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16
好你个占星师!白非妃暗地里直咬牙,居然想出这个一个鬼主意!不用说,契约的内容她记得再清楚不过,只要她说出“满意”那两个字,她年轻的生命便要灰飞烟灭……她还想趁着年轻貌美多捞几笔呢!
“如果我不再是你的朋友会怎样?如果,”她赶快安慰沮丧的阿“那只是如果”,“我把你踢出白皇后群,你会变成怎样?”
“不要啊!姐姐!”阿J吓得一屁股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脑袋,连抬头都不敢,“饶了我吧!光是用想的就已经够恐怖了!”
“说嘛说嘛!”越是如此,白非妃的好奇心便越是旺盛,“反正又不会出什么事的!”
“不要!”阿J的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我已经发过毒誓!姐姐你不要逼我……”
“哦?”白非妃柳眉一挑,笑得愈发妖娆,“既然你不肯告诉我,也怨不得我亲自查证了!”
从她的口气里,阿J仿佛听出了什么不祥的征兆。她惊恐地抬起双眼,发现白非妃手中正握住鼠标。
而鼠标的箭头正指向“白皇后”群。
在那一瞬间,阿J顿如五雷轰顶,明白她接下来想要做的每一件事。白非妃要当面把她清除出群,并将亲眼收获她所得到的下场。“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能自己找出来……老K,小Q,还有你,那么害怕我这一举动的原因……”她带着得意而残忍的笑容说道,“还有你们三人的共同结局……”
恐惧令阿J当即尖叫起来,“不!停下!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再也不会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只求你罢手!!!”
太迟了。白非妃以万分期待与十二万分的惊喜的表情按下“确定”。
几乎在同一时刻,阿J的脸急速扭曲到不成人形。起初白非妃以为那是由于过度的害怕,然而那扭曲变形的程度愈演愈烈。阿J那张珠圆玉润的脸蛋,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迅速向中心坍塌收缩,活像被一只无名的针管抽取体内的空气,变成真空压缩包的样子。她的皮肤皱缩成一团,眼珠、鼻孔、嘴巴全都挤在一起,整个脸孔缩成拳头大小,全然看不到任何头骨的痕迹——就像她的整个脸孔都是用充气气球填充起来的一样,如今只不过放掉其中的空气,露出原本的面貌。还有她的身体——白非妃眼睁睁看着她的四肢在衣服下面越来越小,小到衣服再也无力包裹住她的身体,最后噗噗几声掉落在地上。白非妃情不自禁捂住鼻子,从地上捡起那堆衣服,抖了几下。不出所料,在那一大堆布料下面,一个肉黄色的东西“扑通”掉落下来。
那是一件极为狭小的皮质物体,轻盈小巧,几乎填不满她的两捧掌心。那张皮极为明显地分为五个枝桠,其中一个较短的枝桠上面还有着一些黑黑红红的东西。白非妃强忍主恶心,将那张皮向外拉扯。她使出的力气越大,那东西的形状就越明显——两个黑色的是眼睛,一个红红的是嘴唇。她刻意把那张皮嘴唇往上往两旁尽力伸展,看上去仿佛那来自阿J的嘴巴正冲着她微笑。
“白姐姐……”那张嘴突然动弹了一下,“这下你满意了吗?”
“哇啊!”白非妃一阵狂吼,忙不迭抖掉手中的人皮,拔腿就往外面跑。她只怨爹娘少生了一双腿,恨不得越快离开那鬼地方越好。她的惨叫声惊动了医院里的其他人,他们一个个露出惊讶的神色,眼瞅着她像被鬣狗追赶的兔子一样,慌慌张张跑过他们的身旁。救命!救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白非妃的大脑同时在高速转动着,难道说,那些网友一旦被她逐出“白皇后”群,所谓的下场都是这样吗?
不仅仅是死那么简单,连血与肉都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抽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浑身的皮都皱成一团。她的眼前仿佛慢慢划过老K和小Q的影子,莫非那两个人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而是阿J一样,变成一摊软塌塌的人皮?当白非妃捡起那两堆她们留下的衣服的时候,恐怕压根儿也没有想到,在那衣服的深处,竟会埋葬着她们两人仅存的皮……
一阵阴风吹过,她浑身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她皱着眉头把那两人的衣服扔进垃圾桶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扔掉了那两人的人皮……怎么会有这样荒诞的事情呢?白皇后群的网友们的生存意义,仅仅是成为她的好友,让她开心;一旦她们失去白非妃的欢心,她们便要死……!
加上阿J,已经有三个人死在白非妃的友谊上了。群里的那些人都是为了她的心愿而生的,为了她的希望而活着,为了她的失宠而死去——白非妃是他们的女王,是生杀予夺的主宰,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满意”,以完成占星师契约的最终达成。“满意?”她蹲下身子,狠狠握紧拳头,眼神里透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哼!想拿这些人的命来逼我就范?门都没有!”
只要她一辈子坚决咬住“不满意”不放,占星师的契约便将一辈子跟随着她,她也将一辈子永享快乐。至于那些为了令她满意而殚精竭虑的人们,死不死活不活的根本不关她的事!打定主意之后,白非妃镇定地捋起几搓乱发,头抬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
她回到病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阿J的皮小心地折叠起来,藏在书包的最下层。然后第二件事,就是重新在“白皇后”群里寻找新的网友。从此她不再有任何的顾忌,只要稍有不满,无论是交心好友还是亲密爱人,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把对方踢出去。在群里她认识了多如繁星的网友,也从中体验过无数次爱恨情仇;她的好友把她捧得高高在上,她的男友对她嘘寒问暖,所有的人都将她看作女王,唯恐令她不满——钱,权力,地位,男人,只要她想要的东西,她手下的网友都会一一为她办妥。然而对于她所得到的一切,她从没有舒展过片刻眉头;她饱尝过比世间最风流的女人还要浓酽频繁的爱情滋润,却从未从中得到片刻真心的欢愉。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面前的所有人都只不过是占星师完成契约的一颗棋子,他们的感情,所有倾慕的话语与神情,并非发自内心,而是迫于求生的本能。因此她也从没把他们当作真正的人看待,就算再甜蜜的情人化作一摊人皮碎裂在她的面前,她也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在以生命为赌注的、与占星师的博弈中,唯有无情,才是令她战无不胜的唯一法宝。
“再问你第一千零一遍,你满意了吗?”占星师问她。
“不!”她倔强地摇动头颅,“你休想打败我,永远!”
“真是个难缠的女人啊……”占星师苦笑起来,真夜则从旁撇了撇嘴,带着无比遗憾的神情说道,“先生这笔生意可是亏大了呢!她的最后一个愿望,根本就没有人能够实现嘛!”
长生不死……
白非妃裂开黑漆漆的嘴唇,从两排断了牙的齿缝中发出阴惨惨的笑声。她用力拍打着大桥的水泥栏杆,拍得“蓬蓬”直响,那声音听在旁人的耳朵里不啻于群鬼夜哭。
“只要你满足我平生最后一个愿望,我的命便任凭你处置……!只有那个时候,我才会‘满意’!”她从乌黑空洞的眼眶里瞪着面前的占星师,那渴慕的欲望之火恨不得将他吞没。
唉,人的欲望如同无底之壑,永填不满。这一次,连英明神武的占星师也栽了一次跟头。赔本生意?真夜说的没错,在人类永远无法满足的欲望面前,就算有十个百个千万个占星师又能如何?那些人类注定会被自己无止境的欲望所吞没,生前如此,生后亦如此。
占星师挥了挥手,算是同她道别。虽然他拥有无限无垠的时间可以等待,然而契约的另一方却全然不同。诚然他可以捏起鼻子吞下一个由花季少女进化而来的老妇人,却断断不肯委屈自己,勉强啃食一副已然腐烂至渣的枯骨。
距离他们的第一次相见已经过去整整六十五年。白非妃也已在三年前过世,然而被占星师的契约所束缚的她,仍然游荡在人间,为着那一句“满意”而苦苦寻觅着。她的幽魂最喜欢盘踞在这座翻新的长江大桥上,面对熙来攘往的车流,发出金属般刺耳的啸叫,一如她当年的英勇之举:“让我长生不死!否则我就跳下去!”
可惜大多数人往往没有听到她叫嚷的内容便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就跑。其中最倒霉的还算效仿她的那些自杀秀者,他们哪里有勇气敢跟一个亡灵争场子自杀呢?久而久之,这座大桥上便不再出现自杀者,而那些过往的司机也只把那个只会叫不会动的幽灵当成大桥上的一座摆设,一个偶尔会动弹的雕塑。由于自杀现象消除了,交通也顺畅起来,司机们暗暗感激那个幽灵,背地里还给她起了一个“自杀守望者”的绰号。他们知恩图报,恨不得给她颁发一个“优秀交警”大奖章呢!
可是这一切,白非妃都不可能知情。她只是日复一日蹲在桥上,盼望着有人能够满足她的愿望,到那时她死也甘心——既然都能长生不死了,还死个什么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18
女死囚的情人节
最近生意真是越来越不景气了。占星师站在探视窗的外测,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打量着里面那个女人的脸孔。资料上写明她今年三十出头,然而在占星师的眼里看来,她足足像是三十五六的样子,眼角皱纹丛生,额头上刻得满满全是苦难的印记,满头繁茂的青丝里也夹杂着点点灰白。令一个女人急速衰老的原因无非几种,而她属于最顺理成章的那一型。
对过往的忏悔;良心的惩罚与折磨;以及对死亡的前景最深的恐惧。这其中的任何一个理由都足以令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女人堕入无底的精神深渊,让岁月更为迅速快捷地蚕食她的容貌,更何况她兼三者而有之,更何况她已足足在这监牢里待了三年。
占星师在脑海里翻阅着这个不同寻常的客户的资料。她叫做奉真真,现年三十一岁,在人生的前二十七年一直担任各种默默无闻的小角色,直到四年前才突然名声大噪,她那姣好的美貌曾有一段时间登上各大新闻媒体的头条,风头一时无俩。在她如天使纯洁的微笑下面,一行正楷黑字醒目地写道:
“粉丝杀手?!新时代追星的大悲剧!”
事件的起源来自于一个男人,一个无名作家的一夜蹿红。从埋头写作的无名氏,到当今最走红的浪漫言情小说家,一平无异于文学界的一个奇迹。他笔下那些痴男怨女所上演的爱情剧,缠绵悱恻,催人泪下,被誉为“重绑催泪弹”。由他小说改编的偶像剧,片片大卖,一举收复被韩剧打下的半壁江山。更要命的是,他不仅书写得精彩,本人也相貌儒雅,气质高贵,风度翩翩,再加上渊博风趣的谈吐——比起他的小说,无疑他本人具有更大的杀伤力,尤其是对于女粉丝来说。
奉真真就是最狂热的粉丝之一。她迷恋一平的书,更迷恋他的人。她常常会情不自禁把自己带入他的书中,想象着那缱绻相恋的两人正是一平和她自己。她辞去工作,也甩掉即将谈婚论嫁的男友,拿着家中父母的血汗钱踏上旅途,只为了追寻一平的足迹。他到哪一个城市签名售书,她必然尾随而去,宁肯与人大打出手也要争夺队伍的第一个位置;她甚至在他家附近租了一间小屋,没日没夜架起望远镜,偷窥一平家中的情况。
而惨案发生在不久之后的情人节。一平的妻子被发现倒在自家的客厅里,头盖骨被敲得稀巴烂,脑浆和血液喷得满地都是。警方赶到时,奉真真正手捧作案凶器——榔头,悠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连手和脸上的血迹都没有擦干净。直到警察逮捕她的时候,她的眼珠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机,荧幕上一平文雅的笑脸无比生动活泼。
案情进展地非比寻常地顺利。她承认无法忍受那样粗俗的女人守在一平身边,于是在精心准备之后,摁响了一平家的门铃。一平的妻子对这个貌似柔弱的年轻女人并没有防备,只是拉开门缝,问了一声:“你找谁?”
“你!”说罢,奉真真用力举起藏在背后的榔头,对准她的头砸了下去。
第一击并没有命中要害,兴许是奉真真手抖了一下,兴许仅仅因为她还不够熟练。然而她马上得到了练习的机会,而且不止一次。不幸的女主人尖叫着,捂住流血的脑袋逃命,而手持榔头的女杀手紧跟其后。奉真真事后承认,她不记得具体砸了多少下,准有十几次或者几十次吧;而法医则认为,死者颅骨凹陷变形,显然受到强有力而持续的打击。
“这个女人疯了。”从她杀人时的疯狂,与她事后冷静自如的态度来看,大众舆论,甚至不少刑事人士都得到这样的结论。如果不是精神状况出问题,谁又能想象到如此娇俏秀丽的女孩,竟能冷血地向另一个女人挥舞榔头,仅仅因为觉得她配不上自己的丈夫?
应辨方要求,相关司法鉴定部门对奉真真进行精神病鉴定。经过漫长的三年时间,反复质疑、鉴定、审判、上诉,最终裁定奉真真没有任何精神疾病,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于是,名噪一时的“粉丝杀人案”最终以死刑的宣判而告终。
而这也是占星师苦恼的原因。与他谈生意的女人虽然还算有些姿色,却是个死刑犯——对于他来说,岂不是吃注定亏本的生意?他本想摇头拒绝,但奉真真死灰色的眼睛似乎攥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感到一阵战栗从脊背缓缓向外扩散。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即使隔着冰冷的玻璃,也挡不住奉真真眼眸里的微弱火光,“请你转告老师。”
她总是尊称一平为“老师”,这大概是身为粉丝的良好习惯吧。她的眼珠死死盯住占星师冰绿色的眼睛,就像在他的身上刻上一个烙印:
“无论我到了什么地方,天堂也好地狱也好;无论老师做了什么,我都会支持老师的!”她猛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永远永远!”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身体猛地往后一倒,就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占星师往下压了压帽檐,刻意盖住自己的一张脸。此时此刻,他的时间不多了——奉真真明天一早就会被押赴刑场枪决。
也就是说,在明天的太阳出山之前,他必须找到一平,并从他那里得到满意的回话——虽然占星师本人并不指望这一点。
然而,无论他这一桩“生意”办得如何,他注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一份报酬了。他既不能潜入死刑囚室大快朵颐,又不情愿领取一具弹痕累累的尸体——亏本,清仓大亏本!这个时候,他无比痛恨那个替他招揽这笔生意的人。
“那件案子我印象很深。”老李将目光投向远方,三年前的那桩惨案仿佛历历在目,“相信我,那绝不是女人干得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奉真真缺乏凶手所需的体力吗?”明知道老李另有所指,占星师还是故意这样说。
“你错得离谱!”老李连连摇头,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他,把话说得斩钉截铁,“她缺的不是体力,而是残忍!把一个人的脑壳砸得稀巴烂的残忍!那样一个文静秀气的姑娘……”他在脑海中搜索着她的形象,发出了一声喟叹,“她又不是个疯子!”
老李所强烈怀疑的,不仅仅是杀人手段,更多的针对杀人动机。他见过死者——一平之妻当年的照片,完全无法把她同那个气度潇洒不凡的畅销书作家联系到一起。她更像一名普通的中年劳动妇女,拥有过于笨重的腰围和粗壮的身材,一副正宗的“黄脸婆”相。当她弯腰塌背穿着皱巴巴的棉布衣服站在戴着金丝眼镜、西装革履的丈夫身后时,那种不协调感便分外强烈。在此之后的调查中,老李还渐渐了解到夫妻二人间的差异不仅仅体现在外貌方面,比起一平的文学硕士学位,他的妻子仅仅初中毕业,结婚后便一直担任家庭主妇,任谁见到这对差异巨大的夫妻,都会以为那低头默默打扫的女人只是一平的女佣人。无论从哪一方面,夫妇二人都足够达到貌合神离的程度,若不是有亲生儿子作为纽带,说不定他们早就离婚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18
然而仅*血缘关系维系的婚姻往往更加脆弱。凭借多年刑事侦察的经验,老李一开头便嗅到了某种味道。作为一名畅销言情小说家,人帅多金,婚姻生活又不幸福——这足以培育出萌发婚外恋的丰厚土壤。从接到报案的那一刻起,老李便压根儿没相信过奉真真的口供,他执拗地认为,是一平,亲手或者指使人除掉了自己可憎的妻子,以便另结新欢。
“就算杀人,女人往往采取比较温和的谋杀方式,比如下毒或者放煤气,而较少采取暴力流血的方式……”老李这样坚持自己的观点,“而现场的情况惨不忍睹,脑浆、组织液、血液四处飞溅,喷得满屋满地都是,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弱小女人犯下的罪行。”
然而就算他如何据理力争,确凿无疑的证据——现场的物证、犯人的供述——还是将奉真真送上了审判席。一晃三年过去了,老李也从侦察一线退了下来,天天在家里含饴弄孙,过着平静而无聊的退休生活。今天偶尔遇到一个打听情况的人,老李非常乐意与他分享当年的经历。
“对了,如果我的脑袋没有犯糊涂的话,”老李望了望墙上的挂历,“奉真真过几天就要上刑场了吧?”
“是明天。”占星师温和地纠正老人,“所以我必须抓紧时间。”
老李这才想起来打量面前的黑衣男人——长得倒是蛮清秀的,就是气色十分差,死白死白得像几十年没有见过阳光似的,好奇地问道,“你是奉真真的律师吗?”
“我是她临死之前,唯一能托付的人。”占星师站了起来,礼貌地向他告辞。当他迈出院落的时候,老李拉开纱门,伸出头大声喊了一句:
“那个作家一定藏着猫腻!凭我的直觉!”
占星师的下一站就是一平,然而真夜用尽方法,也只打探出一平儿子的住址。那个遭遇不幸经历的十九岁少年如今在家,当占星师摁动门铃的时候,他明显露出被打扰而不耐烦的神色。
他首先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要枪决了!”他眉宇间掩饰不住宽慰的神色,“这么多年来我每天夜里都辗转难眠,生怕那个女人被轻判!谢天谢地,正义终于得到伸张!”
你恨她么?占星师轻声问。
他用力咬了一下牙齿,格格作响,“我恨不得扒她的皮,吃她的肉!恨!她杀了我妈!还让她死得那样惨!”
那么,你爸爸呢?也同样恨她吗?
“那个老头?”少年从鼻孔深处哼了一声,“他嘴上当然这样说啦!虽然更多的是对我妈的愧疚……”
儿子从小就懂事,明白爸爸妈妈关系不好。儿子很少看到回家的爸爸,反而在电视机上能看到更多的爸爸,穿得漂漂亮亮说话文绉绉的爸爸,这个时候他也忍不住回头瞧瞧妈妈,妈妈从来都是埋头擦地板,她根本不正眼瞧爸爸一眼。然而妈妈也有厉害的时候,只要爸爸一说离婚,妈妈马上会飞快抱起儿子,站在阳台上,那个时候儿子一点也不害怕,只羡慕地瞧着让爸爸泄气的妈妈。那时候的妈妈真的好威武。
然后他渐渐长大,隐隐觉得爸爸这样也挺可怜——爸爸喜欢自己,却不喜欢妈妈;爸爸有时候悄悄抱起他,哄着要带他到新的地方去,这个时候妈妈就会恰到好处地跳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数落爸爸的不是——这时候的妈妈,已经没办法抱着儿子号称自杀了。于是,儿子那完整的家庭,就在这暗流汹涌下勉为其难地维持着。
然后就到了那一天——他记得爸爸是这样告诉他的:爸爸妈妈又在家里争吵,打得一片狼藉。妈妈操起菜刀驾在自己的脖子上,嚷着要死给爸爸看,爸爸在抢菜刀的过程中受伤。他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恨恨地骂了一声:“死就死吧!”
“你这个没良心的!”妈妈像屁股上着了火,一下子蹦了起来,“你敢说,老娘就敢做!”
“我说!”爸爸也火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大声而缓慢地说道,“你——去——死——!”
爸爸说他一辈子都将后悔那句话。
门被撞开了,一个黑影旋风般扑了进来。“你去死!”黑影抡起一个巨大的东西往妈妈的头上砸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一平完全被吓傻了;奉真真抡下的每一榔头,都仿佛同样砸在他的心上;妻子只来得及发出两声呻吟,她的脑浆和血液随着奉真真的动作而在空中飞舞,画出一道道极为恐怖而血腥的轨迹。据一平事后说,他一辈子从没见过那么美丽又残忍的弧线。
“你,不,你父亲的意思是说,在你家附近窥视的奉真真将你父亲的无心之言,当成圣旨而狂性大发?这一切,都缘起于奉真真狂热的行为和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
“管她为了什么!”少年恶狠狠地摆出一个斩首的动作,“总之她马上被枪毙!正义必胜!我妈的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
你父亲的想法,也同你一样么?占星师问道。
“你不知道吗?”少年皱起眉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面前男人的孤陋寡闻深深刺痛他的自尊,“我爸住院了!”
据说昨夜突发急症,险些晕厥,目前还没有脱离危险。这一消息早已经由各大新闻媒体传达开来,各地的粉丝纷纷涌向一平所在的医院,表达慰问之情。只怨占星师身为男性,对这种公众人物(男!)素来不感兴趣,因而居然错过这一重要信息,换来一平之子以白眼相赠。占星师匆匆谢过他,向医院进发。
他想起奉真真偷偷塞给他的一封信,此刻正平静地躺在他的大衣兜里。隔着手套的触感有些不够真实,然而他早已习惯如此,于是他掏出那封信。
准确的说,是类似日记体裁的心路历程。奉真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记录下的,三年前发生惨案那一刻的真相。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19
她眼中的真相。
×月×日。
……早上起来,就看见老师家……(因与事件无关,中间略过若干有关一平家庭情况描写)……他们吵了起来,这样的情景我早已司空见惯。“那个”女人冲着老师大吼大叫,活像一头怒气冲冲的母猪,哪里有半分师母的风范?老师忍不住跟她说了几句什么,“那个”女人披散开头发,一头朝老师肚子上撞过去!她竟敢撞老师!不行,我再也忍不住了!就算被老师责骂,我也要为他出一口气!
可没等我走到门口,就听见“砰”地好大一声响,然后那个吵闹的女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了。“老师?”我小心地拍打着门,窗户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我觉得过了好久好久,老师才谨慎地将门拉开一条缝,只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啊,就算疲惫,老师的眼睛依然透着满满的智慧,那么清澈黑亮。“……是你……?”老师分明在迟疑。
我笑了笑,当然老师没理由认识我,作为千百万普通粉丝中的一员,云端之上的老师怎么可能记得我呢?可让我吃惊的在后面,老师居然叫出了我的名字!他叫我真真!
不可能的!我的心都在一个劲儿地哆嗦着,为了这突如其来的幸运!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粉丝,居然在老师的脑海里留下过浅浅的一个脚印!
老师把我请进屋里,说“那是应该的。因为有奉小姐这样忠实的读者,是我的荣幸”。
我很害羞;被人称赞时我通常都会感到羞涩,尤其对方又是我所仰慕已久的老师。可就在这时我无意中低下头,眼前一片倒伏的东西吓了我一大跳。
“那个”女人!她倒在地上,额头上流出殷殷的血,把地毯都染红了。
这时候老师发现了我的异状,他猛地站了起来,发出一声惨叫:
“天哪!”老师的声音里带着令人揪心的哭腔,“红!你怎么摔倒了?”
我望着老师悲恸欲绝的身影,心里则盘算着另外一码事。老师说他也才刚回家,是我第一个发现那个女人意外摔倒。他让我作证,不过说实话,傻瓜才会相信这种鬼话。
于是我跟他坦白。“她(天可怜见,我才不愿意让“师母”二字出自我的口中)根本不像意外出事的样子,一定是有人害死她的。”
老师的眼睛下意识地眯成一条细缝,这使得他除了文雅之外,又多了一种邪魅的味道,更加迷人了,“谁?”他的声音有些发颤,“谁害了她?”
我轻轻笑了起来,在我的回忆当中,恐怕这一辈子,都没像那时候那样美艳吧。“我。”我说。
于是我抡起了榔头,第一下就冲着“那个”女人额头上的伤痕打了下去。我得把那道伤痕掩盖住,而藏起一片树叶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制造出一块森林。第一下我砸得太轻,而第二下我又用力过猛,险些砸到我自己的脚。我总是这么笨!这时候老师从背后抱住我,他修长的大手是那样轻柔有力地包裹住我的双手。
第三下我们齐心协力。第四下我们更是如鱼得水。老师用他温暖的气息将我溶化,如同一片羽毛,将我轻轻托上碧蓝无垠的天空,酣畅而静美。在那一声又一声单调的砸击声中,无需肢体接触,也无需任何乏味的语言,我与老师已经融为一体,从心灵到肉体,都仿佛默契似的水乳交融,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精神交合,从此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把我们分开……
占星师试图想象那样的场景,在一片血肉狼藉之前,是一位迷茫而美丽的女子,她娇俏地依偎在心中偶像的怀里,眉宇间笑意盈盈。而她的手,正为了包庇那犯了杀人罪的偶像,将死者的尸体硬生生砸成肉糜——她甚至于,为了保护偶像,心甘情愿上了断头台。奉真真或许真的疯了,她患上的,或许是叫做“追星”的疯狂病症——可只要这一切都是她做出的衷心选择,外人又能说三道四些什么呢?她不是这样让占星师捎话的吗?
“无论老师做了什么,我都会支持老师的!”
没错,她的确早有这样的觉悟,没准在她的心里,更为了能帮老师出一己之力而欢呼雀跃吧?她从未后悔过所做的一切,只是惶恐着会被她爱慕的“老师”所遗忘。占星师拉紧洁白的手套,唇边升起一丝狰狞的微笑:此刻,他该是多么热切盼望见到一平本人,听到一平本人关于此案的解释啊!
然而他毕竟晚了一步。当他抵达医院的时候,门外拥挤不堪的媒体无疑给了他重重一击。一平因抢救无效去世,享年五十三岁。占星师没能完成的捎话任务,兴许要追到阴间才能令客户满意吧?
不,还是让奉真真亲自告诉他好了。当明天清晨代表正义的枪声响起,奉真真的一缕芳魂奔赴黄泉,会对早一步到达的一平说什么呢?“永远支持你”吗?
总而言之,那将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对于活生生的人类来说,真相究竟如何已经不再重要。正如一平之子所言,最重要的是正义终于得以伸张——至于以哪一种方式,无论是人间的法律还是冥冥中的灵异力量,便不在人类的考虑范围内。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19
丑女寻亲记
我清楚地明白,自己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美女。我时常对着镜子仔细揣摩,终于发现症状所在:我偏胖。时下流行的不外乎瓜子脸鹅蛋脸,可惜生就一副圆脸——人称大饼子脸是也,过多松软累赘的肌肤附着在我的脸盘上,看上去如同一团揉得正圆的面粉团,令人胃口大倒。我的体形也是有些圆满,虽不至于到达臃肿的地步,但缺乏锻炼的肥软肌肉包裹着我的全身,使得我在这如花似玉之年,却仿如三四十岁的欧巴桑一样,整个身形都在下垂变形。
我唯一可以自傲的,就是一身洁白的肌肤。不管别人如何羡慕也好,我的皮肤向来是晒不黑的,就算炎炎烈日灼烤也不会有丝毫变化。我想,这得天独厚的优点,想必是我的父母所赐予的吧?
说到父母,我对他们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唯有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碎片跟随着我。我想,这大概就是我被那个占星师看上的原因吧。那个皮肤苍白得跟我有得一拼的男人,脸孔清隽得令我几乎不敢正视。他的俊美更显得我自惭形秽,我下意识收起自己的身体,躲进地洞里。
然后那个男人笑了,极为绅士风度地向我伸出一只手。在他冰绿色眼眸的注视下,我的全身仿佛被火燃烧般炽热,血液在滚烫的血管里来回激荡。他温柔地抱住我,许诺要满足我的心愿。
于是我老实说,想找到我的双亲。
于是他带我四处游走,在每一座城市中徘徊游荡,活像一个居无定所的幽灵。然后我的直觉隐隐揪住了我,我停下脚步,仿佛嗅到那熟悉的气息。
我感觉到我可敬的父母就在这里。
那气味,如同孩提时代清新的花草芳香,或是来自潮湿土壤的泥泞味道,让我在一瞬间仿佛又回到那无忧无虑的童年——那个时候,天是蓝的,草是绿的,风是软软的、香香的,爸爸妈妈,是在我身边的。
凭借出色的嗅觉,我很快找到了嫌疑目标,那是一个中年男人,整天坐着沃尔沃在我面前疾驶而过。他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白皙,黧黑而粗糙的皮肤看起来不像个纯粹的商人,或许那证明了他曾经历的苦难吧。即使上了年纪,那男人的身材倒还保持得不错,肚腩只是微微成形,肩膀等处也不见松弛的赘肉——这个人真的是我的父亲吗?我羞赧地掐住自己的臂膀,指甲过处分明掐出一个深深的凹痕,嵌入白胖的肌肤里久久不见弹起。皮肤弹性如此之差!我恨恨骂了自己一句,想着等此事完结后,一定要占星师再满足我一个愿望——我想变得更美……
占星师帮着我找到那个男人的资料。他今年五十多岁,是一家房产公司的老板;妻子三十五岁,家庭主妇;他们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年纪都比我小。说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头,因为那个妻子——也就是我可能的母亲——年纪太小了。我不知道自己今年多大,但从这身体的松弛情况来看,怎么说都超过二十五岁了吧?至少也在二十岁以上。那三十五岁的女人,又怎可能做我的母亲呢?
但那气味!挥之不去的气味!它来自于那个男人,这一点我确信无疑——于是我问占星师,“他的妻子是原配吗?”
果然,男人与结发妻子早已离婚,如今的那个是第三任妻子。我想起他的女儿,那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她想必是第二任妻子所生——因为据我所知,发妻只有我这么一个独生女儿。即使跟随后母生活,她依然有亲生父亲相伴,比起我来,又是何等的幸福。
我那羡慕的视线似乎引起了她的注意,因为好几次有意无意,她都刻意转过头来,同偷偷窥视着她的我四目相碰。我倒是无所畏惧,她却像见到鬼一样,在瞬间脸色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滚开!”我听到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对此我深表遗憾。我向她伸出双手,其实只是想告诉她,我并无恶意。
斜刺里冲出一个短发少年,一把把我重重推倒在人行道上。“别碰她!”少年用他那变声期嘶哑的嗓音,对着我大呼小叫,“滚得远远的!”
真是个粗莽的男孩子啊,我勉强压抑住自己的脾气,疼痛感告诉我,撞到地面的脸擦破了,从中流出潺潺的黄脓来。女孩短暂地惊叫一声,忙不迭捂住眼睛;少年则不失时机地挡在她的面前,用力一拍瘦骨嶙峋的胸脯,“姐姐别怕,有我呢!”
姐姐?多么美好的称呼啊。如果当初一切正常,如今享用这个称号的人应该是我吧?我不免有些怆然地望着年轻的弟弟,双手不由自主地向他伸去,这时候弟弟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一个憎恶的表情;他大声在女孩的耳边喊了一声,“姐姐快跑!我马上就来!”
可是他判断失误;我一把揪住他的衬衣下摆,死死盯着他的黑色眼珠瞧。弟弟,我的弟弟!他惨叫了一声,忙不迭掰开我的手指;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抓紧他,而他则更加用力——只听到清脆的“喀喇”一声。
我的中指被他拽了下来,露出我雪白的一截关节。弟弟竟然拽掉了我的手指!
他呆掉了,攥着我的手指头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仿佛被美杜莎石化了一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开始尖叫,那变得阴阳怪气的凄厉叫声持续了一声又一声;他拔腿就跑,甚至忘了把手指头还给我。
我望着他渺小的背影,心中充满悲伤。爸爸妈妈抛弃我,妹妹弟弟不要我,现在连我自己的身体,连我的手指头我的血液我的肉体,都恨不得弃我而去——这时候,我还能信任谁呢?
我的时间已然不多,于是拜托占星师速战速决。“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他最后一次问我。
“以我的身体起誓。”我举起断了的中指,那持续不断的痛楚仿佛提醒了我,我依然生存着。
于是我站在男人的面前,冲着他微笑着,“爸爸。”我说。
男人诧异地抬起头,只在一瞬间,疑惑、厌恶、嫌弃便相继爬上他的脸孔。“我不记得认识你。”他艰难地把“小姐”二字送出唇边。
“我是你的女儿。”我坚持说。
他眯起双眼,从那深深的黑洞中射出的是不屑的光,“你?”他放肆地笑了,“你和我长得一点都不像。”
“可我像妈妈,你的前妻。”我一口咬定。
男人的眼里多了一分戒备,他的手慢慢在书桌底下移动着,可能要打电话报警吧?“我的确喜欢白皙的女人当老婆,”他的语调陡然升高,“可你根本就是条蛆!”
啊!如晴天霹雳,我仿佛这才看清自己的真面目。那张不见天日的惨白色脸孔,虚胖得如同浮肿的僵尸,从青灰色皮肤下面,隐隐现出蠕动的黑色阴影,像啃食秽物的蛆虫般令人作呕——我是多么丑陋不堪啊!在我的身体里栖行的蛆虫,也同样化解着我的身体。
在刹那间我终于明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你和妈妈二十多年前不要了的那个孩子。”我伸手抓住爸爸的衣服,将自己肿胀如馒头的脸抵住爸爸的额头,注视着他惊慌不安的眼睛,“是你们离婚以后,被葬送在黑暗里的孩子。”
爸爸拼命地挣扎着,然而这一切都是白费力气。我无声地大笑着,伏在爸爸的身上,和他一起慢慢溶化。脓血渐渐沉降开来,穿透了衣服的束缚,向地板慢慢渗透,腐尸的臭味萦绕在我的的周围,令我感到无比熟悉而温馨。当我们终于在地上融为一体,我听到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女人的惨叫。我听到警察在那里叫着,“太不可思议了!这个人一定死了好多年了!”
脓血在地面微微荡漾开来,形成一抹微笑的唇线。托占星师之福,我找到了爸爸,接下来,妈妈也能很快找到吧?到那个时候,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
我带着无限的憧憬,驱动着腐臭的脓血向屋外流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20
鬼选妃
对于一个喜好酸奶的食尸鬼来说,占星师已经尽了最大的可能以控制自己的食欲。并非刻意保持体形——食尸鬼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吃喝再多的东西都不会发胖——而是为了他紧巴巴的钱包考虑,他才没有实行向往以久的“一日十公升酸奶”计划。钱~我要钱~躺在箱子里睡觉的他,连做梦都会一个劲儿念叨着这个致命的咒语——唉,生意不景气,无论是人还是食尸鬼,生活都是同样的艰难。
这就是他为什么着了魔一样,跟在那两个女人身后的原因。由于昨天晚上嘴馋,喝掉了今天的一份酸奶,他故意惩罚自己,一天都不得碰一丁点酸奶——没想到,出门才区区三十分钟,他的嘴巴就忍不住了。谁让街头“猛牛”酸奶的招牌实在太过显眼,那乳白色嫩如凝脂的美妙液体,想象着当它溶入口中是何等的爽滑可口,那酸甜的气味是那样芳醇……占星师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两个女人的身后,空中飘来几缕若有若无的香气。
酸奶的香气!他的皮肤在一瞬间绷得紧紧的。
两个女人年纪不一,共同的特点就是都很漂亮。年轻一点的大约二十多一点,化了淡淡的妆,一头乌黑的披肩发。一抹粉红的樱唇映在冰肌雪肤上,显得美丽大方又素雅。年长一点的,初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出头,身段保持得婀娜多姿,尽显成熟少妇的韵味。唯有在她笑起来的时候,占星师才发现她眼角的鱼尾纹已经相当的深重。凭借经验,占星师告诉自己她的年纪起码有四十岁,只不过身材保养得当,脸上的妆容又无懈可击,他才会产生错觉。两个人的脸孔和身材都极美,眉宇间又极为相似,显而易见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初看起来以为是姐妹的关系,但细细想来,应该是母女二人吧?那股沁人心脾的酸奶香气,究竟发自哪一个的身上呢?
占星师索性跟在她们的后面。
做母亲嗔怪似的朝他瞥了一眼,目光柔媚得令他心里一动。美人就是美人,他心里想,看来他最好扩展一下客户的年龄上限。为了表示回敬,他抢在服务员之前,礼貌地为她们拉开玻璃大门。
很显然,他殷勤的举动引起了母女二人的注意。母亲冲着他点了点头,女儿则羞涩地低头不语。占星师那张清隽的脸起了决定性作用,因为那位母亲马上向着他笑了。
笑得很美。
真不敢想象,如果一个猥琐的丑男采取这种举动结识女性会有怎样的下场,但绝不会是占星师现在所享有的待遇。他那高挺的身材、苍白忧郁的外表以及高贵优雅的气质,使得他的女人缘极其好,因为那位母亲竟主动同他搭讪起来。
“请问……”她笑眯眯问,“先生也是下榻这家宾馆的吗?”
不知不觉间,占星师竟然跟着她们踏进“这家”宾馆——市内最大最豪华的五星级宾馆,在那被水晶璎珞吊灯映照得金壁辉煌的大厅里,悬挂着一个巨型广告招牌,气势迎面而来。广告招牌通篇是以红玫瑰作为背景图案,夸张的是玫瑰的每一朵花瓣上的露珠都是钻石,眩彩夺目。旁边还有巨大的“LOVE”和心型图案,簇拥着中间那巨大的四个大字“征婚启事”。广告招牌旁还坐着几个正经八百的工作人员,不消说,只看到大厅里人头攒动却又井然有序的美女队列,占星师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并不是国内第一起亿万富翁征婚。早在几年前,便有不少事业有成、未婚或者离异的富翁打着各种古怪的旗号征婚求妻。只不过,通常他们的条件都极为苛刻,先是要报名,要提供个人资料和照片、简历,经过工作人员层层筛选、过关斩将后才能与“富翁”面试,畅谈今后的人生理想。这一位则不同。毫无疑问他有钱,却又神秘。他一掷几百万在各家省市电视台做广告,滚动字幕播出“全民征婚”的口号。“无视年龄、身高、体重、容貌、学历等等……!”这位特立独行的富翁声称,“也无视未婚、离异或者丧偶,只要你是正常的女性,渴望寻找一个安宁的港湾……清拨打电话1234567!说不定那就是你等待多日的上天缘分!”
富翁强调,他只重视性格相投,其他一概不重要!因此,他将亲自和每一位报名的女性面谈,摒弃其他所有的外在因素,方能抉择出最佳的人生伴侣。不用说,就差富翁喊出“想征就征”的口号,要不然和某轰轰烈烈的全民选秀运动几乎一模一样。
而海选的会场,就在这五星级宾馆里。
于是占星师很快了解到这对母女因何而来。她们虽然美丽惊人,却缺乏支撑相应美貌的衣服、首饰、护肤品和所有能将她们修饰得更加美丽的东西。没错,她们俩穿得朴素中又透出点靓丽的味道,看得出打扮的人花了相当多的心思,才化腐朽为神奇,硬是将小店里淘出来的便宜货,收拾得得体又好看。这多半是那位母亲的杰作,她疼爱地望着自己的女儿,伸手为她捋起一缕鬓间的碎发。
因为闲得无聊,也因为被她俩身上的酸奶味道所吸引,占星师厚着脸皮站在她们的身边,宛如一座黑色的守护神像。他看到那么多衣着清凉的美女在面前晃来晃去,不知不觉口水涌了出来——天哪!还有这么多!都被他吃了多好!
连一个身高不过一米五的女孩子也要报名,工作人员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问她:
“你多大了?”
“十九岁!”女孩子干脆地回答,一点都不客气地回瞪过去。
看上去顶多只有十四岁的样子……果然,工作人员发话了,“得年满十八周岁的才行!懂吗?”
“切!”女孩极为老成地呸了一声,“广告上不是说年龄不限吗?真他妈假牙!”
不满十四岁,就算你同意结婚,富翁也要被加上强奸幼女的罪名……占星师的肚子里都要乐开了花。他甚至想跟那个年轻的小美眉约定,过几年再让我吃掉你好不好?你长大以后应该会是个美女哦!
“杨乐乐!”听到工作人员嘴里的名字,女儿的身体猛地一哆嗦。母亲慈祥地拍了拍她的胳膊,“乖女儿,莫怕。”临了,母亲还在后面喊了一声,“用心点!”
那女孩进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她的母亲等了好久,最后也被请入内堂。沁人心脾的酸奶气味从此消失,占星师顿感索然无味,也就离开了。
匆匆数日一别,占星师早已将那富翁征婚之室抛诸脑后,他刚刚得到一笔丰厚的酬劳,正准备带着真夜一起去超市采购。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远远地叫了他一声。
熟悉的气味再次降临,只不过这一次,她——那位母亲的衣着明显华丽富贵得多。占星师停住脚步,收到来自她的邀请。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21
订婚仪式,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形状妩媚的眼睛里闪着快活的光芒。
富翁对她的女儿,杨乐乐,一见钟情,经过数日的交流之后,更萌发正式结婚的念头。今天是他们订婚的大喜日子,身为母亲的杨太,恨不得将这一喜事让全世界分享。
恭喜。占星师摘下帽子,奉上礼节性的笑容。他曾于机缘巧合见证这桩婚事的由头,因此他有义务目睹它的完结。尽管藏在大衣兜里的真夜又掐又打,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杨太而去。
占星师随着杨太的汽车,曲曲折折绕过整个城市。天色渐渐阴霾,青灰色的云团此刻聚拢开来,浓重地压在他们的头顶,而四周的景色也愈见荒芜凄凉,灰褐色的山峰在他们的视野里慢吞吞地挪动着,除此之外便是大片大片沉寂的原野。汽车最终停在一个山间隧道的洞口,占星师礼貌地伸出一只手,扶着杨太下车。杨太环顾着四周黑黢黢的山丘,满意地点了点头,“还不错吧,这个地方?”
她让占星师挽着自己,昂首走进隧道的深处。占星师此时只来得及回头,不出他所料,驾驶座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不,准确的说,连汽车都不见了。
只有一架破烂不堪的板车,孤零零地伫立在地上,显得那样突兀。
与占星师印象中完全不同,这里的隧道居然没有隧道照明灯,只在道路的两旁点燃起洁白的蜡烛。随着他俩的前进,烛光在他们的身后一根一根地点亮,顺便也照亮了道路两旁一张又一张静静等候的脸孔。那些人脸苍白死板,不声不响从黑暗中凭空浮现,看上去诡异之极。这哪里像一个正常的订婚仪式,纵使占星师无所畏惧,也不由觉得古怪。因此,他更为钦佩杨太的胆量——杨太满面春风地向两旁点头微笑,仿佛他们都是前来捧场的嘉宾,而她身为女主角的母亲,是全场注目的中心——她诚挚地向他们致意。
准新娘出现了;她身穿白色长拖尾婚纱,剪裁得体的绸缎更衬托出她玲珑的腰身。她打扮得美极了,宛如一朵清新娇美的百合花,一瞬间照亮了被黑暗笼罩的隧道。然而她的脸色却比身披的婚纱还要苍白。当杨太上前拥抱她的时候,占星师注意到,新娘娇小的身躯在母亲的怀里瑟瑟发抖。
“你也看到了吗?”在母亲连连赞许似的的惊叫声中,她低声对自己说道,“这富丽堂皇的宴会厅,这衣冠楚楚的来宾?为何,为何我什么都看不到?”
占星师凝望着她淡淡哀愁的双眼,轻轻回答道,“在我的眼里,唯有你的容颜是真实的。”
黑暗中,一盏巨大的蜡烛花冠从底部开始,一根一根向上点燃,也一阶一阶地驱逐着无边无际的阴霾。烛光中渐渐呈现出一个男人的脸,他下半张面部的轮廓被一点一点地描绘出来。
那是一张骷髅的脸!
没有肌肉,没有血管,甚至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皮肤附着其上,只有骨骼,洁白晶莹的骨骼随着风声而上下晃动,宛如被里面盘踞的灵魂所驱使一般。那具骷髅俨然准备说话,可怜的新娘只瞄到他一眼,便立刻用小手捂住嘴巴,以免尖叫出来。倒是杨太,一点也不意外,笑眯眯地上前说道:
“姑爷,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骷髅沉着地点了点头,仿佛指挥得当的将领般,只挥了一挥满是骨骼的手掌,顿时烛光的背后传来一阵阵轻微的脚步声,想必他的手下正忙着吧?新娘紧紧攥住母亲的胳膊,修长的指尖几乎全都要掐进皮肤里。“妈妈,”她小声说,“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不,是‘必须’跟你说!”她刻意加重了语气。
母亲不耐烦地把她拉到一个“僻静处”,说话之前还往四周瞧了瞧,仿佛害怕被人听到。“乖女儿,”她抚弄新娘的衣裙下摆,“没什么好怕的……一旦订婚,你就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了呀!你这是跳进龙门呀!以后的事,交给妈妈就好了!”
“不!”女儿几乎要哭出来了,“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我不想当什么凤凰!我才不要嫁给那个……那个……”她艰难地把“人”这个字吞了下去,那表情看上去就像活吞了一只苍蝇。
母亲的脸孔顿时板结起来,“小孩子家,胡扯些什么?请贴发了,宴席办了,客人也都到齐了——你说取消就取消,这不是给我难堪么!”
“再说,”母亲露出如同少女般梦幻的亮晶晶眼神,仿佛不胜羡慕女儿的好运,“姑爷他有钱有势,长得又那么英俊潇洒,傻子才不嫁给他呢!”
就算一个晴天霹雳在女儿的头顶响起,只怕她也不会比眼下更为吃惊了。她捂住袒露的酥胸,结结巴巴地说道,“英俊?他?”
“可他分明是一个又老又秃的老头子啊!”女儿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从画得黑黑的眼睛里涌了出来,“就算再有钱,我也不想跟他过一辈子!不,我不要嫁他!”
没等母亲反应过来,女儿飞快地除下头纱,一把掷在地上,便拢着裙摆的长拖尾跑了出去。没有人阻止——占星师的意思是,除了她和自己的母亲之外,在场的所有生物都不是人——母亲只来得及叫了一声,这时候骷髅新郎威严地走到她的面前。
怎么回事?他空洞的黑眼眶里无声地射出这个疑问。
母亲冲着他谄媚地笑了;此刻她也唯有以笑赔罪。新郎突然一把搂住她仍然纤细的腰肢:
“婚礼不能取消!”他对着黑暗中的手下说道,“这位才是真正的新娘!”
容不得母亲反对,他抱着她走上撒满烛光的祭坛。事实上,母亲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而已,她根本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当她抚摸着新郎那凹凸不平的骨骼时,眼角里满是盈盈的笑意:
“我是多么幸运啊!你那么帅气,又那么多金!”
新郎张大下颌骨,从喉咙的深处发出呜呜的声音,“亲爱的,二十多年后你终于给了我正确的评价。”
他用力,将母亲拥入自己的身体里。烛光在那一瞬间悉数熄灭,占星师目所能及的唯有黑暗——将眼前所有一切,连同那女人洁白肌肤一并吞噬的黑暗。
“那个老女人本来是那个新郎的恋人后来嫌他没钱而嫁给别的男人,遭到羞辱的新郎在订婚时愤而自杀——这就是他们俩纠缠二十多年的孽缘。”真夜一口气便将所有情况统统抖出,估计又是向她的“孤魂野鬼”朋友打探的结果,“可我不明白的是,那个老女人怎么叫那种骷髅为帅哥呢?还是她女儿眼神好一些。”
金钱是人类最华丽的包装。占星师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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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22:22
萝卜法则
一个萝卜一个坑。颠扑不破的法则。
直到刚才她才感到害怕。就像被突然推向万丈悬崖一样,她的情绪一直处于高度亢奋之中,怎么说来着……脑袋一下子就懵了,“嗡”的一声炸开了。她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清冷的夜风拂过她的后颈,她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心猛地沉到谷底。直到这一刻她的灵魂仿佛才飞回自己的身体里,恐惧猛地从她的内心崩炸开来。她想张嘴,想叫“救命”,可她的膝盖颤抖个不停,就像打摆子一样,根本没办法支撑起她柔弱的身体。
那颤抖的感觉让她庆幸不已——她庆幸的是自己活了下来。
一个日光迷离得令人不由想打瞌睡的午后,两个年轻的女孩,其中一个生拉硬拽着另一个扭拧的手,来到冰冻街666号,有血有肉的占星馆门前。门照例是关着的,主动的女孩子毫不客气,上前使劲儿拍打着那斑驳的木门。她手腕的用力是如此之重,以至于门上的灰尘都扑簌簌往下坠落。
门没有如她所愿地洞开,只从其后发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显而易见那声音的主人并不打算招呼门外的两位客人,因为她第一句话就是:
“找谁?先生不在家,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占星师去哪里了,真夜?”女孩一脸焦急,“我找他有急事,十万火急的大事要事!”
被称呼为“真夜”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答道:
“敢问你是哪棵葱?”
“是我啊,颜无月!”女孩愈发风风火火地拍打木门,恨不得拍出一个大洞,好与隐身其后的真夜直接面对面交流,“我必须要见到占星师,马上,。立刻!”
门终于咯吱一声豁开了一条裂缝,昏黄的斜阳慵懒地铺陈在一个矮小的人偶娃娃脸上,她那猫一般金黄色的眼瞳仿佛不堪这秋日的照射,举起一只玉手搭在前额上,然后,眯起了形状俏丽的双眼。
“看起来有些面熟……”真夜左看右看,就是不肯确认,“莫非你是先生的老客户?”
“我是颜无月啦啦啦啦啦!”可怜的颜无月差不多要抓狂了,由于雪藏太久没有露脸,导致连真夜都不认得她这个玉树临风英姿飒爽之天上地下唯一女主角?这可怎么行?再这样下去,不要说真夜和占星师,就连读者也会全然忘却她的存在啦!
经过她反复提醒回忆甚至不惜大爆丑事,健忘的人偶娃娃终于想起了她,“哦~原来你就是胸围70B的肉娃啊~”真夜的眼里抑止不住的是顽皮的嘲弄和揶揄,“说吧,找先生什么事?”
什么叫做“胸围70B的肉娃”……居然在朋友面前这样诋毁我!颜无月的脸不由一阵红一阵白,恨恨地嘟起嘴,“你还不是一平如洗,万年飞机场~”她忍不住小声嘟囔着,若不是顾忌到淑女形象(问题是她还有吗?),真恨不得大大方方跟她回嘴咧!
她含恨咽下一口怨气,告诉真夜,她身后的女孩王芳,遇上了麻烦事,需要占星师的帮助。真夜伶俐的目光在王芳和颜无月的脸上转来转去,没等她说完便不客气地打断:
“真是稀奇呢!你居然主动找上门,难道忘了先生的收费标准吗?”
在满足客人的愿望的同时,占星师会收下客人的肉体作为回报。与他相处过一段日子的颜无月,本该很清楚食尸鬼所制定的铁的法则——而身为被狩猎者的正常人类,她很早便表现出对这项交易的抗拒之情,这一次怎会一反常态,主动带猎物自投罗网?
“那是大生意吧?”颜无月狡黠地一笑,“我这一次,可不是和那个‘老头’谈生意的哦!只是有一点点小~事,想让他帮一点点小~忙!”
半晌之后,真夜才反应过来所谓的“老头”指的是何人。“老头!”她悲愤地大叫了一声,指向颜无月的手指是那样孱弱无力,“你居然敢这样称呼‘先生’!简直大逆不道!”
“哎呀,随便他叫什么啦!反正就算他听到,也不会气死!我敢打保票!”颜无月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现在你告诉我吧,‘他’到底去了哪里?”
真夜显然余怒未消,硬邦邦地回了一句:“不知道。就算知道先生的事,我也没必要告诉你这个外人!”
碰了钉子的颜无月并不死心,只见她眼珠滴溜溜一转,一把抱起真夜,笑眯眯说了一声:
“那么,就劳烦你这个世上最厉害的通灵术士咯!”
她架起真夜就跑,完全不顾后者在她的手腕里又踢又闹。“臭男人婆!”真夜咬牙骂道,“你居然敢绑架我,小心以后百鬼缠身!”
“不要那么见外嘛!”颜无月以笑容回敬之,“你帮帮忙,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请你吃一顿大餐,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怎么样?”
话一出口,颜无月便感到手中的人偶安静了下来,过了许久,真夜再度开口,不同的是那完全是一副故作老成的口吻:
“唉,谁让你是先生的旧交呢?”真夜装模作样地一耸肩膀,那神态简直有几分占星师的神韵,“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吧。”
王芳是一名普通的学生,昨天晚上下自习后,她来到学校里的取款机处取钱。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刚刚取出五十元钱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从她的身后蹿了出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22
“抢劫?”真夜抢先问道。
王芳感到一个冰凉的东西顶在她的脖子上。“把钱拿出来!”那个黑影用刻意压低的嗓音对她说,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那冰凉的东西正逐渐吃进她的肌肤——她仿佛意识到自己在流血。“快点!”黑影不耐烦了,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五十块钱,接着,飞一般地消失。
“没了?”真夜简直难以置信。
王芳不敢吱声,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啊啊啊!有没有搞错啊!”真夜不满地大叫起来,“这种抢劫的小案子——而且还只抢了五十块——也配让先生出手!你们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当然不是。”颜无月稳稳地应付着她的质问,“其实,我们来找占星师,是另有原因。”
“取款机那里有幽灵?”听到这句话的真夜,正如当初的颜无月一样,吃惊地瞪大眼睛。
王芳躲闪着,不敢正视她俩,只默默点了点头,“他们……都这样说的。”
“他们,指的是谁?”真夜猛地提高了嗓门,“通灵者吗?”
“怎么可能有什么幽灵嘛!”予以否认的是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颜无月,“王芳,你不是说有人用刀还是什么架在你脖子上,抢走五十块钱的吗?真有鬼的话,干脆现形吓昏你不就好了?很明显有人抢劫嘛!”
“而且只抢五十块!”真夜从向上翘起的鼻孔里重重嗤了一声,“哪家的鬼做得出这种没出息的事?”
“可是……”王芳战战兢兢窥视着二人,“我真的看到了……”
取款机幽灵的传说,其实王芳早有耳闻。据说它往往于月圆之夜出没,袭击那些深夜取款的人,并夺走五十块钱——不多不少只是五十块。它会用冰冻的东西抵在受害者的脖子上,逼迫他们交出钱来——那东西不像匕首那样锋利,稍微厚一些,形状也不像刀子那样尖。据王芳回忆,那是一种薄薄的片状物,从肌肤上传来的感觉分明带有圆弧度,却不知为何异常阴冷,简直有一种沁入骨髓的寒意,从那东西的边缘源源不断传来。
“肯定是勺子啦调羹之类的东西!”颜无月的脑袋里猛地蹦出了这样的想法,“我看过有的漫画有讲过,这种东西拿来吓人最好,触感像小刀,又不会造成真正的危险。”
真夜怒目瞪了她一眼,于是颜无月只得含恨闭嘴,听王芳继续说下去。
“我心里想,花钱消灾,反正只有五十块,就当保平安好了。”王芳低下头去,“我当时真被吓得不轻,心想只要人没事,无论多少钱我都给!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它只拿了五十块……”
颜无月老成地拍拍她的肩膀,“事情都过去了,钱丢了是小事,人受伤才是大事呢!”
“可我心里就是不平衡!”王芳大叫了一声,目光里满是哀怨,“凭什么就是我倒霉,我遇上幽灵抢钱?别人怎么没碰上这档子事?他们有钱,这区区五十块他们压根就不在乎,还不够他们打一场牙祭呢!可对于我来说……”她将脸深深埋进双手的手掌中,抽泣着哭了。
颜无月暗暗叹了一口气。的确,对于出身富裕家庭的学生来说,五十块钱又算得了什么呢?星巴克的拿铁咖啡两杯,或者是必胜客的9寸鸡香批萨一张,但是,这五十块却是维系王芳半个月的伙食费。那天晚上,王芳正是要从父母汇来的生活费里,取出下半月的伙食费。遭抢之后的她,只得摇摇晃晃回到宿舍,一路上只顾着想今后如何开源节流,将这五十块填补出来。室友见她脸色不好,不由问起缘故。
“不是吧?这么巧?”听完之后,室友本已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其实我今天晚上,也在取款机那里遭抢了!”
什么?王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室友那认真的神情告诉她,那是真的。
和她不同的是,室友并没有上自习,而是在上完晚上的课程之后便返回宿舍,途经取款机的时候,心想取一点钱零花。那个时候才九点多钟,青白的路灯照在阴暗的地面上,将路人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室友站在取款机前,正当钱被送出来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感到背后多了一个东西。
一个人。
之后就和王芳遭遇的一模一样。室友乖乖递上钞票,根本不敢回头多看那个“人”一眼。她僵立在取款机前面几乎有五分钟之久,直到远远传来一群同学的喧哗声,她才慢慢回过神来,后来又花了两倍于平时的时间才回到寝室,用足足一个晚上的时间惊魂未定。“现在治安环境简直太差!”她愤懑地总结道,“学校也不管管!还有没有王法!”
“难道,那个‘人’整个晚上都埋伏在取款机那里,等着抢劫别人?”王芳吓得脸色都变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受害呢!我们是不是该……?”她试探地望了室友一眼,而回答她的,则是漠然无回应的眼神。
“算啦!”室友的第一句话,就让王芳的心沉入谷底,“破财免灾嘛!再说了,人家说不定是亡命之徒,手里拿着厉害的刀子哪!刚才好容易放过我们,难道我们还要为了别人自投罗网吗?为了别人不被抢钱,咱们犯不着把命搭进去啊!”
“可是,至少也要通知保卫处吧……”王芳问,她拿不准五十元的抢劫案请不请得动“警察”这尊大菩萨。
室友沉思了一会,“王芳,我问你,”她说,“你能明白无误地指认出抢钱的人吗?”
“呃……”王芳一下子被问住了,她只记得那人的身形似乎是个年轻男子,体态瘦削,声音低沉(但很有可能经过伪装),其他一概不知。她茫然摇了摇头,将热切希望的目光投向室友,而后者同样一脸迷惘。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23
“我也是……因为天色黑,那人又站在我身后……”
王芳彻底绝望了。就算抓到可疑人物,两个受害者也无法确认——这也就意味着,无法把犯人定罪,无法追回赃款——这才是关键。室友之所以轻松自得的真正原因,在于五十块对于她并非巨额款项,她平常擦脸的面霜都不止这个钱呢!可在王芳的眼里,这轻飘飘一张钞票却决定了她下半个月需不需要天天喝稀饭啃馒头过日子!她能不急嘛?
“不过,我用眼角的余光瞄到一眼哦……”室友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因为正对着的玻璃门有些反光,所以我才看到一点点犯人的影子……”
啊?王芳猛地竖起了耳朵。
室友捂起嘴巴,嘲弄似的笑了,“居然是个大胖子呢,嘻嘻……长得那么胖还来做劫匪,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笑死人……”
不会吧?王芳感到自己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那时贴在自己身后的男人,绝对与“肥胖”二字无缘的……难道说,那天晚上的劫匪,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还是,同一个“人”,或者“幽灵”什么的,表现出的不同形态呢?
“幽灵?别开玩笑了!”真夜气呼呼地回了一句,“身为最伟大通灵术士的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荒谬的事——幽灵还会一下子变胖一下子变瘦?不可能,我敢以人头担保,绝无可能!”
“依你看,事情的真相如何呢?”颜无月问道。
“那还用问?脚趾头都想得出来!”真夜不屑地翘起嘴巴,指着王芳颐指气使地说道,“你,或者你那个什么室友,看花眼了呗!事件结束!”
“的确,如果只有她们两个的话,的确存在这种可能。”颜无月点了点头,“由于太过惊吓导致思绪混乱,可是,”她明亮的黒眼睛富有压迫感地盯着面前的人偶娃娃,“如果不止她们两个人呢?”
接到王芳求助的颜无月并没有半分迟延,而是马上开始寻找其他可能的受害者。如果那个“劫匪”真的埋伏在取款机附近,那么整个晚上受害的人便绝不仅限于王芳和室友两个人。工夫不负有心人,动员了全部力量的颜无月终于找到了当晚的第三个受害者。
一个瘦弱的男生。
顶着最普通的板寸头的他,几乎是满腔怒火地讲述了他的遭遇。他遇劫的经过大同小异,倒是结果有些出人意料。不,面对脖颈上架起的无名凶器,他并没有像前面两个女孩一样坐以待毙,而是伺机囤积力量,意图一举反扑。说这话的时候,他有意举起瘦津津的胳膊,在颜无月的面前晃悠了两下。
“然后呢?”比起他缺乏肌肉的手臂,颜无月显然更为关心结果。
男生的眼睛顿时黯淡下去。“被戳了一下。”他展示着脖子上的伤痕,一个明显的紫红色斑点,全然不像利器所造成的,“可能是碰到什么重要的血管或者动脉吧,”他难为情地苦笑了一下,“我浑身的力气一下子都没了,一屁股瘫软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个女的抢走我手里的钱……”
“女人?”颜无月浑身的毛孔顿时警戒起来,眼睛睁得滴溜溜圆,“你是说,抢你钱的人是个女的?”
男生抬起一双怒气冲冲的眼睛,“当然!居然被一个女生抢钱,说出去多丢人啊!”
还有更气人的。男生当晚一共取了两百块钱,被女劫匪打倒之后,心想这些钱都要被抢走——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女人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百元大钞,一张。
居然只有一张。
那女人就着取款机旁的灯光翻来覆去地看,然后,掏出自己的钱包,纤纤十指拈出一张五十元。在男生诧异目光的注视下,那女人把五十块硬是塞到他的手里。
“怎么……?”他嘴里无意识地问着。
“只要这么多,就足够了。”那女人扔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女劫匪只要抢你五十块,还负责找零?”颜无月迷惑不解地瞪大眼睛,心里怎么也解不开这个结。五十块,五十块,为什么每一个抢钱的人不仅样貌身材,就连性别都不相同,却不约而同选择抢劫五十块钱呢?
难道最近市面上流通的五十块里面,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不成?
“对了,”颜无月把脸凑近,“在我所知的范围内,你是和劫匪接触最多的一个人——请问你有没有看清楚她的长相?”
男生尖削的脸庞上,慢慢蒸腾起一片红雾。
“真奇怪……”他慢慢歪起脑袋,“明明和她讲了半天话,也看到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身高几许?胖瘦如何?”颜无月迫不及待发问,“你仔细想想,肯定会有印象吧?漂亮吗?还是恐龙?”男生不是最喜欢观察女生的吗?她心里想。
“漂亮……不,还是说可爱……不对!”男生苦恼地连连摇头,“不美不丑,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不,准确的说!”他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呆滞地望着颜无月,“我根本一点都想不起来!再怎么回想,都只是一个空白的人影而已!”
一个空白的人,顶着一张空白的脸孔抢劫五十块……颜无月顿时觉得鸡皮疙瘩直冒,难道说,王芳和她室友所看到的“劫匪”,也只是一个空白的人,被她们自行添加了各自的想象吗?之所以三个人眼中的劫匪形象各不相同,全都是因为他们带入了自我的想象吗?
就像可怜的萧澜师兄一样,看到的全都是幻影……(《我的眼里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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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22:24
“原来如此。”真夜煞有介事地支起精致的下巴,“所以你才来向占星师求助,对吗?”
“不愧是水晶心肝玻璃人的真夜,一猜就中!”颜无月开始大显马屁神功,“实不相瞒,我正是觉得这次的五十元系列抢劫案与阎琪那一次有些类似,才特地请占星师大驾出面,帮帮忙的~好真夜,凭你那么机灵的脑袋瓜和多年的经验,一定很快就能揭露真相的吧?”
真夜冷冷地望着一脸谄媚的颜无月,得意地笑成一朵喇叭花。
“哼,男人婆,现在才发现本姑娘的本事,未免太晚了吧!”她毫不留情地呵斥着颜无月,“也罢,让我露一手给你们开开眼界!”
她飞快地扑到王芳面前,一把拢住她的脸颊,在那女孩的身上上下嗅个不停。
“没有怨灵的气息……也没有生灵的味道……”她闭起眼睛的同时,仿佛聆听着某种莫名的声音,“慢着!”
“有……发现?!”颜无月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有一种气味,我好像在哪里闻过……”真夜凑近王芳的脖颈,距离是那样的近,王芳的脸上紧张得微微渗出汗珠。好不容易真夜放开了她,又像一条狗一样,蹙起鼻子到处乱闻。“你在找什么?我们一起帮你!”颜无月嚷嚷起来。
真夜头也不抬,“那气味,我敢发誓在占星馆里闻过,只要找到的话……”她的话嘎然而止,只因为她的头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那是一个崭新的小箱子,是占星师不久前才买回来的东西。
颜无月伸手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让她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一张色泽古旧的唱片,血红色的背面荧荧发出魅惑的光。
地狱唱片。
具有魔力的唱片,听到那里面歌声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它摄取心智,浑然忘我。无论唱片里记录的是先人的遗嘱,还是流行歌手的音乐,每一个听过唱片的人无一例外会将其奉为至高圣旨,言听计从——不,只怕连已经丧失灵魂居所的幽灵,也无法逃离它的魔掌,而不得不听从唱片的指示吧。占星师所收藏在箱子里的这张地狱唱片,其原来的主人是颜无月的同乡阎琪——理所当然的,阎琪也被唱片所唱出的地狱之歌《我的眼里只有你》所蛊惑,为了博回男友的心而杀死情敌,自己也作为占星师的“客人”而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一张罪恶却又充满魔一般诱惑力的唱片,是颜无月一心想探出究竟却始终没有勇气听一听的,吟唱欲望与死亡之歌的唱片。
颜无月的双手都在发抖。“又是它在捣鬼吗?”她低声说道,就像在询问真夜一样。
“看不出你的预感还蛮准的呢!”真夜自得地笑了起来,一双猫眼一般金色的眼眸熠熠生辉,“这下子,我要给先生一个惊喜!”
王芳下午还有课,不便相陪,于是颜无月一个人来到位于学校中部的取款机处,那是一间依附于办公大楼的狭小房间,里面并排摆放着三四个不同银行的取款机。隔着房间外透明的玻璃大门,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一举一动。颜无月环顾周围的环境,不禁皱起眉头。房外全都是低矮的灌木树丛和草坪,茂密拥挤的植被不要说夜晚,就连白天都可以轻松藏人而不被发现。她还是头一回发现,这取款机房间何等容易被人窥视乃至抢劫。她试着蹲下身去,从女贞树细密的树叶后向取款机处望去,从透明玻璃里看到的人影清晰可辨。这里到处都可以打埋伏,她心里想。
“你在磨蹭什么啊,男人婆?!”真夜从她的背包里探出头来,叫喳喳起来,“劫匪哪有那么笨,白天跑过来蹲点的?现在打听地狱唱片的下落要紧!”
说的也对,还不如等到晚上的时候来这里埋伏,守株待兔等劫匪出现……颜无月暗暗盘算着行动计划。于是她去找王芳那位也曾被抢的室友。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室友对她的造访并没有如预想的欢迎,相反,还处处透着警戒和冷淡的态度。“你问这些有用吗?”她不客气地说,“你又不是警察,能查出什么来?就算查出是谁,你又有什么本事,”她深黑色的眼珠死死盯着颜无月,“能把我丢的钱还回来,还我一个公道?”
颜无月一下子被她问住了。她的本意是帮助王芳追回五十块,只是在追查的过程中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不同于普通人类犯罪的气息,才联手真夜,执意一探究竟。然而结果到底怎样,她的心里并没有底。如果真的和地狱唱片有关,放任不管的话,兴许会演变成极其糟糕的事态……无需真夜猛扯她的衣角,颜无月定了定神,决然回答道:
“不管怎样,我想这总比逆来顺受、放任他人犯罪要好。”
她的态度似乎软化了那位室友,虽然还是有点不耐烦,但总算回答了颜无月的问题。不过说实话,她并没有提供什么新的线索,就连嗅觉发达的真夜,也在她那里碰壁。当她们告辞出门的时候,面对颜无月满怀希望的面孔,真夜只得恼怒地摇了摇头。
没有——那个室友的身上,并没有地狱唱片的气味。
她们马不停蹄,又去拜访那个被抢的男生。颜无月并不是指望能从他嘴里掏出新线索,只是希望真夜能找到有关唱片的头绪。可是她再一次的失望。
“这就奇怪了……”一边吃着花色繁多的晚饭,颜无月还不忘念叨,“真夜,你真的确定王芳身上有地狱唱片的味道吗?”
由于身处人头攒动的学生食堂,酷爱嗜血的人偶娃娃不便露面,只得被迫躲进背包里忍饥挨饿,眼巴巴看着人类的吃相大流口水。“当然!”她险些叫了起来,“我敢用先生的人头担保!”
为……为什么占星师的头要为你担保啊?颜无月有点哭笑不得,不过,既然真夜这样一口咬定,也不得不相信她了。虽然真夜看起来是个年幼的罗莉,但实际的年龄说不定可以当颜无月的奶奶……颜无月一手擎起一根炸鸡腿,一边苦思冥想,一张清秀的脸几乎都被自己挤变了形。“你说王芳可能会在什么地方遇上地狱唱片呢?”她问,“除了晚上遭抢的经历之外,她分明都在学校里面读书学习,跟以前别无区别啊。”
“而且那宗五十块连环抢劫案,怎么看怎么奇怪……如果那个劫匪,或者取款机幽灵是受到地狱唱片的控制,神智不清地进行五十元抢劫,因此在王芳身上留下气息,这似乎说得过去……”颜无月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鸡腿,“可前面两个受害者,却完全没有唱片的气味留下,这又是一个矛盾之处……”她愁眉苦脸地瞪着手中的鸡腿,仿佛那是一个久攻不下的堡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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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22:24
“有什么好烦的!”真夜不以为然地叫了起来,“眼见为实,你自己被抢一次,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对呀!颜无月拍案而起,原先拟订的“监视劫匪”计划,现在全盘推翻,改为——
“肉身诱敌大作战!”
夜色渲染得渐渐浓稠,稀稀拉拉的路灯一盏一盏地接连点亮。取款机处的灯也亮了起来,照得取款机前的人纤毫毕现。而那四周,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有一双雪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里。
女孩取出了钱,薄薄一张。还没等她把钱塞进钱包里,便走出了取款机室。外面的夜色很黑,她还来不及适应室内外的光线差,眼前一团漆黑。这个时候,有一个飘忽的人影,倏的闪到她的身后。女孩感到一个坚硬的东西顶在自己的脖子上,冰冰凉凉的,同时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对她说道:
“把钱交出来!”
那声音听起来是那样耳熟。女孩慢慢地转过头去,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人的脸孔。
“是你?”女孩的神情与语气,还不如真夜此刻来得惊讶。这表明来人的身份,既在意料之外又在她的揣测之中。
对方点了点头,一脸木然,“五十块!”她重复了一遍,“把五十块给我!”
“可这钱,”颜无月缓缓转过身来,面部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是你被抢劫的那五十块吗?还有我,”她慢慢从腹中吐出一口气,“是抢你钱的那个人吗?”
“我不管!”对方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总之我不能白丢五十块钱!你得还给我!”
“喂,男人婆!”真夜的蛮横劲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一脸迷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个人……”她指着手持凶器的女孩,“不是遭到抢劫的受害者吗?”她瞪大眼睛,“她不是还,跟着你一起向先生求助的吗?就在今天……”
王芳。
那个曾在昨晚被抢去五十块的女孩,那个无助地向颜无月哭诉,为她下半个月生活费而苦恼哭泣的穷学生,此刻站在颜无月的身后,眼神里写满邪魅。“把我的钱还来!”她大吼着,声音大得险些震破颜无月的耳膜。
“这五十块钱,我当然可以给你,就算双手奉上,也毫无怨言。可是,”颜无月清亮的黑眼珠紧紧盯着神情迷离的王芳,“即使你弥补了自己的损失,你的心就会平静下来,你可以把这一切当作没有发生过吗?”
“男人婆~”真夜不耐烦地叫了起来,“拜托你把事情经过完整讲一遍好吧?”
“当然当然!”颜无月忙不迭点头,向四周散发灿烂的笑容,“再不揭开这个闷葫芦,想必读者们都等得不耐烦咯!”
一切仅仅是颜无月脑中的想象。虽然只有瞬间的火花,却点亮了她的灵感。
一个只抢五十块的劫匪,在不同的人眼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身形相貌,甚至连性别都无法确定。颜无月记得曾经看过一篇.名为《枪口》(作者马歇尔Z莱文)的美国小说,目击者面对的也是一个千变万化的取款机劫匪,一个穿了不同衣服、体型变化极大、操各种不同地方口音、甚至连性别都不同的劫匪——不,或许是一群,连续犯下小面额抢劫案。警察最初以为他们是一个有组织的团伙,按照同样的模式进行抢劫,然而最终才发现,一个人,仅仅需要一个人便足以完成这一系列看似复杂的案子。
理由很简单。作案者是一个表演功底深厚、且擅长配音的职业演员。
套到这一起“五十块”劫案里,似乎也说得过去,但是其他的可能性也应该存在吧?比如说,由于劫匪使用某种奇怪的药物,使得受害者的思维混乱,无法准确指认出劫匪的样貌,甚至混淆性别……自从真夜发现地狱唱片也掺了一脚之后,事件的解释便又多了一种:唱片上记载的歌对人心的腐蚀——比起效果未明的药物,唱片的威力更要显著。
而最接近真相的想法,究竟是哪一个呢?
不知道这一次地狱唱片上记录的,是什么样的歌曲?虽未曾经历“地水风火”事件,但颜无月还是从占星师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那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富翁为了遴选出他所谓最精明能干(对这一点颜无月不敢苟同)的继承人,将自己的遗嘱刻录在唱片上,并诱发了四名子女之间极为惨烈的厮杀;就算地狱唱片唱出的是深情款款的《我的眼里只有你》,也足以引诱阎琪走上为独霸爱情而不择手段的道路。这一次的事件,想必又是和什么歌曲扯上关系了吧?
“然后我就听到了这首歌,”颜无月看了王芳一眼,跟着节奏自己哼唱起来,“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
她的眼睛却动也不动,冷冷地盯着王芳的脸。
“我当什么歌呢!”真夜嗤了一声,“不就是嘻刷刷吗?谁不会唱啊?”
“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颜无月刻意重复了这句话,“听到这一句话,以往那些难解的谜题,一下子灵光乍现,统统解开了!”
“你想到了什么啊?快说快说!”真夜比她还要心急。
“顺序,”颜无月不慌不忙,缓缓答道,“抢劫的先后顺序。”
虽然无法再往前确认,但在颜无月所查过的人当中,王芳的室友无疑是第一个遇劫的。据她所说,劫匪是一个胖子;“姑且不论她证词的可*性,”颜无月俨然一位办案能手,娓娓道来,“接下来是那个瘦弱男生遭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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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22:25
“等一下!”真夜提出异议,“你怎么知道就轮到那个男生?说不定中间还隔着人呢,只不过你没有发现而已!”
“的确,”颜无月点头,“有这个可能。”她举起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阻止了真夜的提问,“请听我说下去,虽然只是一个假设。”
记得那个男生怎么说的吗?女生,是一个女生抢劫了他。颜无月严肃的神情仿佛告诉了真夜什么,金色眼瞳的人偶娃娃下意识地向王芳投去一瞥。
再后来是王芳。她怎么说来着?劫匪是一个体形瘦削的年轻男子。
真夜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睛睁得比牛还大,她分明已经意识到什么,嘴里连连说着,“没可能吧……这么荒唐的事……”
颜无月沉着地点了点头,“所以今晚,我才会来到这里取钱。说真的我是多么希望今晚的作战会失败,那起码会证明……证明……真的有一个与我们全然无关的劫匪存在……”
到目前为止一直呆若木鸡的王芳,此刻就像灵魂突然回身一样,“啊”地轻轻叫了一声。被她一直捏在手里的凶器——一条扇形片状物体,此时也啪啦一声落在地上。不等颜无月反应过来,真夜“呼噜”一声蹿过去,一把扑在那东西上,死活也不松开。尽管只是瞬间的工夫,颜无月还是看清了那“东西”的庐山真面目。
一片地狱唱片的碎片。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吧?”颜无月尽可能轻声说道,“你的室友被胖子抢劫后,抢走了瘦弱男生的五十块;而那个男生又抢劫了你,所以你今晚才会与我碰面……对吗?”
王芳颓然倒了下去,两眼无神地喃喃自语。“我其实也不想的!”她一边摇头一边说,既像是心声的自然流露,又像是向颜无月请罪,“我就不信偏偏我倒霉!那么多富人他不抢,为什么偏偏和我过不去!这五十块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们知道吗?!”
“我苦苦哀求那个男生,让他放过我……可他却说,自己也是受害者,好不容易把损失补回来,怎么可能放手?不仅如此,”王芳的脸上绽放出一道诡异的光,“他还告诉我,他之前的女生、男生们,也都是这么干的。他让我自力更生,连武器他都送给了我……”
“原来,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啊……天下人那么多,凭什么单单让我一个人吃亏?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王芳将这一句在嘴里反复咀嚼,奉为不二圣旨,“我没有错,我只是补回那被抢的五十块钱!公平得很!”
一个萝卜一个坑。当最初的萝卜侵占了下一个萝卜的坑的时候,排在后面的每一个萝卜,都会自觉向后挪动一个坑。凭什么只有我没有坑?既然他占了我的坑,我也就理所当然要占你的坑!所有的萝卜都在抱怨前面的萝卜扰乱秩序,却没有萝卜会想到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更不会有萝卜主动主动牺牲自己的坑,以成全后面的萝卜。错位的萝卜与坑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而且,这个扭曲的怪圈还将继续下去,直到时间的尽头。
颜无月已经无从得知最初的“五十块”丢失在什么地方,她只知道,这一场“五十块劫案”在这里应该终结。当她走过王芳身边,捡起真夜的时候,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无力地飘了下来。
“你的……”王芳叫了她一声。
“呀?”颜无月眼睛一亮,拍着王芳的肩膀说,“你运气真好,捡到钱了呢!”
“切~演技真烂,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真夜不屑地耸了耸肩膀,怀里依然紧紧抱着唱片的碎片,“你当自己是什么?慈善爱心大使啊?”
颜无月嘴角抽搐了两下,发出阵阵魔鬼般的笑声,“我说平胸罗莉啊~谁允许你把‘我的唱片’抱在怀里啊?”
“你的?笑死人了……”还没等真夜笑出来,颜无月早已凭借压倒性优势的力量,一把把唱片抢了过来。她得意地望着眼都急红了的真夜,说出下列令她勃然大怒的话:
“想要啊?给我五十块钱,就卖给你!”
我也不想做一个傻头萝卜呢!她暗地里吐了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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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22:26
微小生意
整整三天了,那女的一直在盯着我。没日没夜的,她那臭烘烘的嘴巴都冲着我一张一合,发出那些聒噪之极的声音。她那单调枯燥的叫声吵得我心烦意乱,吵得我头疼眼花,吵得我夜不成寐,日不成思;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知道,她是有备而来——她那恶狼似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我,恨不得把我吞下腹去,她贪婪的魔爪不仅伸向我的表皮,我的血肉,还企图侵入我的身体内——不!我惨叫一声,下意识推开了她。从窗外投来的惨白月光中,我对她刻薄的笑意了然于心。她不仅仅要残酷地掠夺我,而且为了她腹中的亲生骨肉,她还在策划着更为远大更为罪恶的计划——她企图依附在我的身体上,如同附骨之蛆般吸吮我的精气,以养活她和她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为什么要找我!我悲愤地向天长吁。
那是她自作孽,自己风流落下的种,凭什么要栽赃到我的身上,让我做她的便宜老爸?!那孩子,压根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敢向上天发誓。
可她并不就此放过我。她在我耳边轻声细语,仿佛灌输的是恶魔的甜言蜜语:
“你逃不掉的,”她说,“从今往后,我吃定你了!”
她始终喋喋不休地讲述着,无外乎孤儿寡母的艰难生活,还有,“感谢我这个好心人的收留”。说这话的时候我分明感觉她得意一笑。好心人,对,某种意义上就是孬种的意思。我不像其他人那样,在最开始的时候恨恨将她关在门外,而是任由她踏入家门——这,便成为我后悔终生的举动。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如同噩梦一般,她占据了我家的每一个角落,就像对待自己的东西一样随性自然。无论我走到哪里,她总是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诉说她的艰辛,她的痛苦,以及,“恳求老爷施舍”。我不止一次想把她赶出去,但我那迟钝的身手总是赶不上她灵巧的步伐,她只需轻轻一转身,便安然坐在椅背上,一边手抚平坦的肚皮,一边继续唠叨。就算我蒙头大睡,她也总有办法找到缝隙,对着我的耳朵大说特说。她的嘴真是一件坚无不摧的绝世利器,能将我浑身的力气、我的意志力、我的反抗统统击得粉碎——在她那永无止境的唠叨声中,我将抗衡的武器一一丧失殆尽,最终唯有疲惫不堪地,宣告缴械投降。
求你,只要我耳根清静!你要什么,我统统给你!
可她仍旧是笑;她离我恰好不远不近,既能让她胜利的笑声顺利抵达我的耳朵,又不至于让我抓住她,将她扫地出门。我前面不是说过了吗?她要的,绝对不止是区区一次的胜利;为了保住她和腹中胎儿长久的命,她则需要我更为长久的屈服。
我的心里,被熊熊燃烧的屈辱感所充填。不!我发出了一声呐喊。有谁,谁来拯救我?!我情愿付出任何代价!
“这真是我所接过的,最微小的生意呢!”占星师清隽的脸上,头一次被如此微妙的笑意所占据。他低头望着床上那个昏睡过去的男人,以及身边直挺挺躺着的,那个“她”的尸体。
准确的说,是一只雌性白纹伊蚊(俗称花斑蚊或黑斑蚊)的尸体。
“先生先生,出力的人是我唉!”真夜嘟囔了一句。她正要弯下腰去,从那男人的颈动脉处饱饮一顿温热的鲜血——这是预先谈好的“代价”。
“真夜的一顿晚餐,不知道能供多少蚊子吃饱喝足呢?”占星师笑眯眯背过身去,“这一次客人被蚊子叮得大出血呢!”
最后贴一点蚊子的资料^_^:
一.蚊子的种类
蚊属昆虫纲,约3,300种及亚种,中国有15属33种及亚种。蚊媒疾病的重要媒介,大多属于三属:按蚊属、库蚊属和伊蚊。蚊子的种类很多,但是总的划分为三大类,一个是按蚊,一类是库蚊,另一类是伊蚊。
第一大类是按蚊,按蚊成虫的特征是翅大多有斑,身体大多是灰色的,身体在停留的时候,与停留面保持一定的角度,它大多在夜间活动;第二大类是库蚊库蚊的成虫它的特征是翅大多无斑,它的体色是棕黄色,身体在停留的时候,往往与停留面保持平衡状态,平行状态,它的活动也大多在夜间;第三大类是伊蚊伊蚊成虫的特征是翅没有斑,体是大多是黑色的,而且有白斑,它因为喜欢白天活动,因此我们经常在室内,在阴凉的地方,白天经常有这类蚊子来袭扰,可能大家都会有印象,它的身体是黑色的,有白色的斑纹。全球传播病毒和疟疾的各种蚊子:美国库蚊、埃及伊蚊、非洲疟蚊、热带家蚊、三带喙库蚊、白线斑蚊
二.蚊子生活习性
1.孳生习性蚊虫都孳生于水中,不同类型的水体孳生不同种类的蚊子:
孳生地类型孳生主要蚊种高度污染水体,如粪坑、粪池、垃圾水坑等骚扰阿蚊轻度污染水体,如污水沟、清水粪坑,洼地积水等。致倦库蚊、淡色库蚊面积较大的清洁水体,如稻田、荷溏、沼泽、灌溉沟等。中华按蚊、三带喙库蚊清洁而流动水体,如山溪或溪床等。微小按蚊小型自然水体,如树洞、竹筒、坛、罐等积水。白纹伊蚊、仁川伊蚊、家宅内外的器,如水缸、瓶子盖积水等。埃及伊蚊
2.吸血习性蚊子是通过吸血传播疾病的,它们中只有雌蚊才吸血。雌蚊只有吸血才能使其卵巢发育,繁殖后代。雌蚊多在羽化后2-3天开始吸血,湿度、温度、光照、气味等多种因素都能影响蚊子的吸血活动。雌蚊一般气温在10°C以上时开始吸血;其中伊蚊多在白天吸血,按蚊、库蚊多在夜晚吸血;有的偏吸人血,有的爱吸家畜的血,有的人、畜血都吸,可传播人兽共患病。
3.栖息习性蚊子羽化后和吸血后喜欢在隐蔽、阴暗和通风不畅的地方栖息,如室内床下、柜后、门后,墙缝以及畜舍、地下室等,室外在草丛、山洞、地窖、桥洞、石缝等处。家栖型有微小按蚊、嗜人按蚊。半家栖型有中华按蚊、日月潭按蚊等,吸血后有些在室内,有些到室外栖息。野外栖型有如大劣按蚊、白纹伊蚊等吸血后要飞到室外消化胃内的血液。
4.活动习性蚊子喜欢随气流而动。黄昏的时候地面把白天吸收的热量散发出来,地面附近上升的气流使蚊子飞行更容易,这时候蚊子最活跃。夏天室内风扇里有被打死的蚊子,那就是它们乘风而飞的结果。蚊子追寻二氧化碳叮人。科学家通过电子显微镜研究发现,蚊子是通过触角上的感觉毛感受到二氧化碳气体来发现人的。在黑咕隆咚的夜幕下,蚊子最初的飞行是随意的。可是,当它的感觉毛上的二氧化碳感受器接收到空气中某些地方有二氧化碳气流时,便会立即向这股气流飞去,然后像“直升机”那样降落在人体皮肤上。实验证明,在离人体15米远的地方,蚊子的感受器就能探测到二氧化碳气体。美国科学家曾做过如下实验:他让一个人穿上密不透气的橡皮衣服置身在一间小实验室里,室内有一大群蚊子。当人呼出的二氧化碳被管子引到室外时,蚊子对人不予理睬;如释放出一点二氧化碳在室内,蚊子就争着飞去叮咬。可见,蚊子是*二氧化碳气体找到人的,并不是*体温,因为人呼出热气最多的地方——嘴、鼻,很少有蚊子叮咬。蚊子追踪性信息素。化学物质交流是昆虫最基本的交流方式。蚊子能释放一种化学信号或称性信息素来吸引异性。它们通过触角感知这些化学物质。在触角内部,信息素分子打开特殊的开关,将神经信号传送给大脑。蚊子通过追踪空气中若隐若现的性信息素来追随异性,为了在旅程中准确阅读信息并做停留,它们不断地复位它的信息素检测系统。所以我们常常看到蚊子“扎堆”或“群聚”。蚊子趋光而上。蚊虫夜间喜光已是常识。但最能诱引它们的是紫外光,蚊虫的眼睛构造与人类不同,其视觉与人类不同,人类的眼睛看不见,但对蚊子而言,却是耀眼明亮的光源。人类常常利用蚊子的趋光性,使用紫外光誘引蚊虫加以捕杀。一般而言,蚊子能感知的紫外光波长介于300nm-400nm的光波。
感谢你耐心看到最后,我想说的是——
我恨吵死人的蚊子,呜呜~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28
灵异照片
现在回想起来,那照片仿佛从一开始便预示着她的不幸,只不过她,一个被眼前的幸福冲昏头脑的愚蠢女人,一叶障目似的刻意视而不见罢了。她输在自信和盲目乐观上,输在对丈夫过分的信任上,而输得最惨的地方,则是忽视了那张照片的重要性。
照片,对,那张奇异的,与众不同的照片。那是她和丈夫蜜月旅行的时候,他们俩站在黄山那云蒸霞蔚的峰顶,亲手把两把珍贵的黄铜大锁锁在排云亭石墩的铁链子上。那两把黄灿灿的锁上,她早已一笔一划地刻下属于他俩的名字,此刻,他们相视含笑,合力把两把锁合在一起,他更是振臂一掷,让那银色的钥匙,那唯一可解二人之锁的钥匙,于雾气蒸腾的阳光中滑落一道黯然的弧线,永坠万丈深渊之中,不得翻身。她眉间盈盈而笑,挽着心爱丈夫的臂膀,向身边的一个旅客说道:
“麻烦你,帮我们拍张照好吗?”
那个旅客的衣着颇为怪异,身处风急云涌的排云亭,却不像其他旅客一般作短打扮,依然一袭长长的黑色风衣,此刻任风衣在迅疾山风的鼓吹下猎猎飞舞,像随时扬起的黑色风帆在空中狂舞,而他那单薄的身子,也仿佛不堪风力似的摇摇欲坠,也让她不免为自己的相机多了几分担忧。可那游客淡淡地笑了起来,他只用一手持住相机,另一只手按在几乎被狂风刮跑的黑色帽子上,同时闪光灯一闪,为他们留下了同心锁旁的合影。
那已经是七年前的往事了。筋疲力尽的蜜月旅行结束之后,她冲洗了厚达三百多张的相片,里面承载的大多数是他们兴奋,或幸福,或快乐的笑容,然而有一张却与其他截然不同。
那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照片。
而是三个人的。
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对着空气继续发呆。她记得那里,同心锁,让一个路人拍的——他俩手拉手站在同心锁前面,可她丝毫不记得中间还夹着另一个人!
一个女人,不,准确的说,是半个女人。
在他俩手臂之间的空隙里,约莫和她的头等高的位置,照片里出现了一张女人苍白而无血色的脸,在他俩齐刷刷笑容的映衬下,愈发阴冷可怖。那女人的眼皮耷拉着,眼睛仿佛缺乏焦点似的,毫无生气地望着镜头的中央——顺便,也注视着照片外的“她”。她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感到心脏怦怦跳得厉害。她再次将目光投射到这张照片上,勉强告诉自己不要害怕——没错,只有一张突兀的脸孔,从颈部以下,胸部、腰部、腿,什么都没有。那女人的头颅就像一个气球般漂浮在她与丈夫之间,恶毒地从中横插一脚,为他们投下不祥的阴影。
那活像是一个死人的脸,那活象是冤魂在作祟……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准备告诉丈夫这个不幸的消息。也许是曝光过度,她心想丈夫或许会这样安慰她,可是令她吃惊的事发生了,丈夫兴致勃勃地举起照片,给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建议:
“这张照得很赞嘛!我们俩的表情抓拍得不错,风景又漂亮——那个帮忙照相的人有一手,早知道该让他多拍几张!”
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非她与丈夫两个人之间,有一个人的眼睛出了毛病不成?那冤魂似的女人的头正捏在丈夫的手里,而他浑然不觉,喜滋滋地说:
“我觉得这张比婚纱照还要自然!把它放大,贴在我们的床头怎么样?”
不要!她嘟起嘴巴,强烈反对丈夫的意见。迫于她的压力丈夫最终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他还是加洗了一张小的,塞在钱包里,“让我时刻看到咱俩的英姿!”他涎着脸说。
而那可怕女人的脸,也同样阴魂不散地住进他的钱包。
之后的二人世界,则平淡得如同煮沸之后的白开水一样,慢慢儿凉,慢慢儿淡。婚后第一年,他为她买了一条华贵无比的真丝晚礼服宴会长裙,飘逸柔媚的丝绸轻轻拂过她的身体,痒得她格格乱笑。她丰满的身体紧紧贴住丈夫结实有力的肌肉,在烛光和乐声中完成一曲浪漫的伦巴。第二年的结婚纪念日依然是那条长裙,由于保养不善而多了几条褶皱的丝绸不再像初次那样艳惊四座,然而当她舞动起来,那流光溢彩的色泽依然美得令人窒息。丈夫比去年微微地发福了,同样凸起的不光是他,还有她的小腹——尽管他们二人跳舞的时候已经无法像当年那么贴身,但那契合的感觉依旧熟悉。接下来是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他们彼此拥抱的时候,中间的缝隙越来越大,以至于无法触摸到对方的背部,紧紧贴在一起的只有小腹,高高隆起的小腹,他们彼此暗地里嘲笑对方活象怀孕的大妈,却不愿意撕破脸面,当众承认这一点。长裙横七竖八地包裹在她的胸前,把她捆绑成一个巨型的肉粽,令她动弹不得,每次都让他暗暗为丝绸的韧度捏一把汗。到了第七年,长裙索性被扔到角落里,成了一条艳丽光鲜的抹布。
这一切又能怪谁呢?谁让丈夫的事业蒸蒸日上,每天为了工作需要他不得不到处应酬,吃喝玩乐才能搞好工作嘛!而她则专心做起家庭主妇,为他扫除一切后顾之忧。由于没有孩子,又过分清闲,她整日做完家务之后,除了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便无所事事。巧克力、薯片、炸鸡腿、果脯,这些都是寂寞家庭主妇的好朋友,却也是让她迅速囤积脂肪的帮凶。丈夫每次下班回家,都会发现自己的妻子又胖了一些,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夫妻二人各有各的默契,也非常懂得各自的分寸。在劝说妻子节食减肥失败之后,丈夫已经不指望她能回复当年的窈窕身段,他似乎觉得,她会继续肥胖下去,最终进化成一个巨大的浑圆的肉球。
然而,这本应顺理成章的事实却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改道了。原因无它,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从那张灵异照片上看到了另一人的脸。
另一个女人的脸。
与先前那张死女人的面孔不同,新的女人显然年轻得多,也充满活力得多。她凭空出现在丈夫那年轻有力的臂膀旁,就像亲昵的情人一样依偎在他的身上,她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无疑是以丈夫的脸孔为焦点的,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从前看来正面朝着镜头的丈夫,此时却仿佛回应着她似的,眼角微微下瞥,朝着她的方向含着默契的笑意。
好一对心有灵犀的人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29
芬兰的手神经质地颤抖着,抑止不住的愤怒从她枯竭以久的心田里潺潺喷出。照片里的丈夫一身便利的运动装,越发显得身材挺拔如临风玉树,而那女人,则娇小,俏丽,小鸟依人般倚*在他身旁,一双灵动的黑眼珠就像活生生的一样,芬兰仿佛看到那眼珠滴溜溜地直转,从丈夫的脸一直转悠到照片外的她的脸上,那动作令她没有来由地害怕……只是一张照片而已,一张灵异的照片,她不停地安慰自己,由于不可琢磨的过度曝光等原因,它老是附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图案,比如中间那个死女人的头,再比如这个新的……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
这天晚上她特意做了几个拿手好菜,还拿出尘封多年的蜡烛和红酒,准备给丈夫一个惊喜。对了,还有那条丝绸长裙。她欢欢喜喜地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又是敷面膜又是作全身护理——说实在的,保养自己的身体,那似乎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她与那条裙子奋斗了好久,好不容易把那些丝绸牢牢地固定在身体上,只听见“兹拉”一声,不,是两声,是一片!——
陪伴她七年之久的丝绸如雨后春笋般纷纷绽裂,从里面冒出的是她浑身上下无所不在的肥肉。那些脂肪仿佛向她正式吹响号角,就算她以往再如何视而不见也好,这一次,它们庄严地宣告了自己的存在。
电话铃响了;她连脱掉身上那堆可怜破烂的勇气都没有,茫然接起电话。是丈夫,他晚上还要应酬,不回来了。如往常一样,他甚至没有叫她自己好好吃饭,便匆匆挂掉电话。从那短暂的背景音里,她仿佛感觉到某个女人的存在。
女人,对。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男人变心总是为了年轻美貌的女人!
世间的规律大抵如此,凡是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家庭生活一定不够幸福,他的老婆一定是个又胖又丑的黄脸婆,除了家务之外什么都不懂。而那些男人的身边总是不乏年轻漂亮、野心与手段并存的女人,她们懂生活情趣,擅长花钱尤其是男人的钱,令男人开心更是她们与生俱来的才能。于是,“二奶”便成了她们共有的称号,她们与“大奶”一起,共同建筑起有钱男人均衡的快乐家园。芬兰慢慢咀嚼着渐渐冷却的饭菜,感到胃袋跟自己的心一样空空荡荡,没有着落。冰冷的饭粒沿着她的食管缓缓下滑,所经之处冷得她直打哆嗦,寒冷而绝望的感觉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
比如照片上的这个新女人……一张青春漂亮的脸孔,瞳孔里燃烧着恣意的爱与热情,虽然照片上看不到她的身材,但芬兰大致可以想象出那副妖娆的身段,此刻正水蛇般纽缠在丈夫的身上。那女孩硬生生插入她与丈夫的中间,把她,一个绝望的家庭主妇向悬崖边推去——她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比芬兰年轻,比芬兰苗条,比芬兰漂亮吗?竟敢如此大胆!
怒火从芬兰的胸中静悄悄地溢出来。她修剪得锋利的指甲徐徐划过那女孩的脸孔,咯吱作响,硬生生撕开她顾盼生辉的一双眼眸,将她明媚的笑脸划裂成一张恐怖的鬼脸。你破了相,她恶毒地想,凭那张丑陋的脸蛋,你还敢怎样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她*在沙发上,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那女孩脸上的伤痕,宛如两道殷红的泪痕,自眉峰而下,贯穿在她那白皙的肌肤上,触目惊心。那伤痕红得仿佛冒出鲜红的血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钥匙摇动的声音,那熟悉的节奏告诉她,丈夫回来了。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电视上的时间,刚刚八点。今晚的应酬这么早就结束了?
丈夫一进家门,仿佛带进来一团颓丧的湿气。他不声不响地低头换鞋,被同样不声不响*近的芬兰吓了一大跳。
“今天回来得挺早啊。”她望着他的背影,“吃饭了吧?”
“唔。”他应了一声,随机又想起了什么,迅速答道,“……还有什么剩的?我再吃一点。”
她欢喜得快要跳起来了,“有有有!”她的声音都在颤抖,“菜多得是!或者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想吃什么做什么!”
“不用麻烦。”丈夫叹了一口气,叹出的仿佛是郁结以久的情绪,他随随便便把自己的身体往沙发里一丢,“弄点快的,越快越好。”
看样子,不像是刚刚吃过的情形,一定是饿坏了。芬兰一边用微波炉热菜,一边望了望钟,八点还没吃上晚饭,真不知道他在外面应酬些什么。她麻利地把三菜一汤端上餐桌,招呼丈夫吃饭。他沉重地耷拉着拖鞋,坐了下来。
“味道不好吗?”看到丈夫许久才动一动筷子,芬兰心里不免惴惴。
丈夫机械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发飘,像是心绪不宁。接着他偶尔定在芬兰的身上,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疼吧?”
“什么?”芬兰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的手。”丈夫说,“流血了。”
芬兰举起双手,仔细放在眼前。不可思议,她险些惊叫起来。她那粗糙的双手,每一个指尖的指甲盖里面,全都被血染红了似的,看上去好不吓人。十只粉色的指甲,顶端却被血染得通红,芬兰慌忙用手擦了擦,然而从那指甲盖的深处,扑簌簌掉出许多东西来。
干涸的血痂、皮屑,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细小碎片。芬兰的心就像被人猛打了一捶似的,怦怦跳个不停。
就像是,刚刚狠命抓划过某人的身体一样……
她低低叫了一声。
“怎么了?”丈夫迅速抬起头来,好似她的反应早在他的期望之中。
她牵强地扯动嘴角,摆出一个微笑的唇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快步跑进厨房,忙不迭将双手伸到水龙头下面冲洗,杂乱的思绪就像这水流一样停不下来。她不记得自己碰触过肮脏的东西,再说吃饭之前她已经洗过手了……她猛地瞪大眼睛。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29
那张灵异照片!
吃饭之后她唯一用指甲抠摸过的东西!照片上那女孩的脸!
丈夫在叫她,“没事吧你?”
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镇定地继续洗手。可是好生古怪,无论她如何搓揉,还是动用洗手液,那指甲缝里的血迹就像生了根似的,死活也弄不干净。丈夫又在催她,她只得硬着头皮走出厨房。
“让我瞧瞧,伤着哪里没有?”丈夫不由分说,一把拉过她的手,这个动作既霸道又有着独特的温柔,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顿时涌上芬兰的心头,涌得她心里暖烘烘的。毕竟,丈夫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对她这样亲昵了。
“还好还好,什么都没有。”丈夫说着,一边举起她十只依然殷红如血的手指,放在眼前细细地观摩着,“你也真是,年纪不小了,连手都不洗干净!”
那责备之语听上去分外温暖。芬兰眼瞅着自己不再纤细的双手被他紧紧握在掌心里,血红色的指甲盖是那样扎眼。然而,比起那区区十指的异样,能够重新得到丈夫的关爱,不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吗?这么多年来,她只知道日夜为家事操劳,天天打点他的衣食起居,他也只会早出晚归,将一切烦心家务统统丢给她,却早已忘却她原来还是他的合法妻子!
她抬起双眼,将细纹密布的脸孔埋进丈夫的怀里。在这个丈夫意外早归的夜里,她仿如即将枯败的青草,重新得到丈夫爱情的滋润,一夜间便容光焕发。
从那天开始,丈夫回家的时间明显提前。以前那些喜欢叫他陪酒的客户和上级,如今明显对他失去了兴趣。虽然这兴许是丈夫交际失败的后果,但相反的,芬兰从中得到了最大的实惠,她再也不用担心会剩下饭菜,丈夫照例是全部吃光的!
而那张灵异照片,也仅仅在最初惊吓了芬兰一下,便迅速被她遗忘。虽然照片上的年轻女孩依旧依傍着丈夫,但芬兰此刻已经完全不嫉恨她了。不,相反,每一次看到她那张破碎的脸孔伫立在芬兰与丈夫之间,尤其是被指甲划烂的脸孔,那双被拦腰截断的眼睛,更凸显出当年芬兰的绰约丰姿时,芬兰的心里便说不出的痛快,如饮酒般有着微醺的醉意。“从哪里来的丑八怪女人!”她暗暗嘲笑着照片上的女人,“敢抢我的老公!还不给我滚回去!”
那女人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滚回去;相反的,她倒是自动出现在芬兰的面前。
那是一个深秋的下午,大朵大朵铅灰色的云团低低的掠过房顶,给人们投下浓重的阴影。阴冷的寒气久久不散,当那个女人出现在芬兰的家门口时,寒气便更重了。
她从头到脚都裹在黑色衣服里,头上戴了一顶巨大的黑色帽子,帽檐上垂下的黑色面纱将她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缝隙。芬兰只不过狐疑地将门拉开一条小缝,那个女人却水蛇一般从中溜了进来,鬼魅似的无声无息。
“你……你找谁?”芬兰有些心怯。
黑帽子女人目不斜视,大喇喇往沙发上一坐,仿佛她才是这家里的主人而芬兰不是。“找的就是你,太太。”她开了口,声音异常低沉而甜魅。
“我不认识你,”芬兰硬邦邦地顶了一句,圆滚滚的手臂虚有其表地一挥,“请你马上出去!否则我就叫人了。”
“别急嘛!”女人不慌不忙掀起面纱的一角,露出白得晃眼的肌肤和鲜红欲滴的朱唇,往那形状艳美的嘴唇里递了一支女士摩尔烟,“你不认识我不要紧,可我早已仰慕你的大名呢!”
她藏在面纱里的目光似乎在打量这套四室两厅带跃层的住宅,不住发出啧啧声,“好气派!像太太这样既无姿色也无事业的黄脸婆,居然能住上这样的豪宅,令我好生羡慕啊!”
芬兰的怒火顿时不打一处来,被女人目中无人的态度,更被她话语中赤裸裸的讥诮。“滚出去!”她大声地吼叫着,“这里不欢迎你!”
“哈哈!”女人干笑了两声,“该滚的人是你,太太!”
什么?芬兰的心猛地一沉。
“怎么你还不知道吗?”女人故作惊讶,慢吞吞吐出一个烟圈,“宋先生的心眼真是够坏的,离婚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告诉老婆!”她那富有威慑力的眼珠从面纱下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宋先生要丢掉你,跟我结婚!”
“你胡说!”芬兰气急败坏,浑身的肥肉都在一个劲儿颤抖,“你算什么东西!”
女人镇静地揭开面纱,将自己的脸曝光在她的面前,芬兰先是一愣,继而捧腹哈哈大笑。
最后,却演化成战栗不已的惶恐。
从五官的轮廓上看得出来,那女人本来美貌,然而,此刻她的脸却像被饱含憎恨的指甲划得稀巴烂,从眉毛上方顺着脸颊而下,各有一道长长的抓痕划过她的一双秀目,将她的脸孔硬生生分割成三块。那划痕血肉淋漓,鲜红的颜色仿佛刚刚才刻上去的一样清晰,直到嘴巴上方才停住;当她说话或者微笑的时候,那伤痕便使得她的表情扭曲成一张恐怖的鬼脸。
而那女人的脸,简直和灵异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眉眼,肌肤,就连划痕的位置,都跟芬兰所见丝毫不差。芬兰下意识握住手指,似乎感到双手的指甲里重新充满着鲜血。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30
女人洋洋得意,活象凭自己姿色一举将芬兰击溃似的,“如何?”
“你这个丑八怪!”芬兰恨恨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少丢人现眼!也不照照镜子!”
女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鸣,“我的脸!”她捧住自己的脸孔,高亢的叫声刺破了芬兰的耳膜,“我的脸!这么丑,我不活了!!!”
她旋风一般冲出屋外,连一个清晰的背影都没留下。“神经病!”芬兰悻悻骂了一声,真不知道那脸孔稀烂的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不过她细细回想起来,愈发感到后怕。她不由自抽屉的深处翻出那张灵异照片,一看之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有错,刚才的黑帽子女人,其形象与照片上的女人头分毫无差,无论是莹白如玉的肌肤,还是面上两条触目惊心的划痕,每一处吻合得十分贴切。这么说来……芬兰的眉头皱成一个深厚的“川”字,那个女人*在丈夫臂膀上的笑脸,竟是那样令人恶心。
她是丈夫的情妇?
或许,应该加上“曾经”二字。芬兰阴险地注视着她那张破碎的脸,凭这种丑八怪姿色,只怕现在她连出现在丈夫面前的勇气都尽失了吧?
可她脸上的划痕,怎会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芬兰想起那天晚上她的满腔憎恶,想起她对着照片划破那女人的脸,然后……恰好在那天晚上,丈夫一反常态,早早回家吃饭。
同样是那天晚上,丈夫发现她的指甲缝里塞满了血浆。
芬兰的脑子飞速地转动着,她已经假想出以下的场景:
丈夫和往常一样,下班之后搂着情妇去餐厅吃饭。可就在这个时候,冥冥中一双正义之手伸向情妇的脸孔,干净爽利地划破她的皮相,鲜血从情妇的脸上一道道流下来……一旁的丈夫吓坏了,忙不迭跑回家里避难。家中妻子虽然样貌平凡,但总比一个毁容的美女要好看。
于是,他于那天晚上重新拥抱了妻子的肉体……
“原来如此。”芬兰连连点头,为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喝彩不已,这样一来,所有的线索都充分串连在一起,除了灵异照片之谜,其他的疑问统统都得到解答。姑且不论灵异照片的来历,总之只要芬兰制裁照片上的女人,现实中的她也会受到同样的伤害。
“那么,这样又如何呢?”芬兰喃喃自语着,带着残忍的微笑,用锉刀小心地、一点一点地刮开女人的面皮,留下一圈又一圈犬牙交错的齿痕。光是这样还不够解恨,她又到厨房取出专门砸核桃的小榔头,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女人的脑袋。她干这活的时候分外谨慎,因为离那女人不远的地方就站着她的丈夫,芬兰可不想殃及丈夫。
她每捶一下,都仿佛听到耳边响起一个女人的惨叫,那叫声听得她越发情绪高亢。看你敢不敢当第三者!看你敢不敢破坏我的家庭幸福!看你敢不敢抢我的老公!
恐怕你,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抢任何人的老公了。芬兰的唇边泛起一丝惨淡的笑意,将那被她折磨得面目全非的女人头剪下来,投入煤气灶森蓝色的火焰中。长长的火舌卷起几道黑烟,也映照出她疲惫的双眼。唯有此刻她才感觉到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
第二天,一个并非寻常推销员的男人登门造访。他自陈是警察。
“请问你认识一个叫舒敏的女人吗?”他开门见山。
芬兰摇头,“我没听过这个名字,你问别人吧。”
警察避而不谈,接着问道,“那么,昨天下午你见过什么人吗?”见芬兰拧紧眉头,他又补充了一句,“比如说,一个黑衣服,戴着黑帽子的人?”
“黑帽子?”芬兰一时忘情,叫了起来,不就是那个被她破相的女人吗?她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而警察锐利的目光正狐疑地盯住她,于是她只得硬着头皮承认,“我见过。”
“什么时候?”警察顿时掏出记事本,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芬兰抬头望了望挂钟,“不太记得,大概是两三点钟吧……因为那个女人那身衣服很招眼,还戴着那么夸张的黑色面纱和帽子,所以我才记得清楚……”
她一口咬定只从窗口瞥见一眼,不,其他的一概没有瞧见,也一概不知。警察惋惜地收起记事本,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那就怪了。”
“我们有复数以上的证人作证,那女人径自走进这一栋单元,并在里面呆了十几分钟。”他的眼睛虽然眯缝,却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可我察访过这栋单元里所有的业主,却没有一个人承认见过她。”他意味深长地盯着芬兰的眼睛,“你说怪不怪?”
“那女人……她到底出什么事了?”芬兰被他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
警察轻轻笑了起来。他掏出两张照片,并排放在钢化玻璃的茶几上,好让芬兰看清楚。
“生前可是个风光无限的美女啊……”他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令芬兰对他更加反感,“昨天下午,她像发了疯一样,突然跳下铁轨,被疾驶的火车压成了肉泥!”
一瞬间,芬兰感到自己的呼吸仿佛停滞了。过了好久,她才艰难地发出声音:
“那么,是自杀吗?”
“相当蹊跷的自杀!”警察点点头,“有目击证人说,当时她的情况非常古怪,一个劲儿捧着脑袋嚷疼,走路的样子还摇摇晃晃的,活象喝醉了酒。起初我们以为她酗酒过度或者服用了兴奋剂,然而解剖结果却推翻了这一想法。”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31
芬兰不由闭上眼睛,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没错,就是她捶打照片的那一刻,现实中的女人头疼欲裂,最终,走向了自己的死亡。警察带来的照片上,她的死状惨不忍睹,远远比她想象中还要惨烈,几乎都无法辨认出那是属于谁的血红肉块。
“那么,还是以自杀结案咯?”她的情绪迅速稳定下来,语调之沉稳令警察不免吃惊,“兴许她脑子有病或是一时想不开,总之,自杀对不对?”因为有很多目击证人嘛,她心里想。
警察含糊地答应着,收起一无所获的记事本。不过临行前,他丢下了一句让芬兰胆战心惊的话,证明他此行必有所图。甚至可以说,他是不是早就发现什么了。
他说,“我们打算从被害者的社会关系入手。不止一个人证实,这个叫舒敏的女人,是某个人长期包养的情妇。”
她的头嗡地一声炸开了。即使警察的身影早已消失,她内心的激荡仍久久无法平静下来。警察临别赠言宛如一块巨石,在她的心海投下阵阵巨浪。
可是,就算他们查出那“舒敏”与丈夫的暧昧关系,就算他们怀疑她临死之前来找过芬兰,可那又能说明什么?两个巨大的字眼浮现在她的脑海,“自杀”!没错,在舒敏跳向火车的同一时刻,芬兰根本就呆在家里没有挪动半步,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从一张照片上,剪下不属于这个家的一点“杂质”而已。
得意的微笑尚未在她的唇角绽放,便迅速凝结成冰。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得赶快把那张照片收藏好,就连丈夫,也万万不可让他瞧出破绽!她好不容易藏好,便听到开门的声音。是丈夫——她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今天回来得未免太早了吧?
“回来了啊?”她慌张地问了一声,“饭还没做呢?”
丈夫没有吱声,径自让自己的身体深深地沉入沙发里。他近来一直显得很落寞。
“要不要出去吃?”她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
丈夫冲着她的方向摆了摆手,“我不想动。”
“那就随便吃点?家里的菜不够。”她慢慢从镜子里窥视着丈夫的神色,然而他低垂的头颅让她什么都看不到。“哦,对了!”她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再次试探他,“今天有警察来咱们家。”
“警察?”丈夫的全身顿时像过电似的一抽搐,险些没跳起来,“他跟你说些什么?”
不对头,绝对有鬼!他那焦急的神色恨不得把她吞下去,芬兰不由猜想,该不会警察早已抢先询问过丈夫了吧?于是她不紧不慢地答道,“附近死了个人呗!”
“……其他的,没了?”
“说是个女人自杀,还不是老一套?”她挨着丈夫的身边坐下,漫无目的地问着,“你知道这件事?”
“听说了一点……”丈夫目光闪烁,吞吞吐吐地答道,“详细的不太清楚。”
“据说是卧轨自杀,现场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呢!”芬兰密切地注视着丈夫的神色,“听警察说,她生前是一位大美女,没想到红颜薄命,竟遭此飞来横祸……”
“她……不是自杀吗?”丈夫有些狼狈。
“是啊。”芬兰挑起两道久未修剪的眉毛,“可要是不遇上什么倒霉事,好端端一个美女,干吗跑去自杀呢?而且还是死相最难看的卧轨,想起来就毛骨悚然……唉!”她大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哪个负心汉抛弃了她……年轻人嘛,最容易想不开……”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无形的鞭子,重重抽打在丈夫的心尖。自责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如果不是她破了相,如果不是我抛弃了她,她也不会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想必此刻丈夫的心里,正被这样的悲情愁绪所充得满满的吧?芬兰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她悄悄背过身去,因为她确信,此刻丈夫的眼眶里,已有盈盈的泪光在闪耀。
在这之后,警察再也没有登过一次门,可能已经把他们夫妇从嫌疑人名单中去除了吧?而丈夫经历了血的教训之后,也仿佛对家庭燃起新的热爱,洗心革面做起循规蹈矩的好男人。不仅每天准时下班回家,推掉一切不必要的应酬,甚至对年长色衰的妻子也迸发出久违的热忱,有天晚上还在她的耳边许诺要个孩子。芬兰沉浸在这小小的家庭幸福中,感到青年时代的活力重又注入她的体内。心情好,自然容光焕发,连原本臃肿的身材都显得轻盈起来。她不禁暗暗希望这样的快乐日子能够持续到永远。
然而好景不长。有天早上她一觉醒来,发现旁边的被子空了——丈夫不声不响地离开家,没有叫醒她,也没有吃早饭。芬兰的心里顿时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那借由灵异照片所换来的短暂的美满家庭,如今一去不复返。
果然,之后丈夫的行动变得如从前一样,忙于应酬,忙于谈判,即使沾家门一步,也是应付似的回房睡觉。他再也不碰芬兰一下,听着他那熟悉又陌生的酣睡声,黑暗中的芬兰不由滚下两行滚烫的泪水。
是因为女人吗?芬兰从藏匿处翻出那张灵异照片,被她抠掉的大洞宛然,却并没有出现新的人头。兴许新的女人还不足以登上这张照片,站在丈夫的身边吧?她凝望着照片上丈夫那张眉宇分明、生气勃勃的脸孔,发出一声喟叹:
“你们这些女人啊……”她说,“为什么总是争先恐后地抢我的男人呢?”
舒敏绝不是第一个,照片上出现的第一个女人头,那个像死人一样恐怖的女人头——事实上,那张脸芬兰不仅认识,而且非常熟悉。
她叫萍,从很多年前便是芬兰的好姐妹,就连芬兰结婚,也是萍担任伴娘。婚礼上的芬兰一袭洁白婚纱,尽显雍容大方气质,而萍则身穿紧身晚礼服,苗条纤细的身材一览无余。被幸福冲昏头脑的芬兰并没有注意到,丈夫总是有意无意躲闪着萍的目光,而萍那炽热的眼神,却一直投射在新郎的身上。
之久就是蜜月旅行,夫妻二人一同上黄山。忙中出错的结果就是芬兰误拿了丈夫的手机,然后,在海拔1860米的光明顶上,收到一条对她来说不啻于五雷轰顶的短信。
原来萍一直暗恋着丈夫,而丈夫也曾背着芬兰,和她交往过一段日子——然而,最终丈夫选择的结婚对象是芬兰,而不是萍。萍不愿意和丈夫断绝来往,她在短信里苦苦哀求,只要丈夫肯要她,哪怕让她做二奶,她都心甘情愿!
好一个贱女人!芬兰的牙齿咬得格崩作响,她高举起手机,恨不得马上扔进万丈悬崖之中,摔得粉身碎骨方解心头之恨!可她的手在半空中猛地停住,因为她想到了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她给萍回复了一条极其狠毒的短信;被好友和丈夫双重背叛的芬兰,不惜使用最下流最阴狠最卑劣的字眼,赠与那不幸的第三者。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32
许久,许久,都没有回音。云海活象一床连绵起伏的棉花被褥,将下面发生的任何事都隐藏起来。她快乐地奔向丈夫的怀抱,在同心锁前拍下二人恩恩爱爱的照片。
回家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洗蜜月相片,第二件事才是打听萍的消息。
萍自杀了。
就在接到那条短信的那天傍晚,她泡在自家的浴缸里,割脉而亡。听到这里芬兰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却被排山倒海的悲伤所压倒。她不想萍死掉。她的本意……
只是想让她自觉退出而已啊!难道丈夫的魅力如此之大,使得萍宁可失掉生命,也不愿被他抛弃吗?
仔细想来,自己不也一样吗?为着陪在丈夫的身边,即使用那样下作的手段攻击自己的好友也在所不惜……萍啊萍,芬兰的嘴里荡漾着苦涩的味道,我们都是些为情而狂的疯子!
也就是在那之后,同心锁前的照片上出现了萍死去的脸孔,仿佛就算她死去,也要阻挠芬兰和丈夫的亲热一般。她那挥之不去的身影令芬兰由衷地厌恶,但是起码她不像那些活生生的年轻女人,会继续粘在丈夫的身边。
芬兰举起照片,一再端详着英气勃发的丈夫,自言自语像是对着他说话。你和你的那些女人们啊,给我小心一点!只要有了这张照片,管你有多少情妇,我不费吹灰之力,想杀多少就杀多少!
“医生,我爱人的病,有没有什么进展?”
“还是和以前一样,”医生摇了摇头,无奈地望着面前一脸焦急的男人。这里是省内最大的一所精神疾病专科医院,而那个叫做“芬兰”的女人,则是因为罹患幻觉症而被丈夫送入这家医院治疗。
虽说患有精神病,但女患者的一举一动均与常人无异,只除了一点:她会抱着一张新婚照片,大嚷着“灵异照片”云云。
她甚至给护理人员讲了一个关于照片的奇异故事。
“她说,能通过照片杀人对吧?”丈夫苦恼地笑起来,“说是被她划破脸的女人啦,又撞火车死啦……说得活灵活现,由不得人不信。”
“这些当然不是真的?”医生问道。
“那还用问?”丈夫面不改色地答道,“她甚至还说警察找过她呢!”
丈夫回到车上,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正等着他。一看到他钻进车里,女人迅速摘下墨镜,主动将鲜红的嘴唇递上去,两个人热吻在一起。
过了许久,两张紧贴的嘴唇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你这招真有效!”女人抚摸着男人宽厚的背部,眉眼间满是崇敬之色,那张年轻漂亮的脸孔和曾出现在灵异照片上的,相似得就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她完全被你耍了呢!”
男人自得地笑了起来,“你知道的,我现在正处于事业上升期,是不可以离婚的。”他亲热地把女人搂进怀里,“但我又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守在你的身旁。”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芬兰有个年迈而富有的姨婆,膝下无子女,已立下遗嘱指定芬兰为继承人。如果离婚,甚至杀了芬兰的话,那笔百万以上的资产便白花花地流走——这一切,是他所不愿见到的。
就在此时他偶然发现,芬兰对一张蜜月照片有着诡异的兴趣。他通过针孔摄像机监视芬兰的一举一动,明白了其中的端倪,于是他利用这张照片,布下了一个“伪装精神失常”的局。
一切都只是演戏而已,照片上的人头,情妇被破相、自杀,还有那个被拉来充当警察的下属……芬兰对于那张照片的迷信,使得她轻易相信了这个谎言,最后,深信自己拥有巫毒之力的芬兰被丈夫送进精神病院。丈夫每天都来探望她,安慰她,照顾她,博得了“模范丈夫”的美名。“我不会抛弃芬兰,”他握住妻子的手,这样决然地告诉岳父岳母,“我会等着她,快点康复回到我的身边!”
至于身边这个女人嘛……虽然吵嚷着要结婚,但一概被他以“影响不好”搪塞过去。他才不会蠢到再婚呢!好不容易挣脱芬兰的囚笼,快乐的单身生活才刚刚开始,他又怎么会痴呆地再往火坑里跳呢!再说,这个女人虽然美貌,过不了一年也会厌倦,到时候有钱有地位,还不是美女左拥右抱,应有尽有?他对自己的魅力向来极富自信。
唯有一点,给他如今苦尽甘来的生活投下些微的阴影。他想破脑袋,都没有搞清楚。
“芬兰口口声声说照片上有萍的人头……”他轻轻拍打着额头,“可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你呢?”
女人疑惑地摇了摇头,她现在只想着以后和这个男人该是多么快乐,过去,已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你们没有看到吗?真的有个女人头唉!”芬兰抱着照片,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萍!萍!”
“您说的对,”一个男人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接着一双雪白的手套伸到她的面前,“恕在下直言,您有着一双常人难以企及的锐利眼睛。”
“对吧!”芬兰又是高兴又是骄傲。她抬起头,面前站着的黑衣男人不啻于夜空的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她,“你是那个……那个拍照片的人?”
占星师微微地绽开笑颜,那绅士一般优雅的笑容是芬兰从未见过的:
“承蒙您还记得在下,真是受宠若惊。为了回报您的恩情,请告诉我您的愿望吧……”
只要付出血肉的代价,占星师便为你实现一切梦想……芬兰举起那张同心锁前的照片,青年时代的她和丈夫是那样光彩照人,逼人的青春活力迎面而来,那时候,爱情、事业、美貌,她要什么有什么。既然已经一无所有,不如献上血祭,换来一些实用的东西吧。她翻来覆去,考虑了整整一个晚上,最终终于下定了决心。
然后她迅速进入梦乡。她梦见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坐在丈夫的自行车后座上,双手搂住他瘦削的身子。自行车在石子路上上下颠簸,阳光从丈夫的头顶倾泻下来,给他染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和风吹拂着她飘逸的纱裙,送来一阵阵田间野花的清香。“慢点儿骑!”她听见自己大声对着丈夫说,“别累着!”
一滴泪珠从她的眼眶里滚了出来;她明白当年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就算占星师再怎么神通广大,那个被风吹过的夏天,是永远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33
第四卷 灵魂歌者
序章 谜之第十三首歌
已经不行了。她感到自己的力气正一点一点地涣散,灵魂就像被一双无形大手所抽取一样,从体内一丝一丝地逃逸出去,向不知名的真空消弭成虚无。鲜红的血蒙住了她的双眼,她下意识苦笑起来,这就是她长久以来所逃避的,却始终没有躲过的,人类无可挽回的死亡吗?她曾经无数此匆匆瞥见死神的黒袍一角,却总能化险为夷,从他那伸张开的白骨缝隙间悄悄溜走,然而这一次,死神那挥舞的镰刀终将收割她的灵魂了么?
竟是如此甘美又令人惶恐的滋味!
她并不畏惧死;她只是不甘心地伸出手掌,企图握住那遥不可及的某些“东西”。她迷离的视线里看不到簇拥在她面前的攒动的人头,也听不见那些传达着紧张与焦虑的话语。“还差一点……”如果有人听见她此时喉间的呐喊,他该是多么诧异,蕴藏于这具弱小身躯的强大生命力,“我的心愿,还没有完成……只要再多给一点点时间,我一定……”
她的思绪在这里嘎然而止。零点零分零秒,她被迫停住了呼吸。
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流行一首这样的歌。
不知道歌手是谁,姓名、年龄、相貌、生平一律都是一个谜,除了演唱者是一位女性之外——从歌声听来,似乎是个年轻的女孩,但是谁也不敢肯定。更诡异的是,人们甚至连歌词唱了些什么都一无所知,仿佛从歌手喉咙间自然流淌出的声音,清纯,甜美,如一道清泉缓缓流淌过听众的心间,却又仿佛不胜怯弱的少女,带着乡间朴实而醇厚的羞涩,甫一抬头,赧涩地向众人问好。那不是世间所存在的任何一种语言,而是歌手的心声,歌手的自语。
这样迥异常态的歌曲,是注定不会被任何唱片公司所发行的。因此,它出现的方式,也正如歌声一般,静悄悄令人难以捉摸。最先的发现者Amy,只是购买了一张某天皇巨星的新专辑而已。听完了偶像整整十二首歌曲,Amy沉浸在那磁性的嗓音中无法自拔,任由CD机继续播放,在沉寂了大约三分钟之后,那个无名歌者,那首致命的歌曲,突然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没有惊讶,没有不屑,Amy硬是听完了这首无名新人的歌曲。她的脸上被悲伤的泪水漫溢得满满的。
她把CD唱片里的所有歌曲全部录进电脑,终于逮到了那首歌——歌曲的名字,叫做“Untitled”,“无标题”之意。
“大发现!谜之第十三首歌!”她以这个标题,将此事捅上互联网,寻找其他购买此张专辑之人。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关注度异常火爆,不仅仅是这位天皇巨星的专辑,只要是最近发片的歌手,只要专辑里收录了十二首歌,那么,第十三首歌,必然是这一首“无标题”。而且,凡是听过这首歌的人,其反应都是异口同声的
“好听!”
听不懂歌词,也极少有配乐伴奏,整首歌只有歌手一个人自吟自唱——明明只是自言自语般的梦呓,然而那悲伤的感觉却顿时涌上听众的心头,柔柔地击溃他们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世间又有哪一首歌,能够在瞬间抓住人心,达到这样的高度?然而诡异的是,CD中收录的这首歌是无法复制的,不管采用什么样的方法,顶多只能带盘播放,却无法将它转录成其他格式,更不要说直接拷贝。它仿佛与CD唱片上的其他歌毫无瓜葛,只是孤单单附着在唱片上,等待人们侧耳聆听。那些倾听过它的人们已经成为十足的粉丝,他们不遗余力地向各大论坛宣传这“谜之第十三首歌”,听众的人群滚雪球一般越发壮大,其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唱片销量成倍增长,带动了整个唱片界的繁荣,然而那虚假的繁荣与可怜的歌手们毫无关系,人们真正想听的,只有那一首“无标题”而已。
那首歌成了人们经久不衰的话题,包括它神秘的出现、歌手的身份都是大家关注的焦点,还有它里面所吟唱的神秘语言,许多人争相破译那歌词之谜,然而没有一个人拿得出令人信服的证据。最后,有一个知情者跳了出来。
他声称那是歌手自己发明的语言,叫做“自语”。
一时间,“自语”成为年度最具争议性的话语,而那位隐身于幕后的歌手,也一跃成为焦点人物。为数庞大的粉丝日日夜夜摇旗呐喊,呼唤这位歌手以真面目现身示人,声势之浩大连最当红的天王级人物都自叹不如。“谜之歌”以星星之火的姿态,燎烧到全国各地的每一个角落,在它的面前,所有的歌手都统统沦落为花瓶般的摆设。
然后,在某一个黑色星期五的下午,各地的广播电台突然插播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经过慎重考虑,那一位因“无标题”一曲一炮走红的女歌手,终于决定正式发片,推出自己的首张个人专辑。这个消息并非如人所想一样,由那个声音清甜的女歌手亲自宣布,而是电台播报员宣读。同时,各大广播电台还同时公布,那位歌手的名字。
或者说,那些歌手的名字。
“幻听”乐队。
他们以这个名字出道,即将带给流行音乐界一阵狂风巨浪,乃至彻底颠覆这腐朽而无生气、不思进取的娱乐圈。除了这个名字之外,众人对他们的了解依然处于一张白纸的程度,乐队成员数、性别、特长一概是谜——只不过他们许诺,将会在首张专辑发布会上透露更多的情报。这将他们自身完全隐匿在雾中的做法,极大地引起了听众和媒体记者的关注,所有人都扳起手指,眼巴巴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
任谁也不会想到,那将是一系列残忍恐怖事件的开端。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34
生之镜奇谈
“喂喂,看到没有?那个、那个穿黑衣服的帅哥~”
“什么嘛!还帅哥呢,分明是个老头子,虽然长得是还不错啦……”
“你懂什么?”前者不客气地打断了后者的发言,“人家是会算命的占星师,当然要打扮得成熟一点、稳重一点、神秘一点。小屁孩一样,谁会上他那里算啊?”
“哇哦~”第二个人发出夸张的叫声,“怪不得看上去有些阴沉,好像吸血鬼的感觉……快!快!”她的声音猛地急促起来,语调也突然上扬,“他在看我们!”
一大早起床,就被几个年轻女孩子叽叽喳喳声吵个没完的占星师微微地笑了起来。那几个女孩约莫十七八岁,老早就躲在院门口互咬耳朵,自以为无人知晓,却不知风早已把她们的对话一字不露地送进占星师的耳朵。虽然他的外表只有二十多岁,仍是一位秀美的青年,但从他的实际年龄来说,被称呼为“老头子”并不过分。瞧那些女孩的神情,又是紧张又是好奇,还夹杂着莫名的兴奋,好好招呼一下,说不定是意想之外的好客人呢!于是他信步走了过去。
推算星运,尤其是爱情运——占星师心里非常清楚,对于这种年纪的女孩来说,最需要的是什么。她们的年纪还小,还不到为事业和工作发愁的时候,更不用说婚姻,唯有爱情,令人心醉神迷的爱情,才是她们眼下最关心的东西。占星师平静地注视着她们或鲜妍或平凡的脸庞,将她们未来的爱情运一一演算于面前,不是桃花运就是真爱即将到来,总之要保证每一个女孩都怀着美丽的憧憬离开占星馆。那么,还剩下最后一个女孩。
她显然犹豫了很久,才在众姐妹的催促下,勉强开了口。
“……可以问其他的吗?”
占星师冰绿色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微微的诧异之光。“当然。”他发出一个富有绅士风度的浅淡笑容,“只要客人想要。”
她的嘴唇嗫嚅着,迟迟说不上话来。这个时候,等得不耐烦的女孩之一,在一旁偷偷地笑了起来:
“不用算也知道啦!这家伙哪里会有桃花运哪!”
女孩子们顿时大笑,而当事人也跟着她们,无声地笑了起来。“就是,就是!”她用力点了点头,表情愉悦得简直看不出一点难堪的样子。
占星师不动声色地恭送她们出门,趁着那女孩落在后面,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那只纤细的小手掌冰凉冰凉的。
“如果客人需要的话,”他弯下身子,几乎俯贴在她的耳边轻语,磁性的嗓音险些把她溶化,“我在这里随时恭候您的光临。”
女孩一句话都没有回答。当她最后一个走出占星馆的时候,朋友们发现她的脸异常的红。
“徐影~”刚才带头笑的那个女孩此刻低下头,亲热地搂住她的肩膀。她的名字叫做吴曼丽,是个身材高挑、肌肤白皙的漂亮女生,比起个头矮小、肤色又黄又黑的徐影,其中的差距不啻于白天鹅与丑小鸭,“没那么小气吧?不就是说了你一下下嘛!”
“不……没有!”徐影连连否认,能跟着“校花”吴曼丽一起出来玩,她哪敢惹这位大小姐生气呢!吴曼丽的脸色这才明朗起来,“下一步,我们去唱K!”她得意地宣布。
“镜子啊镜子,告诉我,世界上最漂亮的女生是谁?”徐影一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翻出抽屉里的塑料化妆镜,对着它自言自语。那还是初中时一个她暗恋的男生送的,实际上,那面镜子是那个男生用来送给自己心仪女生的生日礼物,可那女生嫌做工粗糙,掷还不受,男生这才转送给她。即使如此,即使那只是一件质量低劣的地摊货,她还是一直奉为至宝,就算搬家也舍不得丢掉。对于她来说,那不仅仅是一面普通的镜子,更是她收到的来自异性的唯一礼物。
“我知道的,是吴曼丽。”她沉默了许久,突然自言自语起来,“皮肤白,长得漂亮,身材又好,简直就像白雪公主一样……”她仿佛陷入了沉思,“那么,世界上最英俊的男生呢?镜子你说,是不是他?”
镜子当然没有回答,于是又是她自己,接着自己的问题说下去。
“啊……我从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男生……不,应该叫男人吧?因为他没有上学,而是工作了……但是,还是好漂亮!真搞不懂,”她烦恼地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在黑洞洞的被窝里,睁着眼睛问自己:
“身为一个男人,怎么可以生得可以比女生还美呢!而且,还有一把好听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小影,吃饭了!”妈妈有气无力的声音从房门外响起,猛地把沉浸在幻想中的徐影一下子拉回现实中。妈妈那一口浓厚的方言还是改不掉,听起来土了吧唧,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早就要求她学普通话了嘛,到现在都没改过来,怎么做城里人?徐影恋恋不舍地合上化妆镜,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坑坑洼洼的木桌上,摆着两盘不见油荤的素菜,那就是她们母女的晚饭了。妈妈正蹲在地上盛饭,从满头花白的头发、油迹斑斑的破围裙上,贫穷的气息顿时涌了上来。徐影刻意不看那漏水的天花板、满是裂缝的墙壁和破破烂烂的家具,然而她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妈妈的手上挪开。
妈妈的手就像她的脸一样,满是龟裂和皱纹,每一道痕迹都记录着她的苦难与艰辛。
她闭上眼睛,幻想着自己身处吴曼丽家的豪宅中,墙上挂着的不是名人字画就是外国油画,地上则铺着厚厚的地毯,完全听不到脚步声的那种。吴曼丽身穿雪白的衣裙,坐在钢琴前,微风吹拂起她身后的落地窗帘,那一刻宛如仙女下凡……吴曼丽的爸爸很是气派,妈妈也很漂亮,穿的都是闪闪发亮的丝绸,打扮得就像电视里面的贵妇人。在她家里吃到的美味佳肴,徐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味道……那是有钱人的味道……
她再也咽不下妈妈亲手做的粗茶淡饭,一口气扑进房间里,几乎是哽咽着打开化妆镜。“镜子啊镜子!”她连哭带喊着,“我想变得像吴曼丽那样漂亮!”
镜子里面的人似乎突然晃动了一下,闪过一个白色的影子。徐影吃惊地揉了揉眼睛,没有变化,镜子里所呈现出来的,依旧是她那张姿色平庸的脸孔。她以格外挑剔的眼神打量着自己,脸型又大又圆又扁,严重缺乏秀气的线条轮廓,俗称“大饼子脸”是也;单眼皮,细长的眼睛,睫毛也欠缺浓密,再加上扁塌的鼻梁和暗黄的肤色,整个人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恐龙!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35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称呼,可是她心里还是针扎一般的难受。从小时候开始,就是小朋友们中的丑丫头,一直被同年纪的男生欺负;就算女生们喜欢拖着她一起玩,也多半是出于怜悯和同情心吧?不,说不定背地里她们真实的想法,是借助她这丑陋的相貌反衬出自己的美丽,甚至,还有更过分的行为。
徐影忘不了那种耻辱。初中的时候,她一进学校便被公选为“班级最丑女生”,班上所有的人都喜欢拿她开涮。他们仿佛忘却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有自尊的女孩,成天里当面背后嘲笑她的容貌。这还不算,她们还同时推选出一个班级最丑陋的男生,硬是要把他俩凑成一对。无论打扫卫生还是班级春游,班上的同学都会自发把他俩组合起来,美其名曰“门当户对”。那个丑男生似乎默默接受了这种安排,常常有意无意找徐影搭讪,隐隐透露出谈恋爱的意图。他纠缠得实在令人难以忍受,而更令徐影痛苦的是,一旦她表现出厌恶或者回避的态度,同学们便会以白眼相赠,一副“就凭你那模样,也配!”的嘴脸,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她。长此以往,徐影渐渐明白“丑女是不配拥有常人的幸福”这一道理,于是逆来顺受,平静地度过了三年痛苦难挨的初中时光。然而在无人的黑夜里,谁也不会听到,从她被窝里发出的细小的啜泣声。
初中毕业之后,大多数同学都升上高中,而她则报考了中专。一方面是她成绩平平,并无十足把握能够考上大学,另一方面,则是爸爸早已过世,妈妈业已下岗几年,一直依靠借债供她读书。家里当然希望她早点出来工作,减轻家中的负担。于是她成为一所职业中专学校的学生。兴许是大家年岁增长的缘故,又或许是她的心灵早已麻木,她感到现在的处境比起初中时要好得多,也不再感到受欺负了。以吴曼丽为首的女生们经常拉着她出去玩,当然从没有让她请过客。身为富家小姐的吴曼丽,根本不把那点钱放在眼里。
徐影颤巍巍伸出手指,对着镜子轻轻描画着心中吴曼丽的形象。绰号“白雪公主”的吴曼丽,最美最令人心动的地方就是那一身洁白如雪的肌肤,状若凝脂,吹弹可破,嫩得几乎要掐出水来。俗话说“一白遮百丑”,就算五官再怎么玲珑精致,身材再怎么性感火爆,摊上那宛如四五十岁黄脸婆一般的粗糙黄黑皮肤,也显不出任何美感来。徐影久久地凝视着化妆镜里的自己,仿佛看到肌肤的颜色越发白皙,越发明亮起来。只要白一点……就好看多了……她把镜子抱在胸前,昏昏沉沉地睡去,连妈妈夜里给她盖上被子都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她刚在教室里坐下,一个绰号“阿蒂”的女生便从后面一把捏住她的脸蛋。
“哟!”她大呼小叫起来,“今天换护肤品啦?这么滑?”
一听到“护肤品”三个字,一群女生顿时呼啦拉跑了过来。“真的耶!气色好很多~”拖着从电视上学来的台湾腔,女生们叽叽喳喳道,“毛孔也变小了耶~”
“用的什么牌子?说来听听!”阿蒂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她的脸,“又细又嫩,简直跟昨天天壤之别呢!”
“没……没啊……”徐影低下了头,不敢答复她们的热情。从昨天到现在她所做的,大概就是没有吃晚饭也没有洗脸就直接上床睡觉……这可怎么说得出口呢?
“你该不会是偷偷化妆了吧?”另一个女生小梅怀疑地问道,手不停地在她的脸颊、嘴唇、睫毛上游弋,总想着找到什么蛛丝马迹,“要不然就是去美容院做了光子嫩肤?要不然……”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但徐影想也知道她接下来的意思。要不然,你今天的皮肤怎么会这么好呢?好得简直异常?徐影感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不,不可能,我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变美的,可身边那些女生此起彼伏的赞美声,又不像是作伪。她强行按捺住内心的冲动,没有立刻冲到厕所里照镜子。虽然她随身携带着那面化妆镜,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公然照镜子……
她没有这个胆量。
上课铃声好不容易响了,这才救了徐影一命,使得她身边的女生们齐刷刷地散去。她托住下巴,凭借手掌的触感也充分感受到,今天自己的皮肤似乎真的要细腻很多,滑嫩嫩得就像水豆腐一般……她不由展开想象的翅膀,或许是二度发育吧?人人都说“女大十八变”,就连丑小鸭也可以变做天鹅的。一想到这里,她恨不得立刻冲到厕所去一睹自己的新容貌。这个时候,她仿佛感到一个黑影飞快地掠过她的视线。
“吴曼丽!”老师比她还要明察秋毫,不客气地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从教室的后面隐约传来数声被压低的惊叹声,吴曼丽出人意料地沉默着,一句话也不回答。换在平时,她早已毫不犹豫地顶嘴了,就算所有人都怕这位严厉的老师,可吴曼丽除外。
然而今天,她却是一反常态。就算被老师冷冷地讥讽,“在教室里请除下口罩”,她仍是一动不动。
她到底是怎么了?徐影突然感到一阵凉意自后背徐徐上升,于是她慢慢转过身去。
吴曼丽那张白皙无瑕的脸庞,被一块白色的口罩一分为二,只露出上半部分的额头和明亮的双眼。她原本挺拔的鼻梁和端丽的嘴唇,都被口罩严实地包裹在一起,不露一丝痕迹。面对老师的质问,她一句话都懒得回答。
下课之后,一干女生统统围在吴曼丽身边,关切地问她怎么了。兴许是不胜其烦,吴曼丽的态度与往常不同,显得异常地冷淡,最后她勉强打起精神,从嗓子眼里憋出一个声音——那音色也与往常的她迥然不同。
“没什么大碍……最近皮肤状态有点不好,调养两天就好了。”她含含糊糊地说道。
可就算是这样,也犯不着戴着口罩来上学吧……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里不约而同这样嘀咕着。“皮肤病吗?白癜风?还是一夜之间毁容?”各种古怪而过度丰富的想象在她们的脑海里竞相飞舞着。
“痘痘啦!”仿佛看穿了她们的心思,吴曼丽不耐烦地说了一声。
“不会吧?”阿蒂夸张地叫了起来,“你不是万年不生痘的类型吗?”
说的也是,当所有的女生都对“青春痘”三字深恶痛绝,恨不得力除之而后快的时候,唯有吴曼丽,天生丽质,从未曾为它烦恼过,如今却为了脸上冒出的一两粒痘痘,大费周章地戴上口罩遮掩……女生们顿时感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快,原来美女也会同我们这些俗人一样,为痘痘而烦恼啊!
放学后,吴曼丽开始默默收拾书包。按照以前的惯例,徐影还是走过去,巴望着和她一起回家。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教室里的人只剩下她们两个,夕阳的余晖把她俩细长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35
吴曼丽突然抬起了头,她那黑得发蓝的幽暗眼珠映着窗外的天色,阴森森得:
“你今天的气色好得惊人,徐影。”
徐影下意识地心里一颤。为什么要害怕呢?她暗暗责备自己,难道今天吴曼丽长痘痘,需要自己背上什么责任吗?不,只不过恰好自己的肌肤变得又白又嫩,与吴曼丽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罢了。对,只不过是巧合而已。
如果不是自己昨晚对着镜子许下愿望的话……这一切都仅仅是巧合……
她勉强地笑了一下,“还好啦,我就算再怎么变,也不会像你那样漂亮的……”
糟糕!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犯下大搓,吴曼丽的两道眉毛都要竖起来了,足见在她所看不见的口罩下面,会是怎样的狰狞表情!吴曼丽生气了,因为徐影在最不该的时候讲了过分的话,触怒了她!然而徐影害怕的事终究没有到来,吴曼丽的双眼眯成一道弯弯的彩虹,迷人极了:
“你真会说话。”
接着,她再也不理睬徐影,自顾自地走出了教室。
徐影怀着一肚子委屈,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但凡认识的熟人,都夸她漂亮多了,简直就像化妆了一样。徐影发现,好几个以前的男同学不住地偷偷瞄她,一副看呆了的傻样。“徐影你变得好漂亮哦!简直大变样!”她一路走来,听到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她心里暗爽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妈妈!”她连蹦带跳地扑到妈妈跟前,张开双臂,“我好看吗?”
妈妈伸手,揉了揉遍布皱纹的干涸眼眶,“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她嘴里唠叨着,“正做饭呢……肚子饿了吧?”
“别忙嘛!”她一把按住妈妈的手,那粗砾的双手几乎割伤她细腻的皮肤,“你看我,好看不?”
“傻瓜!”妈妈憨憨地笑了起来,“我生的你,还有不好看的道理?当然漂亮!”
不,她想要的才不是这个答案。徐影旋风一般飞进自己的小房间,将化妆境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她的手指爱抚地掠过镜子的表面,想象着即将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多么惊世骇俗、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噗哧,她不小心笑出了声。
接着,她毅然打开了镜子。
肤色蜡黄,不,比起以前更加晦暗难看,简直就像是……妈妈那种年纪的老妇女才会有的脸色,不光是蜡黄,还干燥粗糙,还隐隐浮现一些黑斑。此外还有皱纹,徐影难以置信地伸手抚摸自己的脸孔,才不到十八岁的年纪,眼角居然生出那么多恐怖的皱纹,每一条都深邃细长,看上去足足有四十岁了……天哪!她惨叫一声,忙不迭丢掉镜子。她哪里变美了,简直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老,还要丑!
“小影,出什么事了?”妈妈慌忙敲门,准是被刚才的惨叫吓坏了。
她勉强按压住内心的呕吐感,用小得可怜的声音告诉她没事。我的脸!我的脸!居然顶着那样老丑的脸孔到处游走,还被别人赞美到飘飘然!她伸手再次确认,眼睛下方的肌肤细密紧致,不太像是满布皱纹的样子,还有脸也是……她不禁疑惑起来,难道是刚才眼花了么?
第二次见到自己衰老的脸孔,徐影所受到的冲击当然没有第一次大,然而那不舒服的感觉重重地压迫着她的胃部,令她忍不住想吐。好丑,真的好丑啊!她强迫自己反反复复观看镜中的影像,再一次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镜子里的徐影并不是她眼下的模样,虽然只是凭借触感,但是徐影可以百分百肯定,真正的自己脸上并没有那么多皱纹,也不至于粗糙到脱皮——镜子的她并不是真正的自己。
而是她几十年后的景象。
她试着牵动嘴角,镜中的老丑女人也随之而发出苦笑。这镜子是何等怪异,竟能将她若干年后的面貌反映出来,徐影不禁陷入了沉思。
“你能把我变得和吴曼丽一样漂亮吗?”这不是她第一次向镜子提出要求,然而这一次,她是异常认真的。她仿佛看到镜中的老女人点了点头。
“那么,就算疯狂一点也无所谓,”她也对着年老的自己笑起来,“老丑的样子只有我一个人看到就好,有别人在场的时候,我一定要漂漂亮亮的哦!”
她的心愿被镜子实现了。第二天早上,徐影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望着里头那张皱成一团橘子皮的脸孔,密密麻麻生得全是黄褐色的斑点,看上去简直比妈妈还要老上十岁——她难以置信地抚摸着自己的脸,触手可及是滑嫩的触感——于是镜子里,老女人徐影咧开烟黄色的大板牙,得意地笑了。
她心情愉快地与妈妈告别,然后哼着歌走向学校,一路上不忘和见到的每一个熟人打招呼。趁着朝阳的光晕她偷偷打量自己的双手,仿佛感到肤色又白又嫩,像滑溜溜的豆腐一样,滑得她甚至握不住自己的手。一想到这样白腻的肌肤就生在自己的脸上,她心里不由美滋滋地乐开了花。
走在前面的是一群班上的男生,勾肩搭背的样子证明了他们之间关系有多铁;徐影有意放缓脚步,轻盈地一步步靠近他们——这种动作,是以前的她从来不敢做的。不知是谁回头看到了她,只在电光火石间便松开了同伴的臂膀,飞快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要帮忙吗,徐影?”绅士风度的话语,外加灿烂笑脸一副,这可是丑女时代的徐影做梦也不敢想到的啊。害羞的她扭捏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甚至连抬头正视对方的勇气都没有。那男生只笑了笑,二话不说抢过她的书包,主动扔在自己的肩膀上。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带着一副坦然的神气往前走着,仿佛吃透了徐影一定会乖乖跟在他的后面。徐影的脸此刻一定胀得通红,因为她感到自己的双颊正火辣辣地热。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36
两个一前一后的身影慢慢擦过教学搂,在一面面大而透明的落地玻璃窗上投下明亮的影子。初升的金色阳光照得她两眼发花,以至于她看不清那些影子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她看到他和他的影子,同样的清瘦,同样的高大,每一处都纹丝合缝,恰似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两个标本。可自己呢?她看着那跟在他身后的女人,老朽而丑陋,头发干枯稀疏,如同一团白色的烂棉絮顶在头上;整张脸就像一个干涸的核桃,干瘪的嘴唇上往里凹陷下去,她一张嘴,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她似乎比早上那会儿更加老。
她恨恨地闭上眼睛,不想让这恶心的景象留驻在她的心中。即使没有面对化妆境,她看到的仍是那副老丑的样子,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是从镜子或者任何一种可以反射的物体里,她将永远看不到自己的真实面貌。就算世上所有的人都夸奖她美丽动人,可她本人的双眼,都将永远被镜子所蒙蔽,也永远只为那镜子里可怖的景象所独自承担痛苦。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低声对自己说,“若是反过来,自以为美女实际上却是个恐龙,我觉得这样倒还好的多。”
她收拾好沮丧的心情,含着微笑跨进了教室。她那娟好的风姿在一瞬间照亮了整个教室里的人,顿时所有的女生都围了过来。
“用的什么牌子洗面奶啊?润肤乳呢?好徐影,你就告诉我们吧!”大家关心的始终是这个,恨不得用同样的方法提升自己的美丽指数。“连头发都变得好靓丽哦!”阿蒂小心地捧起她的头发,放在手心里细细按摩,“又黑又浓又密,又服帖又垂顺,光泽也好亮好棒哦!换了什么牌子洗发水?还是用了什么神奇的护发素?”
是这样吗?可惜自己看不到。徐影举起一缕鬓发,手感虽然顺滑,然而在她的眼里和以前并没有两样,发质仍是那样干涩。她被众多女生羡慕的目光所包围,也感受到来自男生的热辣辣视线——她虽然高兴,却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轻飘飘。美女,她想,我现在应该算是个美女了吧?可是,不能正视自己的美丽,不能同自己的眼睛一同分享自己的美貌,该是多么寂寞难熬的事!
她突然感到一束冷冷的视线扫过来,令她浑身不禁一颤。她朝着那目光的主人望去,班上所有的女生都聚集在她的身边,只除了一个人。
吴曼丽。
她的腰杆挺得笔直,两眼目不斜视地望着黑板,显得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然而她和徐影两人都心照不宣。她在生气,因为徐影抢去了一向属于她的风头,更因为她现在不得不戴着难看的大口罩,遮住下面状态不佳的皮肤。
真的是长痘痘吗?徐影的心中难免不掠过这样的想法,正巧就在她变美的时候,吴曼丽开始遮掩自己的容貌,未免也太凑巧了些。可她并没有深想过,说到底,她自己的烦心事还忙不过来呢,哪里有闲工夫管别人!
然而吴曼丽并不肯轻易放过她,临放学时,她偷偷塞了一个纸条给徐影,示意她留下。这一回徐影生生拒绝了许多男生的邀请,坚持留到最后。她心里忐忑不安,戴上口罩的吴曼丽一点也没有美女的架势,阴森森得令人害怕。
“徐影,”吴曼丽抢先开了口,“这两天你变得很枪眼呢!”
徐影不置可否,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真叫人碍眼!”对方突然狠狠地骂了一声,两眼中射出的仇恨之光像毒针一般锐利,“恐龙也敢出来丢人现眼,也不回家照照镜子先!”
怒火腾的一下涌上徐影的心头,她马上反唇相讥:
“哼!不要以为你长得漂亮就趾高气扬!有胆量的话,就把口罩摘下来,用你那张脸跟我说话!”
吴曼丽突然退缩了一下,这一细微的动作没有逃出徐影的眼睛。
“怎么,怕了?”她感到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形势,不免语带嘲讽,“著名美女吴曼丽,怎么变成缩头乌龟了?”
她不等对方回应,便猛地扑了上去,尖锐的十个指头深深扎进口罩里——然后,狠命一扯。
吴曼丽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叫,徒劳地企图遮住自己的脸孔,然而,一切都来得太晚了。近在咫尺的徐影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脸的上半部分依然白皙如玉,肤色仿佛景德镇出产的细白瓷器一样晶莹透明;她的双眼依然乌黑明亮,闪动着星星一般的光芒;然而她下面半张脸,那被口罩遮住的部分,则恐怖得令人无法正视,就连心里有一定准备的徐影,也受到极大的震撼,险些吐了出来。
吴曼丽并没有撒谎——她的确只是长了“痘痘”而已。然而,那青春痘的数量并非只是“一些”那么简单,而是以巨量甚至海量的姿态盘踞在她的下半张脸上。刚巧以口罩为界限,成千上万的痘痘,或泛红,或发黄,许多乃至被里面的脓水和油脂胀得金黄油亮,争先恐后地在她的肌肤上四处绽放,覆盖了她笔挺如玉柱的鼻梁,也将她殷红如樱的嘴唇淹没在痘痘之海里。昔日吴曼丽那引以为傲的娇美容颜,今天竟被火山喷发似的青春痘毁于一旦,更何况她脸庞上下的差异如此之大,简直就像为口罩量身打造一样鸿沟分明。徐影尽量把目光从她那恶心的下巴上挪开,她感到自己快要受不了这异常强烈的对比了。
“你的脸……”她只能有气无力地发出这种呻吟。
事主本人看起来,倒像是被她的态度吓呆了,慌手慌脚往脸上摸去,“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是不是?”
徐影慢慢地停了下来,她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徐影!”吴曼丽一把拉住她,认真地把自己的脸硬是往她面前凑——她那张诡异又难看的脸——“有没有镜子?我要看!”
天哪!徐影无力地在内心喊了一声,她可真有胆量——要是我,一个美女被痘痘折磨成这副德性,宁愿把镜子砸了也决不能看——可她还是乖乖把镜子递了过去。她想象着吴曼丽会撕心裂肺地尖叫,叫声会划破她的耳膜;然后她会顺理成章地倒下,被自己的脸吓到晕厥——徐影悻悻地想着,其实不光是你,我也会被镜子里面的自己吓得半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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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22:37
她不由偷偷闭上了眼睛,竖起耳朵期待着吴曼丽发出的惨叫。她等了好久之后,才听到一声:
“咦?”
她睁开眼睛,眼帘中的吴曼丽正捧着镜子,左右扭动着脑袋,从不同的角度欣赏她那副“尊容”。在阳光不同角度的照射下,她脸上的痘痘愈发狰狞,也愈发丑陋了,然而吴曼丽仿佛看不到它们似的,沉浸在莫须有的喜色中。
“喂,徐影!”她猛地放下镜子,把脸直直地送了过来——顿时,满山遍野的青春痘耀花了徐影的小眼睛,“你看得出我脸上有什么不同吗?”
“……”徐影顿时无言以对,难不成吴曼丽那双妩媚动人的大眼睛只是个摆设,其实她是个瞎子?
“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吗?”说着话,痘痘海又离徐影近了一步,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会被传染吧?
“没……”她吞吞吐吐地回答,尽可能地将视线挪开,“你觉得好就好咯……”
“我就说嘛!”吴曼丽仿佛卸下一个重担似的,浑身都松懈下来,“老爸老妈跟见了鬼似的,非要我戴着口罩上学,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摘下——神秘兮兮也不知道搞些什么!”她又端起镜子,好像也为镜子里自己的美貌所折服,“明明什么都没有嘛!”
徐影这一下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很想问一问吴曼丽,近视吗?戴眼睛了吗?可是,就算再怎么高度近视的人,也不可能对这火山喷发般迅猛的青春痘熟视无睹啊?吴曼丽看不到自己镜中的真实样子……
一个想法升起于她的脑海。吴曼丽在现实中变得很丑,她的爸爸妈妈——还有其他人都能看到她的丑,然而在镜子里,她却只能看到依然美丽的自己。这不是和自己很像吗?只不过刚好与她相反,徐影无法同其他人一起目睹自己的美丽……
这是报应吗?徐影在肚子里暗暗地笑开了,曾经的美眉与恐龙,如今却调换过来,一个为天一个为地了!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她强忍住肚子里一阵反胃,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吴曼丽的脸蛋,每当指尖传来疙疙瘩瘩的崎岖感,一股畅快的美意便流过她的心田,令她沉醉不已。吴曼丽啪的一声打掉她的手,含威带怒地嗔道:
“少乱摸!把我的皮肤都摸粗了!”
她连连点头称是,腹内却冷笑不已,恨不得立刻让班上的同学看到她俩现在这副模样。超级大恐龙吴曼丽竟敢对候补美女徐影颐指气使,真让人笑掉大牙——瞧她那副德性,还以为自己跟以前一样,是众多男生心中的“白雪公主”啊?
至少,得给她一点教训,教育她身为恐龙就该遵守的规则。于是徐影亲热地凑了过去,就像以前谄媚地笑着:
“对不起啦!我怕你被口罩捂坏了嘛!”
她嘴巴也甜了起来,至少,以前的徐影是不敢这样和吴曼丽讲话的。吴曼丽的脸色果然缓和了起来,“就是啊!”她娇俏地撅起嘴巴,可怜青春痘连她小巧嘴唇的方寸之地都不肯放过,照样生根开花,“我都憋了两天,闷都闷死了!”
“既然什么事都没有,”徐影乖巧地凑上前去,“我们不如好好出去玩一趟吧!不要说你,就连我也憋坏了呢!”
“可是……”吴曼丽有些犹豫,她的视线飘忽不定地瞥向摘下来的口罩。徐影不失时机地向她提议:
“前两天我们不是去过占星馆吗?那个占星师还说你有桃花运呢!”
吴曼丽的眼睛顿时一亮,“他还说过算不准就任我们处置!”她吃吃地笑了起来,“我们出发!要是泡不到帅哥,就把占星师给泡了!”她豪迈地宣布。
她俩手拉着手,肩并着肩,亲热地一起走出学校的大门。徐影感到自己的手心微微地浸润着汗水,又冷又湿。虽然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可她还是注意到许多或奇异或惊恐的视线在周围闪烁着。她刚才悄悄把吴曼丽的口罩塞进书包里,这一回她又悄悄攥了出来。面对马路上熙来攘往的人群,她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一点点勇气,这下又如照耀在艳阳下的冰雪一般消失殆尽。
她只得暗暗垂下眼帘,不忍见到这么残酷的场面。吴曼丽倒是一脸兴奋,一路上大笑个没完——每当她将那张下半部被青春痘蚕食得体无完肤的脸转向徐影的时候,后者要么强颜欢笑,要么索性低下头去。和徐影一样,吴曼丽也敏锐地感觉到路人所投来的异样的目光,然而总是不以为意,向来如此——在她看来,那些被她美貌震慑住的人如果不在背后窃窃私语,反而是不正常的。因此,诸如“美女竟然和那样的恐龙走在一起,太夸张了吧!”之类的话传入她们二人的耳朵后,吴曼丽非但没有一点觉悟,白净的脸上甚至还露出了几丝红扑扑的喜色。唯有徐影自己心里才明白,这里的“美女”和“恐龙”分别指的是谁,不过,她也犯不着明示对方,偷着乐就完了。她每多看吴曼丽那张脸一次,便觉得自己更加漂亮一点。真的,有吴曼丽这种超级恐龙充当陪衬,任何女人都会摇身一变成为绝世美女!
吴曼丽突然停下脚步,驻足在一家繁华的百货商场门口,那花花绿绿的商品打折条幅吸引乐她们的注意力。“瞧你那副样子!”吴曼丽大声地嘲笑她,“不换身行头,怎么有脸见人呢?”
可是,买新衣服很贵吧……现在的徐影对于自己的钱包,并不像对自己的容貌一般充满自信。
吴曼丽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只稍微踌躇了一小会,便喜笑颜开,“不打紧!”她说,“我恰巧知道一个,不花钱也能变漂亮的方法!”
她昂着头,俨然一个女王,迈入商场的大门,徐影只得紧紧地跟在她后面。吴曼丽先是不慌不忙地在一楼的化妆品柜台附近转悠,惹来许多BA(即Beauty Advanced,“美容顾问”之意,指专柜小姐)的注意,最后,她停在一个柜台的前面。
那BA倒是异常热情地迎了上来,干练且职业化的笑容丝毫没有生疏之意。想必做她们这一行的,什么样糟糕的皮肤没有见过,什么样丑陋的恐龙没有接待过,所以即使面对吴曼丽这样的半脸美人,也丝毫没有畏缩。“请问二位需要点什么?”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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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曼丽指了指徐影,之后才说道,“我们想买点彩妆什么的。”
BA点点头,“是从基础的粉底开始,还是重点突出眼唇部?”
“我们……”吴曼丽瞧了徐影一眼,这才说,“想用一整套的。”
“好的。”从柜台上摆放如小山似的彩妆中,BA麻利地抽出几个小瓶,放在手头备用。首先是洗面,她让吴曼丽坐下,然后在化妆棉上倒了一点爽肤水,小心地为她擦拭脸蛋。
徐影一直不吭气地看着。
“你脸上长了几颗痘痘,”BA终于点到正题,“是不是最近水油失衡?”
哪里叫做“几颗”啊!徐影实在佩服那个BA的委婉程度,面对那样恐怖爆发的青春痘,居然还气定神闲,真是个了不得的女人!
吴曼丽猛地一惊,“有吗?”她试图照镜子,可是当时的情况并不允许她乱动,“徐影,你过来!我长痘痘了吗?”
“不算严重,像我凑得这么近才会看到,”BA笑咪咪地回答,“一般人离得远一点,眼神差一点,根本就不会注意到的。不过呢,因为年轻的缘故,还是要注意一下保养,比如……”接下来,她开始推荐一系列“适合年轻肌肤”的护肤品。
“你的五官长得非常精致,皮肤也白,”洗面完毕,BA端详着吴曼丽的脸,给她推荐象牙白色——也就是最白的一种颜色——粉底液。“下面,我用遮瑕膏点在你的痘痘处。”BA这样说着,若无其事地在吴曼丽的额头、下巴上点了几下——面对吴曼丽脸上洪水猛兽般的青春痘,根本就无济于事嘛!她依然那么难看!
化妆完成了!吴曼丽兴奋地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总也看不够她的新容颜。镜子里的她愈发肤若凝脂,唇若落樱,齿若编贝,好一个楚楚动人的美女!可惜那只不过是虚妄的假相,真正的她是个连过去的徐影都无法望其项背的大丑女!于是徐影模仿着她的样子,示意BA也要给她化妆。
她不情愿地瞅着镜子,里面的女人——不,应该叫老太婆,老妖怪——愈发连个人样都没有了,皮肤皱得活象钉上去的野牛皮,皱巴巴没有一点水分,花白的头发差不多掉了个精光,只露出光秃秃的头皮。当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可以瞥见嘴巴里一片黑洞洞的,松动的牙齿扑簌簌得直掉。
于是她闭上眼睛,净等着BA的手在她的脸上涂涂抹抹。会变得怎样漂亮呢?她真恨不得透过别人的眼睛去看,一个人独守着丑陋的镜子,实在太难熬了。
“OK!”BA满意地说着,把镜子推到她的面前。她本该想到会那样惊骇,但是那恐怖的程度还是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镜子里出现的不再是一个人的脸孔。
而是一张腐烂的死人的脸。她的死相乍看起来极为平静,然而她那根肿胀的、紫黑色的舌头拖出嘴巴外足足有十公分,蛆虫在她的鼻孔里钻进钻出,她的耳朵还有脸颊上的一部分肉不翼而飞,从残留下的痕迹来看,很有可能是被野狗噬咬过。
那是徐影死后的情景。
她透过镜子,直面着自己将来的命运。她看到了死亡。
她惊叫了一声,忙不迭把镜子抛到空中。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只不过单纯地想要变美而已,只不过是身为女子的一个最简单最基本的愿望,却为何呈现出如此残酷的一面?不但让她看到自己老去的丑态,甚至连死后那腐朽的姿态也要呈奉在她的眼前。
“你不喜欢这种妆扮吗?”BA奇怪之余又不免有些愠怒,毕竟猛一看上去,徐影是对她纯熟的化妆手法不满呢,“让你的朋友瞧瞧看好了?”
吴曼丽傲慢地转过身来,依然是一脸恶心的青春痘,“不错啊!”她漫不经心地回答,“比起本人好看太多了!”
是么?徐影勉强定下心来,既然不能眼见为实,只有暂且信赖旁人的言词了。“真的变美了吗?”她不太放心,追问了一声。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以镜子里的丑态换取现实的美貌,现在也容不得她反悔了。
“是啦,是啦,美得很!”吴曼丽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巧妙地把失去利用价值的BA甩掉。接下来的事,就是如何钓帅哥了~
“欢迎光临占星馆。”一双雪白的手套伸了出来,极富绅士风度地为她打开占星馆的大门。门外是难得的艳阳天,蓝天白云,微风中透着清澈的花草香味,是她多少年来所熟知的人类世界;而门内则是未知的不可预测的黑暗,谁也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只要踏入这大门一步,她兴许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她有些迷惑地抬起头来,注视着面前这个笑容文雅的男人。这就是传闻中的占星师了吧?半边黑半边白的阴阳妖发,深邃的五官轮廓,还有那双冰绿色的双眼,怎么看都不像是纯种的本国人——然而,这一切都无法掩饰他是个如灯塔般耀眼的美男子这一事实,更加上那一把磁性的嗓音,那将一切真相都掩盖在一袭黑衣下的神秘感——她不得不相信,就算占星师温柔地提出“请让我吃掉你好么?”这样的要求,受害者也会欣然从之,不会有任何反抗吧?
“你有着怎样的烦恼呢?或者说,”占星师微微地笑了,那笑容如同掠过平静水面的一阵轻风,令人心旷神怡,“需要我为您完成,怎样的心愿呢?”
对方似乎并没有被他所迷惑住,只是苦笑了一下,“代价呢?我听说这里索要的,并不是钱之类的东西。”
“您确信您付得起吗?”占星师问道。
“我相当富有,”她这样坦诚回答,“事实上,除了钱,我几乎什么都有。”
占星师无声地笑了起来;这使得她更加确信,面前这位如此俊美却又透着强而有力的邪恶的男子,并非同她属于同一种族;他并非人类,只因为就连他温柔微笑的时候,眼眸里也没有一丁点温度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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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22:38
他的眼睛冷得像冰,令人不寒而栗。
“那么,契约成立!”占星师彬彬有礼地回答,“等到您心愿达成的时候,请千万不要忘记付给我的酬劳。”
几乎同时,吴曼丽和徐影一起乘BA不备,顶着满脸的靓丽彩妆逃离了哪家百货商场,背后隐隐传来那个BA忿忿的斥责。飞也似的奔到街道上,只因为眼尖的吴曼丽看到街的中央正被一堆女生围得水泄不通,她很好奇那些女生的焦点是什么。
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男生,只是穿着一件极为普通的黑色紧身T恤,随性地坐在花坛冰冷的边缘上。他的身材看起来结实极了,透过薄薄的T恤隐约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肌肉轮廓,随随便便伸出来的两条长腿,大喇喇地敞开着。他的手里还捧着一大杯450ml的果粒酸奶,在众多女生的注目下若无其事地喝着。吴曼丽只从人缝中瞥见他一眼,顿时心如小鹿般怦怦跳个不停。
那个男人好像孩童一般无邪地笑着,却又好似从浑身上下散发出狂野不羁的邪气,这两种矛盾之极的感觉杂糅在一起,令人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笔直地投射到最外层吴曼丽的脸上——那目光直勾勾地撩人。他的眼睛初看起来是透明的,然而转动之余,一抹宝蓝色从从他的眼眸中转瞬即逝。
“好帅哦~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模特儿吗?”“难道是明星在我们这里拍电视剧?”女孩子们此起彼伏的猜测并没有进入吴曼丽的耳朵,她近乎迷醉地扯了扯徐影,“看到没有?那个超级大帅哥?”
徐影当然也看到了,这样引人注目的家伙,她怎么可能看不见呢?平心而论,这个街头男人的确堪称帅气,虽然离“白马王子”还有数千光年的距离,然而却散发着一股致命的诱人魅力。“但是……我还是喜欢‘那个人’多一点。”她心里这样嘀咕。
吴曼丽定了定神,昂首望人群中奋力挤去。她是想去和帅哥搭讪吗?徐影不得不紧跟着她,真是不自量力!以前的吴曼丽虽然漂亮,但还不至于达到被路人围观的程度,相较之下,这个街头帅哥的档次显然要高得多。换做以前的吴曼丽没准都搞不定,更何况……
徐影突然警觉起来,怎么,你开始担心吴曼丽了吗?她暗暗责备自己,让曾经的美女吴曼丽出丑不正是你此行的目的吗?趁着她长满青春痘却浑然不觉,把握这大好时机将她狠狠打翻在地,一雪当年至今的奇耻大辱——这才是你跟着她出门的原因啊!
可是……吴曼丽的脸上含着丑陋的微笑,一步一步朝那个帅哥进发——她一定会当场被那些女生臭骂得体无完肤的!不知羞耻的恐龙,丢人现眼!就像班上的同学曾经嘲笑徐影一样,受到攻击的吴曼丽会痛不欲生,会伤心得要死要活!难堪的往事一幕幕翻腾起来,徐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猛地向前跨了一步,一把拉住了吴曼丽。
吴曼丽一脸愕然,看着全班最丑的女生徐影,居然当着自己的面,不知羞耻地跟帅哥搭讪。
而帅哥的反应,顺理成章地只有一个:
“恐龙,走开!”
丑丑丑……女?徐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已经从镜子里看到死相的她,应该会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漂亮了啊?更何况还化了妆。就算不是倾国倾城的美女,起码也比吴曼丽好看一百倍吧?徐影心中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他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任何一个女生,然而,围观女生那尖锐得如同刀锋的话语却笔直地向她刺来。
“有没有槁错?长得这么吓人还敢跟人家搭讪?也不回家照照镜子!”
“就是嘛!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越是恐龙胆子就越大,脸皮还不是一般的厚呢~讨厌~”
讥笑,嘲讽,鄙夷,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徐影牢牢地钉在耻辱柱上,让她宛如被剥得精光一样,暴露于一众人的眼皮底下。丑女,丑女,丑女!每听到一声,徐影的身子便低了一分,矮了一分,直至低到尘埃里——她几乎被这排山倒海般袭来的群众的呼声所压垮。“丑女”,我自己到底是丑呢?还是美?为什么我自己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容貌,必须要你们这些外人来充当裁判?她惨呼一声,双手忙不迭捂住自己的脸,身子深深地蜷缩成一团。
有没有不再虚幻的镜子,能让我看到真实的自己?或美或丑,都是你们这些观众说了算——我要用自己的眼睛,亲自确认这一切!
引发这一变故的帅哥丝毫没有任何愧疚之意,只顾舔干净勺子上残留的酸奶,接着,手一扬,酸奶杯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准准地投入垃圾箱的口中。无视身后一大群眼神痴迷的女孩,他悠哉游哉地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那里停着一辆国产捷达。
“你呀,还是喜欢这样引人注目,”等他上了车,女司机这样对他说,“只不过买饮料而已,犯得着引起那么多女孩子围观吗?”她语气中饱含的醋意,甚至连车厢里的空气都为之一酸,“或者说,你是故意等有眼力的星探挖掘,然后进军娱乐圈?”
男人轻轻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这一笑显得他的脸庞散发出成熟的味道,“我只是想起了当年的往事,”他突然飞快地凑过去,以一种令人难以抵抗的强硬态度,用力把嘴唇压在女人玫瑰花瓣般娇嫩的唇上,“那个时候的你,就是看我看到发呆了吧?”
女人不吱声,急速起伏的胸口证明了此刻她不平静的心情。“那是七个月零十七天前的事,”最后,她喑哑着嗓音,这样说道,“然而在我看来,却好像上辈子那样漫长。”
“说的没错,”男人放开了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因为你重生了一次嘛!”
女人戴上墨镜,以掩饰自己真实的表情。经过一段时间的刻苦练习,现在的她虽然已经能够将感情收放自如,但有时候仍不免泄漏出一星半点的痕迹。她的职业是一名女演员,是以扮演他人的人生而大放异彩的行当,然而她在日常生活中,也如履薄冰地扮演一个死去的女人——她的过去已经被抹煞得一干二净,而她的未来,却只能为成就他人的名声而活着。
“你恨着那个男人吧?”男人的话语中带着一种蛊惑的味道,“如果不是那个妖怪,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那个嗜血的恶魔!”
的确,说到底,“那个男人”才是罪魁祸首,是他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摧毁得干干净净——然而,在她的心里,隐隐涌动着这样的想法。如果没有“那个男人”,她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不会体验到人世的冷暖悲欢,更不会与“他”相逢相识——活下去虽然艰辛痛苦,然而,只要能和“他”长相厮守,她不枉此生。
“可是,你不是说过,‘他’是不老不死之身么?”女人困惑地问道,“如果‘他’真的是恶魔,身为普通人类的我们,又怎么可能向他复仇呢?”
男人宝蓝色的眼眸里闪现出恶狠狠的杀气,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隐约瞥见,他那隐藏在帅气外表下的,冷酷性格的冰山一角。“一定会有办法的!”他怨毒地重复了一遍,“只要抓住他的弱点,让他痛苦得生不如死……!”
“那将是他永远也忘不掉的痛苦,直到时间的尽头,哈哈……”男人狂笑着,一把将女人娇小的身躯搂进怀里,“在此之前,我们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降临在他的面前呢?”
人渐渐散开了,被当成活标本示众的徐影却浑然不觉,泪水浸透了她的面颊,被风吹了又干,干了,还继续落泪。干涸的泪水在她的肌肤上结成细微的盐粒,刺得她好痛,好痛。
“喂,哭起来没完没了啦?”熟悉的声音来自吴曼丽,她还没有走吗?想必看着徐影被一群女生围攻的样子,她的心里一定过瘾极了吧?“更丑了哦!”她继续毫不留情地往徐影的伤口上撒盐。
“你懂什么?生来就是美女的你,是不会懂我们这种人的痛苦的!”徐影抱住脑袋,用含糊不清的嗓子进行反击。她已经受够了,被人耻笑被人侮辱,最后还要被吴曼丽狠狠戳一刀!反正她今天破罐破摔,索性一口气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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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22:39
“是啊!你是漂亮,从小就长得可爱,被家里人当成心肝宝贝,加上又有钱,真是要什么有什么!上学之后,班里的男生只会跟在你屁股后面转悠,哪一个不争先恐后地讨你的欢心,让你每天都过得舒舒服服,开开心心的!正因为这样,连女生都跟你很要好——可实话告诉你,哼哼,要不是你经常请我们客,要不是看在你家有钱有势的分上,谁愿意跟你这种人一起玩?虚荣,傲慢,盛气凌人,就喜欢听别人拍你马屁——你的性格,大家早就摸得一清二楚,都只捡你喜欢听的说。所有人都是虚情假意罢了!”她猛地抬起头来,眼神中放射出疯狂的光芒,“你敢说,你真的有知心朋友吗?”
她眼中看到的吴曼丽,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苍白,都要柔弱。她脸上的青春痘,竟然神奇般的集体蒸发了,白皙光洁的肌肤如同景德镇的瓷器,是那样脆弱又是那样楚楚动人。
不是吧?徐影连连搓揉自己的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痘痘呢?那些将美女吴曼丽一夜之间打入恐龙行列的痘痘到哪里去了?徐影仔细审视着吴曼丽的肌肤,没有,连哪怕最轻微的痘印都不曾留下。它们曾那样真实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也曾用双手证明了它们的存在,然而……!
所有这一切,都是她的幻觉吗?
她感到冷汗涔涔地从额头往下滴落,眼前一片发黑……她的身子情不自禁地摇晃起来,视野一片晕眩……一切都是假的,是幻觉——吴曼丽根本就没有长出痘痘,她一直是以自己的风姿美貌,陪伴在徐影的身边,和她一起逛商场——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个化妆柜台的BA行止完全正常。在那个BA的眼里,能为吴曼丽这种美女化妆再荣幸不过了!
徐影突然感到一阵窒息似的痛苦,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她的胸口,令她呼吸困难。她已经无法分辨出眼前的那张美艳的脸孔,到底是吴曼丽或者还是其他的什么人。如果说长痘痘的奇丑无比的吴曼丽是她的幻觉——不,或者说,是她一直深藏于心中的潜在欲望,她希望吴曼丽变得比她还要丑陋,可以让她尽情居高临下地嘲笑——那么,究竟从什么时候,幻象开始悄悄代替了真实,令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呢?是徐影看到吴曼丽戴口罩的那一刻?抑或是……
她的胸口似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从她被人称赞变美的那一刻起?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镜子里面再也显现不出她的真实模样,而是一次比一次衰老,一次比一次丑陋。所谓的路人赞美,所谓的男生献媚,其实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假相而已,真正的她,不知道披着什么样的皮囊,回应着那些虚幻的音容笑貌。徐影如同一只深陷泥淖的动物,慢慢地下沉,慢慢地绝望——她拼命蹬腿,换来的却是腐泥无比缓慢却源源不断的下坠力,那四面八方一同袭来的沉重感重重压迫着她的身体。给我镜子!——她高呼着,然而镜子里的她仿佛被淤泥所腐蚀一般,滴滴答答地往下溶化;有没有人可以看到我真正的样子!她竭力伸出双手,向路过之人求救,然而回应她的唯有冷漠与不屑。她的心在滴血,她恨不得跪下来磕头,只求从旁观者的口中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谁能告诉我,我现在到底是什么鬼模样?”
吴曼丽蹲了下来,对徐影突然间的举动十分不解。一向唯唯诺诺的她,居然会那样激烈地羞辱自己,本来想利落地回击她,没想到徐影居然自己抱着脑袋,一个人不知道自言自语些什么,看她的表情痛苦不堪。
她不是生病了吧?吴曼丽不由往前凑近了一点,正遇上徐影抬头,两个人的视线堪堪好在空中交汇,吴曼丽不由发出一声惊呼:“你……”
当徐影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的时候,木桌上极其罕见地摆了满满一桌菜,花色丰富得近乎奢侈,而妈妈就坐在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中间。
“饿了吧?快快,过来吃饭!”妈妈今天一反常态,脸上绽放着许久未见的舒心笑容,顿时显得年轻了许多。她一边往一碗饭里面一个劲儿地挟菜,嘴里还不停地数着菜名,“木耳肉片、肉丝涨蛋、家常豆腐,都是你喜欢吃的……快尝尝!”
徐影冷冷地注视着兀自忙碌的妈妈,许久才从嘴里蹦出一句话:
“妈妈,我漂亮吗?”
“什么漂不漂亮的……赶快吃饭才是正经!”妈妈顾不上回答,径自把堆得满满的饭碗递到她的手心里,眼神里充满慈爱与期盼,“快吃吧!乖!”
“我不吃!”徐影猛地推开她,满满一碗白米饭连着凝结妈妈心血的佳肴一起,飞落到地面上,溅撒得满地狼藉。她拧紧眉头,太阳穴上的青筋直暴,一个字一个字挤出下面这句话:
“我,漂亮吗?”
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抱怨却又说不出口,“你这个孩子今天是怎么了……俗话说,儿不嫌母丑,妈妈眼里,当然也没有难看的小孩。”
“以外人的眼光呢?”徐影的眼睛里放出恶狠狠的青光,这股不撞南墙誓不回头的狠辣劲儿是她的母亲从未见识过的,“说!”
母亲无奈地背过身去,不知道是不是在悄悄擦眼泪——她似乎已经被自己的女儿所震慑住了,“我有什么办法?你长得随我,当然我从来没觉得你比别的女孩儿丑……”
“自己长得丑,当初就不要生下我来!”徐影大吼了一声,从那矮小的身躯里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你可知道我有多痛苦?从小到大我一直被别人取笑,被他们打击得恨不得从来没有生下来过!就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因为你没办法把我生得漂漂亮亮的……”她猛吸了一口气,牙关咬得那样铁紧,眼泪却在此刻夺眶而出,“谁让我倒霉透顶,摊上你这样又丑又穷又没本事的妈妈!”
“不,小影!”妈妈慌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她突然眼睛一亮,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小影,你不要再自卑了!现在的你,变得很漂亮了!”
“你少哄我!”徐影余怒未消,“与其说些好听话,不如想办法凑钱给我整容!这样难看的脸,我可是一天都忍受不下去了!”
“不,是真的!”妈妈挪动身躯,从厕所拿来一面小镜子,举在徐影的面前,神情是那样的卑微与满足,“你现在,真真正正是一个美女了!”
镜子里面的,是一张与原来的徐影颇为相似,却顿时靓丽许多的新面孔。将黄黑暗沉的肤色提亮到白里透红,进行诸如单眼皮变双眼皮之类的微调,徐影竟一跃而成为一个人见人爱的大美女。徐影仔细玩味着镜子里的影像,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刚才的那一幕。
吴曼丽从泥潭中挽救了她,然后,她惊叫了一声: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漂亮?”
幻象,又见幻象。她冷笑了两声,一拳向那马屁精幻象打过去,将它击倒在地。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东西,我叫你永远也吐不出阿谀之词。她翻身压住那个幻象,不顾它连连惨叫,硬生生挖出了它的眼珠。这就是它乱拍马屁的报应!
现在也一样。徐影以如花的笑颜,面对着镜中美艳的自己,然后,缓缓伸出最有力的食指和中指,她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两根如玉般洁白如葱管般莹长的手指。
缓缓用力。指头插入她的一双剪水秋眸中,那粘稠血液所带来的感觉恰似淤泥。
“真是可惜呢!”真夜难得地发出一声喟叹,俨然一个小大人,“难得她妈妈用自己同先生做交易,换来女儿的‘美丽’,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一个结局!不过先生,”她附在占星师的耳朵上轻语道,“这种程度的相貌改变,先生也可以做到呢!”
占星师半边的银发在黑夜中暗自飞扬,瞬间的光芒耀亮了他的半张脸,使得他如同在半暗半明之间闪动着。“啊,”他回答,“如果仅仅是人类的皮囊的话……”
“那么先生,”真夜突然想到了什么,金色的猫眼闪闪发亮“如果男人婆求你的话,大概也可以把她的‘飞机场‘升级吧?貌似她对‘那个尺寸’相当~的不满意呢!对了对了,说不定这是个好点子哦!只要挂上‘献上身体,还你一个绝代佳人’的招牌,肯定有很多‘食物’会自动送上门的!”
“人类的皮囊,大概是最浅薄最经不起岁月折腾的东西,然而,这浅陋的外表却决定了很多人大半生乃至整个生命旅程的命运。”占星师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正视着模糊不清的星空,他的话语微弱得如同一阵拂过树梢的轻风,“将丑陋的外貌变美还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然而,业已丑恶的心灵,纵然是我,也无能为力……”
第一乐章——生。佛说,现实世界是痛苦的,我们生活在在这世界上,本身就是痛苦的。生生死死,何时尽? 痛苦源于本身,痛苦源于活着。所以人生下来的第一声就是大声的哭泣。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22:40
老之冰雪少年
颜无月最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她所居住的女生宿舍,乃是K大最珍稀资源集散地——不仅本部所有的本科女生都集中于此,就连更为高阶的女硕士和女博士也都居住在这里。根据学校的规定,本科生一律四人一间,唯有硕士以上才可以享受二人一间的待遇,因此前段时间,萧钰曾搬出去和研究生师姐同住。说实在的,颜无月十分向往一间宿舍二人同住,虽说现在的住宿条件已然不错,但随着大家的衣服、鞋帽等杂物越来越多,她也渐渐感受到空间紧张的压力。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正对着水房的宿舍有些与众不同。
那间宿舍似乎终日有人,因为它总是紧锁大门,只从气窗上漏出一点点日光灯的光。然而,颜无月却从未看到里面有人进出。感到十分好奇的她稍微打听了一下,据说里面住的是女博士,而且只有一个人住。那个女博士总是每天一大早便去实验室科研,往往工作到夜里才回来。这么说来,一天到晚呆在屋子里的人,到底是谁呢?
缠绕她心头很久的疑惑终于在一天夜里得到了解答。那天天气很冷,刚从外面回来的颜无月一头便冲向了浴室——宿舍每一层都有一个集体浴室,可供十人使用。由于每天定时供热水,女生们往往准点洗澡,只有那些赶不上供水的家伙才会冒着中途断热水的危险,深夜去洗澡。因此,当颜无月拎着两瓶烧得滚烫的开水走向浴室的时候,并没有预料到会撞见那个自己一直好奇的人。
一位五十岁出头的中年妇女,站在水龙头下冲洗着满身褶皱的皮肤。颜无月顿时呆住了,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张大了嘴巴,脑子里一直处于混乱状态,止不住的想,“我们学校也有这么大年纪的女生啊?”可对方受到的惊吓并不亚于颜无月,她徒劳地用半块澡布遮住身体,浴室的隔间门被迅速地关上了。
颜无月一边擦沐浴液,一边觉得事情不对头,于是她决定伺机观察。洗得差不多之后,她刻意关掉水龙头,又重重地以女生难以想象的力度踏出浴室,留下一地沉重的脚步声——之后,又踮起脚尖偷偷躲进最外的隔间里,只露出一条窄窄的门缝。虽然光着身子偷窥的形象有点像怪叔叔(而且还是偷窥大妈级别的-_-!),而且天气寒冷,冻得她瑟瑟发抖,但是,只要一想到马上便能揭开这个“千古”之谜,颜无月顿时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脸红扑扑得活象发烧。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一个穿戴整洁利落的女生走了进来。她的年纪比颜无月她们明显大上好几岁,一进门,她便小声地喊了一句:
“妈!”
水声立刻停住了,颜无月屏息静气,看到那个中年妇女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颜无月趁机牢牢记住了她女儿的脸。
经过确认,那无疑就是住在那个宿舍里的女博士。
从那以后,颜无月见到她们母女的机会渐渐多了起来——不,或许是颜无月抓住了她们二人的出现几率了吧。那位母亲没有想象中那样躲躲藏藏,偶尔也会从宿舍里走出来,不过,每一次出来,不是洗衣服就是淘米做饭,要不就是刷锅洗碗。寒冬腊月的清晨,那个母亲把粗糙的双手浸泡在刺骨寒冷的水盆里,搓揉着女儿脱下来的厚重毛衣,从水房窗户吹来的过堂风,冷得连刷牙洗脸的颜无月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然而那位母亲,依然沉默地,费力地,不厌其烦地反复搓洗着毛衣的高领。那个时候,她那矮小的身躯挺得笔直。
女博士留宿母亲,该不该告诉宿舍管理员呢?她并不是想赶走那位思女心切的母亲,而是恨那个女博士,这么大的人还不会照顾自己,非要让妈妈来当保姆。可是……怎么说那也是人家的私事,既然大家都没有出言反对,似乎也轮不到自己插嘴……于是颜无月开始了新一轮的烦恼,就连例行的星座版聚会都懒得去,最后还是朋友死拖着她参加的。
她已经好久没有跟星座版的老友们见面了,自从“常春藤鬼舍事件”之后,她便再也没有主动出现在寂寞牛他们的面前。寂寞牛已经恋爱了,对象不是她——光是这样一个结果便令她黯然神伤。她又何苦自讨没趣,亲眼见识他和她的甜蜜温馨呢?
然而来的只有寂寞牛一个人,安琳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寂寞牛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血性沸腾了,跟以前火爆性子的他比起来,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头,在下潜中慢慢冰冷。面对颜无月的询问,他也懒得搭理,只是沉默地坐在一旁。“你跟安琳……还好吧?”这一句话在颜无月的嘴里转悠了足足一个小时,然而直到寂寞牛黯然退场,她也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
“我真没用!”她举起小拳头,对着脑袋一阵狂敲乱砸,“这样搞下去,关系只会越来越僵啦!作为朋友最起码的立场,也该了解一下他现在的烦恼啊!对,”她夸张地“哦”一声,“他一定有烦恼!”
“那么,您需要我的帮助吗,客人?”一个男人充满磁性的声音从一旁幽灵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阴风以及顿时降到零下的环境温度,“您只要付出一丁点代价,便可以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哦!”
这个声音……听起来再熟悉不过了。不,应该说,除了某人之外,再也没有一个如此俊美的男人,会用如此蛊惑如此迷人的嗓音,以那样暧昧的姿态凑在颜无月耳边说话了吧?“啊啊啊!”颜无月一连发出三声怪叫,声音粗豪得简直不像是个小女生的嗓子,“是你占星师!”
同时她迅速蹦出五丈之外,以免再次被恶魔声波性骚扰。“你来这里干什么?”她问。
“因为我想你啊。”占星师笑眯眯地,摆出一张童叟无欺的笑脸,嘴巴里说得都是肉麻到死的话,“因为我马上要出远门,无法忍受离开你的孤独的我,决定带上你一起出发。”说着,他不声不响出现在颜无月的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笑容依旧是那样的绅士,“那么,走吧。”
“哇哇哇!等一下啦!我还没有请假啦!出勤率百分之百的我,怎么能拉下课程不上呢!还有没法按时交作业,怎么办啦!”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的颜无月,徒劳发出的悲鸣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这是占星师第二次与颜无月的火车旅行(第一次详见“第一卷 七宗罪之暴怒”),然而,此次的心情与上一回迥然不同。占星师一心挂念着刚刚收到的来信,从那封早该到达的信的字里行间,他仿佛嗅到不祥的味道。
他似乎忘掉了几年前,或许是几十年前定下的某一个“契约”——他苦笑着点了点额头,自己的脑筋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呢,居然连自己的客人都不记得。如今回想起来,他的脑海里只出现一片茫茫无际的白色,令人绝望令人窒息的白色。至于那个契约的内容……
他瞥了一眼正埋头吃喝的颜无月,后者本来一路大吵大闹,直嚷嚷“食尸鬼绑架女大学生人质”云云,直到他拿出事先准备的成都灯影牛肉、麻辣金针菇还有泡椒凤爪,满满地塞住她的嘴巴,她才立刻安静下来。从坐上火车开始,颜无月的嘴巴就一直没有停息过,不是唠叨,而是为各种美味零食忙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