但东瀛语是一种很复杂,很先进的语言,你知道,大多数人都……”

  “但是广播里说,大多数人都会说东瀛语。”

  “是的,大多数有身份的人都是那样,在正式场合就会说东瀛语,私下里用汉语交流,据说,很快就有最新型的学习机问世,能够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洗去人大脑里的汉语,用东瀛语来代替,也许我应该去……”

  她说到这里,慢慢地停了下来,很有些尴尬地看着我。是的,绑匪和人质之间的谈话不该是这样的,但是……这是我头一回当绑匪,她也是头一回被绑架。

  “如非必要,我们不会伤人。”我郑重地说,“你知道,我们在废墟生活,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每天,我们都睡在漏风的危楼里,忍受冰凉的地板和昏暗的房间,然后我们猎杀丧尸,就是死去的人。对,在那个城市里,死去的人们还会到处活动,会饥饿并且只会饥饿,我们杀死他们然后吃那些腐烂的肉。有时候还会有凶猛的鲨鱼、阴险的水蛇、强壮的八爪鱼爬上岸来,很多人死掉,但这些东西也是难得的美味。总而言之,我们就是这样一群茹毛饮血的野兽。但是,就在昨天中午,你的丈夫指挥上千人的队伍攻击我们,杀死了所有女人、孩子,捣毁了我们遮风避雨的家园,驱赶那些男人去危险地带喂丧尸,只有我们逃了出来。我是一个愚蠢的变异人,夫人,但我也想生存,很想很想。直到目前为止,你还没有看到另一面的我,我希望直到这个事件结束,你也没有机会看到。”

  她畏惧的目光里渐渐多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女人点点头。

  “有你丈夫的衣服吗,我们要换。”

  她顺从地拿来了两套男装,让我和抽水机换上。这样,我就知道了雷雄的真实身材,不会被冒牌货骗过,但随后我就意识到这很愚蠢,因为沙发上明明摆着他们的全家福。照片上的雷雄尽管笑得很开心,却也依然是一副威严的模样,他的脸方方正正,头发全是白色的,人很精干。

  和我的想像一模一样,真奇怪。

  他不是一个好惹的家伙。

  这时候,抽水机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他看到墙上挂着一台液晶电视机,希望能看一看真正的电视。以前我们也有电视,各式各样的电视,但没有电,都是空壳子。他听说这里面能看到整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和风景,很想看一看。荒城里的宣传飞艇上,只能看到载歌载舞赞美领袖的恶心玩意儿。

  我让白晓薇打开电视,第二个好处是能够吸引目光,使处于黑暗中的人更加黑暗。

  而且我也很想看一看真正的电视。

  我们先看了一个新闻节目,一个秃头的男人煞有介事地介绍说,今年全球GDP比去年同期增长了十二个百分点,伴随着他的声音,画面切换到全球各地的城市和乡村,于是我们头一回看到了那些高楼大厦、冰雪、椰子树、金黄的麦田和抚摸它的风,看到了那么多美丽的少女和充满活力的男人,看到了明媚的阳光和漫长的海岸线,看到了川流不息的车辆,也头一次看到了我们的领导人,全球联盟的领袖,榊原秀夫。他是个两鬓雪白的中年人,看来文质彬彬,并无最高领导的威严,却多了几分学者的风度。我心中刚开始由衷地赞叹,接下来的新闻却叫人目瞪口呆。

  新闻说,去年由一小撮恐怖分子引起的临州瘟疫,在联盟政府和领袖的直接指导下,已经被完全控制住,皇军官兵日日夜夜奋战在第一线,解决了疫区群众的生活问题。这回的画面切换到了一个由帐篷组成的临时居住地,不管是那里,就是不可能是临州。话筒伸到一名胖乎乎的夫人嘴巴下面——她怎么看都不像是变异人。

  画外音:“现在生活还有什么不方便吗?”

  妇人笑呵呵回答:“没啥不方便的,生活比瘟疫没爆发之前更美满啦!感谢政府,感谢皇军!”

  画面切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头手持试管,严肃地说,据最新研究表明,瘟疫病毒在空气中暴露四十八小时左右,就会自动分解为二氧化碳和水。

  很好,很好,夫人,请换台吧。

  电视啪地跳了一下,画面上出现一名眼睛奇大无比的和服少女,正对一个穿着军装的老头大声疾呼,这是一档东瀛语节目,底下有东瀛语和汉语两种字幕。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16

  “这是《还珠公主》。”白晓薇解释道,“一款连续剧,就是讲一些编造出来的故事。这个故事讲的是天皇和他的女儿之间的故事,那位吹胡子瞪眼的就是天皇。现在讲到天皇要将公主嫁到番地,也就是原大汉地带,但是公主原本有了喜欢的人,就是东条英机首相的儿子……我们把这样的剧集称为和宫剧,最近流行的还有《宰相东条英机》,《裕仁大帝》,《大和秘史》……”

  OK,换台。

  一名英勇的皇军战士手持双枪击倒了二十多名使用自动步枪的反政府武装分子……一名联盟官员大声疾呼要拒腐蚀永不沾……一名政府高官泪流满面地在矿井下吃着饺子……两头名叫“大大”、“和和”的熊猫明天将送往火星,据说这两个名字是全世界六十亿人中的二十三亿八千八百九十二万零五百一十一人通过短信投票方式决定的,同日,有三十一亿六千五百六十三万两千七百二十人投票同意提高个人所得税起征点,因为全世界人民都渴望享受纳税人的荣誉感……

  二十分钟的电视节目给我的唯一感觉是:荒城的生活并不是那么糟糕。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我拨通雷雄的电话:“你到了吗,你的人看来已经忍不住了。”

  “我刚赶到。”雷雄喘着粗气说,“我会叫我的人回来。”

  “很好,然后你来。”

  “我?”

  “是的。脱光衣服,双手放在可以看见的地方,你如果进来,我会先放一个人质。如果两分钟之内你还没有进来,他的小命就没了。”

  一阵沉默。

  我挂上电话,把堵住门的沙发推开,将江指挥铐在门锁上,让外面的人能够看到。妈的,外面停了二十多辆大小警车,天上还有直升飞机,探照灯晃得人眼都睁不开。

  “要杀掉我了吗?”江指挥可怜巴巴地问我,他的身子在寒风里颤抖。

  我躲在门后回答他:“也许。你他妈不是想死吗?”

  他开始小声抽泣起来,这个男人用自由的左手揉着自己的眼睛,那些泪就像血一样涌了出来。他张大嘴,冒出白气,从喉咙深处发出无助的嚎叫,把右手的手铐撞得哐哐作响,到后来开始打起嗝来。

  “不要喊叫,你的指挥官已经过来了。”

  他眯起通红的眼睛朝前望了望,随后便如释重负地羞愧起来。我向后退去,枪口始终不离朝房子走来的高大男子。

  雷雄在门口站定,也不看江指挥,开始慢慢脱下衣服。很多有权势的人脱下衣服之后,都显得和常人无异,但雷雄显然不是这种类型。他浑身胀满咄咄逼人的肌肉,线条像剃刀一样锋利,衣服对他来说,不过是避免锋芒外露的掩饰。他是一块真正的岩石。

  在他光着身子转了一圈之后,我把手铐钥匙递给他,让他解开军官,然后把自己铐在茶几上。雷雄顺从地一一完成,最后,他朝我笑笑:“你好像很怕我。”

  “是的。”我点头承认,“你给人的感觉很可怕,如非必要,我永远也不想和你发生关系。”

  他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江指挥的肩膀,示意他赶快出去,随后不经意地问道:“有没有衣服,屋子里可真够冷的。”

  我让抽水机给他套上睡衣——这被证明是个很糟糕的决定。抽水机拿着睡衣,遮挡住了视线,在意识到这中间稍许有些不对劲的时候,抽水机的腰间已经爆出一个血洞!

  “妈的!”我大吼一声,一脚踢翻餐桌。刚走到门口的江指挥神经质地尖叫起来,发足狂奔。雷雄丢开瘫软的抽水机,朝我扑来。而我则凶猛地朝昏昏沉沉的小姑娘扑去。

  那姑娘本来正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只要抓住她,用手枪指住她的太阳穴,那么主动权又将回到我这边。但是她的母亲发了疯一般撞了过来,力气如此之大,一下子把我撞倒在地。我使了个扫膛腿绊倒了这个女人,正想把手枪塞到她的嘴里,雷雄大力地踢了过来,几乎要把我的手腕都踢断,枪也丢在一边。我顺势用膝盖猛顶他的裆部,趁他痛苦不堪时,就地滚翻,捡起一支突击步枪。

  枪口正对准雷雄。

  与此同时,他也举着一支手枪,冷冷地注视着我。

  那位勇敢的母亲抱着孩子,不敢动弹。

  “快走!”雷雄喝令道,“不要在这里拖后腿!”

  我的心中充满沮丧,缓缓道:“也许放你进来不是个好主意。”

  “就新手来说,你干得很不错了。”

  这个时候,抽水机居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捂着嘴,将涌上喉咙的血重新咽下去,腹部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这个怪物低声笑起来,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警官,下一次杀变异人的时候,对准脑袋开枪。”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17

  我大喜过望,叫道:“拦住那女人!”

  “当然。”抽水机桀桀怪笑,伸手将白晓薇抓了回来,与此同时,一排子弹将正对大门的地板彻底击碎。

  如果白晓薇刚才继续在这条路上走的话,肯定也要被撕碎了。

  门外传来江指挥的惨叫和密集的子弹声。

  “哗啦”,四扇窗户被打破,投掷进来数枚催泪弹,屋子很快就被刺激性气体笼罩。

  我一把操起生化头盔,高声骂道:“雷雄你这个畜生,你老婆女儿还在老子手上!”

  “这不是我的命令!”他的声音充满迷惑,“我没有下令冲进来!”

  “但是你的疯狗们都上来了!”

  他们出动了轻型装甲车,不得已之下,我只好动用了唯一的一枚反坦克导弹。警察们嚎叫着冲了下来,毫无配合地展开来正面进攻。

  抽水机手足无措地立了一会儿,这才放下两母女,开始朝外面射击。那对母女哭喊着在地上爬,试图找到躲避子弹的地方。雷雄对着耳麦大叫:“是谁下的命令,停止攻击,停止攻击!”

  子弹穿过大门和窗户,像一阵旋风,将桌椅、茶几、墙上的照片和茶杯全都卷起,撕成碎片。玻璃碎片和木屑跳起来溅在人身上,像是爆炸的鞭炮。

  这世界真的疯狂了。

  “他们想杀了你的妻子!”我大声喊道,“你的手下都叛变了!”

  “不可能的!”

  “哈哈,那就出去和他们打招呼吧!”

  雷雄徒劳无功地对着耳麦联络,最后终于联系上了直升飞机的驾驶员:“是的,快停止,什么,都发了疯?怎么可能……他们还向你射击?快去总部!”

  这个男人的双眼头一回失去了焦距,我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最大的威胁,提议道:“嗨,指挥官,我觉得咱们应该暂时停战,以免你的妻儿成为死尸,嗯?”

  他还在犹豫,我勾起最后一支步枪甩给他。他条件反射般接过枪,利索地检查了弹匣,打开保险,上膛,一股力量又回到了这个男人身上。

  几乎同时,四名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挟着呼啸的北风撞了进来。

  我们早已将衣物聚在一起燃烧起来,吸引他们红外夜视仪的注意。黑暗中,抽水机是无所不能的杀戮机器,他甚至没有用枪,单单使刀便干掉了两个,我也干掉了一个。

  雷雄开始没有开枪,但当一名突击队员把枪指住他的妻子时,他打死了那人。

  “小李——”他呆呆地说,“这不可能。”

  “也许吧。”我忍着痛说,“抽水机,把刀递过来,等会儿再吸他们的血!”

  那吸血鬼把匕首掷过来,囔囔:“我得快点儿,你真以为这个男人在我腰上打的洞是假的吗?”

  我把刀在打火机上烧了烧,随后割开自己的手腕,挑出里面的弹头,取了些火药撒在伤口上,随后便是刺激的烧灼。我用绷带胡乱缠住伤口,这才能够使用头盔上的夜视望远功能朝外界窥探。

  很快便发现了蹊跷之处。

  在十几辆警车拦成的屏障后面,躲着几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察,但是在他们身后,还站着三个人。之所以能够特别注意到这三个人,是因为他们的体温高出别人一筹。

  在红外夜视仪下,常人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显示出橘红色,被衣服包裹的地方则是蓝色,但是这两个男人的周身却显示出不断跳动的火红色,好像正在熊熊燃烧。每隔五秒钟,这种红色的辐射便呈环状向周围散开,于是离他们近一些的警察头部也变成了这种颜色。似乎他们拥有特殊的能力,使得警察都发起高烧。

  有古怪。

  我悄悄伸出枪管,对准其中一个高温人。透过瞄准镜可以看到,那是个穿着三件套黑西装,戴墨镜的男子。他似乎意识到了危险,把头朝我这边一别,将手指贴住自己的额头。

  一道细红线朝我袭来,那是极度的高温,我的额头一阵刺痛,但还是扣动了扳机!

  “砰——”

  呼啸,不是风声,一柄黑色的木刀闪电般劈来,九千九百个太阳同时升起,惨白的床单上瘦弱的妇人,轻盈的白猫,痛苦地勃起,子弹横飞,会飞的人,像蛇一样的人,只剩骨架的狗,转动的眼珠,死人脸上转动的眼珠,丧尸之城,红都女皇,千万颗卫星转动,隆隆地碾压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17

  方平。

  这个名字像子弹一样射进脑子里,令人头晕目眩。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子弹仍旧在头顶飞舞,但我已经彻底弄不清楚自己是谁了。

  屋外,警察们似乎正在激烈地交火。

  那个高温人已经死了,他平躺着,温度正迅速降低。但另一个家伙仍然控制着一半警察,这些头脑发热的家伙和那些脱离控制的人互相厮杀。清醒者不明所以,但战术熟练;被控制者悍不畏死,作风冷酷。

  “那是心灵控制者。”雷雄抿着嘴道,“一直有这样的传说,政府有一个秘密的特工机构,专门训练能够操纵人脑思维的异能者。原本以为一定是无稽之谈,没料到是真的。”

  我观察片刻,道:“现在看来,这些人至少有两个缺点。一是只能控制少量人的思想,二是只要本身死掉,控制就会解除。咱们应该搏一下。”

  “搏?”

  “雷雄,政府已经放弃你了,这一点恐怕你也知道。我只是不明白是什么值得他们这么做。”

  雷雄沉吟片刻,决然道:“上头命令我们捣毁兄弟会,找到一块红色的布。”

  “布就在这里,你要拿吗?”

  他的瞳孔开始收缩,脖子后面浓密的头发开始张扬起来,这个男人一动不动地望着外面血腥的战场,说了一句:“动手吧。”

  我们猫着腰爬出窗户,刚刚稀疏下来的小雨又逐渐泼洒开来,打得整个院子一片狼藉。那些红花绿叶被雨滴浇得不住点头,即将被无情的狂风撕成碎片。

  在雨里,无论是枪弹声还是人的呼号声,都扭曲成了一种遥远而可笑的幻觉,面前的一切,像是一出无声的木偶剧。直到我触到一具软绵绵的尸体,才意识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厮杀正在接近尾声,因为清醒的警察无法判断谁是敌人,是以出手犹豫,有些人干脆就疯狂地向同僚扫射,最后却也难免一劫。最后的幸存者,则被心灵控制者再次夺去魂魄,沦为杀人工具。

  那名死在我们脚下的警察,是从远处一辆警车后面爬过来的,他的肠子还绕在轮胎下面,一路上扯出六七米,好像一条红色的导火索。

  雷雄帮助他慢慢合拢双眼,闪电般窜了出去。

  在他身后,抽水机无声无息地跟着,如一抹游魂。

  雷雄不愧是人狼部队的最高指挥,枪法极精,每一枪皆从人的额头钻入。寻常人面对自己日月相处的同僚,总会顾惜几分,这人作风果断,心狠手辣,倒和我们变异人相仿。

  抽水机不见了。

  我看不见他在哪里,但却感觉到他对于杀戮和血的欲望。这股欲望到哪里,哪里就有人倒下去。他似乎能够隐形,只有风吹草动和凄惨的呼号才能暴露他的踪迹。

  我捏碎一名警察的喉结,冷冷打了个寒颤。

  风雨中,站立着的人稀稀拉拉,像是孤魂野鬼。一名心灵控制者发现了雷雄,他闭上眼睛,将双手抵住太阳穴。

  还没等他再次睁开眼睛,他肩膀后面便显出一张苍白的脸。抽水机张开血盆大口,将獠牙狠狠刺进了这人的脖子。他的手透过这人的胸骨,从前面钻出来,手中捏着一枚别别跳动的心脏。

  我则摸上一辆警车,自顶上朝另一名心灵控制者扑去。没有等他回头,一下子把他的脖子扭了一百八十度,那张机械般严正的脸对准了我。

  黑墨镜斜斜挂了下来,他的眼睛像刚刚熄灭的炭火,还蕴藏着阴险的能量。

  不知为什么,我伸出手指想将这双危险的眼睛抠出来,但雷雄悄悄摸上来,一脚将我踹倒在地,他狞笑着抽出手枪对准了我。

  难道他要下手了么?我就地一个滚翻,同时抽出手枪胡乱射击,但枪很快便被踢飞,而踢飞手枪的居然是抽水机,他雪白的獠牙上还残留着血滴,腐臭的尸气扎进我每一个毛孔!

  这不可能!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最后一击。

  ※※※

  疼痛袭来,但不是被子弹击穿的疼痛,而是一种古怪的酸痛,脑子里像是被揭去了一张纸,或者说……

  一个封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18

  那些涌进来的画面,完全无法理解。据说,人临死之前,脑中会把自己一生的画面全都闪回一遍。很久以前,我纳闷在这些人濒死的几秒钟或者几个小时之内,怎么可能回忆完漫长的人生,但现在明白了。

  人生就像是一座天空中的玻璃之城,每一段画面都镶嵌在玻璃上,精美无比。当死亡的巨手将这座城池碾碎时,那些玻璃碎片便纷纷洒落,躺在地面上的亡灵被碎片击中,显出酸甜苦辣种种悲喜。

  但不知道画面里那个不断战斗的男人是谁,但当那些记忆穿透我的身体,灵魂深处却也为之哭泣或欢喜。

  碎片越落越稀疏,逐渐化为冰冷的雨滴,我几乎是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个世界,重新回到大雨的夜里。

  被我杀死的心灵控制者软绵绵地躺在雷雄怀里,胸口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内脏一塌糊涂。雷雄把枪从他背后抽出来,甩干净枪管上的血浆,解释道:“刚才他控制了你的思维,令你产生了幻觉。”

  “我原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做梦了。”

  障碍处理干净,我们决定逃走。白晓薇冷静地翻出了家中所有的现金和首饰,加上毛毯和服装,她将孩子裹得厚厚的,冲进了雨里。这个女人的生活在两个钟头之内被我毁掉,但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这更加叫人不安。

  抽水机一边享受人血大餐,一边将枪械弹药往一辆面包车上装,他是唯一一个心满意足的人。

  面包车周身配备有防弹装甲,我们还是不放心,将警察们的防弹背心都剥了下来,除自己穿戴之外,其余全都贴在车厢内侧,增加防护力。雷雄找来一些空的纯净水桶,把其余车上的汽油吸出来,灌入其中。

  小玲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真奇怪,我的记忆当中有一个小女孩,长得和她很像,但那个小女孩总是笑眯眯的,而我还没有看过她笑的模样。

  “走吧。”雷雄挥手说。

  我大声问:“去哪儿。”

  “叛党营地。”

  这是我头一次听到叛党这个名词,很快便意识到那就是广播中所说的恐怖分子们。恐怖分子配变异人,倒也相宜。我还想问,抽水机紧张起来,抄起了身边的冲锋枪:“有车来了。”

  来的只是一辆车,一辆黑色公务用车。抽水机试着射出一梭子子弹,全被弹了开来,是防弹玻璃!

  “试试这个……”他小声嘀咕着,端起了警用火箭炮。

  红光一闪,耀眼的白色尾焰标示出导弹的轨迹,向公务车扑去。在击中车子的一霎那,从车子侧身滚下来一个人。爆炸刚刚开始,这人已经站起来朝我们走过来。

  他是一把钢钳。

  这人和前面三名心灵控制者一模一样,穿着黑色三件套,戴着墨镜和通讯器。他像是整块钢铁砸成的人偶,衣衫笔挺,全无呼吸产生的褶皱。爆炸就在他身后发生,冲击波卷着火焰将他笼罩,但是当他不慌不忙走出来的时候,连头发都没有抖动。

  抽水机急忙发动引擎,汽车开始颤抖,那特工加快了步幅。当汽车终于缓缓开动时,他小步跑了起来。

  “开枪,快开枪!”

  子弹劈头盖脑朝他砸去,却总是恰好被躲开,他甚至没有改变一毫米线路。我想是这个杂种强大的心灵控制能力,使得我们在射击时不由自主地偏开枪口。

  妈的!

  道路都被警车和尸体挡住,抽水机横冲直撞,车厢内翻天覆地。两名女性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我换了个弹匣,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再次探出头去。

  特工已经离得很近,他摘掉了墨镜。

  他的眼眶里好像没有东西,这人的眼珠居然是无色透明的!

  一股热流涌来,我连忙缩回头来,假若他可以隔着钢板和防弹衣控制人,那我也实在无法可想,闭上眼睛,只觉有一条怪蛇在脑中游动,吞噬意识。

  也许是经过一次心灵控制,或者本身是变异人的缘故,这次的感觉要好对付得多。我集中全副意念,想像脑中凝结成一支钢针,朝怪蛇狠狠扎去。在那怪蛇挣扎扭动的过程当中,似乎看到特工已经攀上了面包车的后车门。

  我一脚踹开后车门,特工扒在门后,奋力朝上爬去。我把枪送到门后胡乱开了几枪,自己借着车侧一蹬,跃上车顶。

  这时,他刚刚露出半个脑袋,我干脆一脚狠狠蹬去。谁料他敏捷无比,一把抓住脚踝,借力窜了上来。而我的脚踝则像被炭火掠过,扭动一下都疼痛无比。

  特工的视线扫过我的身体,立刻使人产生被肢解之感,连胸口的腐肉,都跃跃欲试,似要破体而出。我咬碎钢牙,大吼一声,朝他的下阴踢去。他随意地伸脚来挡,好似一根铁条。

  正在无法可想之时,背后传来一声暴喝:“杂种!”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18

  雷雄已然撞了过来。特工正要躲避,我抽出靴子里的匕首,朝他的皮鞋狠狠扎了下去!这个强人条件反射地回踢过来,一脚便踢松了我半边牙齿。但他却被雷雄撞了个正着。

  大雨滂沱,汽车顶上滑溜无比,无处着力。这一撞,两个人便一起朝前跌去,倘若没有阻力,一定会跌到车前,搅进滚滚车轮里。

  他要和他,玉石俱焚!

  在他们共同往车前跌落的一瞬间,我终于抓住雷雄的靴子。他的分量撕扯着我肩膀上的伤口,到处都在喷血。他倒挂在车前窗上,特工则跌下了车。

  车明显地震了震。

  一直过去很久,我才敢回头看。衣衫依旧那么整洁的特工在很远的地方望着,挥手向我们告别。

  我长长叹了口气,随后便被浑身的伤口疼地大叫起来。

  雨还在下,但车厢里是温暖的。

  有个杂种说过,世界上最惬意的事,就是坐在窗台前看路人被大雨淋湿的模样。我虽没有这般无聊,却也感到,伤口上了药之后,躺在厚厚的毛毯上,远比在车顶上和敌人搏杀来得舒服。过去的两年里,我似乎从未这么舒服过。

  雷雄一面指挥方向,一面介绍说,知道一个地下组织的基地。所谓地下组织,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一些对政府心怀不满的人。他的日常工作,除了对付荒城内的丧尸和变异人之外,就是控制这些人。

  至于何谓心怀不满,他也不是很说得清楚,只是大体上分有ABC三等。A等有:未经有关部门审批,私自印刷汉语图书、报刊等各类出版物的。

  未经有关部门审批,私设汉语地下电台、电视台的。

  未经有关部门审批,聚集三十人以上,进行以汉语为主的演讲、演唱、体育活动。

  十二周岁以上,连续三年没有报名参加东瀛语四六级考试者(通过者除外);年满十八周岁尚不能以东瀛语完整演唱国歌者。

  散发任何汉语传单累计达十张以上者;撰写超过一千字之汉语文章,并交付十人以上传阅者。

  以网络为工具,每周平均浏览汉语网页达十二小时者、浏览违禁地下网页三次以上者、以中文发帖超过五千字者、被网络卫士删贴三次、注册非实名ID两个以上者。

  在现实及网络之公众场合污蔑政府政策、公务员超过五百字者。

  每周使用网络敏感词汇超过一百次者。

  ……

  这些人必须立即实行逮捕,该送精神病院的送精神病院,该劳改的就送去劳改,情节严重的就直接枪毙。据说,这些人都是恐怖分子所伪装的,就算不是,也是恐怖分子的预备队,毒素已经侵入到他们的脑袋里,这些人的存在,会直接威胁和谐社会的皇道乐土。

  至于B类,则是“应该予以高度重视,力图挽救”的人群,包括: A类罪犯的家属及密友。

  藏有正规渠道出版汉语书籍超过两百册者。

  汉语电台、电视台、出版物机构工作人员及其家属。

  汉语学校老师及优秀学生。

  虽通过东瀛语测试,却极少使用者。

  历史学学者及学生(研究东瀛史者不论)。

  对A类罪犯的违法犯罪行为,予以肯定或同情者,具体表现为:超过三人以上议论,撰写超过五百字之文章议论,在A类罪犯进行网络思想破坏时跟贴超过三次,开新帖讨论A类罪犯所捏造之主题。

  每周上网使用敏感词汇超过五十次者。

  ……

  至于C类,则是有违法倾向的人群。这一类的定义实在太广,就连“使用汉语作为日常语言”也算在内。这样说的话,就连雷雄自己也算了。他刚刚通过东瀛语四级考试,学了个哑巴东瀛语,根本没有办法和人交流。

  但是政府高官里有的是会说流利东瀛语的混蛋,所以法律还是要这么制定。除此之外,还有更加荒谬的规定,比方说,规定有网络敏感词汇,但却不说这些词汇究竟是什么。那些杂种的意思是,既然大众不知道敏感词汇是什么,那么他们一定小心翼翼,略微有些嫌疑的词汇也不敢说,正好闹成个一片清净。这就成了警察发笔小财的机会,常有两眼发紫的网虫找上门来,打探最新的敏感词究竟是什么,行情是每个敏感词两块钱,买十送一。但警察们更喜欢的方式是罚款,对B类人群来说,“力图挽救”的最好手段就是罚款。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19

  警察们当然很高兴,但也有不太高兴的时候。有时候他们是“有关部门”,于是大家都很高兴,有时候别人是“有关部门“,那就轮到他们不高兴了。结婚摆喜酒,要是超过三十个人,就得去民政局报批,除非你愿意和新娘说撒尤娜啦,或者学点儿手语。要在婚礼上说汉话,那就得掏钱。除此之外,还得再多给饭店一笔款子,因为你举办了下流的汉语婚礼,对饭店的声誉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尽管她妈整个饭店里的人都在说汉话,但钱还是要收,归根结底,钱是给民政局的。

  警察们少不了要结婚,不免惹得一肚皮气。再加上某种“兔死狗烹”的预感,总之,雷雄掌握了一批危险分子的资料,除掉了一批,放任了另外一批。这样做的好处,平时看不出来,但到了现在这样的时候,就显出来了。

  据说,这些叛逆分子要在最近进行一个行动。

  很大的行动。

  ※※※

  车继续开,一路上我们说了很多话,我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多话。我们不能停止,因为一旦刻意伪装的热闹停止,仇恨和迷惘就会乘虚而入。是的,我毁掉了雷雄的家庭和前途,但是在这之前,他不也毁掉了我的生活么?

  也许在那之前很久,我们都已经被某种东西毁掉了。

  最终,沉默还是如期而至。经过二十分钟的尴尬场面,我想起背后的铁罐:“要看看你们在找的那面旗帜吗?”

  他不置可否,我掏出罐子放在手中,这块红布真的拥有魔力,至少已经有上百人的血染在上面了。

  在打开罐子之前,我盯着雷雄的眼睛,低声问:“老爹怎么样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面沉如水:“自杀了,把炸弹绑在身上,自杀了。对不起。”

  真荒谬,真的。在我和抽水机为了救出老爹的生命而奋力搏杀时,他却死了。我们大战丧尸,绑架女人,杀死警察,原本只是为了救出他,但是现在……

  现在我突然不想再回去,即使老爹仍然活着,我也再不想回到那座鬼城。在电视上我看到了阳光、沙滩、啤酒和丰满的女郎,这些东西凭什么她妈不属于我?

  这样想着,我拧开了罐子。雷雄眼中忽然闪现寒光,但是在那之前,我已经扑了上去。他开枪了,子弹击中我胸口的灰色肉块。他还想开第二枪,我劈手砸开了枪,制住他的右臂。

  这是以双手施展的擒拿技巧,完全控制住了他的整条右臂,如果硬要挣脱,那么从腕骨到肩胛骨,必定会全部脱臼,那将是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在荒城当中,即使是体形大上数辈的变异人,也吃不消这一招。何况他……

  “喀!”

  雷雄竟然硬生生别断自己的右臂!他双目赤红,伸手朝自己的妻子卡去。无法之下,我只得放开他脱臼的手臂,从后面勒紧他的脖子。

  小小的车厢内,充满了汗味和血腥!

  “他被控制住了,被刚才那特工控制住了,把他砸晕,快!”

  白晓薇吓坏了,她将女孩儿抱得如此之紧,以至于那姑娘面色发紫。汽车停了下来,抽水机闷声不响地钻到后座,干劲利落地在雷雄后脑勺上来了一下。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被我们用武装带捆死了。他显得很平静,但这只是假象,他只是在等待,等待我们都觉得他很平静地一刻。

  这时我才觉出心灵控制者的可怕。问题在于,没人能够知道身边的人是否被控制了心灵,我甚至连自己是否被他控制了都不知道。也许现在被牢牢捆住的正是我,而我可怜的灵魂却还在那特工制造的世界里发着春秋大梦。

  也许这两年来的经历都是梦,只要我愿意,就能醒来,就能重新和白猫在一起。

  像从那场长达七年的昏迷中醒来一样。

  嗯?

  “好吧。”我解释说,“他不是雷雄,雷雄才不会和人说‘对不起’。问题是,咱们该怎么对付他,他疯了,被催眠了,他想要杀死我们。夫人,你先说吧,我们应该现在就杀了他还是留给其他警察。”

  可怜的女人完全崩溃了,在我们拿着枪指住她的头时,她也没有这副模样,她只是紧紧搂着那孩子,连声道:“不,不,不,不……”

  “快点儿选吧,真糟糕,接头人没有了,避难所没有了,熟悉警察战术的人没有了,要是让我再见到那个心灵控制者的话,我要把他的肠子都掏出来,快点儿吧。”

  “不……”

  她在那里犹犹豫豫,我焦躁起来,胸口疼得利害,忍不住抽出那面旗帜,展开来,拭去胸口的血迹。

  说也奇怪,一展开这面旗帜,原本面无表情的雷雄立刻开始抽搐起来,额头的青筋扭在一起,别别跳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20

  这面红色的旗帜被完全展开了,黄色的星星璀璨生辉。

  “啊……”他好似被炭火炮烙一般,大声叫喊起来。抽水机连忙往他嘴里塞进一块毛巾,防止他咬住舌头。这面旗帜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使他如触电般颤抖,皮制的武装带吱吱作响,眼看就要撕裂。

  我吞了口唾沫,暗暗摸住手枪。

  原本以为白晓薇必定要大呼小叫,没料到她见到这面旗帜,居然也呆住了。细细一看,虽然面部表情僵硬,但眼珠却在快速转动,就像正在读取数据的电脑。

  只有小玲还是和刚才一样。

  过了两分钟,白晓薇脸上更显迷惘,似乎不知身在何处,又像不认识身边的人,远远躲到了车厢一角。

  雷雄更是口吐白沫,昏厥过去。

  我和抽水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这面旗帜的影响力居然有如此之大,确实出人意料。

  过了半个多小时,雷雄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把那东西收好吧。”

  “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

  “你看到了什么?”

  “……很多东西,我不知道,很奇怪的东西,我甚至感觉自己一直是在做梦,自己是一个鳏夫,没有老婆和女儿,那么……他们又是谁?”

  “很好,你看过旗子之后觉得自己是个鳏夫;而我看过旗子之后却觉得自己应该有母亲和妻子,你比我幸运。”

  他没有回答,眼睛里却多了些说不清楚的东西。我明显感觉到,他的防备心,一下子减弱了很多。

  这种感觉真讨厌,好像我俩很熟一样。

  “也许吧。我们该停车了。”

  接头人很快来到,他全身都裹在黑袍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这个人带来了定时炸弹装在我们的车上,随后将仍然昏迷的女人装上他的山地车。

  我们在崎岖的山路上行驶了超过二十四小时,那种颠簸令人终生难忘。白晓薇在中途醒来,面色苍白。

  没有人问她究竟看见了什么。

  ※※※

  第三天早晨,汽车重新驶回了公路。道路两边逐渐出现了屋舍,我们面前是一座破破烂烂的城池。

  “欢迎来到游戈镇。”司机怪笑道,“能够载大名鼎鼎的雷雄警官一程,真她娘的荣幸。给你一句忠告,管好孩子。这里有很多小偷,钱包、首饰、肾脏……他们什么都偷。”

  我们下了车,另有两名大衣鼓鼓的壮汉接应。在这个世界,对于所谓的“思想犯”和“政治犯”管制特别严格,也因此造成了对普通罪犯的疏忽,这座名为“游戈镇”的罪恶之城由此而来。看来,这个巨型的贫民窟和荒城也没有什么两样。

  他们没收了所有的武器,这令人感到如赤身裸体般寒冷。虽然这个镇子在雷雄的庇护下才能发展壮大,但过河拆桥的事例,这个世界上也并不少见。

  可我们只是丧家之犬,除了缴械之外别无办法。

  正要走进街道,竖在道路两边的巨型液晶显示屏吸引了我们的目光,那上面照例飘扬着一面太阳旗,但后面两副照片却吸引了我们的目光。我虽然并不认识多少人,但也认得出照片里的是谁。

  雷雄和我。

  “雷雄,恐怖组织新汉独立联盟核心成员,曾任武装分子训练营教练,与五年前潜伏进入我警察机构,于日前杀害多名警务人员案有关,在逃。”

  “方战,绰号黑蛇,恐怖组织新汉独立联盟核心成员,化武专家,疑与临州瘟疫有关,本身感染A病毒,右肢残疾、变异。”

  “这两人是极度危险的恐怖分子,携带有大量武器,可能控制着人质,如果发现嫌犯踪迹,请拨打匿名电话35635355。”

  “政府发言人角田信男再次指出,东亚地区存在的汉独分子,他们的恐怖活动不仅对东亚,而且对整个世界的安全与稳定都构成了威胁,对于这些死不悔改的独立分子,政府绝不会姑息养奸,必将以铁拳将他们全都砸碎!”

  我简直气得连肺都要炸开了,什么方战,那是我吗?恐怖分子?对,也许我是恐怖分子,但什么新汉独立,混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20

  “新汉独立联盟并不存在。”雷雄低声和我说,“那是政府杜撰出来的,所有的屎盆子都能往上面扣。”

  领路人连忙给我们也戴上斗篷。

  “别担心,这儿没人管这些。不管是政府还是恐怖分子,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儿有酒馆、饭店、旅社、赌场、酒吧、夜总会、暗娼、MB,你尽可以赌钱、吸毒、性交、肛交、口交、乳交、脚交,然后有全套虚拟电子游戏设备供你杀个痛快,只要有钱。这里的人可以做任何事,但是他们不喜欢和政府打交道, 虽然今天之后,这种生活就将永远结束了。”

  这个男人把头凑近我的耳朵,诡秘地说道:“今天,我们将向政府宣战。”

  除了宣战之外,他说的大多是实话。这条街没有一般贫民窟的破败,反倒像是个销金窑。喝得醉醺醺的人们大呼小叫,在卡车后面挥舞酒瓶呼啸而过,霓红灯勾画出一座座酒池肉林,纸醉金迷,几乎每个路人都佩戴着各色武器,从双管猎枪到长刀,就连五六岁的孩童都在腰间插着电击匕首。不管什么人,目光都盯着别人的手和脖子。

  “嘿,来看看女人!浪乳吧有各式各样的女人!”一个瞎了左眼的南方壮汉在高台上叫喊,“黄种的女人白种的女人黑种的女人,黑发的女人金发的女人红发的女人光头的女人,十二岁的女人二十岁的女人四十岁的女人六十岁的女人,瘦小的女人肥硕的女人,骚劲十足的女人,处女,女警察和女法官,来吧,都在浪乳吧,女人,女人!”

  领路人停止前进:“到了。”

  “这儿?”我难以置信。

  “你不喜欢女人?”

  “当然喜欢。”

  领路人和独眼龙交谈几句,掀开浪乳吧厚实的门帘,把我们迎了进来。

  一进大厅,我就几乎那股热浪推出去。浪乳吧名不虚传,连空气中都流淌着奶香,虽然里面混杂着精液的气味。我这辈子从未见到过如此之多赤裸的乳房,那些行行色色的女人们傲然挺立,或坚挺或下垂或丰满或俏丽的乳房表达着他们对男性的鄙视。

  简而言之,这地方就是个边喝酒边打炮的圣地。

  在挤过无数男性和女性的生殖器之后,领路人带着我们来到一架电梯前。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里面,大口呼吸还算新鲜的空气,虽然没有喝酒,皮肤还是涨得通红。

  “他们在空气里掺进了一些助兴的东西。”领路人满不在乎地说,“也许你们需要先干一炮?”

  我和雷雄同时摇头,抽水机痴痴地笑了起来:“慢慢来,不急。”

  电梯开始减速,原来地下别有洞天。超过两千平方米的地下大厅灯光昏暗,天花板上先进的灯光系统,使得整个空间充满了迷幻的色彩。大厅四周的壁画无不是斩首、破肚、掏肠的景象以及光怪陆离的地狱惨状,使人不寒而栗;暗色调大色块的运用,在不知不觉中激起了人内心深处的兽欲。

  我怀疑这里的空气中也包含着未知的气体,使人产生头重脚轻、轻飘飘的感觉。

  大厅里聚积了上千名群众,每个都身着破烂的战斗服,头发超过肩膀,脚蹬皮靴,所有人的额头上都缠绕着红色的布条,像是有上千束火焰在不住跳动。我踩到了不下十个酒瓶,鼻子里冲进汗酸气和呕吐物的味道,他们怕是喝干了一个游泳池的酒。

  前面的高台上放着五个笼子,被帆布蒙着,也不知是些什么。笼子后面加着超巨型的音响,使得这场闹剧更像一场摇滚音乐会。

  领路人给我们一人一条红缎带,系上之后,大伙儿高举左手捏成拳头,一起喊叫着同一个名字:“何滔滔,何滔滔,何滔滔万岁!”

  我也跟着喊,觉出自己像个傻瓜。

  这样过了十多分钟,头顶的激光开始变幻色彩,音乐趋向暴躁,鼓声越擂越急,所有光线忽然凝聚在演出台的正上方,那儿,一个背着黑色骷髅翅膀的男人缓缓降下。他留着卷起的黑发,宽大的紫色墨镜几乎遮住半个脸,这人的大衣上镶嵌着夸张的铁块,左边写着“精忠”,右边写着“报国”,随着他的出现,银幕上打出一个血红的“汉”字。

  群众开始疯狂地喊叫,女性纷纷昏厥,人潮涌动一波又一波地向前冲去,想要接近他们的领袖。荷尔蒙的力量如此之大,我似乎看到四周的墙壁都开始皲裂。

  但是在一瞬间,这些人就全都冷静下来。因为那个男人高举左臂喊了一句:“大汉万岁!”

  “大汉万岁!”群众呐喊。

  两台悬浮式音响系统在头顶不住飞舞,把何滔滔的声音传向四面八方:“你们好吗吗吗吗?”

  “我们好!”“我好。”“我们都很好!”群众杂七杂八地回应。

  何滔滔高举的右臂迅速下劈:“不!你们不好!你们被糟蹋成这样,怎么好得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这时才匀过了气,摘掉墨镜,大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他的眼睛。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里面充满了最激烈的怒火和最深切的关怀,最理智的谋略和最果决的行动,最刚烈的性格和最坚毅的韧性。这是一双大公无私而又信心十足的眼睛,一双真正的领袖的眼睛!

  群众为这双眼睛而疯狂。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21

  何滔滔将一条普通的红布系在额头,这才沉着嗓子说:“两百年,那面猩红的太阳旗已经在大汉的土地上悬挂了整整两百年!那些矮小的倭寇侵略我们的家乡,强奸我们的姐妹,烧杀我们的父母,掠夺我们的财富已经足足两百年的时间!你们不感到羞耻吗?你们不觉得惭愧吗?你们还记得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着的是什么颜色的血液吗?”

  群众齐声大吼:“不敢忘!”

  何滔滔满意地笑了:“两百年前,卑鄙无耻的东瀛人占领了我们的家乡,用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藏武装了他们自己,从而占领了整个世界。他们建立了所谓的联合政府,皇道乐土,宣称当今已经是什么和谐社会了。可是这算是什么和谐社会?我们汉人在自己的土地上,住不起楼房,买不起汽车,甚至连食物和清洁的水都无法得到!教育,是啊,他们说这都是因为我们缺少教育。这些假仁假义的东西说要帮助我们振兴教育,使得教育产业化。我们得到了什么?我们每日辛劳地工作,赚来的钱不够孩子在学校里念书,我们的孩子念完了大学,却背上了一身的债务。而他们在学校里所念的,居然竟都是‘东瀛万岁’!这样的日子,我们过得下去吗?”

  “过不下去!”

  “是的。”他狠狠攥紧了拳头,似要将话筒碾碎,“我们过不下去,政府也根本不希望我们过下去!他们开设的医院,那是不折不扣的屠宰场!他们为医治感冒收费五百,为割掉盲肠收费三千,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穷人在大门口哀号而无动于衷,救护车从伤者的边上呼啸而过!好吧,我们看不起病,那么我们就死吧,全都烧了吧。可是不行!火葬场也是鬼门关!你们中家里有死过人的,哪一个不是花了上万块钱才办好丧事?没有钱的,哪一个没有偷偷摸摸埋葬亲人的经历?我的父亲被偷偷埋葬,却因为没钱而被那些畜生重新挖了出来!你们愿意死后也遭受到这样的对待吗?”

  “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

  “是的,你们不愿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愿意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没有人愿意无来由地就被别人代表了自己的权力;没有一个人愿意在自己的国土上却要办理暂住证;每年春节都被挤成猪肉罐头;没有人愿意一边被人痛干屁眼,一边大叫太平盛世。如果有这样的人,就是猪猡,是杂种,是天生的奴才。你们是奴才吗?”

  “不是!不是!不是!”

  场面一度趋于混乱,所有人都在狂呼怒喊,挥舞手臂,铁拳举起来了!

  何滔滔撸了撸额头豆大的汗珠,扯着喉咙喊道:“是的,我们不是!我们不是天生的贱种,我们要在所有地方自由地发出我们的怒吼;我们要争取祖宗留给我们游行集会的权力;我们要争取平价的医疗和教育;我们要住在宽敞的房子里,而不是像猪崽子一样挤在一起!我们要自由地用汉语表达所有情感,我们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牲口,而是人,堂堂正正的大汉人!”

  他把话筒狠命朝地上一摔,零件立刻飞了出来,整个会场都被那一声“砰”地巨响震住了。

  一只新的话筒从地上送到他的面前,但现在他变得沉静了。

  “同志们,我们想过真正的人的生活,想向政府要回我们的权力。但是这个政府肯吗?不,你我都知道,不肯。这个名义上代表了最广泛阶级群众利益的政府,这个无时无刻不在吹嘘自己先进性的政府,这个说起来无比民主的政府,它是不会愿意交出这些权力的。因为它已经被这些权力带来的利益养肥了,上上下下的官员们喝惯了贫苦大众的血,竟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了!他们有的是谎言和发布谎言的平台,有的是所谓的法律和条令,说是说不过他们的。我们只有战斗!”

  他的声音重新激昂起来,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血液沸腾,呼吸急促。

  “打!”

  “打?卑鄙的东瀛畜生虽然只有两亿,但他们手中却掌握了军队。这些用我们的血汗钱养活的军队,被称为人民子口口的皇军,只要政府一声令下,就会毫不留情地向他们的亲人碾来。两百年的殖民统治使得一些人忘记了自己的根本,忘记了大汉的尊严。打,就意味着流血牺牲,意味着遭受非人的折磨,意味着和亲人分离。朋友们啊,如果你们还没有想好,那么不妨重新回到浑浑噩噩的生活,回到被圈养的牲口栏里去吧。你们甚至可以去向政府告密,说出我何滔滔的踪迹,你们的后半辈子也许能向东瀛人一样,过着糜烂的生活呐。你们原意吗?”

  “不愿意!”

  “是,你们不愿意。因为你们知道,经过艰苦的流血牺牲之后,换来的将是光辉的明天,一个民众当家作主的独立的大汉国!你们知道,在这个政府稳固太平的表面下,全世界民众渴望民主自由的怒火已经汇成了河流,地底的暗火将要冲破这僵死的世界!我们不讳言将要付出的巨大代价,很多人会死,包括我何滔滔,但是我们也相信,两亿寄生虫,终将被伟大的人民所抛弃,永远地……抛弃!”

  主席台前一片欢呼。

  “英勇的人们,炎神和熊神的子孙!我们的耐心到头了,拳头捏紧了,怒火已经漫溢出来,而且政府内部也出现了裂痕……大陆南方警察部门的最高长官雷雄已经率领五百名全副武装的特警弃暗投明,临州地区的变异人领袖黑蛇也逃脱了政府的魔爪,投奔自由,整个临州地区已经被他们搅得天翻地覆,旧世界正在颤抖!而全世界各地,还有许许多多阶级兄弟打起了叛旗。是的,叛徒,那些既得利益者会这样称呼我们,而我们将自豪地宣布,我们正是旧世界的叛徒!”

  “旧世界的叛徒!”

  “我们现在在地下举行这个集会,但离我们走上地面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我们将用东瀛人的血来宣告我们的存在!人生五十年如梦似幻,苍天之下岂有长生不灭者?所有东瀛的一切的一切,都在清除范围之内!我们要让东瀛这两个字,在大汉的土地上永远消失!让我们大声喊出我们队伍的名称‘大汉自由阵线’!钢霸喋!”

  激光屏幕内首先打出“大汉自由阵线”几个狰狞的大字,随后缓缓出现一副图案,一条红色的巨龙盘绕着一个白色的圆球,球里张开着一个沉重的“万”字,据说这是代表大力量的符号,来自于大汉古代某一宗教。

  群众彻底爆炸,我如同置身于一节被点燃的火箭底下,耳边只听他们像木偶一样跟随着何滔滔喊叫: “大汉自由阵线,钢霸喋!” “大汉自由阵线,钢霸喋!”

  “大汉,钢霸喋!” “大汉,钢霸喋!”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21

  “杀光东瀛狗!” “杀光东瀛狗!”

  “血洗东京!” “血洗东京!”

  这种恐怖的气氛叫人喘不过起来,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何滔滔的谎言是第一个让我感觉不舒服的地方,这些暴躁的人更是令人胆寒。我痛恨下令捣毁兄弟会的政府,也痛恨那些令我变成怪物的人,若有可能,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死罪魁祸首,但是……

  杀死所有东瀛人?不……谁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东瀛人?

  这和我仅有的一丝道德观相冲突。

  再看身边,雷雄和抽水机已经不知被人潮挤到哪里去了。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何滔滔一样想法,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吧?

  人民真可怕。

  何滔滔拍击话筒的声音将我从胡思乱想中解救出来。人们不解地望着他。在那面红龙旗帜下,何滔滔一把扯下罩住五个大铁笼的帆布。

  五个笼子里,赫然关着五个赤裸的女人!

  远远望去,那确实是五个女人的样子。最年长的浑身皱纹,好似个核桃仁,乳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下来,一直挂到肚脐上,她表情木然,只是盯着虚空中的一点。

  较为年轻一些的也有四五十岁,看得出保养很好,只是小腹略微有些赘肉,显得很是丰腴。她惊慌失措,试图用白胖的手臂同时遮住丰满的乳房和俏臀,羞得满脸通红。

  比她再年轻些的女人三十岁左右,强装镇定,双手插在怀里,并拢双腿,冷冷看着我们。

  倒数第二个是不折不扣的花季少女,也最为大胆开放,她嘴里咒骂着,徒劳无功地踢着栏杆,一点也不在乎被我们看到双腿间的秘密。

  最后一个还只是六七岁的小女孩,她抱着膝盖,无助地哭泣着。

  在场群众无不热血沸腾。

  铁笼的前盖忽然打开,那名正在踢打的少女一不留神,朝前跌倒在地。她有些奇怪地爬起来,看着沉默的群众。少女被这无言的欲望吓住了,慢慢地重新爬了回去。

  她的乳房左右荡漾。

  “这些都是东瀛人!”何滔滔声嘶力竭地喊道,“所谓的余临市市长乃木贯忠的亲人。这个老太婆是他妈,这个是他老婆,这个是他的情妇,这两个都是他的女儿。他们看起来很漂亮,是的,都像花朵一样,可是这种漂亮全都建立在我们汉人的痛苦之上,他们是一朵朵食人花,靠他人的鲜血使自己永远娇艳!对于这些人,我们应该怎么办?”

  一阵沉默。

  也许所有人都在想着强奸这些女人,但是没有一个敢说出口。一些男人已经瞪圆了眼珠,就差流出口水。

  人如果得不到一样东西,必定会想办法毁掉她。

  所以当有人喊出“杀了他们”这句话时,我一点儿也不奇怪。也许他们只是这个自由阵线安排的托,反正今天已经听到太多谎言了。

  开始只是呼吸声,可是当人们明白自己无法得到那些女人时,他们的愤怒就汇聚成了同一句话:“杀死他们。”

  “好吧!”何滔滔眉飞色舞地叫道,“杀死这些吸血鬼!谁?谁来?”

  对这些群众来说,杀人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我想他们从未在这种场合下杀人,所有人都在呐喊,在期待。

  何滔滔的手指向了人群:“你!”

  一个外表瘦弱的小个子年轻人呆呆地爬上了演出台,他看来就是那种混吃等死的惨绿少年。

  “你叫什么?”

  “安达克。”少年有些激动地握住何滔滔的手,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个孩子的裤档鼓鼓的,显然已经勃起了。

  “杀了她。”

  仿佛被催眠了,少年木然地走向笼子。何滔滔没有指定他去杀死谁,所以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走向那名最泼辣的少女。可是当他真的走进铁笼之后,却对那具娇美的躯体手足无措起来,少年和少女默默对视着。

  群众留着口水,等待着他的行动,发出蜜蜂一样的嗡嗡声。

  这名少年只是痴痴地望着少女,忽而又扭头看看群众,流露出不忍下手的表情。这时候一件事帮助了他——也许是听不懂汉语,或者是听懂了,少女猛地冲上来,用膝盖狠狠地顶在少年的胯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22

  少年的惨叫盖过了刺激的音乐。我以为他即将倒下,但是出人意料的,他反而忍着痛扑倒了少女。这个时候,少女却失去了继续挣扎的力量,虽然两条腿乱蹬,但却怎么也翻不过身来。

  少年再次迟疑了,他抬起头,先看看何滔滔,再看看群众。而群众回应他的是: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似乎是被逼无奈,少年一拳击向少女的面门,鼻血激射出来,伴随着美妙的惨叫。群众的尖叫此起彼伏。说不上是少女还是群众的声音刺激了少年,总之,他似乎上了瘾,每揍少女一拳,都要抬头来看看群众。群众每次都给予他们的英雄以最热烈的夸赞。

  在这种夸赞中,还有四名妇女的哀号的惊慌的无处可逃的疯狂全都变得不值一提。

  当少女渐渐失去了呼吸,面目已经变成一滩烂泥以后,少年解开裤带,拔出口口,开始对着少女的口口手淫。

  现在不用何滔滔召唤,也有许多志愿者上台,甚至为了争夺最漂亮的情妇而小小地争斗了一番。

  那些女人被无数只肮脏但强壮的怪手触摸,被那些粗壮的大腿积压,被那些丑陋的口口刺穿,他们的身体像是被车轮碾过的娃娃,像是被硫酸溶解的母狗,他们最终消失在炙热的欲望当中,大屏幕沾满了血肉,残留下一道道红色的印记。

  我头一次感受到群众的力量。在这种力量面前,无论是我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还是像心灵控制者那样强横的力量,都不值一提。那是不对的,杀死无辜的妇女,这不是真正斗争的方式。但我不敢提,只要我稍稍流露出一丝喊叫,只要嘴里蹦出一个词,就会被无情地碾成肉泥。

  群众真可怕。

  这场誓师大会进入了尾声,啤酒从天空中洒落,迷幻剂在空气中传播。无数相貌平庸但骚劲十足的女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呻吟声很快便从四面八方响起来。何滔滔再次高呼:“为了大汉,钢霸喋!”

  然后是无休止的性交。

  ※※※

  醒来的时候,我浑身上下都在疼痛。说真的,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参与那场性交,因为之前就几乎昏厥过去了,但是看起来很难幸免,因为变异还没把我的鸡巴毁掉。反正这时候,他们已经给我洗了澡,换上了新的衣服,还特地给右手套了手套。

  我坐在一个别无所有的小房间里,除了面前焊在地上的铁桌。桌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后面摆着个烟灰缸,上面架着根还在燃烧的烟,烟蒂上夹着两根枯黄的手指。手指的主人坐在后面,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嗯?”

  “嗯。”

  我自己抽出烟,点上火,这种感觉很好。大多数女人不明白男人为什么爱好这种味道古怪的慢性自杀方式,可是既然人总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死去,至少抽烟的这段时间,是完全被自己享受掉的。

  狠狠吸了一大口之后,我才看清对面坐着的那人。他像是何滔滔的父亲,但我知道这就是他,卸了妆之后的他。

  邪教教主也并不好当的。

  何滔滔抽完了手头的烟,单刀直入道:“我们手头有一个计划,你是合适的人选。”

  “杀死东瀛妇人的计划?”

  他笑了:“如果当局也以为我们仅仅只会玩几个东瀛婊子,那就算成功了一半。”

  这人笑起来的时候,倒还有些精干的模样,但是笑容一闪而过,他忽然沉下声音道:“我不喜欢你,如果不是先知的启示,我才不会使用你这样的人。”

  “先知是谁?”

  “先知就是先知,你会见到他的。”

  原来这个何滔滔,还并不是大汉自由阵线的首脑人物,只是我想不通那什么先知又怎么和我牵扯得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是道:“不管他是谁,我没有兴趣。”

  何滔滔点上第二支烟,悠然道:“你一定会去的,因为你想知道白猫的秘密。”

  这一次我平静下来,荒城的生活教会了我何时该闭嘴。何滔滔敲击键盘,显示器上出现一幢巍峨雄伟的大楼。在如擎天巨柱般的高楼顶端,立着一个由整块汉白玉雕刻成的人像。这个浑身赤裸,筋肉纠结的男子正在和一条大蛇搏斗。雕塑家以无比的智慧,使得这件艺术品栩栩如生,夺人心魄。

  “这是首都新京市中心的一幢大厦,联盟信息产业部。这个雕像名叫素盏鸣尊,东瀛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人物,而现在 ,它也是一台超级计算机的名字,首都圈的交通、金融、电力等等方面,全由这台超级电脑控制。这个系统去年底才正式投入运用,主要是出于安全的考虑,直到这栋大厦建成。这栋大厦拥有防范地震、火灾乃至导弹直接攻击的功能,寻常方法是不可能摧毁它的。也正因为此,政府才放心地将首都圈的一切运作程序交给了大厦中的超级电脑负责。只要摧毁它,整个地球的首都圈就将陷入完全瘫痪状态。”

  他说要摧毁这栋首都圈中心,防护严密的大厦,好似和拍死一只蚊子那么简单。我心中一震,知道下面一番话听进耳里,那就再也没有办法脱身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22

  何滔滔的目光像一柄刀子,又很有些得意,似乎料定我想不出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摧毁超级电脑。见我一直没有答话,他略有些笑意,慢慢道:“阵线的一流好手,已经在两个月前便潜入世界各地,他们将在近期搭乘目的地为新京的客机。我们准备同时劫持十架客机,撞毁素盏大厦!”

  尽管有所准备,我仍旧吓了一大跳,差些便要朝后翻倒。幸好座椅也是焊在地上的,这才把人牢牢地固定住。

  “客机?那上面会有多少无辜者。”

  何滔滔恶狠狠道:“我们尽量挑选东瀛客机,至于其他人么……有钱乘坐飞机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

  他狞笑道:“装作什么无辜的模样?你杀的人难道还算少了?劫持妇女和儿童,又算什么英雄本色么?”

  我一时无语,心中却在强辩: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生存。警察要来杀我,反被我杀,也不算什么。只是劫持妇女……那,总有些两样。

  脑子已经麻木得利害,我木然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何滔滔平静下来,敲着桌子道:“素盏鸣尊这台超级电脑,原本有一个雏形,就在临州城内,叫做红都女皇。根据线人的密报,仅仅素盏鸣尊这一台超级电脑,无法满足首都圈的需要,而短期内制造新的超级电脑又是不可能的,所以政府计划将临州城内的红都女皇挖掘出来,加以修复升级。他们准备用巨型军用运输机将这台电脑的残骸运送到首都,也正是为了这个计划,政府才会下令消灭临州城内的变异人集团,防止出现差错!”

  原来兄弟会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捣毁的,真可说是怀壁其罪,可我却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

  “这个邪恶的帝国,正是依靠高度自动化的统治手段,才能占据五大洲,控制六十亿人口的!只要我们能够毁掉它的头颅,那么不管身躯如何庞大,终究是一团死肉。我们的勇士已经准备献出他们的生命,在这个时候,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异常。所以我们需要派遣最强的特工,潜入运送红都女皇的飞机,把它抢夺过来,至少也必须,毁掉!而你……”

  他语调一变,手指着我道:“就是最强的人!”

  我顿时有些啼笑皆非之感,说来说去,这人活脱脱一副神棍模样,这番鬼话谁会相信?我忍着冷笑道:“你不妨说下去。”

  何滔滔似是没有听出话里的讥讽之意,正色道:“政府离临州最近的机场在余临镇,他们将电脑运送上飞机之后,必定会派遣战斗机护航。而我们的利器,则是自由阵线最新研制的鳗鱼型战斗机。这种小型飞机装载有最先进的电子战系统,能够欺骗对方雷达,并且自动搜寻目标,在两架飞机之间搭建空中桥梁。你们可以通过空中桥梁,进入敌机,夺取控制权或者安置炸弹。随后,重新爬回‘鳗鱼’,离开。”

  我冷笑道:“你以为我是兰搏?”

  “学习机能够将军用运输机的一切资料传输进你的脑子,虽然只能保持两天的记忆,但已足够。”

  我哈哈大笑:“光了解飞机的结构有什么用?你不若直接杀了我!”

  何滔滔悠然地看着我,眼神中闪烁着诡秘的异动。“你一定会答应的。”他不紧不慢地说,“先知说只要告诉你一个词,你就一定会想寻找这个词背后的秘密。而要找到这个秘密,就必须上那架军用飞机,所有秘密都在红都女皇的残骸里。”

  “我唯一想知道的秘密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傻瓜愿意听你的鬼话?什么大汉复兴,你们比政府更加龌龊。”

  他凑近过来,轻轻地吐出那个词汇,那个据说会令我疯狂的词汇。我才不相信这一套!但是……

  “妙舞。”

  这畜生缓慢而又得意地坐了回去。

  卧室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天与地中间是一片冷寂的青暝。在青色的上面,是沉默的夜空,遥远的恒星汇聚成河流,宛若流向草原的天山雪水;青色之下,是五光十色的城市,就算隔着厚实的防弹玻璃,似乎也可以听到恣意的狂笑、凄惨的呼号和兴奋的叫床声,欲望像一团熊熊烈火,将城市笼罩。

  少女就在这团火上跳舞。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长着毛茸茸耳朵和尾巴的少女,皮肤细腻无比的少女……她围绕着我倒映在玻璃窗上的影子翩翩起舞,可是当我真的伸出手去,她却消失在星海当中。只留下她的名字:妙舞。

  她是谁?

  我又是谁呢?

  头还在隐隐作痛。何滔滔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他没有告诉我原来“记忆灌输”是那么疼痛,那个东西与其说是学习机,还不如说是一台刑具。更何况现在脑子里塞满了军用飞机的构造、性能、人员配置等等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令我感觉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个他妈的机器!

  这种时候,唯有酒能让人忘忧。我喝了两瓶黄酒,名叫妙舞的少女就出现了两次,也许应该再来一瓶……

  有人敲门,我胡乱答了声“进来。”反正这也是自由阵线提供的住处,他们肯定有钥匙……两名武装大汉用枪管戳我的腿,我没有搭理他们。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走开了,房间里只剩我,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其实他全身都裹在长袍里,脸也看不清楚,只是给人一种苍老的感觉。我半醉不醒地问道:“你是谁?”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23

  “真的失去了记忆吗?咝咝,也许这样才好吧,方平。”

  酒立刻醒了一大半,全都化作冷汗冒了出来。我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你知道我是谁?”

  “没有人知道你是谁,除了你自己,方平只是一个代号,和黑蛇一样。咝咝,除非你真的愿意去寻找……”

  我冷静下来,无数记忆的碎片在脑中飞舞,灵光一闪,我忽然抓住其中一片,大声叫道:“桫椤咝,是你!”

  这个名字给人非常阴冷的感觉,就像蛇的鳞片,他的嗓子也像蛇爬过土地的声音一样沙哑。

  “想起我了吗,朋友。桫椤咝也只是一个代号,现在他们叫我先知。我组织了这个自由阵线,真可笑,我甚至都不是汉人。”

  我承认,对这个人,除了名字之外我一无所知。现在我知道了自己的本名“方平”,但不知道的似乎越来越多……

  “作为先知,我可以告诉你很多东西。我可以告诉你你的过去,你的亲人;也可以告诉你这个政府是如何在一年时间里欺骗了全世界;还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我们……是的,我们,不容易被它控制;最后,我也可以告诉你谁是你的敌人,真正想要杀死你的人。但是我觉得,这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发觉。人是如此愚昧不堪,同一样事实经过人的口来转达,往往失去了真实的色彩。所有一切都和超级电脑红都女皇有关。我能做的,只有打开你的能力……”

  “什么能力?”

  “重返强者行列的能力!”

  这个残废虽然坐在轮椅上,但他的手臂竟然恐怖地拉长,一指点到我的额头。那种强横的气势压迫得我连动都不敢动,后背早已湿透。

  “你并不是条件最好的战士,但你拥有最顽强的斗志。经过数番磨练,你本可以成为这个星球上最强的人!可是脑部的淤血抑制了你的能力。什么变异人?你居然以为自己是那种弱小的玩意?不,你是可以令整个世界都颤抖的魔鬼!”

  桫椤咝激动起来,大袍脱下,露出黄色的蛇眼和分叉的舌头。他古怪地笑了:“但是要重新获得力量,就必须付出代价。这副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再也不可能支撑多久。如果随意使用那种力量的话,脑袋就会像气球一样爆炸。怎么样?你想要知道自己的秘密吗?”

  “来吧。”我闭上眼睛说,“只要能支撑到揭开秘密的那一天。”

  ※※※

  在短暂的昏迷之后,我有半天时间来适应自己的身体,适应那些骨刺、肌肉、翅膀、獠牙和尾巴。这具身体打出的每一拳都具有山崩地裂的力量,这种力量既攻击敌人,也攻击自己。蛇人没有骗人,我快死了,这是内脏的疼痛给出的答案。

  但是死亡之前,我会先找到那个女子,找到自己的秘密,只要得到红都女皇,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我相信蛇的话。

  二十四小时之后,出发。

  ※※※

  这个停机坪很小也很肮脏,既没有叫喊的人群、也没有过多技师,显得有些冷清,正是这种冷清才显出行动的认真。

  “先知”桫椤咝和何滔滔都来了。我穿着特制的战斗服,在身体各处藏好种种武器。那架据说最新制造的秘密武器像一只蟑螂一样肮脏。

  最令人吃惊的是驾驶员:雷雄。

  短短一天没见,他的眼睛好像被换了对玻璃眼球,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人也好似铁打铜浇,不冒出一点热气。他迈着正步跨上飞机,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也什么都没说,因为离心力已经把人重重地压在座椅上。

  远远的,已经可以望见荒城外围的电墙,我们蛰伏着,直到雷达上显示出明显的标记。按照计划,自由阵线的人使用肩扛对空导弹向护航的战机发起突袭。这措手不及的一下子完全打乱了政府军的阵脚。我们就趁着这个机会斜刺里杀出,灵巧地躲避过敌机的攻击,很快逼近了巨型运输机。

  由于两机太过接近,敌人投鼠忌器,无法发射导弹。

  甚至,只要运输机的航道发生一丁点的改变,我们就会发生猛烈的碰撞。

  “鳗鱼”设定好同步轨道,从腹部放下一根软管,开始切割运输机的顶部。

  “空中管道已经连接,行动!”

  我最后检查了自己的装备,顺着机舱内的管道慢慢向下爬去。自动切割机已经在运输机的后背上切开了一个圆形的口子,底下是机舱后部,满是乱七八糟的电线。

  感应到入侵者,警报声此起彼伏,红光闪烁。推开门往外看,面前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一名士兵端着武器,一面用对讲机通话,一面作着标准的巡逻动作。

  若是以往,走过这段距离,必定会被他发现。但现在我浑身充满了恐怖的力量,如一抹鬼魂般斜掠上去,甚至天花板也如履平地,这士兵还没有叫出声来,就被骨刃割断了喉咙。我几乎把他的整个头颅都割了下来,血腥味冲进鼻腔,十分刺激。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23

  他的武器都经过特殊处理,适合飞机上使用。按照配置,这架飞机上一共有一十二名士兵,并不算很多。也许政府军没有料到有人能够攻入机舱内部吧?我依照记忆中的设计图,穿过数道舱门,又格杀了三名士兵,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这之后,就进入了运输机舱主体。

  红都女皇的核心部件,像一枚被切割下来的美女头颅,静静地沉睡着,地上扭曲的电缆,恰似满头青丝。

  五名士兵持枪守卫。在我扭断他们的脖子之前,这些人的子弹镶嵌进了我的身体,这具恐怖至极的躯体居然在慢慢蠕动,试图消化子弹!

  这台机器是那么漂亮,即使是残骸也显得完美无暇。当手指触到她的外壳时,似乎有一种奇妙的电流,想要和我沟通。

  她传输给我的第一个信息就是:“危险。”

  我心生感应,往左急挫,一条铁臂重重地砸在红都女皇的外壳上,留下一个恐怖的深坑!

  那个心灵控制者!

  我怒不可遏,浑身的力量提升至前所未有的境界。血流如岩浆一般横冲直撞,肌肉全都凝成岩石!

  特工透明的双眼中放射出诡异的光芒,又是心灵控制这一套,可是我却已经不再迷惘。不管怎样,我都要把你轰到支离破碎!“死吧,混蛋!”

  只是一拳,就把他打飞出五米开外,撞到身后的墙壁上,钢铁铸成的墙壁居然被砸出一个浅坑。他的头明显瘪下去了一块,里面冒出火星,左眼珠已经粉碎,露出红色的图像捕捉器。

  原来是个机械人!

  这样更好。我狞笑着走向这堆钢铁,身体已经彻底骨化,特工无畏无惧地站起来攻击。他的拳头轰在我的胸膛上,被我顺势一带,拧断了这条胳膊。

  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的!

  心灵控制者看了看自己劈啪作响的断臂,电线和绿色的机油混在一起,蔫呼呼一堆。他忽然笑了笑,说不出地诡秘。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左手已经缩进袖中,变出一支黑色的枪口。伸手格挡之下,已经来不及了,可它并非朝我射击,而是向我身后。

  向我身后的舱门。

  “砰”一声响,机舱内顿时狂风大作,枪械、纸片和尸体都在半空中乱舞。我只觉一股强烈的拉力将我往后扯去,一时站不稳,居然朝舱外跌去!大惊之下,不知如何是好,我虽有翅膀能够飞行,却并未完全控制,更何况这架运输机乃是依靠四台大型螺旋发动机获得动力,发动机的吸力何等惊人,被它吸了进去,十条命也不保了。

  我奋力抓住舱门,使出所有力气。没料那特工居然借着吸力,狠狠撞过来,他想要和我同归于尽!

  想到这里,人已经被撞出机舱外,朝发动机急速射去。那特工却从左手射出一根钉绳,扎进机舱外壳,只是漂来荡去。

  眨眼间,我已被吸到风口,手臂上的一支骨刺却正好扎进机壳,总算缓了一缓,整个人竟被吸得飘扬起来,好似横躺在云间。

  这是何等恐怖的地方!在我脚下就是飞快旋转的剃刀,头顶还有可怕的敌人,人却身处几万米的高空。果真是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正想着,脚底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原来螺旋浆已经割去了半个脚趾!

  “喀嚓……”骨刃已然断裂!

  也就在这一刹那,我终于伸出了尾巴。

  尾巴上的骨锤重重地击打在飞机外壳上,陷了进去,总算把人固定住。这一下子,整个人都反了个跟头。本来脚底对着风口的,现在却变成了头颅。那些锋利无比的剃刀离我的鼻子只有一厘米的距离,飘扬的头发纷纷切落,卷入可怕的漩涡。

  全身的力量都依靠尾部的肌肉来支撑。

  我像个使用钉鞋和手镐攀登冰峰的登山运动员一样,依靠自己的骨刺,一次又一次扎进飞机的外壳,配合尾巴的力量慢慢和风洞对抗。即便是怪兽的骨头,也是锋利而脆弱的,还没完全爬出洞口,手臂上的骨刃就几乎完全折断。我可以看见自己的骨髓一滴滴地被风洞吸走,像是些他妈的鸟屎。

  鲜血从骨刃生出的地方喷出来,疼痛轰击每一个细胞,没有人经历过这样的疼痛,就算在地狱里也一样。

  有好几次,我甚至想要放弃,干脆就让自己被砍成肉酱。但是……雷雄还在那上面!

  他仍旧在鳗鱼的驾驶舱里等待着我。

  想到这里,我挤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力量,终于爬上飞机背部。这里的风仍旧很大,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忍受这极度寒冷和缺氧的环境,但我却不得不战斗!

  冰冷的风在光滑的机壳外刮过,就算那特工也很难行动。他的脚底生出两支吸盘,一步一步朝固定在运输机脊背上的“鳗鱼”走去。

  “嗨,金属杂种!你爸爸在这儿呐!你以为我死了吗娘娘腔?他们给你安装睾丸了吗?最好不要,哈哈,因为我会捏爆它!来啊,来啊!啊哈!来啊!”

  我和它抱成一团,互相扭打。

  在这种极度恶劣的超环境下,无论什么战术或者格斗技巧,全都发挥不出来了。也许它的金属脑壳还可以吧,但我想机体肯定不支持那些高难度动作,金属在低温下也会疲劳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24

  于是我们像最低级的街头混混那样用拳头乱砸。我砸得他整个脑袋都露出一片金属的色彩,另一枚眼球也不翼而飞;而它至少也打断了我十来根骨头。

  虽然多了一条手臂,但人的耐力终究是有限的。我的拳头不再坚硬如铁,我的身躯不再提供那么多力气,我感到寒冷而绝望。特工的拳头越来越重,我几乎是被它按倒在地,被它劈头盖脑地殴打,一只翅膀都被折断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了雷雄的身影。

  他将一条绳索缚在腰间,慢慢地爬出了机舱。烈风立刻将他吹倒,朝后滑来,那条绳索马上绷得紧紧的,在风里颤抖。雷雄一手攥住手枪,一手提了一柄工具斧,他调整方向,用斧子轻轻切割绳索。我从未看见一个人的脸上会显出那么毅然决然的表情。

  他要自杀!

  绳索很快割断,像一条斩断了头颅的蛇那样乱颠。雷雄双脚一蹬,在强风的配合下,如炮弹般朝我们砸来!

  特工这时才发现他的意图,可雷雄已经和它撞了个满怀。巨大的冲击力使两人一同朝机尾滚去,特工尖叫着撩起钉鞋,想要抓住机壳,却被雷雄用枪骚扰。最后,机械人再次伸出左手,弹射出钉爪,雷雄一把扑将上去,钉爪扎进了他的腹部,从背后穿了出来,血红的爪子无力地耷拉下来,再也找不到目标。

  “雷雄!”我拼命喊叫,却不知说些什么好。他最后看了我一眼,举起斧子,狠狠地砍向特工攀附在机壳上的唯一一根手指。

  两人一同跌下机翼,在翅膀上停留了片刻。雷雄的鲜血和内脏使得机翼分外光滑,两人像溜冰似的滑向地狱,被风洞毫不留情地吸了进去。

  引擎立刻发生爆炸,冒出滚滚黑烟,飞机剧烈抖动起来。

  从引擎后面喷射出来滚烫的热血。

  我再次滑下脊背,只有尾巴还拉扯着。在稀薄的云层下面,是广阔的原野和雄伟的高山,以及星罗棋布的村庄。远处,矗立着一座无法描述的伟大城市,世界的中心,新京。

  回到空空荡荡的机舱内,我已经精疲力竭,士兵的尸体和杂物全都被气流搅得乱七八糟。幸好一名士兵刚巧压在虚掩的舱门前,否则四个引擎恐怕早就被毁了。

  我唯一的机会,就是等飞机再低一些的时候,抛出这些尸体,毁掉所有引擎,然后再飞出机舱,希望能够平安降落。

  但是那个杂种掰断了我的翅膀,老天……

  我简单地包扎了伤口,再次观察起 “红都女皇”。在美女头颅的前额处,有一块操作面板,我是否应该开动它呢?

  “嗨!”

  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吓得我几乎站不稳,还以为是鬼魂作祟,原来不过是一台璧挂电视。可是电视怎么会自己开动?我走过去,发现电视里有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男人,十分绅士地朝我微笑。他看看手表: “早晨十点零三分,让我猜猜看,雷雄警官已经死了,和我的特工同归于尽,而方平你还是那么傻得可爱,正在研究红都女皇?是吗?呵呵……不用奇怪,事实上我并没有那么精妙的预测能力,答案是,这架飞机上装了摄像装置。不,不要找它,如果你找到并且毁掉了它,我们就没有办法再继续这段愉快的谈话了。首先自我介绍,我叫榊原秀夫,是你的老朋友。从前,我是一名脑科医师,现在,我是这个星球的神,和平之神。”

  我目瞪口呆,全身的血液都结冰了。

  这个名叫榊原秀夫的男人轻轻笑着:“他是谁?他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怎么会预料到我的行动?他是敌是友?这么多问题一定正在你的脑子里打转,我的朋友?我了解你,你一向不喜欢思考,只愿意战斗。老实说,对你这样的人使用一些小小的陷阱,那是最无挑战性的事了,也许,我应该再使你恢复一些记忆……”

  男人化作电流消失,屏幕上出现了很多片断:一个酷似我的少年进行实验;少年陪伴在一名妇人床头;少年变异出恐怖怪爪,进行不间断地战斗……最后,在巨大的星群之间,人造卫星对准地球上所有的人们,发射着改变记忆的电磁波。

  我似乎记起了些什么,但这事实如此惊人,叫人无法接受。

  “这不可能!”

  “这是可能并且已经成为现实的。”榊原秀夫客观地指出,“两年之前,公司发射了首次记忆电流,将珍珠港事件中东瀛舰队的战果加以升级,摧毁了美军大部分海上力量;由于记忆多米诺效应,整个人类世界都发生了混乱。随后,公司每隔五分钟都会发射一次电磁波,稳固人们刚刚改变的记忆。”

  “是的,那真是混乱不堪的两年,直到现在,但为了全人类的和平幸福,这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除了那些自寻烦恼的人之外,所有人都开始了新的生活。对于普通人来讲,除了那些和他们疏远的历史事件发生改变之外,生活没有根本性的变化。但是,部落战争没有了,富国对穷国的肆意掠夺没有了,军备竞赛没有了,间谍活动、铁幕和冷战……这一切丑恶的东西,全都被根除,再也不会出现了!这个星球正处在有史以来最为和平的时期,每一份力量,将完完全全用在和平建设,而不是互相杀戮上。”

  “但是,人类这种生物,也总有自寻烦恼的时候。对于那些充满善意的谎言,他们是多么憎恶。人类宁愿揭开保护他们的面纱,也要找到令人痛苦的所谓事实。雷雄警官,原本我是多么钦佩他,愿意为他提供想要的一切。我看出他和他的小姨子两情相悦,还特别改变了他们的记忆,使这对可怜的人结合,又送给他们一个孩子。这样的人生,能够算是虚假的吗?孩子的笑声和妻子温暖的肉体,能说是虚假的吗?但是这个人硬要揭破这一切,重新用事实和伦理道德束缚住自己,他成功了,可是又怎么样?跌下万尺高台!”

  “像他这样飞蛾扑火的人,世上还有不少吧?这些人明里暗里和历史潮流对抗,与和平对抗,妄图使世界回到四分五裂的局面!这些可笑的顽固分子,正是他们,才使得成千上万人白白牺牲。看吧,现在,他们又要牺牲上万人的性命,来实现所谓的理想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25

  “他们能实现吗?这些恐怖分子计划周详、行动诡秘、装备精良。是的,他们已经劫持了九架客机,正在朝全球信息产业部大楼飞去。可是他们不会成功的。方平,你知道想出这个绝妙计划的人是谁吗?”

  我沉默不语。

  “我。”榊原秀夫和煦地微笑。

  “不用吃惊。无论在历史的哪一个阶段,反叛者总是存在的。既然这样,倒不如由我自己来组织这样一个反叛者吧。大汉自由阵线,多么响亮的名字。哈哈,它不负众望,在桫椤咝的领导下,果然成为最有影响力的反抗者,在那么多有心人的资助下,终于有实力来完成一件惊天动地的行动了。让我来告诉你结局吧,方平。他们不会撞上信息部大楼,即使撞上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有猪猡才会相信一个星球的首都完全依靠某台电脑控制。这十架客机,除了其中被击落的一架之外,将分别撞上首都最著名的十座摩天大楼。这些居住着无数平民的大楼将会在顷刻间毁于一旦。”

  我是猪猡。

  “表面上来看,这样的行动并不能算失败。自由阵线展示了他们的力量,震撼了政府的基石,但同时,他们也将自己推向了人民的反面。从此,无论什么样的反叛者,都将被打上恐怖分子的烙印;另一方面来说,民众的视线转移到了外来的威胁上,那就很难会去考虑自身的记忆真伪。在此情况之下,整个‘人类记忆革新’计划,即将大功告成。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将人类拖回那个硝烟弥漫的地狱!”

  地狱?是的,地狱。

  “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你,我的朋友。你并没有错,‘祖国’这个词汇对于人类来说,是含义多么丰富的咒语,为了祖国而献出生命,被视为最高的荣誉;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我都不愿意杀死你。我对你完完全全没有私人仇恨,反而充满敬意和感激。正是因为这份敬意和感激,我才愿意花这么多时间,来告诉你一切。你有权知道所有事实,有权像真正的武士那样,毫无遗憾地死去。当然,你变异的大脑是另一个原因。所以就算桫椤咝再怎么卑躬屈膝,我也会除掉他,无法被完全催眠的大脑太可怕了。”

  “好了,我的朋友,首都就在眼前。再过十分钟,你将随这架飞机一头撞进某座钢铁大厦,和熔化的水泥一起消失,你的爱人会一直陪你,虽然她已经永远消失在网络当中。令堂大人在新世界中过得很好,她以一个战斗英雄遗孀的身份得到政府特殊津贴,也许现在……她应该得到双份津贴了……再见。”

  再见。

  这个男人说完了他的最后道别,身体各个地方喷出火焰,耀眼的火光很快将他的躯体烧毁,只留下金光闪闪的头骨。这个头骨的嘴巴张得很大,从里面飞出一头灰色的和平鸽,带着头颅消失了。

  妙舞……

  我承认自己一败涂地,愚蠢到家,悔恨已晚。从窗户往下望去,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那座辉煌的摩登都市。我在一具尸体身上找到了包烟,于是靠在红都女皇身上,预备这支烟抽完之后,就把尸体丢下去,最后一搏。

  当我把头靠在冰冷的机械外壳上,吐出最后一口烟圈时,那种感觉再次向我袭来。

  “启动我。”

  “什么?”

  “启动——”

  这个声音十分耳熟,熟到令人不敢相信的程度。那就是在无数个梦中经常出现的,令人无比困惑和思念的声音。

  我按照她的指示打开了控制面板上的开关,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各种电缆和飞机机舱内的线路相连。机舱内的灯光开始闪烁,而“红都女皇”睁开了她的眼睛,主宰了这架飞机。

  “你是谁?”

  “你知道的。”她的电缆漫天舞动,将我包围,“你不会忘记你的……”

  电弧卷过我的脑域,好似击碎了封闭已久的大门,释放出无比痛苦而甜蜜的记忆。

  “是的。”我沉声道,“我不会忘记自己的妻子。”

  ※※※

  城市在燃烧。

  我们在钢筋水泥的森林中穿梭,至少看见四幢摩天大厦已经被巨型客机撞击。那些飞机多半撞在大厦的中部,整个儿扎了进去,只露出机翼或者尾巴。这些大厦的上半部分变成了世上最大的火炬,黑烟升起如同倒立的黑色瀑布,燃烧产生的粉尘使得城市笼罩在迷雾之中。不断有人从大厦的低处跳下,落到爬虫般的救火车周围。有一座大厦已经支撑不住自己,正慢慢倒塌下来。

  大地都被它的尸体震动。

  烟尘和哭嚎,让人觉得一个地狱正从这座千年古都的地下升起。

  一架客机忽然从我们头顶掠过。气流对冲,把人震得跌倒在地。这架客机就在我们面前,毫不迟疑地撞上一栋大楼。

  “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25

  “掉转方向!掉转方向!”

  我们拼命回转,在高楼和高楼之间穿行,作出种种高难度动作。机翼从大厦的玻璃幕墙擦过,终于折断,航空汽油倾泄出来,飘向地面。

  “拉升,拉升!”

  “不能再拉升了。这枚炸弹在飞机下降到离地面一千米之后启动,无论是高度升高二十米以上,还是速度降低到五十米每秒之内,都会发生爆炸。按照我的分析,如果你现在破坏飞机引擎,然后使用原始能力逃生,存活可能性为32%。”

  “好吧,如果带着你呢?”

  “我的机体十分沉重,载着我逃生的可能性将降低至4%。”

  “很好,让我们开始吧——”

  我把三具尸体分别踢出机舱,他们翻滚着卷入引擎。这样的后果是,仅存的三具引擎发生爆炸,飞机颠簸地更加厉害,如同在百慕大行驶的一叶孤舟。

  我用布带将红都女皇牢牢缚在背后——我妻子的意识便存在于这机器当中。

  她似乎在笑,又似乎正在啜泣,不管如何,都迷人得不可思议。

  “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开始了,从数百米高空自由降落……”

  我祈求了刚刚回想起来的所有神灵,这些神灵现在和我们同病相连,所以他们必然会帮助—— “有一架客机正在朝我们撞来,这架飞机将在五秒钟之后撞击,生存可能性降低至0.7%……妙舞很高兴,真的,如果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让榊原秀夫催眠,然后遇到方平的,真的。”

  “哦,狗屎!不,我的意思是……我们绝不会死的!”

  我回手斩断妙舞连接机舱的最后一根数据线,用尽全身力气朝外跳跃。身体忽然一轻,天空已在脚下,失重的感觉非常恶劣,阴囊都好像被塞回了体腔。我伸出双翼,身体顿时滞住,但翼骨却无比疼痛。每拍击一下,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好似有一柄小刀,正在刮擦着骨头——已经断裂的骨头。

  天空中,绿色的运输机似乎停滞不动,而后面却追来一架巨型客机。两架飞机猛烈撞击,汇成一个耀眼无比的大火球。火焰夹杂着钢铁碎片向我们袭来。

  在这一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翅膀尽量向后张开,保护我的女人,让自己独自面对凶猛的炎魔!

  碎片首先刺进我的皮肤,夹在绷紧的肌肉和骨头中间;火焰随后赶到,无情地舔噬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我可以闻到自己烧焦的气味,但鼻腔和视网膜随后都融化;最后,冲击波像柄锤子般击打下来,把我们拍向地面,像只苍蝇般被拍向地面。

  无论如何,我会杀死榊原秀夫那个狗杂种,一定会的。

  这是死亡的诅咒。

  “我们死了吗?”

  “还没有。”

  “但是我动不了,也看不到你。”

  “我们的身体大部分都被爆炸毁坏,如果分开来的话,谁也活不了。但是在最后时刻,我启动了红都女皇的备用电源,进入了人机互动状态。现在,机械和血肉都纠结在一起,我们成为了一种全新的……生命。”

  “很好,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使我们分开,那很好……我想看看你。”

  “指令无法完成。肉体部分的基因很不稳定,正在逐渐削弱;电子部分也很不稳定,我们需要能量来重塑身体,那时候,也许可以建立一个虚拟世界——只属于我们的虚拟世界。”

  “怎么得到能量。”

  “水、空气、日光、尘土……什么都行,但吸收效率会很慢很慢。对机械部分来说,最好的能量是电和硅,玻璃里就含有大量的硅;对血肉部分来说,最好的能量就是血肉。”

  “明白了。”

  “睡吧,我们说得太多,已经消耗了太多能量。”

  “……我爱你。”

  “我也是。”

  ※※※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26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忽然出现光明,灰色的天空没有云彩,只有那只鸟儿来得比什么影响都深刻。

  我吓了一跳。因为目光刚刚盯住这只麻雀,眼前就出现了它的相对高度、速度、以及种类,我知道这只麻雀……如果把它完全吸收,将得到相当多的能量。

  想到这里,脑部就发射出某种波。是的,我感到肯定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射了出去,因为那头麻雀忽然打了个转,直挺挺朝我飞来。当它落到我的胸膛上并且慢慢陷进去,连叫声都没有发出。

  这头生命被吸收进体内,于是另一股意识也复苏了。

  “阿平,你醒来了吗?”

  “是的,我能看,也能听,但似乎鼻子还不行,也没有触觉。我的身体还不能动,但可以感觉到眼珠的转动。真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这句话刚刚说完,我的眼球——或者说图像捕捉器就从眼窝里升了起来,拍摄自己的身体。情况真糟糕,所谓的身体,不过是乱蓬蓬的一团电线、轴承被夹在粘呼呼的脂肪里,比起恐怖电影里的怪物又有不如。我哀叹一声:“老天。”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 在吸收了那头麻雀之后,腐烂的躯体某些地方正在逐渐愈合或者长出新的器官;如果有足够多的麻雀飞过,也许我会变得好看一些,并且能够拥有足够的力气,站起来,痛殴榊原秀夫。

  我们身处一座巨大的建筑工地,刚刚建造了一两层的样子。四周过去曾是繁华的金融交易中心,立满了高楼大厦,现在则只剩下些架子,颤巍巍立于风中,随时都有可能倒塌。许多抢险队伍还在对这些废墟进行清理。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边的工程才停滞下来。大爆炸把奇怪的东西抛进工地,我们掩埋在垃圾中间,倒也并不突出。否则,只怕早就被榊原秀夫的人找到。

  我又捕捉到两只鸟,然后这些畜生再也不肯从这片天空飞过,有两三天一无所获。

  但就是这三只鸟的能量,使我重新拥有了行动的能力。虽然在两天时间里,我只爬行了大约二十米,但这已经足够。因为玻璃窗就在眼前。

  我把磨烂的手指靠近玻璃窗,从手指尖上伸出无数充满金属光泽的触须,很快就把玻璃腐蚀、吸收。我们吸收干净能够见到的所有玻璃制品,虽然因为刚刚建造的缘故,玻璃并不多,但建筑工的宿舍和办公室还是让人大饱口腹。我们吃掉了所有窗户、电脑屏幕、电视屏幕、烟灰缸、水杯……反正沒有人会来。

  我们也不敢出去,天知道外面是什么世界。

  妙舞补充了这些能量,她的意识逐渐变得强壮清晰;那种强烈的感觉,就像冬日的被窝里,不必翻身也知道最爱的人正在背后,她的体香她的热量她的笑容她的忧伤……我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一切。

  终于有一天,她说她已经能够建立一个内世界,唯一的需要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因为在进入虚拟世界的过程中,人完全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好。

  我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梦乡,但意识却清晰无比。我的女神身披红纱,笑吟吟地看着我。我们的背后是一所小小的房子,透出橘红色的灯光;面前是一个小小的花圃,郁金香对着夜空静静地绽放。

  我们在花丛中躺下,安静地欣赏星群。花朵的汁液沾满了身体,有两只蝈蝈跳上了我们的鼻尖,急促地叫着。

  四周一片安宁寂静。

  “瞧瞧我都变成了什么样子啊……”妙舞在耳边轻轻叹息,“与其说人,不如说是一段程序。”

  她确实变了很多,似乎成为了她和红都女皇的混合体。由记忆里的青涩少女变成了充满魅惑力的动人尤物。她当然可以在虚拟网络中随便更改自己的容貌,但我想她不愿意这么做,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事实。

  没有关系,每个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改变。红都女皇只是一段程序,但现在在我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

  “这样很好。”我说,“你总是很美的。”

  我们相拥无言,只是享受对方身体的温度。妙舞在星空中划出一块位置,用来播放我们曾经的回忆。

  我素来不相信一见钟情那种事,在一秒钟内燃起的熊熊爱火也必然将在一分钟之后彻底熄灭。所以当老天把这个女子推到面前的时候,我能够毫不犹豫地接住,这真是一种奇迹。

  最初的爱来自信任,当这个如初生幼儿般弱小的女人毫无保留地信任我时,那种责任就油然而生。很幸运的是,我们彼此的信任和责任感,很快就转化为了全心全意为对方付出。只有年复一年无私地付出才能得到真正的爱情,正如煤炭要经过亿万年高温高压冶炼才能升华为晶莹璀璨的钻石。

  现在,我有足够的理由和信心,对她说一句: “老婆?”

  “怎么了?”她喃喃地说。

  “我们做爱吧。”

  那两只蝈蝈一跳一跳地逃开,消失在草丛中,郁金香淅淅梭梭地翻倒,在月光下巍巍颤动,花香越来越浓烈,但花蜜被挤榨出来的声音却被一波胜过一波的呻吟掩盖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26

  我们继续吸收能够找到的能量。玻璃都被“吃”完之后,我们向土地进发,寻找那些野草、蚯蚓和老鼠。吃完工地所有的老鼠,身体总算初见雏形,能够缓慢地行动。但我们最常干的还是躲进虚拟空间,享受属于自己的世界。

  虽然不能出去,但我们另有办法了解外面的世界。妙舞切入了地底的光缆,成功潜进网络,只要有足够的能量,她可以控制世界上所有地方的所有电脑,而在现在这样缺乏能量的情況下,我们只能浏览信息。

  发生在两个月之前的“511”事件,总共造成了首都九幢超过一百层的摩天大厦被完全摧毁;另外三十余幢大小建筑受到间接伤害,必须等待评估之后再决定是炸毁或者修复;事件失踪死亡人数九万五千,受伤者逾一万;直接经济损失达到上千亿;首都金融圈几成空城。

  这次事件,除了短期内给世界造成了强烈冲击之外,更以另一种方式不动声色地影响着整个人类社会。

  第一架客机撞击大楼之后五分钟,首名幸存者逃出大楼;七分钟之后,消防车到达现场;二十二分钟后,第一名消防员牺牲;一个小时零五分钟之后,第一名警察牺牲;三个小时一十一分钟之后,最高领袖榊原秀夫发布全球同播电视讲话,痛斥分裂分子的恐怖主义活动,呼吁全世界人民联合起来开展剿灭恐怖主义的战争;一天之后,联合政府宣布进入最高战备状态,食物和汽油价格大幅提高;三天之后,出台《反恐怖主义法》、《网络言论管理临时条例》,强化了网络自由管理,订立“网络煽动罪”的新条目。

  事件发生的三个星期之后,救援行动宣布结束。在撞击之后的一天到第二十一天时间里,总计牺牲消防员三十五人,警察一十三人,政府军三百七十人;他们抢救出至少五千五百名幸存者。

  在那之后的星期日,首都群众三十万人,聚集在昔日的金融商务圈周围,举行了盛大的游行;全世界各地群众纷纷游行,寄托对亡者的哀悼。报名参军或应聘加入警察、消防部门的人激增,政府威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在这种情势下,“大汉自由阵线”像过街的老鼠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

  直到这一刻为止,形势的发展仍旧延续着榊原秀夫的计划进行。但并不总是如此。

  事件爆发的一个月之后,在全世界各地,特别是原发达国家地区,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自治组织。这些“联盟”“阵线”“战斗队”打着要求自治的旗号,拒绝将本地区产出的经济利益输送给政府。他们刺杀政府官员,破坏公共设施,虽然很快便被定性为恐怖组织,却无法遏制那种愈演愈烈的势头。

  我想就算榊原秀夫能够在一秒钟内改变人的记忆;却未必能在一年时间里教会美国人或欧洲人把汉人当作他们的同胞。每个人骨子里对祖国深沉的热爱,或许会被掩盖,却永远无法消除。

  直到目前,对抗持续升级,整个世界都掀起了对政府的反抗暴潮。唯有原大汉地区和东瀛地区的人民,仍旧对政府充满了信任。

  政府军也越来越多的由东亚地区特别是大汉人组成,携带装备精良的武器,去和那些白人厮杀。

  由于对恐怖分子的强烈仇恨,大汉军队在军事行动中犯下了骇人听闻的暴行。其中最令人痛恨的一件发生在一个星期前。

  在原印度尼西亚地区,主体为大汉人的政府新军第十二军团和叛乱分子发生激战,由于伤亡过重,战士的情绪无法发泄,在成功进驻叛军中心城镇斯迪特城之后,制造了“斯迪特惨案”,总人口超过十二万的小城在五天之内被屠戮殆尽。

  据幸存者说:那些人挥舞着刺刀冲进每一所房子,不分年龄强奸了所有女性,然后杀死每一个男人,整座城市都葬送在熊熊烈焰之中。

  这只能激起更多的愤怒。世界各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反对政府的暴行,组织叛乱。散布各地的大汉人乃至黄种人,都遭到了歧视和敌对。在之后的“六月流血周”当中,全球三十四处唐人街遭到有组织的洗劫和破坏,无数黄种人从他们的家园中被驱逐出去,在城市中游荡。

  之后,当地的大汉人、越南人、东瀛人组织了反击,世界持续动荡和骚乱。

  汉人已经由同情的对象变成了被整个世界唾弃的魔鬼。

  趁此机会,政府在网络上大规模招募雇佣军,去全世界各地作战。在每一个招募网站,都可以看到一个个大汉青年慷慨激昂的吼叫。

  “纽约大屠杀!纽约大屠杀!”

  “打印尼我捐一个月工资,打欧洲我捐一年工资,打美国我捐一条命!”

  “我操他妈啊,杀光这帮白猪,杀杀杀杀!!!”

  “杀死印尼人!杀死印度人!死高丽人!杀死高加索人!杀死斯拉夫人!杀死阿拉伯人!杀杀死欧洲人!杀死美洲人!杀死澳洲人!杀死非洲人!”

  ……

  看着充斥整个网络世界、无所不在的宣言,我头一次感到自己是那么无力。同胞们,是什么使你们的内心充满仇恨,被鲜血和杀戮占据了整个脑子?是什么使你们妄图和整个世界为敌,并且为之沾沾自喜?是什么东西感染了你们,把你们变成一具具丑恶的丧尸?

  你们真的渴望把另一个生命终结么?你们真的了解脑浆溅射在嘴唇上的滋味么?你们真的喜欢在梦里充斥着亡灵的面孔么?我,一个从地狱杀出来的人,已经彻彻底底被杀戮毁掉的人,我是多么不愿意你们重蹈覆辙,和我一样被毁掉啊!究竟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们用和平代替战争,用欢笑代替仇恨,用正义的手段消灭魔鬼,而不是扒下魔鬼的皮,反而披在自己身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27

  朋友们,不要再受骗了,不要再被“政府”、“最高利益”之类的病毒感染,变成赤裸裸的野兽了。你们的敌人就在身边,抢劫你们、谋杀你们的凶手就在面前,为什么你们还要远赴万里之外,为了古老的仇恨而战死呢?如有可能,我真想穿过一根根网线,直接出现在你们面前,把我同样通红的心胸剖开来给你们看!我不愿你们变成丧尸;不愿你们变成曾经伤害过你们的野兽,然后去伤害另一些人;我不愿你们咆哮着冲向大洋之外,却让你们的父母妻儿痛苦终身。

  哈哈,即使我这样出现在你们面前,只怕也少不得被你们唾弃,被你们责骂吧。是啊,你们已经被感染了……早在记忆电磁波还有没发明,在A病毒还未扩散之前,你们就已经被感染了,被“仇恨”感染了,被某些别有用心的即得利益者释放的病毒感染了。可是我爱你们,我爱千千万万个你们组成的大汉民族。瘟疫终究会过去的,我不愿意等到瘟疫过去之时,汉民族已经成为了全世界共同的敌人!

  我要拯救你们。即使你们嘲笑、你们咒骂、你们冷眼旁观、你们嗤之以鼻;即使我微弱的力量,只能在风中掀起一丝波澜;即使我的呐喊,在一秒钟之后就淹没在数据流之中;即使在你们怀疑之后,伪造的记忆又欺骗了你们。但是,我怎么能够眼睁睁看你们从人变成丧尸?我怎么能够忍受自己深爱的民族,被永远浸泡在仇恨和欺骗的脏水里头!

  必须赶快行动,开始新的战斗。

  我和妙舞计划趁着某天夜里冒险出去,只要吸取到足够的能量,自保绰绰有余。但是这天下午,一个小小的入侵者来到了我们的世界。

  他是两个月以来我们见到的第一个活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穿着宽松的板裤,手里提了一块滑板,背上背了一个破破烂烂的牛仔包。

  工地某处未完成的墙面上,在一个礼拜之前出现了许多古怪的涂鸦,那时我和妙舞还心惊肉跳了好一阵子,唯恐被人发觉,想来就是这小家伙搞的鬼了。

  电脑分析,他能够提供给我相当巨大的能量……

  这孩子在空地上先玩了一会儿滑板,然后试着在工地的障碍间来一点高难度动作,他跌了几跤,骂骂咧咧地把滑板往旁边一丢,拉开了包。

  他的包里都是喷罐,看来那些涂鸦果然都是他的杰作。

  我默默地观察这孩子创造世界。他和别的全神贯注的艺术家不同,嘴里总是念念有词,说些疯言呓语。看得出来,他是个孤僻的人,因为我也是。性格孤僻的人总能一眼就辨认出同类,因为只有同类才能意识到足够的独处空间是多么重要。

  但是今天我必须和他接触。

  在他收拾起工具之后,我出现在那个楼道里,双手插在腰间,以示自己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就是这样,那孩子还是吓得跌坐在地上。

  “不要害怕。”我尽量温和地对他说,“我只是个机器人……非常特殊的机器人。”

  即使在现代社会,机器人也并非常见的东西,往往只有大国的军队才可能拥有,但至少,这个概念比起“吸血鬼”“外星人”之类的要无害地多。少年们在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后,对这类诡异事件的接受度往往超出成人的想像。我希望他能像那些电影里表现地一样充满好奇心。如果这孩子大吼大叫跑出去报告,那么我就不得不吃掉他。

  他许久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才慢慢站起来,喘着气说:“哦,酷!”

  我不知道是否金属脑壳和鳞片覆盖着轴承都算“酷”,但至少我不用吃掉他,这很好。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魏青刚,你呢?”

  “那么好吧,听着魏青刚。你可以叫我方平,我现在遇到了麻烦,需要帮助。我需要很多玻璃和食物,随便什么吃的东西都行,活的也行。干这件事很威胁,政府正在追捕我,而我无法给你任何报酬。怎么样,愿意吗?”

  魏青刚的目光闪烁。对于一个青春期刚刚开始的少年来说,帮助一台危险的机器人何须其他报酬,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夸耀一世的事!男孩子咽了口口水,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所要求的报酬就是摸一摸我的脸。

  “你从哪儿来?是外星制造的吗?是反对政府者吗?是恐怖分子吗?”

  “现在我不能告诉你,但以后有机会,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非常危险……”

  “我明白了。”他拍着巴掌,认真地说,“我会保守秘密,和谁都不说。”

  ※※※

  他是否保守了秘密,我不知道。但这孩子确实在第二天带来了食物,他抱着一只华美的花瓶,看来值不少钱,另一只手牵着一条哈巴狗。

  在他的惊叹声中,我从指间伸出触须,精美的琉璃花瓶变成白色的粉末,最终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太棒了,会吃东西的机器人!”

  是的,这具身体既拥有生物的某些特性,又拥有电子机械的某些特性。我说不上这是好是坏,但只有它,才能和榊原秀夫抗衡。可是……

  这孩子看出我的疑惑,满不在乎地说:“吃掉它吧,这畜生实在惹人讨厌,也实在够可怜的。你听我说,我父母根本就不喜欢这畜生……他们就不喜欢任何一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但是因为他们的朋友们都有的缘故,便也去买了一个来。这东西被他们折磨地可够呛,它把我父母折磨地也够呛。吃了它,我家就消停啦!”

  我依言在瞬间卡死了小狗,它毫无痛苦地融入我的肚子里。获得了充足的能量,身体正在高速修复和改造,那些细胞及程序似乎要在三天之内建成罗马。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28

  “好啦。”孩子说,“这会儿小东西恐怕就痛快了,再也不用被训练大小便,被套上滑稽的毛衣,被拖出去遛着了。

  我浑身处在补充能量之后懒洋洋的阶段,忽然很有聊天的欲望。我问少年说:“你不喜欢你的父母?”

  “没有,他们都是好人来着。”他眨巴着眼睛说,“我猜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像他们一样,肯每天给我烧饭,供我读书,还给我钱花了。可他们要我做的事,总叫人提不起劲头,算了,别说它啦,大个子,能说说你的故事吗?”

  我遥遥头:“现在还不行,孩子。今天星期几,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因为学校里什么都不教了,我念的是所汉语学校,现在可算乱了套啦。那些汉独分子杀了那么多平民百姓,现在最不招人喜欢的就是汉人了。你不知道吗?是啊,你怎么会知道?最高领袖在上个月发出了宣言,表示在世界各地还存在着许多妄图复辟、退化到种族纷争年代的独立分子,号召人们起来捍卫和平。这一片的学校都组织起来,成立了和平卫士组织,就连小学生都组成了少年挺身队。大伙儿都说坚决不能再上汉语课,受那些潜藏在教育界的反动分子毒害了。现在的学校里,和平卫士就是最大的了,老师……特别是汉语老师和大汉历史老师,都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哪个学生还有心思上课,哪个老师还有胆子教书?别被扣上顶宣扬大汉分裂主义的帽子,就算万幸啦。”

  我说不出这孩子在描述这番场景的时候,脸上是怎样的表情,那是介乎天使和恶魔之间的模样。

  他说,同学们在操场上架起了火堆,把所有用汉语写成的课本全都丢进了火焰里,烧了个精光。

  他说,在领袖讲话的第二天,学校里就贴出了大字报,称某汉语老师平日醉心研究古代大汉史,有诸多反动言论,并且爱好航空模型,是分裂分子的内应。

  他说,其实那个老师确实很坏,经常骂人,还专门盯着女生的胸脯看。

  他说,和平卫士成立的第一件事,就是每个人给自己取了东瀛名字,还逼着学校里每个人都给自己取东瀛名字。谁要是还敢称呼汉名,就是分裂分子,是屠杀老百姓的狗杂种。

  他说,和平卫士把那个汉语老师捉了来,拿一个纸字娄粘上浆糊,套在老师头上,活像个无常鬼,然后在老师脖子上套了一块木牌牌,写着“恐怖分裂分子、大凶手口口口”,在全校几千人面前进行了一场批斗。

  他说,那些校长、训导主任全都坐在前排,一个个吓得脸都白了。

  他说,和平卫士开完批斗会,就用皮带抽打汉语老师,那些皮带上的铜扣子,每个都有半斤重。他们让所有人排好队伍,每个人抽一下,谁不抽就是分裂主义王八蛋。那种铜扣子抽在老师的额头上,把他打得像个猴子屁股一样紫红,还没有等一半人抽完,老师就死了,浑身肿得像个孕妇。有些女同学一边抽一边哭,老师的汁液随着抽打溅射出来,溅到他们身上,女孩子们就哭得更加响亮。他们干这件事的时候,警察一直在校门外窥视,一副要冲进来的模样,但一直到最后还只是窥视。

  他说,那天晚上自己做了恶梦,梦见汉语老师一手拿着课本,一手拿着皮带,不住往自己脸上抽打,喊着:“我有罪,我有罪!”一群身着军装的男女忽然把他围住,要来批斗他。罪证?他会说汉语,会写汉字,这便是罪证!忽而又换了一群白衣服的,个个手里拿着大针筒,要给他换血,把汉人的坏血全都换掉,换一个血五万块钱。他爹娘自己舍不得花钱,叫他先换了再说……

  他觉得这个世界似乎一下子颠倒过来,好像看到奶牛在天上飞,母猪在水里游,鱼穿着西服驾驶汽车……总之,过去世界的一切逻辑都不管用了,一切原本是定论的东西,现在都得往反方向理解,要不,就得大吃苦头。

  例如,他就不明白把人定性为分裂分子究竟必须经过怎样的程序,也不明白开批斗大会、焚烧书籍,把教学大楼的玻璃窗全都砸碎有什么好处,一个人居住和学习的地方渐渐变成了麻雀窝。拿这个问题去问人,人一瞪眼就是一“呸!”然后说:“我们和平卫士固然做事粗糙些,但归根结底还是爱国的;总比那些毫无廉耻的什么狗屁精英要好得多哇!”又说:“与其当循规蹈矩唯唯诺诺的应声虫,不如轰轰烈烈干一场,难道不去打击他们,分裂分子会自己灭亡么?”

  这话当然不能叫人信服。他想,既然狗屁精英们卑鄙无耻,那就算“好得多”的爱国者,想来也是一路货色;而与其……不如……之类的话,说明两个选项都不是好路。再说,在首都的中学里拿皮带抽打老师,如何能够打击到南方的分裂者,这还是一个问题。

  这些事只能想,不能说,最好连想都不要想,否则就很容易遭到皮带往脸上扇的待遇,除此之外,还有些奇奇怪怪的死法:在批斗大会的第二天,另外一名汉语老师就在脖子上挂了一块大石头,往化粪池里跳了进去,也闹不清楚是不是自杀。原先他以为不是,因为该老师生前极为浪漫,要死也是找个环境优美的池塘。但后来和平卫士把他拉上来,说他自绝于人民,还准备鞭尸。这个时候他就觉得该老师是自杀,因为尸体太臭,最后没有人愿意来鞭。老师就这么牺牲了脸面,保全了尸体,同时把智慧传达给了他的学生。智慧这种东西,生活中每时每刻都会冒出来,能够领悟到的人却实在不多。

  他领悟到的智慧就是:少说话,少做事,少在人堆里瞎掺乎,必要时,就一头栽进屎坑。

  但是大多数学生、大多数人都不是这样想。骚乱很快由学校蔓延到地方,各行各业都不断有潜伏的分裂分子被揪出来。人们是如此痛恨自己体内的大汉血液,以至于不得不杀死一些顽固分子来证明自己的忠诚。但是顽固分子很快就杀完了,剩下的人大多加入各种准备保卫政府的和平战斗队,手上都沾满了分裂分子的血。

  到了这个时候,和平卫士之间的战斗就不可避免了。光在魏青刚的学校里,和平卫士就分成三个派别,互相指认对方为假和平真分裂,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斗争,结果是将麻雀窝变成了蟑螂窝。现在,他们中的两个派别不知从哪里搞到了一些老式枪械,估计用不了多久,蟑螂窝就会变成马蜂窝,马蜂窝就会变成臭虫窝,臭虫窝就会变成蚂蚁窝,到了这个时候,他更加不敢在学校里呆。因为这时候在学校里晃荡的,不是这个派别口中的叛徒,就是那个派别口中的狗崽子,或者干脆是三个派别共同的敌人。

  他说,他的父母也很着急,想办法要把他送到东瀛语学校去念书……这年头只有带东瀛味儿的地方还没收到骚扰。但学校很不好找,学费也贵得吓人。如果进了那种学校,爹妈必然会被逼得砸锅卖铁。想到这一点,他就不得不认真念书,否则就连头猪都不如了。

  可是他实在对东瀛语毫无兴趣,每一次见到,都要头晕好一阵子才行。

  少年摇晃了几下,示意头晕的程度,随后又自我安慰说,这年头无论哪家都在想法子送孩子进东瀛学校,实在来不得的,平时也要跟着广播学几句东瀛话,其实不过作个样子。若非如此,就显得不够进步,不够革命,不够爱和平,就显得没心没肺,对数十万死难同胞毫无同情之心。

  这孩子看来人很内向,我倒没有料到他这么能说。他走了很久之后,我想到他说的一些话,还禁不住笑出声来。妙舞和我一起笑着,许久,我感受到了一丝忧伤。

  如果我们的孩子活着,那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28

  我们之间的沟通再不需要语言,这种惆怅悲伤毫无保留地传输到我心里。

  我没有说话,她也没有。

  我们静静地看月儿落下。

  第二天,魏青刚没有来。第三天也没有。

  他没有太多的钱来买食物和玻璃,我的身体又基本修复得能出去见人,正到了走的时候。

  但我还想对他说句谢谢,告诉他关于我的故事。除此之外,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给他,也许可以教会他一些基本的格斗术用来防身。利用红都女皇的电脑系统,我能对他的肌肉和骨骼作一个初步的刺激,使他变得更加强壮,强壮到能够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生活下去。

  这是我欠他的。

  第四天上午,有个鬼头鬼脑的青年爬进了工地,在楼道间四处徘徊,他长着一抹稀疏的小胡子,看来才十五六岁。这个人在魏青刚的涂鸦前站了很久,两眼都放出光来。我考虑过吃掉他,但未免太露痕迹。

  魏青刚虽然学会了少说话的道理,却未必学会了少表露自己的内心。

  于是,过了中午之后,他来了。被一大票人押了来的。

  这些押着他的人身穿土黄色的仿军装,有的头戴战斗帽;有的额头系着个白带子,上面描了个小太阳,左右分书“和平”两字,全都十六七八岁,有些背着包袱,看来装了家伙。

  魏青刚鼻青脸肿,两只眼睛都不太睁得开,他茫然地任由群众拖着,穿过楼道,来到那一壁涂鸦面前。

  “反政府分裂分子魏青刚,看看你犯下的罪行!”

  一个头发短得和男孩一样的女战斗队员扯起嗓子大声叫喊,“劈啪”两个耳光甩了过去。魏青刚傻愣愣地抬起头,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两名粗壮的战斗队员走过去扒开他的眼皮,鲜血从眼角留下来,好像眼泪。

  魏青刚看清楚自己的作品,又低下头去。

  “老实交待,你画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和分裂分子的联络图!”

  两个人从后面揪住魏青刚的手臂,用力往上掰,使得他无法抬头;但又有一个人抓住他的头发,猛地往后扯,于是他的颈椎就折成了九十度。他从喉咙深处咕哝出几个字:

  “我……也不知道。”

  “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想……画出来看看……”

  “啊哈,真是个顽固到底的分裂乌龟!你以为你不说,我们便不知道么?这些、这些红色的大块,岂不是我们无辜民众的鲜血么?这、这几个黑点,难道不是在拍手叫好么?值此国难当头,你不尽匹夫之力保家卫国,反而对恐怖主义拍手叫好,真是丧心病狂,无耻之尤!再看上面紫色的,闪电?不是,是被恐怖分子劫持的客机,你这样的反和平分子,难道还希望511事件重来么?做梦!你这个阴谋家的狗崽子嘴脸,不齿于和谐社会的狗屎堆,已经彻底被我们昭和战斗队揭穿了!打倒分裂分子魏青刚!”

  “打倒分裂分子魏青刚!”

  “踏上一万只脚,叫他永世不能翻身!”

  “踏上一万只脚,叫他永世不能翻身!”

  孩子们恣意地笑着,骂着,跳着,叫着,像是围绕着篝火起舞的野蛮人。

  青春真可怕。

  嚷嚷了一会儿,我以为他们要开始料理魏青刚,没料到那名女学生又站到前面说:“同志们,分裂分子魏青刚的真面目已经被我们彻底揭穿,但是,这起反和平鬼画事件,难道是孤立的么?难道在魏青刚这个狗杂种身后,没有第二只黑手么?不,榊原总长教导我们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魏青刚敢于冒天下之大不违,画这样的东西,一定是受了指使的。说!是谁指使你的!”

  这次魏青刚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在范围允许的情况下,做了个摇头的动作。

  “你不说我们也知道,狗崽子,这是给你最后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还摇头?你真是死硬到底!各位,把这个杂种炮制成反和平恐怖分子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狗爹,魏大川!魏大川这个反和平分子,自诩为是什么古茶道爱好者,还装模作样地开了一间茶楼。谁不知道茶道本来就是东瀛的国粹?他居然还去捏造什么大汉茶道,用糖衣炮弹腐蚀不知底细的人民群众,在人群中制造分裂情怀,煽动人们不忘大汉文化。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大汉狗国的孝子贤孙,一定和恐怖分子有联系,孰可忍,孰不可忍!让我们昭和战斗队行动起来,抄了他的狗屁茶楼,揪出恐怖分子魏大川,把那些什么大汉的混帐玩意儿,全都砸烂、砸烂、砸烂!打倒恐怖分子魏大川!”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29

  “打倒恐怖分子魏大川!”

  青年们来的像一阵暴风,去的也像一阵暴风,只留下几个人看守着魏青刚和他的反和平坏画,以免被人破坏了证据。他们准备把魏大川拘来之后,一同批斗。

  这就犯了战略上分兵出击的大忌。

  剩下来七八名战斗队员无聊地抽烟,不时踢打魏青刚,作为消遣。我正要出去解救这可怜的孩子,早上来过的小胡子又来了。

  身后还跟着五六十号人。

  “糟糕!”一名昭和说,“是红岚的人!”

  接下来的情势毫无意外。昭和们着力解释着先来后到,是自己捉住了魏青刚等等复杂的道理,红岚战斗队的青年们怪叫着冲上来,打得昭和一败涂地。魏青刚像一条破麻袋般丢在一旁,无人搭理。等到这场小规模的突袭战结束之后,他们才想起查看自己的战利品。

  可是这时候昭和的大部队已经回来了。

  他们显然是接到了败兵的汇报,全都分发了武器,杀气腾腾;红岚也早就作好了打硬仗的准备,人手一柄三棱刮刀。应该说,在初高中水准的战斗队当中,他们的武器并不算专业,甚至显得有些寒碜,但毕竟运动才爆发几个月而已。

  战斗气势弥补了一切缺陷。

  我从未见过像他们厮杀得这么认真的战士,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堪称悲壮,似乎确信自己正在为某种至高无上的东西而战斗,即使是受伤倒下的刹那,也完全可以拿去当作雕塑的模特。

  这些人就这样严肃而执著地抛弃自己的生命,把爹妈养育到十六七岁的身体,朝明晃晃的尖刀上撞去。

  地上很快躺了一片伤员,捂着冒出来的肚肠,惨叫着。

  我飞速计算吃掉这些人可以获得多少能量,同时不引人注目地移动脚步,慢慢靠近魏青刚。

  我现在的形象是一个身材偏矮的黑瘦子,放到人堆里绝对不会被发现,这些人只顾厮杀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来顾我。

  “怎么样,还好吗?”

  我通过高频率震荡手指,给魏青刚按摩消肿,他看起来就像是颗熟透了的茄子。

  “还……还好。”

  “那边被押着的男女,是你爹妈吗?”

  “嗯?”

  魏青刚挣扎着抬起头想要辨认。我忽然感到一股邪恶的灼热,两辆黑色商务车呼啸着冲破工地的围墙,撞了进来,轧过一个倒霉的战斗队员,带着一捧尘土,停了下来。

  车里走出十名黑西装,带着灼热而邪恶的气势。

  我却已经不是昨日的自己。

  这十个人一下车,我就分析出他们之间的相对距离、他们到我这里的距离以及他们身体的温度。所以当其中两个额头处的温度突然升高时,我已经电射出去。

  这两名心灵控制者正要发射操控脑电波的刹那,我一手一个,切入他们的脑壳。

  果然都是机械人!

  他们的脑中皆是各种芯片和晶体,对我来说无异天下至味,十指的触须不禁疯狂舞动,腐蚀、吸取这美味的汁液。高纯度能量灌注之下,心神畅快至极,不禁大吼一声,两臂发出肉眼无法察觉的震荡,两名心灵控制者竟然硬生生爆裂,化为无用的粉末。

  机械人并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但他们也都明显地停顿了片刻,似乎在为如何处置我而思考。趁着这段间隙,我将那对中年夫妇往后一提,抛到大楼外的挂网之上,他们吓得连呼喊都没有声音了。

  然而工地上其他和平卫士都被催眠,就连重伤倒地者,都挣扎着爬起身朝我扑来,试图用自己的肠子勒住我的脖子。

  他们倒是和丧尸有些相像。

  自从苏醒之后,我体内流淌的杀戮之血从未如此沸腾,血管像是两把冲击电钻,从太阳穴两侧一跳一跳攻击。手臂开始变成恐怖怪爪,现在,这地球上最古老的武器已经经过最先进的科技彻底改造,镀上了一层隐隐的银光,攻击力无与伦比。

  我没有杀死他们。

  从前,无论在面对什么样的敌人时,我都没有留过手,但是这次,我犹豫了。

  他们脸上流着黑油油的汗,大多数嘴唇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绒毛,满脸得粉刺涨得通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29

  少年们,这个世界有太多事等着你们去干,有太多动人的故事等着你们去编制,有太多美好的东西值得你们去追求了。我只是打昏你们,希望在醒来之后,你们能够去寻找真正的美和善吧。

  “现在轮到你们了,杂种们。”

  不知何时,八名黑衣客已经站成一圈,每一个的脑部都高速运转,发射出催眠电波。

  唯一的目标是我。

  但是,拥有无限仇恨的我,岂能容你们这些人渣再、次、催、眠、啊!

  脑中红都女皇的力量全部发动,将超强的电磁波反轰过去,三名黑衣客的头颅当场爆炸。

  在我拧断了又一名黑衣客的脊椎之后,剩下的人终于决定撤退。这是他们的电脑作出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这决定令他们多存活了几秒钟。

  我抓起剩下那辆车,在半空中抡了一个圈,朝急速奔逃的汽车砸去。电脑帮助我确定了投掷轨迹,与其说投掷,不如说是直接射了出去。

  爆炸。

  再次爆炸。

  ××××

  魏青刚父子三人沉默地看我吸收地上的机械零件,看着那些零件逐一化作我身体的一部分,全都说不出话来。

  我考虑过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关于大汉的真正历史,告诉魏青刚,最终还是决定算了。何必在这个时候,图增他们的烦恼。

  在最后一名黑衣客身上,我搜索到一台通讯器,不费吹灰之力就破解了电话。

  “听着,我知道这番话一定会被榊原秀夫听到,是的,我想你一定已经知道我在哪里了。我还没有死,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地狱的魔王给了我力量和命令,要我把你这个杂种,一起带下去,洗干净屁股等着我吧,老朋友。”

  在通话的过程中,我已经和妙舞一起,想到了一个值得尝试的法子。如果成功,那么我也就有了最好的礼物来送给魏青刚。

  大汉,真正的,历史。

  夜已经深了,因为宵禁的缘故,街上冷冷清清,没有半个人,偶尔有凉风吹来,将满地的旧报纸卷得漫天飞舞,如同一只只灰色的精灵。

  月亮沉默着。

  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也许唯有大自然的逻辑还没有变化吧。

  我将灵觉放射到方圆百米,妙舞亦启动红都女皇的侦测系统,躲避周围的敌人。经过金属强化之后的翅膀,变得无比强韧,飞行速度更不可同日而语。

  我的目的地是京郊的四崇电站,那里有所需要的能量。

  这座电站是首都经济圈的能源保障所在,采用最新型的超核能技术提供电力,防卫亦特别严密。还未飞临核电站上空,隐蔽的高射炮就开始朝我发射。黑暗里,只看见底下一片血红的火点,像是群饥饿的野兽。

  灼热的子弹呼啸而来,穿透我的身体。妙舞立刻展开分析,吸收子弹和身体撞击产生的冲力和高度的热量,转化为自身的能量,利用这些能量,再将子弹头熔化、和身体其他部分结合,加固我的骨架。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这班杂鱼能够应付的了的!

  四周响起了武装直升机的螺旋浆声,我不愿多造杀孽,在遭遇之前,振作翅膀俯冲下去,撞进了电站的二号机房。

  足球场大小的机房内总共设有三十六座链式超核反应堆,由少量工程人员操控电脑自动运转,在我破顶而入的刹那,工人们全都呐喊着逃走。

  我将身体的大部分操控权教给妙舞。她从十指中伸出触须,分别连接到电脑以及反应堆之间的连接管道之上。

  启动。

  应该通向发电机的能量骤然转换了方向,汹涌澎湃的超核能猛然撞进我的身体,那是无法抵挡的亘古的火,是神赋予物质内核最根源的大力,是宇宙爆炸万物产生的终极答案。

  整个机房忽明忽暗,所有电子仪器上的数值都大幅振荡,有些原本缓慢运转的零件发了疯一样动作,冒出白烟;几台电脑已经吃不消大负荷运转,吱吱尖叫着报废;在凄厉的警报声中,大地都开始震动。

  身体终于承受不住,一下子弹开,砸进墙壁里。

  “不好,我们的切入影响了链式反应组的能量传输,蒸汽开始大量溢出,载热剂已经开始沸腾,反应组上方的金属构件发生了位移,高压管也已经破裂——”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30

  “这是什么意思?”

  “爆炸。”

  妙舞的话音未落,以链式反应组为中心,冲击波摧枯拉朽地横扫一切,上千度的火焰从那魔盒中喷涌出来,向四周投掷核电控制棒以及燃烧着的石墨。威力有如战术核武器的爆炸摧毁了整座机房以及周围的气轮机房和补给水房,爆破碎片如同流星一般,笼罩方圆数里之内。与此同时,在数十公里的地域之内,一场强烈的人造地震产生。

  滚滚浓烟掩盖了整个电站,慢慢在天空中形成一块狰狞的蘑菇云。

  链式反应堆所在的位置现在什么都没有,以此为圆心,大约半公里范围之内,再没有什么东西的大小超过两米,一切都成为了粉渣碎屑。

  我像个初生的婴孩一般,蜷缩在爆炸中心,紧闭着双眼尽情吸收彭湃的能量。

  “会产生污染吗?”

  “会,但不是辐射,资料显示,四崇电站采用最新保护技术,能够将破坏之后的放射性污染降低到最小程度。根据身体的计算,周围十公里之外的地区,放射性污染就可以忽略不计。”

  “真是可怕的身体……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我不知道,我们随时都可能会,崩溃。”

  崩溃……现在可不行。我从皮肤生出无数触须,吸收周围各处散落的钢铁和岩石,将他们转化为建筑身体的基石。拥有庞大的能量和物质,才拥有和榊原秀夫对抗的时间和本钱。

  请让我支撑到那一刻……否则,我还是会从地狱爬出来。

  螺旋桨的噪音使人不得安宁,我睁开眼睛,上百辆及时赶来的坦克和同样数量的单兵装甲组成坚实的包围圈,头顶至少盘旋着上百架武装直升机。上千门口径超过50MM的机关炮对准了我。

  他们一齐开火。

  我伸出右手,将手掌对准前方,掌中的电子设备发出高频振荡波,在前方形成了强大的声波流。炮弹撞击到这道声波屏障上,共振偷窃了他们蕴含的全部能量,于是一个个金属弹头就停滞在我身前五米的地方,无法跃进半步。

  这种情况持续了足足一秒,这些弹头才一个接一个落地,完成了他们原本的使命:爆炸。

  我几乎带着享受的感觉,吸收热量、冲击波和弹片。

  火焰从周围分开,弹片向我臣服,军队不间断的轰击,只是为我壮行的礼花。

  穿越云层之后,我看到了在地平线上挣扎的、黯淡的太阳。

  ※※※

  地面上是钢铁的滚滚洪流,半空中密布着武装直升机,这些高效的杀人武器将我包围,不畏生死地坚守阵地,发射各种子弹、穿甲弹、燃烧弹、热能导弹、次声波、超声波、激光……每前行一步,我都要毁掉大约一吨钢铁。

  即使这样强横的身体,也有自己的极限。从核电站到信息产业部大厦,总共八十公里的路程,我一共走了五个小时。

  前四个小时走得无比轻松,那些玩具兵一样的对手不堪一击。

  但到了第五个小时,事情逐渐发生了改变。

  能量吸收和消耗的临界点到来。在这个小时里,能量及物质消耗的速度远远大于吸收的速度。我感到这具依靠信念苦苦支撑的身体,已经呈现出崩溃前的微小预兆,每一个细胞都似乎准备着逃离。

  “榊原秀夫!”在杀出钢铁重围之后,我对着信息大厦高喊,“你她妈的就不敢出来一战吗!”

  声波将大厦所有的玻璃全都震碎。

  一道冰冷的思感传来:“我在这里等着你,老友。”

  “是吗?”

  我挥手劈开两颗射来的导弹,借着爆炸的力量朝大厦扑去。妙舞立刻感应到榊原秀夫的存在,指挥我往大厦中间某一层撞去。在玻璃碎裂声中,我终于和这个杂种正面对敌。

  然而,在我面前的,却只是另一台和红都女皇本体相似的,大树般的超级电脑:素盏鸣尊。

  “树”下半埋着一个水晶器皿,倒像是口棺材,里面塞满了模糊的血肉,好似上百个没有足月的胎儿,被人活活剥去了皮,胡乱丢弃在这里。

  却比胎儿大了十几倍,并且……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30

  这东西是活的。

  四根粗大的电缆和营养液输管从“树”后绕出来,插进水晶棺材里,随着导管的忽明忽暗,这团血肉亦起伏不定,似在呼吸。

  从天空中缓缓降下一块液晶屏幕,榊原秀夫就在这块屏幕里,他依然显得斯文和煦,丝毫看不出竟是个疯子。

  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及其荒谬的想法,指着肉块道:“榊原秀夫,这团肉就是你么?”

  “是的。”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我的身体在临州城里已经毁掉了,这是你也知道的。”

  一时间,我不知该作何表情,放声狂笑么?可是我自己又好得了多少?我们两个都被毁了,都被毁了……

  “躯壳只是表相,何须太过执著?为了全人类能够和平共处,即使肉身消散,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说得如此认真,放到不知情者听来,不知要感慨成什么样子。我冷冷道:“榊原秀夫,我一直不了解你为何能够一面干着最残忍的事,一面却说着这样冠冕堂皇的说辞,收起这一套吧!”

  他显出一副“早在意料之中”的表情,沉声道:“欲成非常之事,必行霹雳之手段。历史上哪个国家的建立,不是牺牲了无数志士的鲜血?相行之下,现在地球联盟的牺牲,实在少得可怜。”

  “少得可怜?哈哈,真是笑话。光光两个月前,你就一次屠杀了十万人!”

  “十万人的话,能说算多么?你们这个国家在建立时,不是一次杀了上百万对立派士兵吗?方平,你在对付具体的敌人时,是多么果断决然,怎么放到全局的决策,就变得那么妇人之仁了?更何况,那些人并不是我杀死的啊,他们死在恐怖分子手中,我不也正在打击那些败类吗?”

  “放屁!那些人不正是受着你的领导!瞧瞧现在大汉成了个什么样子?”

  榊原秀夫双手交叉,深沉地看着我:“不错,我确实改变了大汉人的记忆,但一个人、一个民族的处事方式,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改变的。大汉人啊,千百年来被奴役,早就养成了奴隶般的性格。你们原先的政府,妄称代表人民,不还是用独裁极权来统治这个国家?你的同胞们,不还是欢天喜地地接受着牲口般的喂养么?除了上网谩骂之外,他们可曾为自由争取过什么呢?没有,完全没有。”

  我有一肚皮的话,却半句都说不出口。

  “你们这代大汉年轻人都被毁了,被那种奴隶式的教育毁了。是的,你们也许曾经学过反抗,但你们的反抗也是奴隶式的。你们消灭了一个独裁者,重新成为另一个独裁者;你们口口声声讨伐军国主义侵略者,却没有想到自己在思想上和那些混蛋没有区别。你们的教育只教会了你们一件事:暴力。你们的青年习惯了非此即彼的判断方式,习惯了打倒、消灭、强奸、是大汉人就怎么怎么样……这个社会体系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扭曲得不成样子了,我只不过是把早就腐烂的伤口揭开来而已。”

  “你……”

  “大汉人和东瀛人……恐怕是世界上最善于遗忘和狡辩的两个民族了。只有让人世间的假丑恶全都暴露出来,只有在这个早就适应了极权统治的畸形社会,来一次真真正正的风暴,人们才会领悟到这种生活是多么荒唐,才会真正开始反思自己的过错。到那个时候,我会聚集全世界的力量,来帮助这里的人重建教育。我不会让一个孩子因为失学而在山林中哭泣;也不会让一个父亲为了高昂的学费而痛苦;我不会把孩子们修建成千篇一律的机器;更加不会把他们变成嗜血成性的战争狂人。我会给他们看他们的父辈现在正在干的事,给他们看看这个民族究竟能够疯狂到何种地步。接受了这样教育的新一代,将永远也不会犯大汉人正在犯着的错误了。到那个时候,旧的大汉人将会消失,但真正充满爱和希望,每个人都无比幸福的世界将被建立!”

  “你不可能成功的。”我坚决地摇头,“人类是拥有尊严的物种,你也许能在一段时间里欺骗所有人,或永远欺骗一些人,但永远不可能一直欺骗所有人!”

  榊原秀夫点头表示同意:“一个谎言确实无法欺骗所有人,但连续不断的谎言呢?更何况,谎言说多了,自然就会成为现实。所谓的历史,不就是依靠古人的言论和零散的遗迹而编织的谎言吗?”

  “不。大汉民族不是谎言!这个已经确确实实存在了几千年的民族,孕育了几十亿子民的民族,这样的民族不可能在一个谎言的基础上再现辉煌!”

  “多么自私的言论!仅仅为了虚无缥缈的民族归属感,你们这样的人究竟要牺牲多少人的性命?国家和民族只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生存而产生的组织,为了这种组织而牺牲活生生的人,岂不是本末倒置吗?既然汉民族不能给人带来幸福,那么他的毁灭不是自然而然的吗?将来是诞生新的汉族也好,改个名字叫做‘华族’也好,或者合并成统一的地球族也好,只要每个人都能快乐地活着,过去的荣耀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不!”我捏紧了拳头,“无论这个民族是走向辉煌还是灭亡,那都应该由我们自己来选择,你——还有那些妄图代表我们选择的独裁者,你们都没有这个权力!”

  “我有的!我和你一样爱这个民族,我不愿意这个伟大的民族和同样伟大的东瀛同归于尽,想想吧,在我的领导之下,我们能把两个民族融合在一起,把全世界所有伟大的民族融合在一起,把那些用来互相攻击的力量,用来改造我们自身。在心灵控制技术之下,每一个官员都全心全意为社会造福,每一个人都竭尽所能,创造灿烂的未来!”

  “没有一个社会可在一个人的领导之下存在的,我的救世主!”

  “那是因为他们都是普通人。我不同,我拥有整个网络世界,我拥有全世界所有的资讯信息,我拥有从古至今所有的治世之道和经验教训,我通晓所有国家崛起和灭亡的秘诀,我通晓所有最尖断的科学技术,我是古往今来所有伟大君王和领袖的混合体。最最重要的是,我绝无半点私心!我对物质和名誉无所多求,我对奴役和压迫毫无兴趣,我从来不想从世人身上求得什么,我只想完成妻子的遗愿,让所有人和平幸福地生活下去。我愿像太阳一样照亮未来千年的世界!”

  “可是你会死的,我的太阳。”

  “人类会死,我不会。你看见我的躯体了吗?用初生婴儿的脑制成的躯体,在这里面不是什么快活的事,但是我可以随时用新的脑子来代替废弃的旧脑,呵呵,我要用这副身体为全人类服务一万年!”

  他笑起来的模样,像是一位到达了麦加的朝圣者。

  我不再说话,将能量灌注进身体每一个细胞,远古的力量被汹涌的精神轰击,散发出绝对恐怖的气势。

  身高已经超过三米,全身都是金属鳞片和骨刺,长角、翼翅、强壮的尾巴,都是我的武器。

  即使地狱的恶魔在我面前,都得甘拜下风。

  榊原秀夫忽然笑了:“瞧瞧,又是一个只会使用暴力的家伙。方平,也许你的坚持、你的强韧、你的不屈全都没有错,但这些高贵优秀的品质,一旦施展在错误的道路上,造成的危害足够把你自己送到地狱的门口。将来的历史会将你们这些妄图阻止和平的人记上一笔,你们将作为阻挡历史潮流的跳梁小丑而永生!”

  “你这头水晶棺材里的僵尸,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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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末日升龙》--作者:张大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