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河阳城外废弃义庄。
这个神秘人物一举击破周一仙施展的法术,以深不可测的道行震慑全场,甚至连周一仙看家的逃命之术也被他看穿,而在言谈举止之间,此人竟丝毫没有否认和青云们那神秘的联系,加上他高到不可思议的太极玄清道修行,这个神秘人物的来历,简直是无法想象。
然而,随着这个人黑暗的身影逐渐靠近,身上那股诡异凶戾之气笼罩而来,周一仙、小环和野狗道人已经没有多余的念头去考虑这些事了。破除周一仙的法术之后,那人隐藏在阴影之后的身子似乎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开始缓缓喘息起来,呼吸声慢慢变的沉重。
周一仙眉头紧紧皱着,盯着那个人,眼中意外的没有多少惊惧,反而疑惑之色更多些。以这个神秘人刚才表现出来的道行之高,自然是决不可能才动手几下便气喘吁吁,显然,此人体内似有隐疾,又活是什么怪异症状,竟连他这等高深道行的人物也难以控制。
只是虽然如此,但外表看去,那神秘人飞弹没有任何衰弱下去的迹象,相反,随着凶戾之气不断的高涨,太极玄青道那股纯正温和的气息消沉下去,笼罩而来的杀气和威压,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时候,任谁棉队着那一双黑气之后渐渐亮起闪着凶狠红眼神的眼睛,都会明白接下来这个神秘人物要做什么了!
周一仙一咬牙,似下了决心,猛然一拉,要将野狗道人和小环拉在自己身后,伸手处,野狗刀刃被拉了过来,但小环那里,却是拉了个空。
周一仙吃了一惊,还未等他回头看去,却只见人影闪过,小环竟是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面对着那个神秘人。周一先愕然,却只听小环疾道:
“爷爷,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周一陷怒道:“你懂得什么,此人道行非同小可,快…”
他回来二字尚未出口,只见小环已然动手,棉队那个神秘人,这看去秀丽清蠢的少女双手猛然扬起,一本黑色无字封皮的书从她手间隐隐闪过,片刻之后,当初鬼先生赠送给她的那七枚“血玉骨片”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一股黑暗气息,无形却似有质,徒然间凭空散发出来,降临在这个废墟庭院之中,周一仙愕然止步,就连眼前逼近的那个神秘人,也轻轻的“夷”了一声,停了下来。
与那神秘人身上凶戾气息截然不同,但同样蕴涵着诡异黑暗气息的森森鬼气,从四面八放涌了过来,此处原本是一处义庄,阴气本来就极重,次番小环施展了诡异的鬼道异术,登时鬼啸连连,阴风惨惨,直如万鬼呼啸,让人心头直参的慌。
七枚血玉骨片,缓缓从小环手心飘了起来,如无形只手草空,在小环身前半空排列出一个三角形状,每一片之上那些似血污一般的地方,都缓缓泛起了暗红色的光芒,如七只慢慢睁开的眼睛,盯着那个神秘人。
满院子的阴风之中,那个神秘人的一山也呼呼直响,但他似乎根本不受着阴灵鬼魅之惑,那双隐藏在黑气阴影之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突然寒声说了一句:“鬼道之术!“
小环眉头微微皱着,原本秀美的脸庞此刻显得微微发白,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施展这等异术不熟练呢,还是女孩儿家天生就对鬼魅阴灵这些事物有些反感惧怕,但不管怎样,这第一次被她施展儿出的鬼道法术,经由鬼道异宝”血玉骨片“的催化,已冉成形,在小环身体附近逐渐凝聚了一层深邃黑气,并且在小环手臂翻转之间,浑然成形,却是一个玉小环星星格格不入的巨大黑色骷髅头,看去诡异至极。
而七片血玉骨片此刻也随之缓慢升空,镶入了那个黑色所化的骷髅两之眼眶之中,瞬间,那骷髅如获新生,一道黑色如利箭一般急速无比从它口中激射出来,向那神秘人射去。
破空之升,如吟镝尖啸,转眼即道了那神秘人身前,神秘人身形一转,看似缓慢,却是在间不容发之际将这道凶戾的鬼气之箭躲了过去,那鬼箭破空而去,激荡之声犹似尚在耳边。
但不容他喘息,前方那个黑色骷髅口中经是接二连三又喷出黑色凶厉鬼箭出来,破空尖啸阵阵,直向那个神秘人物射来,且方向也微有不同,上下左右皆有,竟是丝毫不留余地了。
站在小环身后的周一仙与野狗都变了脸色,所不痛的是野狗道人是又惊又喜,不曾想到小环道数竟然如此厉害;而周一仙脸色表情却复杂的多,脸上没有几分信息,更多的却是担心和疑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周一仙忽地脸上神情一动,退后了一步,却是向这个院子的另一个方向看了过去,那里并非小环与神秘人物斗法的地方,相反,是所有人都没有主要到的,他们刚刚探察过了的一个地方——义庄的那个废屋。
那里阴影深深,不过与此刻的庭院之中的鬼气森森相比,那里似乎反而更显得好些,刚才周一仙与野狗道人在门口向里面张望,里头自然是早已荒废了,什么都没有,只有残留的破瓦碎烁,还有就是看得让人不舒服的几具破旧棺木。
但就是这些,却突然让周一仙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甚至连激斗中的小环他竟也一时没有注意了。
那间废物中,却又是什么事物出现了呢?
周一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里。
庭院之中,小环的鬼道异术声势逼人,竟然一时场面上完全压倒了那个神秘人物,眼看着她召唤出来的那个黑色骷髅不停的发出凶厉至极的鬼箭,一支支的破空射区,虽然没有一支能够射中那个神秘人,但也逼得那个神秘人不停闪躲,这阴森诡异的鬼道之力,似乎连那个道行高深莫测的神秘人也不愿意直接其峰。
之是这般过了半响,虽然小环身外笼罩的那个黑色骷髅凝而不散,并且目光之中的红光一样亮堂,但是那个神秘人却有了变化,似乎已经看出了什么,冷笑一声,忽地在漫天鬼箭如雨中,欺身飞起,直向小环冲来。
所有得鬼箭似乎一时都失去了准头,从他身边滑了开去,咄咄之声尖啸不决于耳,却是都向旁边飞去了。周围野狗道人等脸上都是失色,小环野是脸色一白,眼看那黑色身影就要飞近身子,她双兽猛然一合,并于胸口,顿时在她法术催持下,黑色骷髅呼啸一声,竟是突然变小了一半左右,但同时也挡在了小环身前,那七片闪烁红光的血玉骨片急速旋转着,黑色骷髅双眼中,瞬间洒出一片红色光幕,截住了那神秘人的来路。
神秘人冷哼一声,似乎以他的道行,竟然也对着片红色光幕有着几分忌伟,硬生生的顿住了身子,停了下来,反观小环,虽然暂时脱离危险,但紧接着不知威吓,整个人身子一颤,似乎突然间元气大伤,脸上竟也闪过一道黑色,片刻之后,她手间术法与身前那个黑色骷髅,全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就联她草空射出的鬼剪,也立刻受到了影响,从刚才尖啸激射,势不可挡的气势,变成了软弱无力的样子,而先前小环作法洒下的那片红色光幕,终于也是 诛仙 第二十一集 第四章 心机
南疆,十万大山。
冰冷的阴风逐渐让人感觉到了寒意,天空中低沉的黑云与那个渐渐明显的幽深洞穴,都显示着那个传说中恶魔的洞穴渐渐接近。陆雪琪等一行人站在了离镇魔古洞十数丈远之外的地方,向那个洞穴方向眺望。
远远的,一个面对洞穴深处背对他们的石象,孤独地伫立在镇魔古洞的洞口,除此之外,更无他物。
李洵看着那个洞穴,似乎也有些莫名的紧张,低声道:“就是这里了。”
阴风呼啸,似乎突然间拔高了几分声调,让人悚然一惊。陆雪琪、曾书书、李洵等到人道行深厚,自然并不畏惧这阴风晨所涵含之阴气,而跟着他们前来的十几个焚香谷弟子,也无不是百里挑一的高手,看去也没有太多的不适神情。
曾书书回地过头来,道:“此处妖气果然是极重,只是我们观察许久,却并无一个妖兽出没,这倒有些奇怪。”
陆雪琪点了点头,但清冷神情丝毫不变,淡淡道:“既然来了这里,我们就过去好了,有什么魔兽妖孽,也好早早对付。”说罢,也不等到李洵等到人的回答,径直就向前走了过去。
李洵与曾书书对望了一眼,曾书书干笑了一声,耸了耸肩膀,跟了上去,李洵从背后看着那个窈窕的背景,忽地暗自叹息了一声,对他来说,那个身影真不知在梦里出现过多少回了,可是当真有机会在一起的时候,却似乎反而离得更远了。
他黯然片刻,挥了挥手,招呼了一下身后的诸师弟,也跟了上去。
远处,镇魔古洞洞口那尊神秘石象的附近,忽然黑影闪过,向洞穴之中闪了进去,正是黑木的身影。
几乎是随着黑木的身影闪到洞口,那个洞穴深处忽地凭空一声低吼,正是那凶灵黑虎的声音,随即半空之中的虚纪烟雾开始凝聚,眼看凶灵就要再度出现。便在此时,隐藏在黑衣之后的黑忽地疾声道:“大哥,你先不要出来,听我说。”
凶灵黑虎冷笑了一声,但白色烟雾仍然在凝聚着,显然没听黑木的话,道:“畜生,你还敢回来吗?”
黑木站在洞穴一角的阴影里,道:“你现身之后,难免惊动到这些过来的人,今日来这镇魔古洞之人源源不绝,所为何事,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虚纪的白色烟雾突然在半空中窒了一下,没有继续增加,却也没有散去的意思,片刻之后,黑虎的声音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黑木冷然道:“他们前来这里,自然是要对付这个洞穴里的人,不管怎样,这岂非正是你所希望的?更何况早先你便已经让人进去了,现在何妨再多放些人进去,有何不可?”
洞口之外,远远响起了脚步声音,那一行人,接近了这人古老幽深洞穴。
白色烟雾忽地散开,在从洞穴深处吹出的强劲阴风之中,瞬间散于无形,而几乎是在同时,黑木那黑色的身影也隐没在黑暗之中。
陆雪琪、曾书书和李洵等到人的身影,在下一刻之后,出现在镇魔古洞的洞口之前。
曾书书小心翼翼地向洞穴深处那深沉的黑暗张望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显然对这里面妖气如此之重却又如此诡异莫测的地方,感觉有些不放心。而站在最身边的李洵,和他有几分相似,也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但神情之间,眼光中却透露出几分隐约的意外和惊讶,他慢慢在洞穴口附近来回走了几步,但一切都很平静,除了强劲刺骨的阴风之外就再无其他声息。
这似乎让李洵感到了有些困惑,他凝视着这个镇魔古洞,黯然不语,似在沉思什么。
与这两个男子不同,在到达这个洞穴外之后,陆雪琪很快地就将注意力从镇魔古洞里那片幽深的黑暗,转到了旁边那尊神秘而孤独的女子石象上,她缓缓走到石象面前,凝视着石象。
石象女子不知道已经经历了多少岁月的风霜雨雪,从上到下到处可以看见侵蚀的痕迹,但仿佛是有什么感应一般,陆雪琪却分明看出,这石象女子的神情依然是那般栩栩如生,她的面容是微微哀愁的,带着一份伤心,她的眼眸里似也都是迷惘的,默默注视着这个神秘古洞深处,仿佛在期待什么,又似在倾诉什么!
只是这千万年间,又有谁听到过她的心语?
…………
“陆师妹,陆师妹!”
忽然,几声有些惊讶的呼喊从旁边传来,陆雪琪全身一震,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从自己莫名其妙的沉思中惊醒过来,向旁看去。
曾书书脸上有几分讶异,还有几分担心,道:“陆师妹,我叫了你几次了,怎么你都好似没听见一样?”
陆雪琪脸色微微发白,缓缓将垂在腰间的手握紧,却发现不知何时开始,自己的手心里居然都是冷汗。她深深呼吸了一下,镇定了下来,淡淡道:“没事,你们发现了什么吗?”
曾书书摇了摇头,道:“没有,这里除了阴风阵阵有些诡异之外,连一只妖兽的踪迹都没看到。”说着,他转向李洵,道:“李师兄,你发现了什么?”
李洵沉默了一下,同样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可是这里真的大有古怪。”
曾书书奇道:“古怪,什么古怪?”
李洵一惊,连忙干笑了一声,道:“没有,我是看此处本是兽妖巢穴,如何竟无兽妖出没,所以感到奇怪。”
曾书书笑了笑,道:“说得也是,我心里也正觉得奇怪呢,你说呢,陆师妹?”
陆雪琪没有立刻回答,明亮清澈的眼眸中缓缓闪动着光芒,又向李洵处看了一眼,李洵不知怎么,忽然咳嗽了一声,转过头看着其他焚香谷弟子,道:“你们几个过来,别离得太远了。”
陆雪琪黯然片刻,又回头向那尊女子石象看了一眼,道:“不管怎样,我们来到了这里,就决无半途而废的道理,我们进去吧。”
曾书点了点头,道:“不错。”说完,他转头对李洵道:“李师兄,你的意思怎样?”
李洵依旧皱着眉头,似乎此刻他有难解心思一直挂在心头,但片刻之后还是道:“陆师妹说得很是,我们还是进去吧。”
曾书书转过身,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进去吧。不过这里毕竟非同寻常,我们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这样吧,我当先开路,陆师妹你居中接应,李师兄你断后,其他诸位焚香谷师兄走在中间,可好?”
李洵点了点头,刚要答应,忽然陆雪琪在一旁淡淡道:“如此不妥,还是换一下吧。”
曾书书与李洵都是一怔,曾书书道:“陆师妹,那你是什么意思?”
陆雪琪沉吟片刻,道:“我走前面,曾师兄走在最后,其他的人和李师兄都在中间吧,李师兄与语诸位都是焚香谷的弟子,万一出事,也好有个指挥说话的人。”
李洵脸色微微变了变,似乎想说什么,但曾书书已然笑道:“啊,说得也是,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上,陆师妹说的有理,那就这么定了。”
李洵皱了皱眉,但终究还是闭上了嘴,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陆雪琪看了看他,又转过头来对曾书书道:“曾师兄,你走在最后,视线较好,宜通观大局,运筹于心。”
曾书书微微一笑,忽地在李洵等焚香谷弟子都看不到的角度上,背对着他们,对陆雪琪眨了眨眼睛,随即笑道:“陆师妹放心,有我断后,什么麻烦都不会,哈……”
陆雪琪深深看了曾书书一眼,忽地嘴角似也露出浅浅一丝笑意,但随即却又消失,饶是如此,这片刻风华,却已让远处不时向她偷偷张望而却步的焚香谷年轻弟子为之心神动荡,有人禁不住叹息了出来。
李洵哼了一声,面色冷峻,顿时异样消失无踪,陆雪琪面色重新转为漂然冰冷,向周围看了一眼,道:“我们进去了。”说完,更不理会其他人,当先走去。
曾书书转身对李洵笑道:“李师兄,我们也走吧。”
李洵点了点头,向其他焚香谷弟子招呼了一下,跟了上去,等李洵等到一行人都随着际雪琪入了那片幽深深沉的黑暗,曾书书却似乎还不紧不慢,向着周围风景又眺望了片刻,似乎寻思着什么,末了片刻之后,他才神秘一笑,缓缓走进了这个古老洞穴。
低沉的脚步声从黑暗之中回荡着传达室了出来,镇魔古洞口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低,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之后,黑暗里忽然闪过一个身影,随即黑木的身型从黑暗里走了出来,慢慢走到了那尊女子石象的身前,默默看着石象。
在他身后,虚幻的白色烟雾缓缓飘起,凝聚,凶灵黑虎巨大的身影也再度出现,但此刻他却似乎没有立刻对黑木恶言相向,而是返身向洞穴深处那片黑暗里注视良久,忽地冷笑一声,道:“中土这些人,勾心斗角从来不绝,便是到了这里,居然还是斗个不停。”
黑木转过身来,淡淡道:“人心从来如此,不要说是他们,便是你我,甚至当年的娘娘,难道不也是如此吗?”
“什么?”凶灵黑虎巨大的身躯转了过来,因为速度太急太快,以至于在半空中发出类似野兽低吼一般的闷响,再看他的脸庞时,已是满脸怒容,狰狞至极,只听他吼道:“你说什么,你竟然胆敢侮蔑娘娘,而且还是在娘娘神象面前?”
在这恐怖至极的凶灵巨躯之前,黑木的身子看去显得渺小至极,但不知怎么,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从他平静的口吻之中,便可以听出他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意,更多的,仿佛却是深深的疲倦。
“大哥,如果娘娘当初没有心计的话,这么多年以来,你以为是什么能将那个不死不灭的妖孽封印在这个古洞之中?”
凶灵黑虎明显为这一窒,但也显然不想承认这一点,吼道:“你胡说什么,那都是娘当年”
“好了。”突然,黑木一反常态,竟然断喝了一声,打断了凶灵黑虎的话,道:“你不要老是这样把娘娘、娘娘挂在口边,对娘娘尊崇之意,我一分都不比你少了。”
凶灵黑虎巨大的身躯僵了一下,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惊愕神情,半晌之后,他没有发怒,脸上神情却反而冷静了下来,从上向下看着这个前世的亲人,他忽然笑了,然后淡淡道:“你怎么了,从前你从严不会对我这么说话的?”
黑木仿佛是自嘲一般冷笑了一下,慢慢地又将目光转回到那尊巫女娘娘玲珑的石象上,慢慢道:“是啊,我从前是决不会这般说话的,可是为什么现在我会变成这样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谁又能告诉我?”
凶灵黑虎冷冷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没兴趣也不想知道,你只管告诉我一件事就好。”
黑木怔怔看着玲珑的石象,口中道:“什么?”
凶灵黑虎道:“当初是你背叛娘娘留下的遗训,大逆不道,私自帮助那个妖孽找回了南疆五族的五枚圣器,复活了他。但今日你为何又让我放人进洞,图对他不利?”
黑木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玲珑的石象,半晌之后,他声音低沉而带着苦楚,道:“娘娘当年封印兽神,是做错了,我们追随娘娘,要求那长生之术,所以造出了这等怪物来,也是错了,我以为兽神罪不当此,却不料他竟迁怒天下,苍生,以至于出了这旷世浩劫,我也错了。”
黑木凄然惨笑,忽地转身,张开双臂,声音凄厉,仰天大喊:
“错!……错!……错!……原来我们都错了啊……”
那呼喊之声远远回荡,群山响应,只是天地冷漠,却仿佛什么也未曾改变一般,冷冷注视着凡俗人间。
凶灵黑虎巨大的身躯站在一旁,看阒黑木那突然痉万状的身影,也沉默了下去,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站在他的身后,眼眶之中,那复杂的眼神微微闪烁着,只是,却没有丝毫的泪光。
无论是他还是黑木,在这凄凉的世间,千万年来,都早已经失去了哭的权力吧!
行走在镇魔古洞之中的陆雪琪,忽地似感觉到了什么,站住脚步,回身向来是地的路看了一眼,只是身后路黑漆漆一片寂静,竟是除了沉默,再没有一点声息了。
只是那阵突然而来的悸动,在心间竟翻滚回荡着久久不曾平静。
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李洵低声道:“陆师妹,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吗?”
陆雪琪在黑暗之中,缓缓转过身子,向着前方,那里,却也是一片黑沉沉的黑暗。
她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然后静静地道;“没什么,继续走吧。”她在黑暗之中,深深呼吸,振做精神,昂然走去,黑暗在她身前悄悄散开,因为从她的手间,天琊神剑渐渐亮了起来,温柔的淡蓝我光辉轻轻笼罩在她的身后,看去如梦幻一般。
身后,不知有多少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只中,那个美丽的身影,决然向着黑暗前路而行,虽然看去有几分孤单,但是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一段路,这样一个人生,却应当怎么样走过?
镇魔古洞深处。
火焰在那个古老的火盆中静静燃烧着,只是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火光之下火盆之中,却没有看到柴火或者灯油一类的可燃之物,这不停燃烧的火焰,竟似乎乃是无根之火。
火焰在半空中闪动着,火舌晃动,照亮了兽神的脸,也映出了那个逐渐接近的男人的身影。
鬼厉走到了火光的另一头,他的脸在光亮中,慢慢现了出来,同时看到了前方那个熟悉的面容。
依旧坐在地上靠着那个小石台的兽神微微笑着,上下打量了一下鬼厉,道:“我知道迟早会有人来,但是却想不到会是你第一个到了这里,”他顿了一下,微笑道:“看你刚才见到我的神情,似乎并不吃惊,是不是在此之前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鬼厉缓缓摇摇了头,面对着这个看支年轻而温和的男了,实在是很难把他联想到之前给整个天下苍生带来旷世浩劫的那个兽妖,只是,这却是事实。
“我是后来猜到的。”他淡淡地回答道。
兽神看着他,温和地道:“哦,我倒很是有兴趣,你是怎么猜到的,是从传言中我的相貌,或是我的衣着,还是我的种种举动上猜到我的身份的呢?”
“都不是。”鬼厉道。
兽神似乎来的闪趣,道:“哦,那是什么?”
鬼厉向他身边看了一眼,道:“是它。”
兽神慢慢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倒是最好的方法,错不了的。”在他身旁,巨兽饕餮,低声吼了一声。
兽神伸出手却,从远处看鬼厉甚至也能看出那只手是异样的苍白,似乎根本不似一个人的手了,那只手枯槁的仿佛是当初他在七里峒见到大巫师时所看时的手。
只是,在那只看似无力的手轻轻拍几下之后,似乎得得一些安慰,饕餮平静了下来,慢慢趴在地上。与此同时,一直待在鬼厉肩头的猴子小灰却慢慢滑了下来,在地上摸摸脑袋,又看了看鬼厉和兽神,似乎感觉这两个人之间并没有预想之中强烈的敌意。
它想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向着饕餮靠近,饕餮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转过头来,注视着灰毛三眼猴子的靠近。很快地,小灰就接近了饕餮的身旁,它咧嘴笑了笑,摊开了双手,身后尾巴居然还翘起晃了一晃,随后,它慢慢伸出手,向饕餮的脑袋上摸去。
鬼厉与兽神的视线,暂时被小灰吸引了过去,只是他们两人却都没有说话,中是默默地看着。看着小灰的动作,鬼厉忽然心中一动,曾几何时,多年之前,当他还是那个普通的张小凡的时候,在大竹峰上,小灰也是这般和田不易养的那只大狗套近乎的。
饕餮慢慢伸直了身体,但没有立刻站起,对它来说,似乎有几分困惑,它转过头看了看主人兽神,只是兽神似乎漫不经心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不悦的表情,随即它又回过头来,小灰的手眼看就伸到它的头上。
饕餮口鼻之中,忽地低低喷了一个响鼻,似乎是在示威,小灰吓了一跳,把手臂缩了回来,随即发现饕餮并未有攻击动作,只是眼中警惕地看着自己。
小灰呵呵一笑,在地上蹦跳了两下,忽地向前猛地一跳,跳到了饕餮的身子旁边。饕餮显然吓了一下,身子向后一缩,但独生子小灰已经慢慢摸了一下它的脑袋。对它来说,饕餮那恐怖狰狞凶恶的头颅似乎反而是很亲切的所在。
饕餮血盆大口中发出低低一声咕哝,似乎在抱怨了一句,但片刻之后,它却慢慢重新躺到了地上,把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似乎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而小灰也坐在它的身上,不时发出“吱吱”的轻笑声,慢慢摸着饕餮的脑袋。
两只灵兽之间,仿佛已经没有了隔阂。
鬼厉与兽神的目光,缓缓自它们身上收了回来,一时都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兽神忽然微笑道:“其实,他们反而比我们快乐,不是吗?”
鬼厉没有说话。 诛仙 第二十一集 第五章 魔兽
“好吧,”兽神淡淡一笑,转过了身子,脸上的倦容似乎又深了一些,道,“你到这里是所为何事,是为了杀我吧”
鬼厉摇了摇头。
兽神倒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失笑道:“想不到竟还有人不想杀我的,我倒是没有料到。这数月来,用你们这些人类的话说,我荼毒天下,浩劫苍生,本是罪该万死的人,你却怎会不想杀我?”
鬼历默然,看着兽神,兽神也望着他,两个男人之间,那团火焰正静静燃烧,同时倒影在他们的眼眸之中。
“我应该想杀你吗?”
“不应该吗?”
沉默了很久,很久……
“或许吧,”鬼厉的脸上,忽然出现很复杂的神情,有那么几分追忆,几分痛楚,还有几分隐约的迷茫,面对着这个世间最凶恶的魔头妖孽,他却似乎竟能完全放开了心怀,全然没有在其他人面前的那种漠然自闭。
“换了是在十年之前,我定然全心全意要为了天下苍生除害,纵然知道我力有不逮,但终究也不能后退半步。可是现在……”
兽神盯着他,追问道:“可是?”
鬼历脸上的迷茫之色更重,缓缓道:“我只是突然觉得,这天下苍生,与我又有何干系?我毕生心愿,原只是想好好平凡过一辈子罢了,我不要学道,不要修仙,甚至连长生不老我也不想要的。”
兽神脸上的神情,忽然也变了,他的眼神从隐隐的讥笑变成了庄重,甚至其中竟带了几分与鬼厉隐隐相似的迷茫,仿佛是什么,出动了他身心里的某处。
他忽然道:“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鬼厉漠然一笑,慢慢抬头仰望上空,只是那里确是这古老洞穴里深沉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他道:“我不知道,有时候我也曾想过,或许能够回到十年之前,我在大竹峰上的日子?又或许,我梦想干脆回到儿时,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只是,”他低低苦笑一声,道,“这中间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我又怎能割舍望却?”
兽神沉默了片刻,道:“你后悔了吗?”
鬼历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他重新看向兽神,望着火焰光芒背后那双眼睛,摇了摇头。
兽神冷笑一声,道:“以你说来,你半生坎坷,伤心往事颇多,但此番我问你,你却又不后悔,这又怎么说?”
鬼厉道:“我半生坎坷,却多不由我。我欲平凡度日,却卷入佛道之争;我欲安心修行,却成了妖魔邪道;我愿真心对人,却不料种错情根,待我明白了真心待我是谁的时候……”
他的脸,慢慢现出凄凉之色,终究也没有再说下去,半响之后,他才低声道:“后悔?我怎么能后悔,我后悔又有什么用……”
兽神默默的看着站在那里的那个男子。十年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容颜上刻画出多少岁月痕迹,只是他站在那里的身影,却显得那股疲惫。兽神甚至忍不住开始凝思,那个十年之前的少年,他却又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两个男人之间,陷入了沉默,仿佛他们都不知不觉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每一个人的一生,过往的往事,又有多少值得我们追忆的呢?
十年?百年?千年……
还是终究要在时光中慢慢消磨,默默逝去?
兽神默然想着,脸上的疲倦之色更重了,他的眼神,慢慢的移到那个古老洞穴的洞口方向,隔着无尽的黑暗,在遥远地方,还有个人影孤独伫立在那里吧?
这样的一生,却又是怎样的一生?
他忽然想鬼厉问道:“你说,活着是为了什么?”
“活着是为了什么?……”鬼厉低低默诵了一便,默然半响,抬头道,“我不知道,只是我这一生,仿佛都是为了别人活着的。”
兽神怔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为了别人而活,那我呢,我又是为了谁而活?”
鬼历略感意外,显然没有想到兽神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随即,他却又皱了皱眉,显然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言辞,感觉有些意外,怎会这般说出话来。
定了定神之后,鬼厉的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似乎刚才那一瞬间闪过的软弱,已经消失不见,从来不曾在他身上存在过一样。他深深的看着兽神,道:“我今日来此,并非为了杀你。”
兽神似乎仍然有些心不在焉,想着些什么,口中淡淡的应了一句,道:“哦,那你来这里是为了何事?”
鬼厉一指他身边趴在地上的饕餮,道:“我是为它而来的。”
兽身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地上的饕餮却是立刻做出了反应。登时瞪大了铜铃般的巨目,张开血盆大口,向着鬼厉这里咆哮了一声,并慢慢站了起来,杀气腾腾。而三眼灵猴小灰似乎有些困惑,慢慢的离开了饕餮身边,跑回到鬼厉脚下,抬头看了看鬼厉,似乎对主人的话有些不解,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爬上了鬼厉的肩头,只是三只眼睛却不时地向饕餮那里看去。
兽神哼了一声,道,“这倒怪了,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杀我,却是为了这只饕餮?你要它做什么?”
鬼厉淡淡道:“不是我要他,是另外一个人想要它,而那个人的话,只要不过分,我都要帮他。”
兽神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起来,道:“你是欠人的情,是吧?”
鬼厉默然片刻,道:“我的确欠了人情,很多很多,多到我一辈子都还不了,不过这与你无关了。”他抬眼,肃容,向前缓缓踏出了脚步。看他的身影慢慢接近,兽神的瞳孔似微微收缩了一下。
火盆中的火焰倒映在鬼厉脸上,舞动得光影在黑暗与光明交界处颤抖,那个男人平静的道:“我无意与你为敌,不过看来这也是难免的了。”
兽神仰首发出“哈”的一声冷笑,道:“你以为你的道行,你能胜过我?”
鬼厉没有说话。
也没有停下。
低沉的脚步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没有风,可是不知为何,这个巨大石室中唯一的火焰突然开始摆动,光芒渐渐强烈起来。
黑暗处如幽冥,沉默而深不可测,不知道有多少恶魔妖灵,在那片黑暗凝视着这片光亮的人们。
鬼厉向着火光之中的兽神走去。
忽的,那团火焰陡然抬升,绽放出耀眼光芒,整个火焰体积也足足比刚才平静燃烧的时候大了数倍之多。熊熊烈焰之中,竟似乎传来了一声如龙吟一般的声音,远远回荡了出去。
随着这声龙吟,似乎整座巨大的石室空间都为之颤抖起来,那龙吟之声从低到高,从黑暗深处回荡传来的回音竟也不曾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越拔越高,几成尖利啸声,到了最后,已是山呼海啸一般震耳欲聋。
鬼厉停下了脚步,因为面前的那团烈焰已经从火盆之中霍然腾起,挡在它的面前,而在那片炽热的烈焰之中,隐隐,竟似有一双狰狞的眼睛若隐若现,注视着他。
兽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火光之后,但他平静的声音却从火焰里清晰的传了出来,道:“这是南疆古老传承的一座法阵,名唤八凶玄火法阵,你若能破了他而不死,要做什么,我也随你了。”
他的话音刚落,几乎是在同时,一记怒吼从火焰最耀眼处迸发而出,那火焰剧烈颤抖变化,周围五尺之内的土地尽数为之脚劽,可想而知这火盆附近的炽烈程度。
强烈的热风从前方吹涌过来,鬼厉的衣服都为之向后飘扬,但他的脸色似乎却不受任何影响,甚至连爬在他肩头的猴子小灰,对这这炽炎也是三目注视,却并无畏惧与痛苦之色。只是,他们的神情是严肃的,任谁也知道,这只是开始而已。
第一块血色的凶神图案,缓缓在烈焰上空现身出来,那狰狞的面目与怪异的姿势,果然与当初在焚香谷玄火坛中看到的图案一模一样。鬼厉盯着那幅图像,脸上慢慢出现了复杂的神情。
一幅接着一幅,依次亮起,血红色的光芒在烈焰的周围渐渐连成一块,成为了一个圆环形状,环绕着中心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最后的血红光芒,在火焰下方合拢的时候,突然,整个红色光环瞬间大放光芒,红光暴涨,就连其中的火焰似乎也被压制了下去,一股凶厉至极的厉气,凭空将降临这个空间。那团火焰深出,那一双若有若无的眼眸,也在瞬间放大。
“吼!”
震天一声怒吼,霎那间整座石室一起晃动,炽热的光焰如妖魔狂舞不休,疯狂摆动,那火焰深出,凶恶的巨兽披着一身烈火,咆哮着睥睨世间,现身出来。
赤焰魔兽!
曾经在焚香谷玄火坛中守护这座古老巫族传下的八凶玄火法阵的魔兽,再度现身,而第二次面对它的鬼厉与小灰,忍不住也微微变色,小灰龇牙咧嘴,趴在鬼厉肩头,对这那只魔兽,愤然怒吼了一声。
赤焰魔兽巨大的身躯从八凶玄火法阵巨大的光环之中不断出现,先是巨大的头颅,然后是肩膀,前脚,慢慢的,身子与后肢也缓缓现身,随着它的到来,整座石室之中的温度更是狂升不止,鬼厉的衣服甚至都开始出现了焦黄的趋势。
终于,最后一部分燃烧着烈火的身躯都出现了,赤焰魔兽这个庞然大物浑身被烈火包围着,站在鬼厉与小灰面前,鬼厉甚至只有这只凶恶魔兽的半只脚高,而在这只魔兽身后,那
八面凶神图像组成的诡异光环时而明亮时而闪烁,跟随在赤焰魔兽的身后。
仿佛是恶魔,在前方狞笑!
凶戾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熟悉的感觉似乎又开始在血液之中沸腾,甚至还依稀记得,上一次在焚香谷玄火坛那里,那一场惨烈的剧斗。
鬼厉没有动,他只是深深注视着眼前那不可一世的魔兽。
张牙舞爪的赤焰魔兽缓缓回过头来,一股炽热的热浪涌过,那双仿佛是在燃烧着的双眸,看到了鬼厉,还有他肩头的三眼灵猴小灰。
赤焰魔兽巨大的头颅停住了一下,片刻之后,它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大嘶吼之声!
那吼声满含着愤怒,怨毒原强烈的复仇之愿!
炽热的火焰,瞬间如暴裂开来一般,从赤色的光芒几乎转为纯白,无数的火焰升上半空,形成熊熊燃烧的火球,不停的急速旋转,恐怖的头颅,霍然张开巨口,咆哮声中,一口咬下。
头未及地,这周围地面依然尽数龟裂,无穷无尽的烈焰如烈日落入人间,狂啸着扑下,将鬼厉的身影瞬间淹没。
那瞬间轰然而起的火焰,如一场人生狂欢之后的高潮,灿烂盛放!
而火焰背后。那双疲倦的眼眸里,却漠然看不到人生的半分悲喜了。
周围是一片黑暗,四下寂静,陆雪琪等人已经在这个古老的洞穴里行走了很久了,虽然他们一路提高警惕戒备,但走了这么许久,却没有遇到任何的袭击困扰。
黑暗之中,被柔和的淡蓝色光辉所笼罩的美丽身影,陆雪琪清冷的面容从黑暗中凝望过去,仿佛更似清丽得难以形容,在黑暗的衬托之下,似乎还多了一丝丝神秘幽冷的气息。
更仿佛那传说中在黑暗里悄悄绽放的黑百合,生长千年,绽放只有一刻。
身后不时注视又移开的目光视线,挥之不去,只是陆雪琪却似乎对此已然是毫无感觉了。她明亮的眼眸里,只是凝望着前方,虽然那里有不尽的黑暗,但在黑暗深处,却仿佛有她希望看到的东西。
她向前走去,不曾回头。
黑暗在她身前悄悄退避,然后又在她身缓缓合拢,那样一个柔弱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这般显眼夺目,甚至掩盖了她身后那些人的光芒,看去,仿佛是在独行。
忽地,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身后众人随即也听了下来,李洵警惕的向四周看了一眼,走了上来,正欲开口询问,忽地怔了一下,只见陆雪琪脸上现出复杂的神色,其中似乎极为戒备。
便在此时,前方原本一直沉寂的黑暗,忽然有了异变,一阵若有若无的轻轻悸动,仿佛在黑暗中陡然出现,然后慢慢开始翻滚,变大,强烈……
黑暗中,竟似乎有什么缓缓聚集,似呼啸,似怒吼,但一切竟都无声。
片刻之后,来了,来了……
从远方不知名处,一阵强烈的震动,伴随着低沉的呼啸之声,隆隆从远方向这里传来,随即迅速变大,似这座洞穴深处,竟有不可一世的巨大灵兽,仰天长啸!
周围原本沉寂得黑暗,此刻竟如被点燃一样,开始逐渐沸腾,黑暗深处,不知有多少呼啸之声四面八方涌来,一时人人变色。
李洵退后几步,疾喝道:“围成一圈,小心戒备。”
焚香谷众人都是久经战阵的老手,虽乱不惊,纷纷靠在一起,警惕地望着前方。
周围石壁开始慢慢的颤抖起来,似乎有某种巨大的力量开始缓缓散发出来,甚至连脚下的土地也有微微颤抖的趋势,前方黑暗之中,诡异的骚动更加强烈,仿佛呼唤着什么。
就在这几乎是山崩地裂一般的大变状况之下,陆雪琪的身影不知为何,却没有后退半步,远离身后那些严阵以待的同伴,她独自伫立在黑暗面前,淡蓝色的光辉前头,黑暗仿佛狰狞的面对着她,要将她随时吞没。
毫无征兆的,一股热浪,从黑暗深处猛然冲出,如排山倒海的巨涛在这古老洞穴中轰然涌过,陆雪琪全身衣裳与秀发瞬间同时飘起,只是她的身影,却没有半分动摇。
热浪吹在脸上的感觉,隐隐带着几分疯狂,更难以想象,这洞穴深处,那力量的源头,此刻是怎样的情景。陆雪琪没有说话,只是在这狂风中,凝视着前方猖狂而舞的黑暗。
热风正狂!
她却忽然抬头。
那风吹得她脸色如霜,只是那眼眸之中,竟仿佛有更加火热的眼神正燃烧着身心。
那黑暗深处,那黑暗的远方……
她霍然一声长啸,身形竟是在这地动山摇,热风狂涌之中,逆风而行,欲向着黑暗深处射去。
身后李洵,曾书书等人骇然变色,不解其意,李洵刚欲呼喊,却只见那淡蓝色光辉身影,如利箭离弦,竟没有丝毫的停顿犹豫,转眼已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他哑然收声,半响说不出话来。
曾书书慢慢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洵没有回头看他。
热浪渐渐减弱了,周围那阵剧烈的晃动也逐渐稳定了下来,一切都缓缓恢复了原状,若不是周围掉落的碎石瓦砾,几乎让人错觉,这只是黑暗之中的一场梦幻而已。
只是,那个已然消失的美丽身影,却明白无误地说明,这诡异的洞穴里,危机四伏。
李洵沉默片刻,镇定了一下心神,刚欲说话,忽然身旁一个年轻焚香谷弟子叫了起来:“有人,是谁在那儿?”
其余众人都是一惊,连忙向前看去,果然黑暗中人影一闪,竟是走出一个人来,看去身形苗条,走路时带着一丝妩媚,乃是一个美貌女子。
众人都为之一怔,一瞬间都以为是陆雪琪去而复返,李洵还险些大喜之余唤了出来,但话到嘴边,忽然他脸上笑容转为僵硬,慢慢变得铁青,眼中竟有仇恨之意,同时还有几分不可思议的冷笑,道:“原来是你……”
那女子听到人声,似也吃了一惊,抬头看去,脸色又是一变。
这女子容貌秀丽,娇媚入股,却正是金瓶儿。 诛仙 第二十一集 第六章 追逐
只是此刻金瓶儿脸上神情竟是十分的疲累,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精疲力竭的样子,不过虽然如此,面对着这些正道弟子,金瓶儿却仍然还是露出了动人心魄的笑容,黑暗之中,她看去竟是分外的楚楚可怜。
“自然是我了,这位焚香谷的公子,怎么,我们不过见了几次面,你便对我念念不忘吗?”
李洵面上一红,退了一步,怒道:“谁与你念念不舍,你这个妖女,当初害了我燕虹师妹,如今正要向你讨要血债。”
说罢,李洵一挥手,身形如电,已是向金瓶儿掠去,曾书书在背后皱了皱眉,欲言又止,而在他身旁的众焚香谷弟子迟疑了片刻之后,呼喝声中,纷纷也围了上去,一时声势颇为浩大。
金瓶儿哼了一声,眼里闪过讥嘲眼色,只是这许多仇人一起扑来,自已此刻又是疲惫之身,她自然不会去逞强相斗。只见她柔媚脸上,忽地闪过一丝刚毅,似下了决心,同时一声轻喝,右手边缘紫光泛起,杀气大盛。
李洵与金瓶儿交手数次,深知这魔教妖女的厉害,当下连忙留心戒备,同时发现身后风声嗖嗖,竟是多位师弟都蜂拥而上,李洵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出声喝止。众人一怔,纷纷停下身形,但便在这微微混乱时刻,突然间前头金瓶处紫芒暴涨,如一团紫色火焰席卷而来,李洵大喝一声,挡在众人面前,手中仙剑祭出,将这紫芒挡了下来。
只是这看似威力无比的法术,李洵挡下之后,却突然皱了皱眉,怔了一下,原先预料的威力竟然如一张薄纸般一碰即破,看似强大的法术瞬间消散,而紫芒背后,金瓶儿的身影不知何时居然已经重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李洵脸上铁青一片,恨声道:“狡猾的妖女,又着了她的道,我们快追。”
说罢,当先追去,身后焚香谷众人自然以他马首是瞻,纷纷赶上,曾书书半张了口,想说什么,但看看人影闪动,随即无力摇头,叹了口气,向四周小心地看了看,慢慢跟了上去。
李洵对金瓶儿似是极为愤恨,一路追踪而来,须臾不肯放松。其实以金瓶儿的道行本领,若是在平日随便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算计李洵在先,要想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对她来说也并非什么多难的事情。无奈此刻她却是极不走运,一来是在这似乎只是一条道的古老洞穴之中,避无可避,二来不久之前她刚刚与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也就是九尾天狐小白斗法一场,虽然没有受伤,并趁着小白与鬼厉纠缠之时好不容易脱了身,但却也是被小白那种古怪的法术给耗费了大量法力。
要知道小白乃是狐妖一族的老祖宗,一身道行修行只怕早已过了千年,其道行之高,妖术之强,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人物。金瓶儿虽然也是聪慧至极的女子,但终究还是在小白手下吃了暗亏,本来这也不算什么,一来不算丢脸,二来金瓶儿也并未受伤,小白也无心伤她,谁知却在这等虚弱时候竟遇上了李洵等人。
李洵这一路追来,片刻不得喘息,焚香谷名列正道三大派阀,李洵又是焚香谷主云易岚最得意的弟子,一身修行实不可小觑,金瓶儿几番用巧或全力奔驰,竟然仍无法躲过追在后头的李洵。时间一久,金瓶儿竟感觉自已开始慢慢胸闷,连呼吸也有些慢慢不匀了。
金瓶儿心中越来越急,自从进入这镇魔古洞之中,怪事是一件连着一件,先遇到那个神秘女子小白,后来鬼厉又与那神秘女子同时失踪,刚刚不久之前,这洞穴深处传来的异啸怒吼与炽热的至极的热浪,仿佛都说明这洞穴深处似乎已经有人动手斗法,然而金瓶儿几番思忖,却终究不愿贸然深入,毕竟对她来说,她可不像鬼厉那般愿意冒大险深入进去,鬼王宗和她关系虽然非浅,但也不到她为之卖命的地步。
只是此刻背后有人苦苦追逐,金瓶儿一路闪掠,也不知又向镇魔古洞深处飞进了多远。这一个古老山洞当真深得可怕,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只是感觉上这洞穴地势并没有严重向下倾斜的模样,却不知它到底通向何处。
黑暗中,耳边风声尖锐如刀声,不知何时开始,那阵阵阴风已经消失了,但是李洵的声音却始终跟在身后,不曾消失的过。
便在这时,前方黑暗之中,忽地竟有个模糊人影一闪,金瓶儿何等眼力,瞬间便看出来正是那个刚才让她吃了大苦头的女人,也就是九尾天狐小白。
而默默伫立在黑暗里的小白,似也发觉了什么,身上亮起了一道白色的柔光,缓缓转过身来。
“又是你!”小白皱了皱眉,向金瓶儿淡淡道。
金瓶儿去路被她挡住,不得已停了下来,刚才她已领教过小白的手段道行,委实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此刻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一时她也为之变色。
小白脸上似乎心事重重,看了一眼金瓶儿,没有让开道路的意思,仿佛是不愿让她过去,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间她又是一怔,转身向来路看去,然后忽地冷笑一声,道:“怪了,今日来这里的人可真是多啊!”
说话声中,李洵的身影伴随着呼啸从黑暗中掠了出来,待看清场中竟然又多了一个绝美的陌生女子之后,李洵显然有些警惕之意,没有立刻对站在前方的金瓶儿出手,而是站住了脚步。
小白向李洵看了一眼,忽地目光中一寒,似乎是认出了李洵,片刻之后,只听呼呼风声大作,李洵身后的黑暗中又不停闪动人影,却是其他焚香谷弟子赶到了,这些人道行不如李洵,速度也比他慢了许多。
小白目光在这些焚香谷弟子脸上和衣服饰物上转了一圈,忽地冷笑道:“焚香谷的人?”
这边金瓶儿看忍不住看了小白一眼,隐约听出小白对焚香谷人抱有不满之意,不禁心中暗暗高兴。而前头李洵一时摸不清小白虚实,而且他也不愿在此刻节外生枝,当下出声道:“在下李洵,乃焚香谷云易岚谷主座下弟子,不知姑娘是哪位?我等并无冒犯姑娘之意,只是这女子,”他一指金瓶儿,道,“她却是作孽多端,恶贯满盈的魔教妖女,我等正要将她除去,如姑娘没有其他事情,麻烦站在一旁,我等感激不尽。”
小白哼了一声,非但没有走开,反而慢慢向前走了两步,淡淡道:“我正是有意些事情,所以不能走开。”
李洵脸色一变,他身后众焚香谷弟子有几个已然怒声喝了出来。
李洵沉声道:“这位姑娘,你维护这个妖女,便是与焚香谷为敌,也是与天下正道为敌你可知道吗?”
小白“哈”地失笑,伸出白玉似的手掌,轻轻抚弄鬓边秀发,冷笑道:“与焚香谷为敌?与天下正道为敌?无知小辈,这些早就是你家姑奶奶几千年前玩剩下的了。”
焚香谷众弟子一起大哗,李洵脸上也是闪过怒容,只是他定力毕竟比这些弟子要好,而且一时摸不清楚这个神秘女子来历身份,反而是拦住了要冲的几个师弟,寒声道:“这位姑娘好大的口气,请问阁下是谁?”
那里的小白却没有回答他,反而看去有些发怔,半晌之后,他似自言自语了两句,忽然却又是“扑哧”一声,竟是自已莫名其妙笑了出来,摇了摇头,低声笑道:“姑奶奶……唉,好久没这么说话了,居然连自己听了都有些回不过意思来,真是……唉,难道真是老了吗?”
说着,她脸上笑容慢慢消失,怔怔出神,表情看去,竟仿佛有些出神起来。
金瓶儿在一旁为之哑然,一时不知这古怪的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而前头李洵脾气再好,却也是被小白气得几乎要炸开了,怒道:“我好言劝你,你若再不让开,可不要怪我们得罪了。”说罢,他冷笑两声,道,“单凭你刚才那几句挑战天下正道的话,我就可以将你擒下,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小白慢慢抬眼,向李洵看了过去,深深看了看他,忽然道:“那个小姑娘。”
金瓶儿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小白喊了第二遍,这才怔了一下,愕然道:“你在叫我?”
小白哼了一声,道:“不是你,我又是喊谁?”说着,她轻轻摆了摆手,走上一步,动是挡在了李洵等人与金瓶儿的中间,道:“你走吧,这些人我替你挡着。”
李洵等人登时勃然变色,金瓶儿大喜过望,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连忙道:“多谢……多谢前辈。”
说完生怕这古怪女人反悔,连心闪身向前头黑暗中掠去,李洵等如何能让这杀人凶手再一次逃脱,刚要发力追去,却只见白色光辉一闪,瞬间一片光幕已然亮起,挡在了小白身前,将去路挡了个严严实实,诛仙官方站www.zhuxian.info片刻之后,金瓶儿的身影已然不见了。
李洵直气得咬牙切齿,回头对着小白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那个妖女?”
小白微微一笑,似乎李洵的恼怒在她看来,反而更加令她高兴,悠然道:“我?我是谁你管得着嘛?至于说我为什么要帮她,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我看你们这些焚香谷的人不顺眼。”
李洵和他身后所有焚香谷弟子都怔了一下。一时哑然,都说不出话来,李洵忍不住问道:“这位姑娘,难道我们之前曾经见过吗,又或者我们曾经得罪过你?”
小白摇了摇头,微微翻眼,眼波流荡,如水一般,嘴角间更是挂着淡淡勾人魂魄般的笑容,道:“我们没见过,你们也没得罪过我,可是我啊……”她微笑道,似乎很是高兴地说道:“可是我就是看焚香谷不顺眼,你能拿我怎么办呢?”
李洵等人当真是气得牙根都痒了,也不等李洵下令,早有焚香谷弟子怒喝着扑了上去,李洵也不阻挡,这女子如此辱骂和挑衅,若还不教训她一下,只怕焚香谷日后都无脸面做人了。
黑暗中,只见着十几道人影,从黑暗中纷纷跃出,向着那片白色光幕,纷纷扑去,而光幕背后,小白的笑容依然,只是眼光之中,更多了几分嘲讽之色。
风,伴随着急速掠过身影,化作尖锐的,清啸声在耳边不停呼啸,不知道有多少路途,在脚下纷纷消逝。陆雪琪飞驰在这古老黑暗的洞穴之中,向着前方那未知的神秘而去。
不知怎么,她虽然仍不知道,在前方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可是在她心中,竟有种狂热一般的情绪,在她如冰霜一般的心里熊熊燃烧,如最热烈的火焰。
于是她飞驰,再也不顾其他。
身后的人影都早已消散,刚才掠过一个地方的时候,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感觉出,那里的黑暗中仿佛有个身影隐藏其中。只是这感觉转眼即逝,诛仙官方站www.zhuxian.info只在那电光火石之间,那暗中的人影仿佛有些异动,随后似发现了什么,竟然又消失了下去。
远远的身后,那阵阵呼啸而过的风中,不知是否有那么一声轻叹呢?
陆雪琪不知道。
这感觉她丝毫也不曾放在心上。
这样的一生,又会有多少的事,或人,值得你这般不顾一切呢?
如果没有,或许是悲哀吧?
如果有,那就不顾一切吧!
天琊神剑握在手间,绽放出越来越强烈的光芒,如同最澎湃的心潮,轰然闪动。
那一片蓝色的身影,越飞越远,却又仿佛越来越近!
风,还在刮着。
前方的路,依然还黑着,只是,终究还会有个人,在这条路的尽头吧。
她飞驰,飞驰,飞驰着……
那一束,绿色的光芒,在前方缓缓亮起,陆雪琪终于看到了黑暗中第一束的光亮,远远地,在黑暗中,如一个寂寞的幽灵轻轻徘徊。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瞬间,天琊神剑上所有的光辉都收敛了起来,如悄悄(隐藏的害怕的)女子。只是黑沉沉的黑暗缓缓涌上,将她的身影吞没,掩盖过去。
她在黑暗中,默默凝视那一盏绿色之光,在那绿光的背后,会是什么等待着她?
是失望,还是他?
若是他,又怎样?
她竟为之而犹豫,而踌躇,那充盈心间的狂热如火焰,依然燃烧而不曾消失,只是那火焰深处,竟还有几分幽幽的酸楚。
她凝视了很久,很久,慢慢地,移动脚步,向后退了一步。
是畏惧吗,是退缩吗?
这一生,还有你不能面对的人吗?
不能,还是不敢?
缓缓地,有窒息的感觉,黑暗在周围狞笑着,谁在前方?命运从来不善微笑,谁又能这般容易战胜自己。不曾畏惧生死,不曾害怕时光,可是谁能免,完全面对深心?
黑暗里,一片寂静。
她仿佛又要后退。
看不见的容颜,又是怎么样的痛楚?
忽地,那炽热的热浪陡然出现,在那绿色的幽光背后,传来巨大的轰鸣。
赤色的火焰,仿佛狰狞的凶手,在这世间猖狂地狞笑,咆哮的声音,震慑着世间万物。脚下的大地与周围的岩壁,再一次开始纷纷震动,大概是因为接近的缘故,颤抖的大地震动得更加厉害,简直令人无法想像,在那火焰深处,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火光远远倒映,双眸在黑暗中霍然闪亮。
燃烧的,仿佛是眼眸吧!
淡蓝色的光辉,突然再次闪烁,从黑暗中迸发出来,热浪滚滚之中,那一个美丽身影迎风而立,秀发飞舞。
“轰!”
巨大的咆哮与大地的震颤如雷神一般让凡人惊惧,整个洞穴都仿佛在颤抖,无数的落石在身边落如细雨,只是那个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她飞驰,在那如末日一般的景象中,在越来越疯狂的落石之中,飞驰着,向着那火焰深处,最亮的地方,飞驰而去!
没人知道,在前方会是什么,可是谁又在乎呢? 诛仙 第二十一集 第七章 恐怖
坚硬的地面,在炽热的火焰燃烧之下,甚至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熊熊烈焰,从赤焰魔兽的巨口不不断喷射而出,简直有毁灭一切的气势,将这个巨大的石室空间,变成了一个恐怖的火海。
鬼厉的身影,从一开始就消失在了火光之中,再也没有出现过。
喷吐出一波如山火焰之后,赤焰魔兽那燃烧的双眼向着那火海深处狠狠注视着。似乎在找寻什么,暂时停顿了下来,炽热的火焰依旧在地面上燃烧着,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在沸腾。
然而,鬼厉与他户头的那只猴子小灰,却同时消失不见了。
难道他已化为灰烬?
片刻之后,答案出现了。火海上空,竟凌空出现了鬼厉身影,刚才那瞬息之间,鬼厉几如妖魅一般,竟闪身到了赤焰魔兽的上空,完全闪开了那可怕的烈焰。
此刻,在他的手中,重新现出那闪烁着青色光芒的噬魂魔棒,在一片火光中,他的脸色凛然而从容。
猴子小灰在他的肩头,对着下方那只巨大的魔兽,忽地龇牙,咆哮了一声,显然对着这个老对手,它也有些激动起来,纵然是猴子,但在鬼厉身边如此之久,那血液之中,多多少少也有那么一些噬血珠刚烈凶戾的气息吗。
赤焰魔兽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声音远远回荡了出去,仿佛雷鸣一般,随即,那巨大的身躯霍然腾空而起,瞬间周围的气息几乎都被灼热的烈焰蒸发殆尽,只剩下了酷热。那闪烁着凶戾火光的巨体,轰然而至。
这一次,鬼厉却没有闪避,看着那比自己身躯大了无数倍的上古魔兽,他的眼眶中似掠过奇异光芒。而在赤焰魔兽扑来的身躯背后,那的八凶神像游光圈,依然追随在它身后,缓缓转动,明亮不定,如一只神秘的眼睛,冷冷注视着这一场搏斗。
噬魂魔棒顶端,噬血珠表面上暗红色的血丝在片刻之间,一丝丝全数亮起,迎着那飞扑而来的火躯,鬼厉非但没有后退,这一次竟当面迎上。
赤焰魔兽似乎也未曾想到这婆婆的人类竟然与自己当面对抗,反是身躯微微一窒,但随即火焰更甚,咆哮巨吼声中,一口咬下。
巨大的火花如天妹落雨,纷纷而下,但落到鬼厉周身三尺时候,竟遇到无形屏障,尽数被弹了开去。与此同时,鬼厉依然掠至赤焰魔兽的向前,那一双燃烧着炽热火焰的巨目,几乎就在他的身前。
鬼厉在重重烈焰包围之中,身旁的小灰发出了一声尖啸,噬魂魔棒向前,对着赤焰魔兽的头颅,刺了过去。
那青色的光芒,瞬间大盛,如火光中迸发的灿烂莲花,随即,那莲花深处,竟似又开出鲜血般艳丽无匹的红……
鲜红!
噬血珠在热烈的空气中,仿佛也在微微颤抖,灌注其中的力量,有多少年未曾如此强大,那青色的气息,在珠体深处急速旋转,仿佛咆哮着渴望杀戮。
那分明是一片火海,但周围的温度却在瞬间冷却,冰冷的气息从天而降,笼罩了赤焰魔兽。第一次,这只古老的守护神兽在惊愕之中本能地感到畏惧,但更强大的本能,却促使它发出更凶恶的咆哮,再次向鬼厉咬下。
那巨头扑下之际,熊熊烈焰轰隆而落,便在这个时候,鬼厉将噬魂魔棒深深刺进了赤焰魔兽那嘶吼的口中。
巨大的身躯,在半空中停顿了下来,周围的空气依旧??炽热,但一股冰寒,却仿佛是从人心深处,就那般散发出来。不知何时开始,小灰还是趴在鬼厉的肩头,身躯也没有变化,但那三只眼睛之中,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已经变成了红色,看去刺眼至极。
而此刻看着赤焰魔兽在鬼厉噬魂一击之下,长势瞬间闪现,小灰更是面露狰狞之相,向着那赤焰魔兽,跨出獠牙,狞笑了一声。
转眼之间,轩辕的温度继续下降,赤焰魔兽身上的高温也随之退却,仿佛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畏惧眼神,赤焰魔兽那燃烧着火焰的双眼中竟闪烁着恐惧。
凌空虚立的鬼厉,缓缓抬头,从他手中的噬魂魔棒之上,红色的火光充斥了整根法宝,似乎正一点一滴毫不留情地将赤焰魔兽的精华,尽数吸来。
鬼厉面上似微微有痛楚之色,脸上也呈现出一层赤黄之光,但在闪现三次之后,随即被一层金色的光辉所掩盖。
赤焰魔兽再也无法支撑巨躯,从半空中颓然摔下,刚刚在片刻之前还不可一世的怪物,此刻竟然已变成了这般软弱景象,若不是亲眼所见,几乎难以置信。石室里的火焰在迅速地消散着,温度也下降得极快,取而代之那高温的,是从鬼厉身上散发出来的极冰寒,且带着一丝邪恶气息的味道。
赤焰魔兽倒在了地上,身上原本熊熊的火焰此刻已然所剩不多。远远看去,这只守护魔兽似乎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力量,在充满恨意地注视着缓缓落下的鬼厉之后,赤焰魔兽终于发出了一声怒吼,然后,巨大的身躯缓缓消散在空气之中。
只是它的身躯虽然消散,但半空之中那个神秘的八凶神像光圈,却没有消失,而且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刚才那一场斗法的影响,已经明亮不定,缓缓自转着,慢慢后退,最后,停留在了重新现出身影,依然坐在地上的兽神身前,那一座古老火盆之上。
火盆中,火焰静静燃烧着。
在一片被鬼厉那噬血珠妖力笼罩而来的冰寒气息中,这是惟一的火焰与光明所在,它似乎完全不受鬼厉妖力的影响。
鬼厉重新落到了地上,但他的脸上,却完全没有胜利的喜悦,望着那片依旧燃烧的火焰,他的瞳孔似乎还在微微收缩。
那神秘的光圈,缓缓转动着,八个凶恶狰狞的神像,依次亮起,暗淡又明亮,仿佛在神秘地诉说什么!
光圈之下,是兽神那带着深深疲倦却依然微笑的脸庞。
“啪,啪,啪……”
兽神轻轻拍掌,温和地笑了,道:“厉害,厉害,想不到你竟有如此道行,和这等厉害的法宝,我虽然早料到你道行不低,但却也没想到竟高到了这等地步。”他低低叹息了一声,仿佛有些自嘲,道,“我好像总是错了,不是吗?”
鬼厉望着他,缓缓道:“这次出现的赤焰魔兽,虽然声势惊人,但威力却实比不上当日在焚香谷玄火坛里的那一次。”
兽神看着鬼厉,没有说话,但眼神之中,却慢慢有了赞许之意,点了点头。
鬼厉淡淡道:“这赤焰魔兽,分明正是这巫族传下的八凶玄火法阵的护阵灵兽,所以只要这法阵所在,尚能启动,便能召唤出这一等一的魔兽。只是赤焰魔兽乃是被拘禁在阵法之内的魂兽,阵法所含玄火之力越大,它的威力便也越大。”
他看了一眼兽神身前的那只火盆,道:“这只火盆,可是传说中能聚天地离火精华的‘聚火盆’?”
兽神笑了一下,道:“不错,正是聚火盆。”
鬼厉点了点头,淡然道:“有这聚火盆在,你便能以其中离火之力驱动玄火,启动法阵,召唤赤焰魔兽,但这法宝虽然神奇,却未必比得上在焚香谷玄火坛中地下,那炽热熔岩上千年的充实火力,持续不断地供给法阵,所以你此番召出的赤焰魔兽,虽然看去威势很大,但只不过是空有躯壳罢了。”
“哈合,好,好,”兽神大笑,抚掌道,“好一句空有躯壳,说得好,可惜这世间能说这一句的,除了你,却不知还有何人?”
鬼厉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至少,将你打成重伤的那个人,有资格这么说话。”
兽神面容忽地一敛,面色沉了下来,目光也变得阴冷,向鬼厉看去,鬼厉直视他的眼眸视线,坦然相对,却也感觉到一阵摄人气势,从那个看去病弱的身体上散发出来。
兽神看着鬼厉,慢慢地开口,道:“我听说,那个打伤我的人,似乎跟你也有几分过节吗?”
鬼厉脸色登时也为之一变。
两个男人对望着,都没有再说话,但这个石室之间的气息,却仿佛已降到了冰点。L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他们二人似乎同时若有所觉,兽神微微抬眼,鬼厉却是转过身子,向这个石室的入口处,望着。
那一眼,在黑暗中如惊鸿掠过,在心间划下了痕迹……
赤焰魔兽已然消失,整座巨大的石室中,重新又是陷入了黑暗,只有兽神向前那个火盆里,还有一团火焰静静燃烧,照亮着附近小小地方,发散着些许光亮和温暖。就连在火盆上方缓缓转动的八凶神像光圈,也并没有多么耀眼。
可是,就在那个瞬间,在那黑暗的深处,一个身影,被淡蓝色温柔的光辉轻轻笼罩着,静静伫立在那里。熟悉的容颜,映入眼帘,一个怔然的片刻,就像已过了千年万年。
怔怔地,看着她。
一步,一步,缓缓走近。
陆雪琪的手,在黑暗微光里,显得很是苍白,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用力抓着天琊的缘故。但是她的容颜之上,却仿佛没有丝毫激动的情绪,一如当初初见面是,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子。
她慢慢地,走近。
走到他的身旁,站下。
没有说话,没有言语,她的眼眸之中,此刻只剩下那团火焰倒映的光影。那一刻,又是过了多久的光阴?”
兽神默默地看着这一男一女有些奇怪的举动,却什么也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在他那永远也看不清的眼睛中,闪烁的复杂神情,却又有谁能够明白呢。
和他,并肩站着。
陆雪琪的眼,从走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鬼厉,半晌之后,在静默已久微微有些怪异的气氛中,只听见她低低地,平静地,却仿佛那平静之中更有着一份说不出的情怀,道:“原来……当真是你……”
鬼厉没有说话,他注视着面对面前这个女子那婉约而美丽秀气的绝美容颜,良久之后,他所做的,却只有一件事而已。
他向着她,慢慢——微笑。
然后,他站到她的身旁,并肩站着,深深呼吸,那一般从胸膛深处回荡的火焰,仿佛温暖了整个深心。
陆雪琪似感觉到了什么,徐徐地,她的脸竟有些苍白中隐隐的红,可是,她却没有任何遮掩,她只是——在冰霜一样的容颜上,向着前方,向着那团热烈的火焰,倒映在她眼中的火焰,微微笑了。
那样,温暖的笑容!
两个身影,并肩站着,看着兽神,面对着这方今世上不可一世的魔头。
兽神的眼中,却有痛楚一般的神色掠过,慢慢低下了头。
火焰静静地燃烧着,石室里的景象,似乎在火光中显得有些朦朦胧胧了,三个人的身影,伫立了许久。
考虑到,兽神重新抬起了头,目光在陆雪琪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后,落在了鬼厉身上,忽然道:“你答应我一件事,行吗?”
鬼厉一怔,不曾想他竟然会说出这样话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道:“什么?”
兽神的脸上有着很深很深的倦意,淡淡地道:“你们两个无论是什么目的,反正都要与我一战,若是死于我手,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若是我败了,也不怪你们,只希望你出了这个古洞之后,替我做一件事。”
鬼厉道:“你说。”
兽神默然了片刻,道:“你记得洞口有一尊石像吗?”
鬼厉脸上掠过一丝奇怪的神情,缓缓点头,道:“是。”
兽神声音变得低沉,幽幽道:“若是你有机会出去,便替我采一束她当年最喜欢的百合,放在她面前。”
“百合……我知道了。”鬼厉慢慢点头,只是他的口气之中,似乎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陆雪琪感觉到了,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
兽神摇了摇头,似乎自嘲般笑了一下,然后对着鬼厉,微笑道:“不过你们呢,若是你们留在了这里,再也没有机会出去的话,你又会有什么心愿呢?”他目光从鬼厉身上又缓缓落在陆雪琪脸上,微微笑着,眼中仿佛还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道:“你呢,你也有什么心愿要讲吗?”
鬼厉沉默,陆雪琪也没有说话,过了片刻,陆雪琪悄悄向鬼厉看去,只见他的脸上,却是隐约复杂的神情,带着几分痛苦。
她深深呼吸,忽然道:“我没有更大的心愿了!”
这一句话,她虽然口气平淡,便说得却是斩钉截铁,更不给自己半分回旋余地了。
或许,她也真的不想,再也不想,给自己什么余地了吧!
鬼厉的身子,震了一震。
然后,他看向身旁的那个女子。
深深凝望。
不曾言语。
兽神看着陆雪琪,眼中的却是越来越亮,忽然间,他双手一拍,虽然身子还有几分摇晃,但他依旧还是站了起来。鲜艳的丝绸衣襟在他身边席卷过去,饕餮也站了起来,在主人身边低声嘶吼。
“好,好,说得好!”
兽神对着陆雪琪,眼中慢慢散发出的,竟是一种莫名的狂热,“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这世间女子,果然还有如她一般的。
他仰天长笑,状若癫狂,在笑声末了,却犹如哀嚎,带着一点呜咽,随着他的身躯晃动,一股莫名的气氛缓缓升腾,原本深表而缓缓自转闪烁的八凶神像光圈,突然转速开始迅速加快,同时八个神像同时亮了起来。
那仿佛来自远古神魔的古老凶戾气息,与前番赤焰魔兽截然不同的恶魔咆哮,瞬间弥漫开去,那个古老火盆中的火急在妖力催持之下,再一次地,缓缓变大。
而这一次,那团燃烧的火焰,竟然缓缓离开了火盆,犹如镶嵌在那个神秘的八凶神像光圈之中的身体,与八凶神像一起升到了半空,熊熊燃烧。
你说得对,我召唤出来的赤焰魔兽的确因为玄火之力不足而不如玄火坛的那座法阵,“在光圈之后,兽神苍白的脸上涌现出红色的光润,似乎因为这绝世妖力的降临,他也为之复苏,”但是这里的法阵,却是当年玲珑亲自布下,远胜过玄火坛的那处遗迹的法阵,这奥秘之处,就让你们看看吧。
他凄厉的长笑声中,整个身躯飘浮到半空,缓缓融入了那团越来越盛的火焰之中,终于消失不见,地面之上,饕餮大声咆哮着。
下一刻,那八面凶神的神像之上,陡然间,所有神像的眼睛如充血一般,都起了红色的光芒,如恶魔重新醒来,刹那之间,漫天神魔一起狂呼,尖锐啸声铺天盖地,震耳欲聋。
那团火焰越烧越烈,火焰深处,开始不停发出隆隆如雷鸣一般声响,焰心渐渐转为纯白之色,即使隔了老远,以鬼厉与陆雪琪之道行修行,竟也感到难以忍受的酷热。
而在漫天魔啸之中,回荡着神秘的咒语之声,那咒语晦涩而悠长,古老而艰深,仿佛远古的先民,膜拜着神明,用尽全身心的信仰灵力,召唤着那梦寐中的神明。
巨焰,焚烧!
那咒语突如疾风骤雨,撕裂人心,在声声如敲打心灵的咒语声中,突然,一股巨大而锐不可当的威势,从那巨大的火焰深处猛然散发出来,那威力竟是如此巨大,鬼厉与陆雪琪竟不能抗拒抵挡,被迫向后倒飞了出去。
是什么可怕的咒文,又是召唤来了何等恐怖的灵物,竟有如此的威力?
一时之间,鬼厉与陆雪琪齐齐为之变色,这哪是是人力可以抵挡的力量?
那火焰疯狂地焚烧,烈焰在半空中如妖魔狂舞,迎接着这火焰深处的恐怖到来。最炽热的地方,几乎是纯白的焰心,忽然,在剧烈的闪动之中,似某种生物,缓缓喘息,睁开了眼睛。
瞬间,周围古老坚硬的岩壁纷纷碎裂,地面上现出无数条巨大的裂缝,并从裂缝深处,更透出了赤红色的光芒,仿佛脚下,就是恐怖的火山熔岩,那将喷发。
而那喘息之声,犹如一声龙吟,在这个空间中——回荡! 诛仙 第二十一集 第八章 八荒火龙
镇魔古洞,洞口。
玲珑巫女神像之前,黑木默然伫立,而凶灵黑虎似乎也沉默着,站在他的身后。陆雪琪等人已经进去很久了,更不用说之前鬼厉等人,而这么长的时间里,谁也不知道那个古老洞穴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们两个兄弟,似乎都没有表现出关心的样子,在他们眼中,似乎只有那一尊玲珑巫女的神像。
突然,在这一片静默之中,脚下的大地竟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隐隐的轰鸣雷声,竟是从那镇魔古洞之中传了出来。黑木身子一震,转身与黑虎对视一眼,但还不等他们想个明白,更大的异变,已经发生。
原本黑沉沉的天空苍穹,笼罩在焦黑山峰上空的黑云层中,突然射出了一道金色光芒,如利剑一般,从天而降,刺穿了沉沉黑暗。紧接着,厚厚黑色云层的边缘,都开始透射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如同替这黑云镶嵌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边。
隆隆雷声,千万年来,重新在这座被诅咒的山峰上空响起,云层开始疯狂地涌动,似乎有某种神秘莫测的力量,在不断地苏醒,让天地也为之动容。
黑木与黑虎怔怔望着这天地异变,忽然间,黑木一转身,迟疑了片刻,声音似乎有些颤抖,低声道:“阴风……,也消失了。”
黑虎巨大的身躯,凝视着那洞穴深处,深深黑暗里,再也没有了阴寒刺骨的阴风,取而代之的,是炽热翻滚的热浪。
“怎么回事,里面出了什么事?”黑木的声音隐隐有几分激动,但是被黑布笼罩的面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见他死死盯着那个镇魔古洞。
与他相反,黑虎面对这些异变,表情却十分的复杂奇怪,似乎有说不出的欢喜,可是那白色烟雾构成的脸上,竟然还流露着一丝哀伤。
“是火龙,八荒火龙!”他淡淡地,低声道。
“什么?”
黑木不能置信地急转过身,盯着黑虎,道:“你说什么,八荒火龙,这世上出了娘娘之外,如今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能够召唤八荒火龙?”
黑虎目光苍茫,慢慢转到那尊石像之上,半晌之后,道:“本来是没有人的,因为那召唤的咒文与万火之精玄火鉴,都早已失落了,可是,”他笑了笑,然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黑木,道,“可是,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曾经领悟了巫女娘娘她全部的巫法咒文,而娘娘生前唯一布下尚存并能召唤八荒火龙的八凶玄火法阵,又恰好就在这里。”
黑幕怔了一下,没有说话,半晌之后,颓然摇头道:“原来他……竟然还有这一手。可是八荒火龙乃毁灭万物之凶物,他召唤着之神兽,难道忘了当年娘娘是用这火龙将他生生焚灭的吗?”
黑虎淡淡冷笑了一声,道:“谁知道,我只记得娘娘当初走的时候,弥留之际亲口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黑木一震,道:“什么?”
黑虎脸上现出浓浓的恨意,霍然转身,看着那异变越来越是明显,震动越来越大的镇魔古洞,冷笑道:“娘娘交待过,日后无论在过多少年,一旦火龙复生,在此降临,便是这一场冤孽结束之时!”
黑木喃喃念了一遍:“冤孽结束之时……”忽地,他脸色一变,道,“难道娘娘他早已预料到了?”
黑虎没有理会他,对他来说,在这炽热之风越来越烈,天际风云翻滚,金芒乱闪,天地乱象纷呈的时刻,他的眼中,只有那尊石像。
他慢慢移到石像前,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低声道:“娘娘,娘娘……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您别着急,在等一会儿,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黑虎就来找你,从此永远侍奉在你的身旁。”
黑木木然地望着这位前世的兄长,然后,他仰天眺望。
那天,还给他的,却是一个当头雷鸣!
“轰隆!”
风云更急了,大地震颤得越发强烈。
镇魔古洞甬道之中,曾书书后退半步,避开了一道闪烁冲来的白色光体,躲在一旁,但同时心中却是暗暗叫苦。自从李洵等人不知怎么就突然在这镇魔古洞之中惹到了一个白衣女子,偏偏这个看去比金瓶儿还妖媚几分入骨几分的女子,道行却是高得不可思议,李洵等焚香谷弟子一拥而上,却被她用一个古怪之极的道术尽数给当了回来,而此刻全部的人都被这个女子施展的一个法术给困住了。
那是与小白困住金瓶儿所施展的一模一样的法术,神秘的白色光球向着人群冲去,焚香谷弟子们用各自的法宝将只击飞,却不料这法宝竟然越打越多,刚开始还没什么,但过了一会儿之后,这洞窟之中已然到处都是白色光辉的笼罩范围之内。焚香谷弟子众多,见机应变之能由不如金瓶儿远甚,那白色的光体几乎是一转眼间就衍生出了无数个出来,纷纷在半空之中横冲直撞,将这些最开始还想将小白捉住好好责罚的焚香谷弟子,打得是叫苦不迭。
眼看着焚香谷弟子陷入困境,曾书书总无法袖手旁观,只得加入战局,无奈白衣女子道行奇高,曾书书也无法追到她,相反很快也被许多白色的光球包围住了。不过曾书书毕竟机灵过人,才几个回合,登时便知道其中有异,连忙大声提醒旁边焚香谷弟子不可乱斩这些白色光球,众人这才醒悟过来。
只是虽然如此,这白色光体已经漫天都是,将这些正道弟子围了个严严实实,东一个射来西一个撞,人人手忙脚乱。
小白慢慢从天而降,落到地上,看着前方白光闪烁,焚香谷众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冷笑了一声,出了一口长气。她虽然得道千年,但决然不是什么慈悲为怀,虚怀若谷的仙家人物了,被焚香谷在玄火坛中禁锢了数百年,这一口恶气当日虽然轻轻放过,但不找焚香谷的人麻烦,已经是焚香谷弟子烧高香了,如今居然送上门来,偏巧她正与鬼厉一席谈话之后,心情正坏,可谓撞到枪口之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春风得意的小白心中竟是一凛,一股从未有过的心悸感觉,从内心深处猛然冒起,心口更是不由自主地猛跳了几下。
一股古老而狂暴的力量,在前方,在这个镇魔古洞的深处,缓缓升起,仿佛沉眠了千年万年,终于第一次苏醒。而只不过着苏醒的开始,竟然以让天地为之变色。
隆隆雷声,从大地深处缓缓传来,剧烈的震颤,随即从远方如波涛一般涌来,大地开始剧烈的颤抖,这一次,无数巨大的石块都开始纷纷落下,似乎根本无法承受着巨大的力量重生一般。
所有的人,大惊失色,仓皇之中,曾书书用尽全力,大声招呼李洵,喊道:“李师兄,这里太过危险,我们还是先出去为妙!”
李洵脸色苍白,一剑击飞一枚冲来的白色光球,只是心乱之下用力稍大,那光球被他击飞数尺远后,却又分成一模一样的光球,重新在半空之中积蓄力量,眼看又要重新冲来。不过自从这异变陡生之后,小白似乎心有旁顾,催发道术也慢了许多,这些光球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一直被逼迫得紧的李洵脸上青白相间,忽然一咬牙,大声喝道:“都出去,我断后。”
说罢,飞身而起,登时剑芒大盛,一时将大部分白色光体都挡了下来,焚香谷众人向来对他敬重,闻言之后,再看看周围情况,的确也并非久留之地,当下众人纷纷向洞口方向奔逐。只是李洵却似乎并没有走的意思,曾书书飞掠过来,替他连着挡下了数枚白色光球的撞击,大声道:“李师兄,你怎么不走?”
李洵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道:“可是……陆师妹还在里面。”
曾书书眉头一皱,怒道:“陆师妹她道行深厚,未必有事,你这般坚持,只怕误人误己。”
李洵脸色变了几变,却只见周围震动更加强烈,落石趋势经过这么许久,非但没有减弱的样子,反而更有加剧之势,他长叹一声,终于还是向后飞掠而去。
曾书书向那洞穴深处看了一眼,也随之而出去了。
那些人的对话,每一句都落在了小白耳中,只是对她来说,却仿佛除了淡淡冷笑,什么也没有打动心弦,空洞中的白色光球运动速度越来越慢,在李洵和曾书书身影也迅速消失之后,失去了目标的白色光球逐渐在半空之中停顿下来,然后渐渐聚合,缓缓融合,逐渐重新结成了一个白色光球,向着小白飞来。
小白缓缓转身,向着洞穴深处凝望着。
那股古老巨大的力量,仍然在不断加强着,小白甚者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一股蕴含着无比强大的毁灭之力。周边的岩壁仍然在不断颤抖中剥落下大大小小的石块,在轰鸣声中纷纷摔落在地上,只是在她身影三尺之内,并无一块石头能够击中她的身体。
白色光球飞回到了她的身旁,如一个小小的精灵,在她身边飞舞旋转着,似乎在揣摩主人的心意。
而主人茫然若失的脸上,有的却只是担忧与失落。
那深深黑暗之中,就在此刻,轰然泵发出一声怒吼,如巨龙长啸,龙吟对天。
那一股神秘的古老力量,终于完全苏醒了!
巨大的石室,完全被强烈的火光所笼罩了,先前的黑暗被彻底驱逐出去,找不到一丝阴暗的地方。这光亮,远远超过了世间任何的光芒,甚至令人感觉,连天际烈日降临,只怕也不过如此。
曾经不可一世的赤焰魔兽,如果与之相提并论,简直如一点萤火而已。
在这恐怖的力量之中,最炽热的地方,无疑就是那个仍然存在并且急速转动,闪烁着诡异光环的八凶神像光圈了。那里,兽神曾经融入的火焰越来越白热化,漫天神秘的咒文,也越来越急。
不停扩张又微微收缩起伏的焰心,仿佛一个孵化的赤焰之卵,孕育着某种可怕之物,而随着周围温度的持续急速升高,那古老而神秘的所在,正一点一滴地凝聚着失去千万年的力量,重新降临到这个世界。
陆雪琪和鬼厉两个人,已经被完全挤压到了石室边缘的墙壁之上,太过强大的烈焰之力,仿佛正在烘烤着他们的身心,榨取着他们身体里每一滴水分。
没有汗水,因为每一滴汗水还未流出便已汽化,熊熊烈焰之中,倒映着他们通红的脸庞。
陆雪琪忽然若有所觉,向身旁的鬼厉望去,那个男子,不知何时,握住了她的手掌。她没有任何的惊愕讶然,即使是在这绝望的火海面对那未知的神秘力量。
手心里,指尖上,传来了温暖。
曾经熟悉过吧,十年前曾经这样吧!
那一场黑暗中紧握的手的过往!
鬼厉身子移动,离开了两个人靠着的墙壁,挡在了陆雪琪的身前,淡青色的光芒,中间闪烁的是隐隐的金色光辉,从他手边闪起,形成了一道光壁,挡在了身前。
顿时,酷热之意减轻了许多,只是鬼厉的背部确实微微抖动了一下,然后,他深深吸气。
忽然,那只在他掌心的手,用力握住了他,从他的身后,淡蓝色的光辉泛起,起初,与那青色的光芒似还有些冲突,格格不入,但很快地,两道光芒融为一体,结成了更强大的光壁,抵挡着那恐怖赤焰的火焰。
男人的肩膀,男人的背,默默地站在身前,陆雪琪紧紧握着手,嘴角边,在那漫天火光之下,有淡淡的笑容。
突然,那冗长的咒文停止了,有那么一刻,仿佛一切都瞬间凝固住了,所有的火焰,漫天的火焰,鬼厉与陆雪琪奋力抵抗的身影,还有那半空中旋转不休的八凶神像。
最炽热的火焰深处,缓缓裂了开去,从一道细缝,慢慢变大,从一个人大小左右的缝隙,变成了数倍之巨的空洞,在这漫天耀眼火光之中,那条裂缝里,竟依然是不可思议的最深沉的黑暗。
然后,似什么东西,在那裂缝深处,冷冷的,向这外面的世界注视了一眼。
一股凶戾充斥着让人发疯一般的绝望,瞬间掠过了这石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下一刻,如受到最疯狂的刺激,全部的火焰瞬间迸发出最热烈的光芒,龙吟越来越亮,如一场狂欢不止不休,那火焰深处,龙吟声轰然而起,带着恐怖,带着绝望,那古老的神明灵物,从另一个世界降临其中。
巨大的头颅,慢慢伸了出来,如烈日一般耀眼而无法直视,那分明是沐浴在烈火之中的巨大古老火龙,每一处地方,都是火焰。
巨大的龙头,仿佛就已经占据了所有的空间,鬼厉与陆雪琪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不可一世,几乎超越这世间存在的生物,甚至忘了抵抗,只是凭借本能,两人的法宝结壁勉力抵抗着那汹涌而来的火焰,只是,那令人窒息的威势,却仿佛已宣告了他们的命运。
八荒火龙!
南疆古老巫族传说之中,毁灭世间万物的可怕凶兽,八凶玄火法阵最终极的召唤灵物,终于在千万年之后,重现于人世间。
巨大的龙首,在烈焰之中缓缓转动着,并没有立刻毁灭什么的举动,被烈焰包围的它,从巨大的犄角到口中的獠牙,都呈现出一种在极高温度中才能闪现的神秘的红润透明之色。
巨龙第一次深深的呼吸,便晃动了整座石室的剧烈颤动,仿佛这个空间,对它这样强大的生物来说,不过是一个狭小的地方,甚至它连身子,到现在也仍未出来过。
在龙首的背后,那转动的八凶神像光圈,似乎隐没在八荒火龙耀眼的光芒之中了,若隐若现中,那巨大的光圈似乎也在微微颤抖着。
是因为这火龙那令人绝望的力量?
还是那附身其上悠久之前的回忆?V
没有人知道。
也没有人会再去想那个了,因为此刻,似乎慢慢适应了刚刚苏醒之后,那异样感觉的巨大火龙,龙首之上,红润透明的巨大眼眶里,燃烧的烈焰缓缓升高,龙头也随之慢慢转动过来。
片刻之后,这恐怖的龙头,正对了这石室之中,那紧靠在角落里奋力抵挡的两个人影。
瞬间,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了整个天地 诛仙 第二十一集 第九章末日
那一声嘶吼,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因为在漫天呼啸的热浪火焰之中,恐怖的八荒火龙的龙吟之声,听起来竟似乎有些遥远。而鬼厉和陆雪琪所直接面对的,是怒涛一般喷射而来的巨焰,还有脚下曾经坚硬的地面,此刻却完全崩溃了一般变成熔岩地狱,巨大的裂缝无数,赤红的岩浆在脚下奔腾咆哮,如浪花潮汐一般飞溅,打在残留的焦黑岩块之上,不听的灼烧着,发出咝咝的声音。
滚滚火焰,铺天盖地,转眼已到了面前。
在这绝望的气息中,仿佛已经无法呼吸。
被映得通红的脸庞,鬼厉额角似有青筋闪现,在那巨大的洪涛面前,他双目圆睁,大喝一声,噬魂魔棒离开了他的手掌,漂浮在他身前半空之中。与此同时,鬼厉的双手结成类似佛家法印之结印,但从掌心中泛起的却并非天音寺佛门真法惯常所有的庄严肃穆金色光辉,而是略带了一丝诡异的暗红之光。
在他的法力催持之下,噬魂猛然间直立起来,竖立于虚空之间,顶端噬血珠上,随着鬼厉手中法印结成,飘起了佛门金色的真言。而在鬼厉胸前与噬魂之间的地方,紧贴着噬魂魔棒,在虚空中空气似缓缓扭曲,慢慢凝结成了一个太极图案。
而在这个太极图案之间,闪烁的竟也非青云门道家真法的清光,而是混杂了魔教异术的种种异象。世间最强大的几门修真法门,终于是第一次,同时在一个人身上领会贯通地施展出来了。
天琊余光之下,陆雪琪默默站在鬼厉身后,凝视着全力以赴的这个男子,和他一起*对了前方,那恐怖的火龙!天琊淡淡的蓝色光辉,在鬼厉的身后散发出来。
她的秀发,在滚滚怒涛余风之中,飘扬!
下一刻,炽热无比的烈焰撞了上来。
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火一般,如置身洪炉,身受炼狱之苦,无尽的赤焰在耳边轰然狂啸,仿佛无穷无尽的手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拉扯着身躯,要将她粉身碎骨!
全身颤抖!
然而,在狂涛一般的烈焰火海之中,却仍有一点异光,在被淹没之后,顽强地,在火海里挣扎闪现出来。
噬魂!
金、青、红三色光芒,同时从噬魂上散发了出来,凝结成无形之壁,在这末日一般的疯狂之海中,保卫着主人。
仿佛奇迹一半,这似乎应该毁灭一切的八荒火龙,竟被鬼厉挡了下来,甚至就连仍趴在鬼厉肩头的猴子小灰,也闪动着三只变得血红凶恶的眼睛,向着那只火龙,怒吼了一声。
只是鬼厉显然并不好受,曾经被火焰映得通红的脸庞,瞬间变成苍白,看不到一点血色。站在他身后的陆雪琪第一时间感觉到鬼厉身子微微的颤抖,连忙扶住了他,只是伸手触及的时候,她已然大吃一惊。鬼厉的整个身体,完全不是异样的火烫,连陆雪琪这等修行的人物,竟也有些手心灼伤的痛觉,更不用说鬼厉自身了。更惊心的,是陆雪琪扶住鬼厉双手的时候,立刻感觉到了,虽然鬼厉仍保持着结成法印防御的姿势,但双手双臂之上,竟然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这一击之力,可怖如此!
不过在这一击无功而返,前方的八荒火龙巨大龙首微微摆动,似乎也有些意外,在如山般燃烧的赤焰之中,巨大的龙首缓缓低下,并没有立刻再度发动攻击,而是想着这两个渺小的人类望去。
龙眼之中,是那特有的红润透明的火焰!
“铮!”
清脆凤鸣,蓝光泛起,天琊从陆雪琪的手间翻然跃出,倒映着那个身影,踏上一步,将鬼厉的身子挡在身后,深深呼吸着,决然面对着那恐怖的存在。
黑色的发,还在风中飘舞。
有几缕发丝,在热浪中轻轻拂动,落在鬼厉的脸上,纵然是在这末日一般的炼狱,那曾经熟悉的淡淡幽香,却依然传入心田。
在你绝望的时候,有没有人可以与你相伴?
即使无路可走,还有人不曾舍弃吗?
那眼光在瞬间仿佛穿过了光阴,忘却了这周围熊熊燃烧的火焰,看到了当初少年时,曾经的过往。
黑暗深渊里的回忆,仿佛和今日一模一样,像是重新回到了,那曾经天真的岁月。
原来,这一个身影,真的是,从来没有改变过吗?
那变的人,却又是谁?
八荒火龙龙首之后,那转动的神秘八凶神像光圈,突然开始闪烁了起来,各种规益的符号若隐若现,在光圈之下,不停闪动。
八荒火龙的龙首突然一顿,强大如它,仿佛也受到了什么催促一般,再度发出了一声怒吼。
那龙吟,似山呼海啸,奔腾而来,瞬间,地面上所有的残损岩块都在剧烈震颤中迅速溶解变做了岩浆,只不过片刻之间,鬼厉与陆雪琪的脚下,已完全是一片灼热的熔岩之海。而随着八荒火龙的龙吟长啸,那岩浆之海,从原来无序的涌动,转眼间纷纷入受巨力拉扯,开始向着同一个方向迅速流涌。
岩浆洪流越涌越快,炽热的气体蒸腾而上,将这曾经的石室变作了真正的熔岩地狱。很快的,太过巨大的力量,在这个岩浆之海上撤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毁灭一切的赤焰在岩浆上熊熊燃烧,如一场高潮的狂欢之舞。
漩涡越来越大,深深陷下,被狂奔激流扯动的那一股咆哮,从这漩涡深处,慢慢地散发出来,如雷鸣一般,逐渐响亮,到了最后,它已震耳欲聋,甚至盖过了半空之上的八荒火龙的龙吟之声。
当急速旋转的岩浆已经到了几乎疯狂的地步时,那个巨大的漩涡宽达数丈之大,从深深漩涡里,伴随着那一声震天雷鸣:
“轰!”
刹那之间,天摇地动,从巨大熔岩漩涡里直射出一条炽热之柱,完全由岩浆组成,足有十人合抱之粗,带着无比的威势,向着与之相比仿佛脆弱渺小到不曾比例的陆雪琪和鬼厉冲去。
横扫一切,睥睨世间!
仿佛这才是真正不可一世的力量!
火的力量,火之精华!
熔岩之柱未到,陆雪琪和鬼厉便感觉到了身子一空,就在片刻之前他们还为之倚靠的最后一个角落石壁,在那疯狂般的力量煎熬之下,化作了碎石纷纷散落,而展现在他们身后的,并非是更坚实的石壁,竟然也是逐渐龟裂而透出赤红熔岩慢慢融化的碎岩。
而在他们上方,是虎视眈眈的八荒火龙;四周,是一片疯狂燃烧的火海。
脚下,是以不可抗拒之势重来的熔岩火柱!
火光里,喘息中,是什么在微微颤抖?
是什么,让手相握,不肯放开,紧紧相连?
那一刻,如悠远天边的吟唱,带着幽幽蓝光,从十年、百年、千年迁都一路传颂,直到今日,为了所爱之人,向前刺去。
风火呼啸!
她如投火的仙子,白色的身影在火光中霍然绽放,是那样鲜艳不可一世的美丽,忘却世间所有,只有手的边缘,那从来不曾忘却的温柔与坚实,陪伴在身旁。
有什么好害怕,有什么可畏惧?
那一剑!
她的身影,向前而去,迎风飞舞,有绝世的风姿。
在她身后,是低低的吟唱,曾经平凡无华的烧火棍,如今的噬魂,从后而至,闪烁着青色的光芒,追上了天琊,与蓝色的剑刃同时飞驰。
那一个身影,就在身旁,在这绝望的火海之中,紧紧相依。
天琊神剑微微颤抖,那剑刃之上的光华,刺穿了无数热浪风云,仿佛是在映合一般,与它同行的噬魂也发出了异样的尖啸,青光大盛!
青、蓝二色,在周围一片火海之中,从天而下,非但没有丝毫的躲避,反而向着那冲天而起的沛不可当的熔岩火柱,当头刺去!
有什么好害怕?
有什么可畏惧?
半空之中的火龙,猛然咆哮,龙吟长啸,隆隆不绝传了出去。四周的火焰,瞬间一起高涨,仿佛也在狂舞之中,看着这一场末世狂欢。
那仿佛融为一体的两个身影,溶化在纠缠一起的青蓝光辉,似一枚流星毅然而下,与熔岩火柱撞在了一起。
那是怎样的一种灿烂,如巨大的赤焰之花轰然绽放,所有的熔岩之海瞬间沸腾溅起,高高冲上半空。巨大的火柱仿佛是在这看来已经狭窄不堪的地方疯狂肆虐,烧毁了一切可以烧毁的东西,只是,那一道灿烂光华,却直射至火柱之中。
片刻之后,却又仿佛是过了很久,时光凝固,谁又知道呢?
高涨的熔岩缓缓落下,急速旋转的岩浆慢慢变缓,巨大的漩涡开始缩小,只有那可怕的火柱,似还停留在熔岩之海上空,静止了那么一刻。
一道青兰相间的光辉,猛然从火柱一侧刺穿一个口子,射了出来,片刻之后,仿佛伴随着低沉的闷响,“咄咄”之声,无数个细小口子不断涌现,青蓝色光辉不停欢快地喷射而出,片刻之后,一声轰鸣,巨大的熔岩火柱颓然倒塌,重新化作炽热的岩浆,落在了脚下的熔岩之海里。
半空之中,重新出现鬼厉和陆雪琪的身影。
他们的衣裳,到处都有被烧焦烧破的痕迹,甚至有些地方的皮肤,还有受伤的模样。他们的脸色,更是说不出的疲倦,鬼厉的胸口嘴角边,更是已经被鲜艳的血染红。
只是,他们相拥在一起,虽然虚弱,虽然明知是绝望,但手边的法宝,天琊与噬魂,却发出不可直视的,从未有过的灿烂光华。
他们的手,还握在一起。
他们的身子,慢慢地升起。
缓缓升上了半空,重新的,站立在八荒火龙巨大的龙首之前。
两个渺小的人,面对着,默然伫立着。
八荒火龙燃烧的双眸,注视着这一对男女,从那神秘莫测的火焰中,根本看不出火龙的内心想法,又或者,强横如它一般的存在,又哪里会在乎人类的感情。
那神秘的八凶神像光圈,此刻似乎黯淡了许多,不知怎么,在这只巨龙龙首的背后,似乎连着八凶神像,也显得吃力得多。
或许,要掌握越强大的力量,所付出的代价,也应该越多吧!
这个道理,从古老的巫族直到现在,却又有几人明白呢?
明灭不定的闪烁着光芒,八凶神像上还有不断闪动的神秘符号,缓缓转动着。八荒火龙并没有立刻进攻,似乎对它来说,也在等待着什么。
鬼厉的身体,从强自忍耐的痛苦,终于开始无法自主地颤抖起来,胸口的那个血印,越来越大。陆雪琪默默地伸过手去,搂住他的腰,将他拉过几分,靠在自己的身上。
那熟悉的喘息声,在耳边轻轻回乡,微微带着热气,在她苍白的脸庞边缘回荡。
有些痒吧。
她突然这么想。
然后,轻轻转头,看着他。
看到的,是鬼厉望着她的目光。
她慢慢点头,轻轻笑了。
鬼厉凝视着她许久,嘴角边,终于也是露出了那一丝,带着淡淡血迹的,微笑。
旋转不休的八凶神像,突然再次明亮,而这一次,除了八面狰狞凶恶的神像大放光明之外,八凶神像光圈之中那团兽神融身其中的火焰,也第一次变得明亮无比,渐渐盖过了周围那些神像。
而整个转动的光圈,更是第一次,离开了八荒火龙的龙首背后,缓缓下沉,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随着光圈的移动,赫然降临到八荒火龙的头顶,慢慢融会了进去。
庞然大物的八荒火龙,猛然发出一声怒吼,瞬间整个火海都似乎微微颤抖起来,是什么,竟能令如此强大的生物感觉到痛楚?
那团火焰缓慢地,但却是不可阻挡地融入了八荒火龙的头颅。
随后,那八面闪烁着神秘符号的八凶神像,似乎顿时失去了光彩,再一次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八荒火龙停止了咆哮,仿佛微微地下了头,过了片刻,那巨大的龙首慢慢地重新抬起,令人绝望的那股毁灭气息,再度出现,笼罩了鬼厉和陆雪琪。
而这一次,不知为何,非但没有前两次攻击中可怕可怖的景象,相反的,周围的温度反而下降了不少,脚下的熔岩之海虽然仍然炽热,但岩浆的流动也变得缓慢,整座熔岩地狱之中,似乎突然之间,那热火之精华都在被迅速地提炼而去。
八荒火龙,终于在一次凝视着那两个人影,这一次,它的眼眸之中燃烧得仿佛已经不再是那神秘红润透明的火焰,而是一双充斥了人类复杂疯狂情感的眼睛。
龙首抬起,仰天张口。
它仿佛是在,深深呼吸!
随着那动作,所有在半空中燃烧的火焰都仿佛失去了光芒,但笼罩在鬼厉和陆雪琪身上的压迫之力,却更是让人绝望的想要放弃。
从八荒火龙巨大的龙口之中,突然,闪过了一道光芒,不是炽热的火光,而是真正的纯粹的火焰。
没有任何杂质,没有任何喧哗,这世间最可怕也最纯粹,可以焚毁天地一切事物的“纯质之火”!
缓缓喷出!
没有一丝的热力外泻,只是一道细如人身大小浑圆的火柱,纯质如玉一般,向着鬼厉和陆雪琪飞来。
陆雪琪手中的天琊,慢慢垂下了,天琊旁边的噬魂,也缓缓回到了鬼厉手中。青色蓝色的光华,慢慢消退。
没有任何人力,可以在这无法抗拒的纯质之火中抵抗。
那火焰,一点一滴逼近!
陆雪琪默默抬头,却已不再看着那边,此刻的眼眸里,她只有一个人影,只有那一张容颜。
她深深望着,嘴角边挂着淡淡笑意,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仿佛要刻在心中,刻入魂魄,直到千年万世之后,再也不能忘却。
那火焰,已逼近了!
鬼厉的袖袍,忽地没有丝毫的预兆,瞬间化作灰色粉末,散了开去,然后是他整只手臂的衣物。
而这只手,这副躯体,又还有多少的时间?
就这样了罢,他淡淡地想着,就这样死了吗?
只是,心愿却是终究无法了却了……
他低低地苦笑了一下,握紧了的,是那只柔软温和的手掌。
突然,那火焰闪动的光芒,如一道流星迸裂开去,有一点火光,竟是猛然闪过他的脑海,瞬间一片混乱。
陆雪琪立刻感觉到了鬼厉的不妥,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掌,而几乎是在同时,那纯质之火,一到了他们身旁,眼看就要,吞没了他们的身躯。
死?
或生!
鬼厉那片刻之间忽地一声大叫,用力一扯;将陆雪琪的身子猛然拉到自己身后,陆雪琪一声惊叫,却丝毫没有意思单独逃生,反将鬼厉的手抓得更紧。
而在那电光火石之间,鬼厉的手掌之间,突然多了一块似玉非玉的牌子,周围一圈翠玉环绕,中间古老的火焰图案,正是玄火鉴!
下一刻,纯质之火,射在了玄火鉴上。
远处的八凶神像,猛然一颤,而巨大强横的八荒火龙,恐怖的龙头突然也为之一窒,所有的事物,仿佛突然间都停顿了下来。
然后,像是有一个来自幽冥的声音,温柔而舒缓地吟唱,悠悠回荡,仿佛是千万年前,那个温柔玲珑的女子。
玄火鉴亮了起来,正中的那团古拙的火焰图案,此刻仿佛如重生一般,在纯质之火的焚烧之下,如注入了无穷生机,贪婪地吸取着这世间最纯质的火焰精华。
“啊!”
忽地,鬼厉发出了一声轻呼,那玄火鉴已然炽热得令他再也无法握住,离开他手心的玄火鉴,却没有向下落去,而是慢慢升到了半空之中,在八荒火龙的注视之下,缓缓闪动。
炽热的气息,缓缓从玄火鉴上散发出来,带着些许梦幻的白色烟雾,似乎是汽化了周围的空气,在玄火鉴周围凝聚,一股巨大神秘力量,慢慢撕扯着这周围的空间,白色虚幻的烟雾里,慢慢凝结成一个美丽女子身影。
那是一个衣着古朴的女子,手握着一根法杖,而面容,竟然和守在镇魔古洞洞口之外的玲珑巫女石像一模一样。
“玲珑……”
仿佛是一声撕心裂肺绝望的呼喊,八荒火龙再一次露出痛苦神色,随后,那一团火焰从龙首上方慢慢脱出,随即火光消散,露出的正是兽神真身,只不过此刻看去,兽神全身枯槁,仿佛已是油尽灯枯。
只是,那样一双热切的眼眸,千万年来竟然从未变过,他忘却了世间所有,眼中只有那个烟雾之中的女子。
他向着那个虚幻,飞扑而去,眼中带着无比的满足。
玄火鉴默默旋转着,那个玲珑的幻想仿佛也在微笑,张开了双臂,向他拥抱。
眼看着,他们就要相拥在一起,但兽神身后,突然传来一生仅惊天动地的怒吼,失去了禁止的八荒火龙,第一眼便认出了敌人,曾经他所毁灭的躯体,令它本能地施展攻击。
深深呼吸,龙意绵长,远处鬼厉和陆雪琪同时变色,但兽神却似乎早已忘了周围的一切,或者,就算他知道,又怎么还会在乎?
他扑了上去,那烟雾之中,竟非幻象,他竟然真的抱住了,那个躯体。
玲珑……
玲珑……
他低声呼唤着,如一个孩子般,满足地闭上眼睛。玲珑微笑着,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巨龙怒吼,愤怒的火焰瞬间而至!
吞没了所有。
那两个身影,在火海之中,慢慢消失,只是,竟没有丝毫的哀痛,反而慢慢浮现的,是那异样的幸福。
火光之中,玄火鉴突然闪现,从半空中直落下来,正落在鬼厉手边。鬼厉在震动之中,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而就在同一时刻,强横的八荒火龙所处之处,突然间似乎失去了某种力量的支撑,那道巨大的裂缝开始缓缓收缩。
八荒火龙再度发出愤怒的咆哮,充满了不甘,但以它之强横,却似乎依然无法阻挡自己巨大的头颅再一次被那神秘的空间吞噬。只是,在最后的时刻里,它满怀着毁灭一切的仇恨,向着这个空间,喷出了最后一道可怖之光。
天崩地裂!
刹那间,所有的熔岩一起沸腾爆炸,石壁完全溶解,巨大的空间如沙子一般纷纷倒塌,同时,无数道疯狂的岩浆洪流,从四面八方冲射而出。
鬼厉和陆雪琪颓然看着这末日景象,却再也无力逃生,但就在这个时候,玄火鉴上突然发出一道纯正温和的光环,笼罩了他们二人,将他们包裹在一个光罩之中,迅速向上方升去。
而在他们身下,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火焰。
整个广袤无垠的十万大山大地,无数的山脉峻岭,仿佛都在那么一刻,听到了那医生疯狂的咆哮。耸立了千万年的焦黑山峰,在狂暴的岩浆怒涌之中,渐渐塌陷下去,而冲天而起的炽热岩浆,直插天际。
在这火一般的末日世界脚下,镇魔古洞的入口,黑木愕然不知所措,二凶灵黑虎却如发狂一般狂笑着,大声呼喊着:“来了,来了,这一天终于来了啊!”
黑木瞪大了眼睛,怒喝道:“你疯了吗?”
黑虎哈哈狂笑,但突然一窒:两个人身子同时大震,然后,就在他们的面前,那尊守护了这镇魔古洞千万年的玲珑巫女石像,竟然瞬间碎裂,散成无数小块,随即被用来的热浪吞没,消失无踪。
黑虎仰天长啸,状如癫狂:“娘娘,娘娘,你等等我,我就来了啊……”
而在它脚下,黑木隐藏在黑布之后的喘息声浓重而极其激烈,忽地他大声道:“不,不,我不能就这样,我还有未了之事!”
说罢,他突然身形一转,竟是如飞一般闪了出去,离开了这个即将毁灭的地方。
黑虎却仿佛根本不曾在意黑木的离去,它巨大的身躯就这样守护在镇魔古洞的洞口,仰天狂笑。
很快的,无数坍塌的碎石和疯狂四溅的岩浆洪流,将他的身影吞没了。
大地仿佛也在颤抖,无数的猛兽飞禽惊慌失措,那一座高耸的山峰,在巨响轰鸣中,在遮天蔽日的黑尘里,轰然倒塌!
天际苍穹,慢慢下起了雨。
火雨!
在十万大山之中,一直下了三天三夜。
千万年后,谁还记得那一段往事? 诛仙 第二十一集 第十章拥抱
焚香谷。
雄伟的山河殿上,此刻一片明净,除了李洵等一批精英弟子进入那神秘的十万大山外,这个时候大多数的焚香谷弟子,要么在谷中值岗巡逻,要么便带在自己房中修行功课,很少会有这焚香谷主殿处来。这也是除了深夜之外,一天中山河殿里最是冷清的时候。
只是此刻,却有两个身影,站在山河殿大门里,默然伫立,向着遥远的南方天际眺望。
远方苍穹天际,神秘凶险的十万大山山脉深处,正有一道巨大无比的火柱,冲上天际,带着奔腾报销的赤红要奖和黑灰色的浓浓云层,其中夹杂着无数岩石碎片,被巨大的力量送上高高的天际,然后如迸发一样,向着四面八方溅射而去。
尽管相隔遥远,但仿佛依然能够感觉到那响彻天地之间的巨大怒吼,甚至在他们的脚下,也隐隐感觉到了大地在微微颤抖。千里之外尚且如此,那十万大山深处爆发的那里,又会是怎样一种难以想象的场面呢?
没有人知道,至少,此刻站在山河殿里的两个人,都不知道。
云易岚的脸色看去很冷漠,许久了,他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默默注视着那条虽然喷发许久,但一点也没有减弱趋势木薮蠡鹬。而站在他身后的人,是他的师弟上官策,此刻也正眺望着那条巨大火柱,但脸色却显的复杂的多,脸上的申请似乎也阴晴不定?br>
良久。
沉默中,黑暗悄悄到来,天色渐渐暗淡,其间有几个弟子经过这里,但很快就发现了这里的气愤有些不大对劲,迅速的便退了开去,到了后来,随着黄昏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渐渐小时的时候,即使举目远眺,那远方天际的异象,也慢慢模糊不清了。
远处,焚香谷的某个角落,响起了低低的虫鸣声,有一声没一声的,或远或近,不知道在呼唤着什么,却更加衬托出偌大的山河殿里,那如冰雪一般的冷清。
云易岚在阴影里的身子,动了一下,然后慢慢转了过来。
上官策默默的向他看去,云易岚的目光与他在半空中接触了片刻,随即不知怎么,却转开了,慢慢转身,向着山河殿里走去。上官策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最后再看了一眼南方天际的方向,也转身向里走去。
低沉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山河殿中,却显得那般响亮!
沉沉的脚步声,不知是踏在谁的心间?
云易岚在大殿正中的座位上,慢慢坐了下来,天黑了,但这里却没有点灯,并非焚香谷弟子偷懒,知识这样一个晚上,却仿佛是育种不同的,他们都知趣的没有前来。
云易岚坐在黑暗之中,面容看去,竟也有些模糊了,半晌过后,他忽然道:“想不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可以毁去镇魔古洞,可以杀死那个妖孽吗?”
上官策在云易岚的下手坐了下来,虽然他是云易岚的师弟,但看去他的脸庞容颜,却是比云易岚苍老了不知多少,知识此刻他的声音,却似乎比云易岚更加正常一些,淡淡的道:“当日青云门道玄既然可以重创兽神,如今有人可以想出法子杀死兽妖,也不算什么太过惊讶的事了。”
云易岚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但半晌过后,他忽然似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人算终究不如天算,百年心血,就这样前功尽弃了。“
上官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暗自斟酌此刻应该怎么说话,徐徐道:”或许《焚香玉册》上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
云易岚哼了一声,上官策立刻住口不再说了,气愤微微显得有些尴尬,但云易岚显然此刻心情大坏,丝毫也没有想去缓和的意思,只是默然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上官策苍老的脸上,皱纹在黑暗阴影中似乎更加深了些,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却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半晌过后,云易岚忽然唤了一声,道:“上官师弟。”
上官策怔了一下,道:“什么?”
云易岚淡淡道:“其他人不明白,但我焚香谷中的秘密,却只有你我二人最是清楚的。当年祖师威吓要在南疆焚香谷此处荒僻之地开宗立派,你应该知道的吗?”
上官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沧桑,道:“是因为祖师在次地发现了上古南疆巫族的遗迹‘玄火坛’,并从中发现了奇诡强大的巫法之秘。”
云易岚缓缓点头,道:“不错,正是因为如此,焚香谷一门这才在南疆荒僻之地生根发芽,开门立派,延续到如今的。古巫族种种神秘巫法,加上历代祖师传下的真法道术,这才有了我们焚香谷今时今日的地位声望。”
说到这里,云易岚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苍凉,道:“可是这数百年间,纵然是历代祖师耗尽心血,但南疆古巫族巫法之中,最强大的力量‘天火’,我们却仍然不过只是掌握了皮毛。”他的申请渐渐变的愤怒,冷然道:“当日我继承谷主之位时,曾在历代祖师面前立下重誓,必定要发现巫族天火之秘,让我们焚香谷一脉从此称霸天下,领袖群伦。刻丝后不曾想到,如今非但没有如此,反而是连探索‘天火’之里唯一的钥匙,巫族传下的八凶玄火法阵的阵图,都被毁了,更有甚者,连那重中之重的玄火鉴,竟然也丢失了!”
黑暗中,上官策的婶子忽地震了一下。
“啪!”一声脆响,却是云易岚手边传来,他恼怒之下,手中用力,竟是生生将坐椅扶手给拗了下来,山河殿上,一时静默无声。
半晌过后,云易岚忽地一声长叹,缓缓站起身来,语调苍凉,道:“当日困局之下,偶然从南疆古籍之中,知道这世上除了玄火坛,还有那镇魔古洞里尚存有一处阵图,所以才有了与虎谋皮、今日之事,可惜……唉。”
他发出一声长叹,脸上有说不出的疲惫。
凄清的山河殿外,除了低低的虫鸣声,便没有其他的声音了,那些焚香谷的弟子,大都平静的入睡了吧,谁又会知道,这样的也色里,有两个老人默然坐在山河殿中呢?
云易岚似乎今日心情极不平静,往日的从容荡然无存,心意外露,显得心烦意乱,来回踱步了好些来回,终于仰天长叹之后,苦笑摇头,也不说什么了,默默向着后堂走去。
上官策在原地没动,眼看着云易岚身影就要消失在山河殿那阴暗的后堂里了,上官策却忽然眼中异芒一闪,似乎在迟疑由于之中,终究做出了抉择和决定,站了起来。
“师兄!”
云易岚的婶子顿了一下,转过身来,淡淡道:“什么事?”
上官策慢慢地、似乎是每一个字都很小心的想过之后,道:“我仔细想过之后,次事或许还有希望。”
云易岚双眉一挑,道:“你说什么?”
上官策似乎觉得有些口干,喉结动了动,缓缓道:“如今世间已知的两处尚存的八凶玄火法阵阵图的地方,玄火坛和镇魔古洞,都已经损毁了,要想再从这阵图上钻研‘天火’之迷,只怕前途渺茫。”
云易岚哼了一声,道:“不错,那你怎么说?”
上官策沉默了片刻,道:“我在想,阵图乃是死物,次路不同之后,或许,可以从人这里着手。”
云易岚有雪不耐烦,道:“什么人,还会知道……”突然,他双眼徒然一两,神色转为凝重,沉吟片刻,慢慢道:“你是说‘镇魔古洞’崩坏之后,南疆巫族竟然还会有人残存下来》”
上官策深深吸气,似乎有什么重担一直压在他的心口,但片刻之后,他还是说道:“我现在没有十分把握,但据我猜测,镇魔古洞里一切灰飞湮灭之后,有几个非人非妖的巫族遗民,其中有一个人,只怕未必甘心就这般同归于尽的。”
他慢慢抬起头来,声调不知怎么有些枯涩,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可次人或许会幸存下来,若如此,此人便是方今世上,对古巫族法之迷知晓最多的人,我们从他身上,或许会有所得,也书说不准的。”
云易岚默默沉吟,但脸上申请,却是缓缓变的开朗专注起来,半晌过后,他忽然一点头,道:“不错,师弟你果然有见地,虽然此事希望不大,但总好过绝望了。既然如此,就老反你去十万大山里走一趟了,主要探访此事,书边也看看洵儿等一行人如何了,他此番前去,遭遇大变,非事前所能预料,也难为他了。”
上官策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点头道:“是。”
云易岚向他看了一眼,忽地面上露出了微笑,道:“师弟,刚才为兄的心情不佳,或许说话口气上有所不对,你不要放在心上。”
上官策摇了摇头,道:“师兄你说哪里话,不会的。”
云易岚微笑点了点头,随后转过婶子,走进了山河殿后堂,消失在了阴影之中。偌大的山河殿上,只剩下了一个孤单的影子,默默伫立着。
黑暗悄悄涌了过来,将他的身影吞没了。
南疆,十万大山。
响彻田地之间的巨大轰鸣,让大地颤抖的火山咆哮,终于是在三日三夜的疯狂爆发之后,缓缓减弱了下去。如末日景象一般的漫天火雨,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只是无数山峰河流大地之上,到处都是被灼伤的痕迹,举目远眺,仿佛仍有无数个火头,在这片苦难的土地上焚烧着。
只是,天际的黑云却终究是缓缓散了开去,重新投下了和煦温暖的光辉,照耀着这片大地。
尽管站在远处,空气中也多少仍迷茫着那一丝带着暴躁的硫磺焦味,但这个时候,从远方田鸡吹下的轻风里,更多了的,却已经是清新的味道。
一切,终究是要结束的。
一切,仿佛也将要重新开始……
日月旋转,穿梭不停,斗转星移,谁又看尽了人世沧桑?
繁星点点,明月初升。
夜风习习,树涛阵阵。
平静的夜,悄悄将领到这里。
低低的一声轻吟,如睡梦中的婴儿,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抓住了什么?
那是温暖的肌肤,安稳的所在,就在她的身旁,坚实而不曾离去。她的嘴角边,仿佛在梦中得到了些许的欣慰,有淡淡的笑意。
夜色里,星光下,轻风悄悄吹过。
秀发有些乱了,有几缕黑色的发丝,轻轻在夜风中抖动着,落在她如玉般的脸颊上。他轻轻皱了皱眉,有孩子般天真的表情,那样凌乱中的美丽,仿佛却更是在平静里,慢慢渗进了魂魄深处。
鬼厉默默凝视着这张沉睡的脸庞,她就在他的身旁,仿佛从未这般的接近过。她安静的睡着,呼吸着这南疆夜晚里清新的空气,风儿吹过,她的胸口缓缓起伏,她的嘴角微微笑着。
他忽然抬头,那一轮明月,正移上了中天,发射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辉,照耀世间。
月光如水,洒在他们身上。
衣如雪,人如玉!
这是一处十万大山里高峰上的断崖,孤悬出山峰一丈左右,因为离镇魔古洞所在的焦黑山峰较远,所以镇魔古洞崩塌之后所印发的巨大火山喷发,对此处波及不大,只有漫天火雨时落下的一些火熔和碎石中夹杂的少许熔岩,点燃了几处火头,但都很快平息了下去——
而在高高的断崖之上,依稀还可以望见那一场疯狂之后的所在,却只剩下了无数灰烬。
当日绝境之中的两人,被通灵神物玄火鉴以玄火灵罩救出来之后,因为太过精疲力竭,很快二人都昏厥了过去,而当鬼厉再次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和陆雪琪已经置身于这断崖之上了。
喧嚣过后,是这样一个平静清凉的夜晚。
忽地,身边传来一声轻呼,他转头看去,那个睡梦中的美丽女子,在一个淡淡微笑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清澈的、温柔的、倒映着他身影的那一双眼眸啊……
突然间,仿佛田地景致了,他魂魄深处,有某个地方悄然迸裂!
然后,深深凝眸之后,她微微地,仿佛还带着音乐的几分羞涩之意思,微笑了。
那笑容,恍如深夜里黑暗中,清丽的百合花!
许久,却又仿佛是短短瞬间,那光阴变的失去了意义,谁又在乎?
鬼厉也笑了,温和的笑了,那笑容,仿佛是当年的那个少年。
她伸出手去,想握住他的手不再放开,可是却发现,原来两个人的手早已握在一起,不曾分开。她脸上闪过淡淡一丝红晕,慢慢的,坐了起来。
衣衫悄悄滑落,是鬼厉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她向鬼厉看了一样,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嘴角边,那悄悄的笑意,又似浓了。
夜风轻轻吹着,仿佛温柔的手掠过身畔,远处,山峰上树林林树涛阵阵,在夜色中悠悠回荡。
陆雪琪向四下看了一眼,离他们不远处,断崖边上,陆雪琪的天琊神剑倒插在岩石里,半径如秋水一般的剑刃,伫立在夜风之中,而在天琊旁边,鬼厉的噬魂此刻也静悄悄的横躺在地上。
两件法宝,此时此刻,仿佛都显得那般安静,谁又知道,它们有怎样的过去?噬魂上隐隐的青色光辉闪烁着,和它身旁的天琊淡蓝色的光芒交相辉映,这一对曾经纠缠千年恩怨的法宝,此刻看去,竟仿佛也有几分融合映衬的模样。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咆哮,二人转头看去,忽地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树林深处闪过,赫然竟是当日跟随在兽神身边的饕餮,听起来似乎它有些烦躁不安,但是很快的,一个熟悉的“叽叽叽叽”声音响了起来,似乎在安慰着它,片刻之后,饕餮变的安静了下来,再没有出声了。
两人转过头来,对望了一眼,鬼厉微显迟疑,道:“那是饕餮,我来就是为了它的。明天,我应该就要……”
突然,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这个时候,一只白皙的柔软的手掌,轻轻捂住了他的口。
他瞬间沉默了,身子仿佛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夜风幽幽吹过,掠起了她的发丝。他的眼,在这样的夜色里,仿佛有些迷离。
可是,那嘴角的笑意,却始终不曾失去的。
陆雪琪只是微笑,深深凝视着他,这个她梦里萦绕了无数次的男子,许久之后,轻轻地,低低地道:“别管明天了,好吗?”
月色如冰雪,落入人间。
鬼厉怔怔的望着她,望着她那绝世的容颜和温柔的笑意,望着那笑容背后的执著与淡淡的哀伤,夜风还在吹着,她的发披在肩头,轻轻飘动,还有隐隐的幽香,在风中飘荡。
她的身影,此刻竟是如此的单薄,可是,那样一种美丽,却仿佛人世间无数的沧桑也不曾抹去。
别管明天了,好吗?
明月,繁星。
夜色正苍茫。
他悄悄瓦住她的手,瓦在掌心。
无尽的苍穹下,谁会在乎这世间微小的幸福?
单薄的身子,仿佛在夜风中轻轻颤抖,暗暗季动的情怀,仿佛在岁月长流中徘徊了千百年的光阴。
天际之上,是否有人正微笑着遥望?
是欢乐吗?是痛楚吗?
不管了罢,明天是什么,明日会怎样,何必在乎呢?
拥抱入怀吧!
把你,轻轻拥抱,在我的怀中…… 诛仙 第二十二集 第一章 分别
寂寞崖壁,深邃幽远的星空,仿佛还带些火气的风,偶尔掠过树梢,从枝桠间火灼过的伤痕上吹过,簌簌如泣,恍如云天外幽幽的挽歌,或许,草木也有情,才能借风声成歌。
春山空,长夜静,这样的夜晚总会让人感觉渺小无助,感觉凄凉漫长。
而荒崖间的这两个人,却恨不能这夜晚就此变成永恒。
想把世界放在你的手心。
想用瞬间来收藏住永恒。
只有在这个夜晚,可以不管明天,不管那些他们不想却又不得不做的争斗杀伐。*在一起的两个人,被身外无边的黑暗所压迫,只有紧*在一起,才些许能感觉到一点温馨。
这无边的暗夜里,这凄凄荒崖间,这两个无助的人。或许有人艳羡他们身负异宝绝学,能天涯海角如神仙般御风飞行,但又有谁能体会,空自有惊天动地的艺业绝学,却无法开解甚至只是冲淡一下那心里的苦楚,想念却不能相守,执手却又有隔阖。
也只能偷偷在这暗夜里,且把忧伤暂放。
也只能是这样短暂的逃避一个夜晚求得片刻慰藉。
这是一场梦吧?
美妙的有些不真实。或许象是一杯鸠酒,明知道喝下去会有无法去面对的结果,却仍忍不住要喝,是无法抗拒的味道,像无法拒绝彼此曾共生死过也曾兵戈相向这样纠缠不清的回忆,现在只想紧紧地拥抱,哪怕在世人眼里分别代表正邪两个极端。
只是,漾满了笑容的眼睛深处,丝丝隐隐的忧伤一闪而过,这般含了忧愁的笑,更教人心碎伤怀。
……
鬼厉望着睡梦中陆雪琪凄美的容颜,眼神哀伤而温柔。
脑海里一会是死灵渊里相依相携的那个女子,白衣胜雪,伸出手欲挽时,却被玄蛇一击而散;一会又变成青云山上,漫空剑势,无可抗拒的杀气里,一个绿衣女子,歌吟一样的曼声低唱,却是以生命和灵魂为赌注挡下了诛仙,三生七世,永堕阎罗,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柔荑在手,凉凉的柔滑,偶尔会传来一阵轻轻的颤栗,仿佛这女子在梦里遇上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而惊恐颤栗。这般女子天生的柔弱,更是教人心疼,想把这小手握的更紧些更暖些,掌心间却忽地莫名传来一丝温暖,传入心间时却又如洪钟大吕,轰鸣得心里一阵悸动,就是当日青云山大殿上,那个天地孤寂的时刻,满堂的人的面孔那样熟悉却又那样陌生,原本熟悉的殿堂却里突然充满了冷到骨子里的寒意,突然间被整个世界抛弃,只有一双软软的小手拉过来,从掌心传来一点暖意,传来对这世间的一点点留恋。
脑海中,白衣绿影交替着,回忆是痛苦的,却总不请自来。
究竟是想握怎样的一双手,相携这一生?
鬼厉痛苦地闭紧双眼。
他此时的样子,谁看了也不会想到,这个紧闭双目满面苦楚的男子,就是那个灭门无数的鬼王宗第一号战将,一度令无数人胆寒的鬼厉。
如墨的夜空深处,仿佛有一双嘲弄的眼睛,冷冷地看下来。
如果天有眼,何止看向鬼厉,就算是看遍这山河大地,何尝不也是这样冰冷冷。
忽地静夜里,隐隐一阵破空之声由远而近传来,多年的征战杀伐敏锐了鬼厉的感觉,他的眉峰轻轻跳了一下,紧闭的眼睛松动了些,却依旧微合着双目,原本哀伤的脸上换作一副冷冷的神情。动念间,噬魂已然飞回手中,青光隐去,依旧是一根不起眼的烧火棍模样,一股熟悉的冰凉感觉又自手心传来,浸入全身。
不远处小灰吱吱的叫了起来,三眼灵猴是世间的灵物,寂静的黑夜里被这破空之声惊起。猴子吱吱的叫声也弄醒了饕餮,这原本因找不到兽神就显得极不安份的异兽仿佛发现了什么,抬头向夜空就是一声咆哮“吼啊”,四只眼睛在沉沉夜色里竟如火焰燃烧一般,闪出四团光焰,暴躁的吼声在寂静的峰谷间飘荡了开去,撞上山壁又继续四散回荡重迭,一时间天地间都是这戾烈的兽吼。
吼声惊醒了陆雪琪,起身站在鬼厉旁边,鬼厉那件“火后余生”的外衣依旧披在身上。天琊神剑通灵,随心意飞入手中。
鬼厉睁开眼睛看了一下走近来的陆雪琪,脸上浮起淡淡一层笑意,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却没有说什么,一起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荒野黑夜的,有谁会来?
无论是什么人来,又有什么重要的?
夜色如墨。
随着破空之声由远及近,夜色里几道光芒闪过后,自空中落数人,全然都是老相识。当先一个是青云派的曾书书,紧随其后的是李洵,再后面的还有几位,看衣着打扮和李洵一样,应该是焚香谷的一干弟子,众人落地站稳后,收起各式法宝,纷纷站在鬼厉身前几步远的地方。
看见这些正道弟子半夜里突然出现在这荒崖上,鬼厉不由微感意外,眉头微微一蹙,转念一想心下已然明白,曾书书想必是奉师命为追杀妖兽而到南疆,焚香谷长居南疆,地理熟悉,而且和青云派一向交厚,曾书书南来后一定是汇合了焚香谷,一起追踪兽踪,陆雪琪也许应该也是和他们一起而来,只是不知怎么的闯到镇魔洞遇上兽神,遇上自己。
也正如鬼厉所想,当日这些人随李洵追踪到镇魔洞,在洞中李洵等人被小白困住,争斗时突然感到地裂洞坍般地震动,隐隐似有一股毁灭般的力量复苏,困住自己的那个古怪白衣女子也似是也惊愕于这突如其来的异相而动作放缓,李洵几人趁势纷纷逃出古洞。后来兽神召出八荒火龙与鬼厉一战,火龙最后一击,势如毁天灭地,镇魔古洞毁,引发地火,喷发的火雨象流星一样下个不停,镇魔洞周围的山峦立刻沐浴在一片火雨中。
李洵等人逃出镇魔洞,左等右等总不见陆雪琪出来,心下都大是担心。原本李洵就对陆雪琪颇有染指之念,一度还求恩师去青云山提亲,曾书书更是一定要找到陆雪琪才肯罢休,于是这些人就一直在附近寻找。这几天一路找来,漫山遍野都是大火连绵,浓烟滚滚夹着灰烬遮天蔽日。山间处处都可以看到燃烧着的参天巨木,看到被火烧成焦炭模样的禽尸兽骸,天上不停地坠下绕红的石块,天地间仿佛祝融重生,变成了一个火的世界,最初还有鸟兽的哀鸣挣扎,一两天过去,就成了一片死寂,再也看不到一点生命的痕迹,只有大火在这烧成一片死寂的山野间继续燃烧,触目尽是凄凉。这些正道弟子看到这样的惨状,不由得都唏嘘叹息不已,这样一场浩劫后,不知要等多少时日才能恢复往日的生机。这几人仗着修为深厚,依旧在这火一样的山野里昼夜搜寻不已。
今晚是因曾书书兴之所在,对奇魔异兽所知较多,感觉比较敏锐,方才饕餮那几下低吼声音虽小,但在这静夜里恰好被他依稀听到,于是连同李洵等人赶来看个究竟,如果真是有恶兽火劫余生,也好顺手除去以免遗祸。但却没有想到,大老远循声而来,妖兽没看到,却撞见了鬼厉,边上还有他们找了几天的陆雪琪,而且两个人不但没有打起来,反而是好端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起,这比撞见只妖兽还让人惊讶。特别陆雪琪身上还披着件焦痕斑斑的长衣,显然不是女子衣物,难不成是鬼厉的?这样的情形,曾书书尚不觉得如何,因为他约约知道些鬼厉和陆雪琪复杂纠葛,焚香谷里识得这二人的见此却大感奇怪,特别是李洵,瞥眼见陆雪琪和鬼厉并肩而立,还有她身上披的那件外衣,眼睛里火花一闪后转作一种择人而噬的炽焰,面色却阴晴不定,心里强烈地爆出一股莫名的忿忿,突地上前一步指着鬼厉大叫一声:“好妖人,今日被我们撞见,正好叫你伏诛于此。”身后的焚香谷弟子随声也纷纷围了上来。
李洵这样一喊,曾书书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对于鬼厉,他总是无法泛起那种敌意,总是想着以前的那个大竹峰上的张小凡,那个自己青云派的小师弟,还有他那只小猴子,从心里不愿和鬼厉动手。
鬼厉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冷着脸看着要围过来的人,清冷的神色里透出一股倨傲,噬魂上隐隐有青光亮起,夹杂着丝丝红线在青光中盘旋不已,一阵肃杀的寒意泛起,弥漫了开来。陆雪琪仿佛感觉到这寒间,伸手拉住的鬼厉的手,眉间泛上一股厌嫌之色,冷冷看向李洵,也没和自己青云门的曾大师兄招呼。
无尽的黑夜仿佛开始凝固。
没等谁再说什么,忽然间霹雳般一声“吼啊”,黑暗里仿佛凭空亮起四盏灯,一团黑影从鬼厉身后的黑暗里现出,就像是凭空从那虚无的黑暗中幻化出来的,一只生了四只眼睛,形象猛恶的怪兽走到鬼厉身前,伸出长长的脖子,对着李洵众人又是一声大吼,獠牙阔口,猛恶至极。怪兽的肩上还蹲着小小一只猴子,奇怪的的这猴子居然在眉心正上方还多生出一眼眼睛来。这三眼的小猴看上去虽然小,却好像一点也不怕这巨兽,不仅不怕,反而还不时好整以暇地伸出猴爪拍拍巨兽的大头,仿佛在安慰些什么。
众人乍一见这样猛恶之兽,都不由一惊。
“饕餮?”,曾书书首先叫了出来,这就是当时在青云山,群兽犯境时,在兽神身边隐现的那上古异兽饕餮,随后看清饕餮肩上的的猴子是三眼灵猴小灰,眼神仿佛被定住了一样,直楞楞地盯着小灰的第三只眼看了半响,“三眼灵猴灵目已开?怎么会这样快?”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谁,小灰又被他看得恼怒起来,对着曾书书呲起了牙,猴爪指了指他虚空一挥,冷不防不知道从哪飞出一物射向曾书书,吓了他一跳,挡落来物一看,却是一块小小的石子,不由苦笑一声:“还会役物打人了,这猴子,也不学点好”。
“饕餮我要带走。”鬼厉转眼看了下曾书书,淡淡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是闭口不言了。
“饕餮凶恶暴戾,你要它作什么?”
“不是我要,是鬼王命我带它回去。”
“此等妖人恶兽,如不除之,不知要危害多少人,今日我焚香谷的弟子要为天下苍生除害”不等曾书书再说什么李洵插口道,随后手一扬,身后焚香谷众人各找位置站好,各式法宝的光芒渐次亮了起来。
鬼厉手里的噬魂青光更盛。
饕餮仿佛听懂些什么,突然咆哮一声,巨大的身子以和体形不相称的速度飞腾而起,带着风声如一团黑云般恶狠狠地压向李洵等人,前头的空气仿佛变成实质,幻成一堵劲墙呼啸着冲着李洵等人。半空饕餮的身体中越长越大,黑云的范围已笼罩了李洵等人方圆十数丈有余,巨嘴贲张,六只怪眼圆睁,李洵等人在黒夜里都能看到它嘴獠牙的闪光。小灰猝不及防被甩在地上,爬起来愤怒地对着饕餮叫了几声,小爪子摸摸自己的脑袋,转身又蹿上鬼厉的肩头。
李洵盯着当头扑来的饕餮,左手划出个古怪的法诀,右手向前挥出,一道白光裹着一条尺多长看不出什么材质玉尺一样的东西冲向饕餮,那便是是李洵须臾不离身的法宝九阳尺,身后的焚香谷弟子也是法宝齐出,各式法宝的光芒杂合成一圈斑驳的光晕随着九阳尺的白光迎向饕餮,轰然一声巨响,狠狠撞上饕餮身前的那堵劲墙,被毕竟是人多势众,而且焚香谷与青云派天音谷三分天下,得享大名近千年年也非全是浪得虚名,这么多人联手之力非同小可,轰然一声巨响过后,先是饕餮身前凝成的劲墙被九阳尺穿过后被随后的光团撞散,四散的气流如湍急的流水一样嘶嘶作响,随后饕餮猛恶的身体撞上了那团光晕,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后硕大的身体被弹回半空,狠狠地摔在地上,在地面激起团团烟尘。李洵毕竟是焚香谷年轻一代一等一的好手,争斗经验异常丰富,见众人联手一击奏效,机不可失,法诀转换,手中九阳尺旋转了一下后电射而出,在空中分化成四道电芒,厉啸着直取饕餮的四只巨眼。一道青光突然,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突然升起的一盏明灯,说时迟那时快,青冷冷的光芒瞬间就划破了黑暗,拦住了九阳尺的四道劲芒,两样法宝撞上后,也没什么声响,但噬魂的青光中突然生出了丝丝红芒瞬间缠上了九阳尺,沿尺而上反攻向李洵,夹杂交错的红丝恍如情人的眼波,温柔又无法躲避地缠上李洵。李洵只感到一股夹杂着丝丝吸力的令人烦恶无力的感觉穿过九阳尺漫上来化作一团笼住自己,全身经脉一震,一身精血几欲狂涌而出,大骇之下,急忙转换法诀,鼓一口真气封住尺上攻来的红丝,左手拍出一股劲气击向迎面而来的青光,右手法诀转换,勉力收回九阳尺后退了回去。刹那间眼前人影一晃,鬼厉冷冷的身形鬼魅般出现在面前,手中的噬魂金青红三色流转,三种颜色交叠,诡异却又仿佛和谐,泛出令人心悸的光晕,茫茫地照亮了十数丈方圆,
鬼厉曾经被这九阳尺暗算,肩头被一穿而过,所以刚才一见这九阳尺袭向饕餮,霎时记起当时肩穿之痛,立即祭出噬魂,封住了九阳尺幻出的四道厉芒,替饕餮挡下这一击,噬血珠还沿尺而上,直攻李洵。
尺棍相交后,李洵好容易收回九阳尺,鬼厉也没有乘势攻来。李洵因此得以暗自调息,理顺刚才显些奔泄而出的精血。心里暗自吃惊,不知道为何对方的道行精进如斯。惊移不定间,瞥眼间看到鬼厉臂间露出一缕丝绦,样子像是系在玄火鉴上的饰物,不由又惊又怒,他原来就怀疑玄火鉴在鬼厉身上,现在隐约看到这丝绦,恨不能现在就夺下来看个究竟。但刚才噬魂的威力让他心悸不已,自忖凭一已之力取不下鬼厉,于是转头向曾书书说道“曾师兄且助我一臂之力,我们共为天下正道除掉此害。”引时身后的焚香谷弟子刚才一击退饕餮,信心大涨,又各举法宝围上来,摆出一个围攻鬼厉的阵势。曾书书文教在焚香谷众人攻击饕餮时就没有动作,一双眼睛在鬼厉和小灰间来回游移,现今听李洵招呼自己合攻鬼厉,脸上一变,现出一股犹豫之色,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身子晃了两晃,却没有依从李洵之言,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此时的陆雪琪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人像傻了一样一动不动,神色变幻不定,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手中的天琊神剑一抹蓝光也是游移闪烁。刚刚才和鬼厉共同对上强横无区匹的八荒火龙,凭鬼厉臂上的一样古怪法宝才让火龙退走,两人得以劫后余生,自己身上还披着鬼厉的外衣,仿佛还有他的气息,有心想上去助鬼厉,但这样公开与李洵与焚香谷与天下正道为敌,却是无论如何也踏不出这一步,一时间也只好呆在原地。
李洵等人见曾书书没依言出手,面现不豫之色,却一时也没有进一步攻上,几人就这样对峙而立,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鬼厉肩上的小灰却一下子跳到地上,对着李洵呲牙咧嘴怪叫不已,三只眼睛金光下隐现红芒,小小的猴身响起一阵轻微的爆响,身后饕餮被摔到地上好像也没有受伤,伸长了脖子,咆哮着又站了起来,刚才被打落在地不仅没有畏怯之意,反而四只眼睛里凶焰更盛,摇晃着站好后又是作势欲扑。
蓦地天边又是一道白光闪过,流星般划破长夜,眨眼间场中又多出了一个白衣女子,正是小白。她原是狐族,以妖入道,近千年的修为令她见识超常,当日兽神召出火龙时,她本能地感知到那股几乎无法抗拒的危险压力,而且她知道那洞里有一处凶恶的八凶玄火阵,阵法的终级运用是会召出一条强大到无法想像的火龙,她担心兽神已经能够全部激发玄火阵的威势,召出火龙,于是先自逃了出来。但出来后,没见鬼厉的踪影。也是分外挂念,所以一直没有离去好等鬼厉出来。方才隐隐听到凶恶的咆哮,像是饕餮,便飞身赶了过来看个究竟。她落地后先看到了站在场中的鬼厉,又看了看半围着鬼厉的焚香谷众弟子,对着李洵等轻蔑地笑道,“我当是哪个,原来又是你们这帮焚香谷的惹厌家伙,老娘看着就不顺眼,就想收拾一通。”言语之间,全然不把焚香谷众人放在眼里。
焚香谷的弟子闻言气得鼻子都歪了,从没想过被天下奉为名门正派的焚香谷会被人这样讥讽。李洵双眼更像是要喷出火来,根本说不出话来,身形晃动就要动手。不知怎的突然瞳孔一阵收缩,猛然间想起此前还曾经与这女子见过,就是他偷袭鬼厉得手时,这个女子曾经随手击退吕顺,轻松挡下法相的大梵般若,更恐怖地是后来她空手就接下陆雪琪的天琊剑,当时吕顺认出她就是从棼香谷逃脱的九尾天狐。千年的狐妖,千年的道行,怪不得在镇魔洞里她轻轻松松就能挡下自己一干人等放跑金瓶儿。晃了一下的李洵没有出手,面上阴晴不定地站在场中思绪纷纷,后面的焚香谷弟子不明就里,也没有上前,小白好像自顾身份,没上前动手,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只是看向焚香谷众人的眼神里一片讥讽之色。
鬼厉看到小白到来,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却招呼了一声小白道:“我已经找到饕餮,可以交给鬼王了。”
小白扫了一眼在那里咆哮不已的饕餮,又深眼看了一下陆雪琪,突然回眸对鬼厉一笑,道:“既是如此,我们先带它回去。”说完,伸手抱过几乎要变大的小灰,挥手卷起一道白光笼住还在叫哮的饕餮,也不等鬼厉说什么就腾空而去。
鬼厉见此,望了一眼陆雪琪,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陆雪琪一双妙目却是望定了鬼厉,鬼厉见此几乎如呆住了一样,叹了口气,手中的噬魂化成一道青光到了鬼厉脚下,载着鬼厉腾空而起,陆雪琪眼里一片怅然,泫然欲泣。李洵却大叫一声:“妖人,留下玄火鉴”,也是一道白光追起,鬼厉却一扬手,迎面一副太极图形,夹着一道道熟悉而炽热的巨力大浪般涌来,不得已运功挡去,巨力消散,自己却又落到地面,再欲追时,鬼厉已追上小白远去了。
“师兄,玄火鉴在这人身上?”焚香谷众弟子纷给上前问道。
“没错,这个妖人臂上缚的,就是我焚香谷的镇谷之宝――玄火鉴,我们要尽快赶回去,向师傅禀知此事。曾师兄,陆师姐是否赏面再去我焚香谷小坐?”李洵一边回答众弟子,一面问曾书书,一双眼睛最终停在陆雪琪身上再不肯离开。
陆雪琪看着鬼厉远去的方向,不待曾书书说话,先自说道:“兽神已死,我要和曾师兄回山禀告师傅。”说完转头看曾书书如何举动。
曾书书一听吃了一惊:“师姐,此话当真?兽神已经死了?”
“不错,我亲眼所见”,陆雪琪幽幽说道,神情恍惚,镇魔洞里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仿佛又回到和鬼厉共抗火龙的那一瞬间。
曾书书见是如此,也转身向李洵等人一拱手:“如此我和师姐要先回山复命,李兄,盛意心领,我们不再讨扰了。”
李洵见状也只好作罢,道声别,狠狠又看了一眼陆雪琪,恨不能把她吞在眼里带走,率领一众焚香谷弟子向焚香谷方向飞身而去。
陆雪琪也不言语,蓝光闪过已腾身而起,曾书书苦笑着摇摇头,赶忙也跟了上去。
荒崖上只剩一片寂静。 诛仙 第二十二集 第二章 残剑
河阳城外义庄,无月夜,遮在半空的云越来越厚,原本依稀可见的几点星光终于完全被挡住,破旧的院落一下子完全暗了下来。那个道人的狂
笑也被吞没在黑暗里,握在道人手里的半柄残剑却在黑暗里亮了起来,仿佛剑上有生命在黑暗里慢慢鲜活了起来。清荧荧的的剑光里隐约还有
丝丝红光,照亮了执剑的手,还有一小团执剑人的身体,如此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残剑,道人,显得无比诡异。
风停了,破败的院落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方才被打得倒飞出去的矮胖道人在黑暗里剧烈地喘息着。入青云门下百多年,从一名弟子到成为大
竹峰一脉首座,入门开始就知道本门执掌一把名动天下的仙家第一名剑――诛仙,也亲眼目睹过掌门师兄执此剑退魔教鬼王,将横扫天下的兽
神打得生死不明,却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对上诛仙,也没有想到,不远处持剑狂笑的掌教师兄会变成这般模样。
诛仙不愧是仙家第一,虽只是半截残剑,一击之下,几乎已经击散了自己全身的功力,田不易看前眼前渐渐亮起的诛仙,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
,黑夜中却无人看到。
不远处的周一仙诸人,已经是目瞪口呆,脑海里一片空白,甚至都忘了逃走。
误入义庄,遇上个形迹诡异却功力眼界见识都深不可测的怪人,在这怪人手底下想逃生都不能;危急间又有个矮胖道人破棺而出,虽身形矮胖
却一脸凛然正气剑势如长虹经天怒袭怪人;怪人更是亮出传说中的名剑诛仙重创胖道人,古剑诛仙出现在荒弃破败的义庄,居然还断去一截;
听两人的对话,先前的诡谲怪人竟然是青云的掌教真人……诸般异相匪夷所思却一一出现了,周一仙感觉自己的心智不够用了。
几个就这样对峙着,黑暗的小院竟如幽冥地府般阴森得吓人
小环突然感觉自己脸上冰凉凉地滴落了一滴东西,她却还是呆呆地站着恍如未觉,随后水滴越来越多,伴着一声沉雷,下起雨来,先是零星飘
落的雨滴,转眼就是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那个胖道人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平静而洪亮,仿佛刚才受的伤在一霎时全都复原,语声在暴雨声里依然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师兄,你知
道我什么叫田不易吗?”
道玄闻言一楞,几百年的漫漫时日里,只知道大竹峰的这个田师弟虽其貌不扬,但坚韧顽强,一身修为与其它任何一个师兄弟相较都是不遑多
让,却从不知他的名子难道还有什么来历?
田不易也不等道玄说什么,自顾接着向下说去: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师兄,这下你总知道我为什么名唤:‘不易’了吧?”
“以其无以易之,以其无以易之……”
道玄不由得反复念了两句,一时怔住,面沉如水,眼里的红芒也似是黯淡了不少,手里的断剑微微轻颤,雨势虽大,但雨点落到诛仙近前时,
却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没有一滴可以落到剑上。
“师兄,你诛仙剑在手,我自不是你对手,但我的名子是‘不易’,我拼却一死,也不能眼见你沦入魔道。”
田不易说到这里,突然在暴雨雷电中站起身来,悬空而立,脚踏七星方位,凌空连行七步,左手捏个剑诀,右手一柄赤色长剑横在胸前后霍然
直刺长天,口中诵咒: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
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片刻之间,暴雨似比方才猛烈十倍,天际乌云翻涌不止,雷声隆隆在云端滚动,墨黑的天空里不断有电光闪动,蜿蜒的电光时时撕裂长空,天
地间,雨幕里,一片肃杀,狂风大做,田不易面似严霜,原本矮胖的身形此时在雷雨里仿佛如怒神降世,豪情睥睨天下,顾盼间凛然生威。
密集的雷电渐渐合成一道,一道彷佛来自远古的电光,在天际傲然一闪,忽地而起,刺破黑云雨幕,撕裂长空,搭上半空中田不易手中的赤色
长剑,如星河倒泄,如百川归海,漫空纵横劈刺的闪电汇聚到剑尖,赤焰剑的红光渐渐明亮,红光中隐约幻成龙形,缥缥渺渺间似有龙吟之声,
一股炽热在雨中散开,潇潇落雨沾到这股热量立时汽化。这样的雷雨里,天外的雷电分外强横。
这样强横的狂雷,为我所用。
这一柄汲聚雷电的剑,仿佛成了世界的主宰。
那一个瞬间,天空中的人,忽然看不见他的身影,天地间的雨仿佛也停了,那炽热而耀眼的光芒,遮盖了这片天地世间。
周一仙的眼睛几乎都被刺瞎,眯着眼仰望半空中那个神明一样的人物,喃喃说道:“神剑御雷真诀,神剑御雷真诀……”
道玄真人神色一变,面上再无半分轻蔑,倒踩七星步一个翻腾也凌空而起,左手二指成诀划出一个太极图形拍入剑身,右手持剑前指,嘴唇微
动,黑暗中翻腾起另一片异样的黑暗,突然在这一片光芒上方出现,转眼笼罩了这个破败小院的上空,瞬间将周围染上了重重的肃杀之意。只
见半空中黑气越来越浓,让人仿佛置身于九幽地狱,但就在下一刻,忽地一声龙吟长啸,从黑气之中传出,但见得白光闪耀,从黑气中霍然迸
发,转眼间光芒万丈,将黑气驱除殆尽,方才突然不见的雨突然又呼啸而至,仿佛被什么牵引,箭一般冲向道玄,道玄左手虚张,这漫天的雨
箭都握在手中,而后灵诀转换,雨滴在半空中凝聚成形,聚成一把透明的水剑,当中似又夹杂着一股阴寒乖戾之气,水剑几成冰箭。右手里的
断剑光明大盛,非玉非石的剑身从中亮起变成透明,隐隐还有血芒流动,还有若有若无的哭叫厉嚎之声从剑里隐约地传出,仿佛来自幽冥深处
的鬼哭,断剑像是活了一般突突跳动,似是不甘被人握在手里。道玄神色一痛,左手又是挥出一个太极图形拍入剑身,止住了断剑的跳动。灵
诀转换间,半空的水剑剑尖指向了下方的的田不易,指向赤焰剑头聚集的电芒,眼中红芒大盛,全然不见平日的谦和道气。如果原来他是仙风
道骨的得道高人,此时便成了屠戮人间的神魔。
蓦地一声长笑,笑声朗朗,如长江大河奔流入般的酣畅淋漓,笑声里是说不尽的快意狂放,一生的修行,集天地之精,采日月之灵,一世的豪
情,仗剑行遍六合八荒,全在这一击,怒潮乍起,雷霆万钧,怎不叫人倍感快意狂放?震耳欲聋一声炸雷,电光大作,一道电芒挟九天神雷之威
劈向道玄,狂傲无匹,来自九天之外的雷电,纵劈碧落八万里,横扫黄泉九千寻。
道玄也是一声长笑,笑意里却是说不尽的桀傲乖戾,是杀尽苍生万物而不悔的偏执,如大魔大神刚脱桎梏,毁天灭地的力量被封锁了千万年正
待释放,半空的水剑带着覆地翻天的气势,厚重而不失迅疾,似已突破了力量与速度的分界,令肉眼分不出快慢,迎头刺向劈来的电光,诛仙
断剑亦脱手而出,追着巨大的水剑,如沉睡了千年的神魔复生,呼啸着冲向田不易。
电光水剑相撞,天地突然一下子静了下来。
或者是天地万物一下子凝固静止了。
在地上仰望的周一仙等人,已如木胎泥偶,呆呆地看着半空。
寂静里,突然象是谁把琉璃打翻在地,脆脆清清一声轻响,电光雨剑,都有了一丝丝裂痕,然后密集的轻响如爆豆一样一齐发作,最后是震天
价一声巨响,一齐炸成漫天细碎的电火,强大的气劲从撞击处水波一样扩散,漫空的雨滴汽化成雾,这栋荒废多年的小屋,连同院的围墙齐齐
倒掉,小小的义庄立时被夷为平地。
周一仙等人也是站立不稳,被这强大的气劲打飞出去,未等落地,周一仙只觉手中被塞进一物,耳边似有人说:“青云山,大竹峰”,而后三
人感觉又是一股力道传来,却是强大而温和,耳边呼呼作响,被这股大力托着向青云山飞出数十丈远。周一仙此时也是福灵心至,未等落地,
以从未有过的速度拿出符禄,甫一落地就带着几人遁走。
身后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余音在雨里悠悠传出,是诛仙剑与赤焰剑半空里交击。
漫天的电光雨影一起被击散,一道红光被击成无数细小的红芒,隐隐有一声哀鸣响起,田不易只感觉如同深秋第一场霜冻,漫天寒气避无可辟
挡无可挡地罩上来,从半空跌落竟无法站直,复又跌落在地上。道玄也是身形向后一滞,却是缓缓落地,踉跄一下后站稳了脚跟,也是暗自调
息。
喘息良久,田不易努力召回赤焰剑,却发现这集天下离火之精铸就,跟随了自己百多年的的仙剑似如风中之烛已没了生气,火红的剑体上布满
裂痕,细小的裂痕还在蜿蜒地生长着,长到剑身上再无可以生长新裂痕的地方,裂痕就慢慢变大,终于,咔咔吱吱几下轻响,赤焰剑碎成了一
地残片,只余一个被握过几百年的剑柄还在手里,剑柄上传来一阵凄凉之意。
那仗剑行尽天下千万里的剑啊,如今,剑已亡。
长笑于何时转成了泪。
哀声中无复洒脱的快意。
田不易动了动嘴角,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出话来了,一身精气魂魄如冰澌溶泄,纷纷离体而去,生命已如这一地的残剑碎片消散。
大竹峰,苏茹,苏茹此时在做什么?
想到自己的妻子,面上缓缓有了一丝笑意。
费尽全身力量,长长地看了一眼道玄,就此气绝,垂下的头却是看向周一仙等人离去的方向,嘴角那淡淡的笑意更浓了些。
远处,青云山大竹峰,苏茹突然心口一疼。
道玄调息良久才渐渐复元,方才一场剧斗,田不易抱了必死之心,激发出比平日更为深厚的修为,又兼是在这雷雨天气里,神剑御雷真诀引发
的天雷比平日更强悍数倍,所以,挡下这式神剑御雷真诀道玄的功力也消耗极多。所以,明知周一仙等人借田不易之助脱身而去也无力去追了。而且,方才用诛仙断剑使出诛仙剑势时,诛仙剑仿佛有意识一样几乎不受控制,甚至有吸取自己精力的感觉,若不是自己已至太清境界的太
极玄清道修为,险险就已控制不了反要被诛仙所制,而到后来,诛仙雨剑成形后,对决田不易的御雷真诀,诛仙残剑终还是自行脱手而去。诛
仙离身后,道玄反是感觉胸臆间那股戾气消散了不少,眼中红芒也淡去不少,多出了些清正平和之气,如果此时看去,又有了一些当日青云掌
教的仙家道气。
雨依旧下个不休。
小小的义庄已不复存在,方才的斗法将这里夷作平地,劫后犹剩的一点点残垣断壁仿佛向人诉说这里曾经是一处院落。
田不易矮胖的遗体浸在雨中,些些血迹溶在雨水里,丝丝缕缕随雨水流向远处。道玄缓缓走过去,对着地上的田不易看了半晌,脸上的表情纷
繁复杂变了好久,终于长叹一口气,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势,挥手一道劲风闪过,就地劈出一个大坑,寻了两块完好些的木板为棺,将田不易的
尸身抱了进去,草草掩埋,立了一块木板为碑,瞥眼又看见地上赤焰剑的残柄,就拾起来插入木碑上为记。
做完这些,道玄抬头长吁一口气,抬眼看了看漫天的雨幕,电光闪过,这个曾经的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门,面容上竟是一副难以言说的神色,悲
悯中又有杀气。
四野茫茫,何处是方向?
插在地上的诛仙断剑,原本普普通通的剑身,现在却分明有光华流转,只是光彩转动异常缓慢,仿佛力量耗尽后的休养。依然没有一滴雨可以
落在剑上,甚至地上的雨水也被剑逼开一段距离。
一把断剑,就这样狂傲地插在地上。
此时的道玄,如同一个衰朽的风烛老人,全然没有了方才挟天地之威凝雨成剑的威风。
道玄走过去,伸出右手,将要握上剑柄时却是顿了顿,终还是握上剑柄,一股刚刚耗尽却依然骄横的力量瞬间自剑柄传来,夹杂着丝丝吸力,
道玄打了个冷战,内息转了两转,收摄了一下心神,左手伸处,将青叶祖师传下的镇锁诛仙的法诀拍入剑体,剑身的光芒突然明亮了一下然后
转灰,又化作往常不起眼的模样。道玄忽觉心神动了一动,仿佛打坐时房门被风推开一条缝,细小的风吹了进来,神光内视检审时却又毫无异
状。于是咬牙将剑柄握得更紧些,沉沉地把诛仙剑拔起,诛仙方自离开地面,道玄耳中又听得一声轻响,仿佛亘古未化的冰原上裂开一道缝隙
的声音,吓得道玄又是一个冷战,忙把诛仙剑举到眼前细看,却有一物随着他的动作从断剑前头甩落。 第二十二集 第三章
道玄感到全身筋脉仿佛一下子被抽紧,一颗心跳动之剧烈似是快要脱出胸腔,惴惴然不知从剑上掉落的是什么。诛仙剑传世几千年,早已通灵,即使这样的大雨也连一滴雨水都沾不上,自然不会是从地上拔起时带出的泥水甩落。难道方才与田不易的赤焰仙剑一场剧斗,虽击杀田不易,毁赤焰仙剑,但诛仙剑自身也又自裂开断去一块?一想到田不易之死,道玄真人心下又是黯然。也顾不上察看手里的剑,先自向地上望去,看看是究竟什么从剑上掉下。
也不知怎地,最近道玄仿佛一身精气性命全系在这柄诛仙残剑上,剑稍有异状就不由自主地心惊胆战,患得患失之态全然不似修道多年的得道高人。道玄尚自不知,当日他与兽神一战,诛仙剑得天机印所引地脉灵气之助,虽重创兽神,剑身煞戾之气暴涨反噬主人,他在神疲力竭之际,这股煞气已然侵入道玄多年苦修的道基。
一望之下,只见身前两步之遥果然有手掌宽的一段剑片,在潇潇夜雨里冷幽幽地自有光华,道玄的心里一阵紧缩,这千百年来威凌天下的诛仙古剑果然又断了一截!!!难道万物俱有始终,诛仙宝剑自被兽神殊死一击,凭绝世妖力震出裂痕后,也是大限已至?更令道玄奇怪的是旁边另有一块寸许见方的东西莹莹地闪着光,光华更胜那片残剑,在黑夜里醒目异常。柔和的光芒露着暖意,明亮却又丝毫没有刺眼的感觉,看上去像是玉石之类,看上去亦有避水之能,地上汇积的雨水流不到边上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天上降下的雨水落在它上方半尺远近时也就被弹开,一团莹光里看去,密密的雨滴仿佛撞在一个透着光亮的的无形罩子上碎成片片雨花,没有一滴能落在上面,这块玉样的东西和那片断剑一样,在雨水里仿佛出尘的仙子一样卓然自傲,显然不是凡品。
道玄忙走上两步,将两件东西拾在手中。诛仙剑片触手是一种冷森森的寒意,那件玉样东西却是细腻柔润,道玄淋在冷雨的手里竟是握上了满手一团温润,一股温和透过手掌传来,贴在手心的那面感觉似是刻有字迹。移近眼前细看,是月白色一块玉佩样的东西,长一寸有余,宽处不及一寸,薄薄一片,平平淡淡没有任何纹饰,眼前的这一面密密麻麻的也是布满文字,字迹虽小却蜿蜒如屋漏痕如锥划沙,笔划凝重而不失灵动,不似刀刻,反像是天然生就的文字,字体清隽,狂放不羁中又透着仙灵俊逸之气,整个玉牌在手里淡淡地散发出层层柔和的光晕……
“此物难道出自诛仙?”
道玄心下惊疑不定,忙倒转剑头细看诛仙前面断口处,果然,剑头新痕宛然,断口处看去,正中处确有一处间,道玄试着将玉片插入,竟是丝丝合缝,显然这样东西原本确实是藏在诛仙剑内。不知当初造剑的高人用何妙法能藏玉于剑体,历经数千年也无人知晓。道玄回想当时自己接掌青云时,恩师太清真人授以诛仙宝剑时也未曾提及剑中有此玄妙,只怕也未必知道。道玄按捺下惊疑之情,拔出玉片凝神细看上面文字,暗想费这样大的心力把玉片藏在诛仙剑里,不知会记些什么在上面。玉片在黑夜中能自行发光已是令人称奇,玉上文字更有奇妙之处,远看时细小如蚊蚋,欲读时却似会自行变大,大小变幻由心。虽不如纳须弥于芥子之神奇,也算得上是玄妙,妙处是能在这般黑冷雨夜令人读来毫不费力。
只看得几行,道玄握着玉牌的手就开始颤抖,原本被雨濡湿紧贴脸上须眉纷纷立起,面上惊讶之色已不能言表。待得看完玉牌两面全部文字,这位曾经执掌天下正道第一大派的道玄真人却似变作木胎泥偶一般,呆立当场,一动不动怔在长夜暴雨下
玉片上所载文字,一面是千年前惊羡绝才傲视天下的青叶祖师所留,而另一面,却未具名,是一位前辈异人用上古文字记录了诛仙剑的来龙去脉。
诛仙的秘密,竟在诛仙剑体里藏了上千年。
原来诛仙神剑,是上古魔神死后精气化成的一块血玉,经一无名地仙用自身真火熔炼,费百年之功方才炼成的不世神兵。
上古荒蛮时期,魔神蚩尤(注)以玄铁作兵,领风伯雨师统十万魔众与黄帝会战于涿鹿,黄帝得九天玄女授天书三卷,召旱魃败风伯雨师,造司南车破蚩尤迷雾,尽灭魔众,擒蚩尤,诛于北极寒泉地眼。蚩尤死后,精魂不散,聚十万战死神魔戾气尽凝于血中,鲜血经年凝而不涸,千年化成血玉,其坚逾铁。血玉于寒泉地眼为地心寒气所封,又历千年血色渐去,冻玉成石,再历千年又淬石成玉,如此数千年,化成一非玉非石的灵物血玉。后地眼寒泉干涸,封镇血玉的寒气消散,血玉中渐有号哭之声,日夜不绝,杀气冲天,引来一无名地仙,得之后借其无匹杀气,以本身真元锻炼百年,拘炼万千煞戾之气,终成一剑。
剑成时,昼夜逆转,鬼哭之声动地不绝,剑上戾气直冲云霄,引遭天雷所殛,受雷殛剑却无恙,故剑名破雷。破雷剑剑体是蚩尤精血作化血玉,内聚合无数战死神魔戾气,故持之对敌时仿佛得十万神魔相助。无名地仙持此剑一月间踏遍宇内,了尽宿仇,接连诛杀宿敌地仙数名,快意恩仇,心意大畅,见破雷剑有弑神诛仙之能,故改破雷剑名为诛仙。
诛仙剑连戮数名得道地仙,积其精血寃气,凶煞之气剧涨,反噬剑主无名地仙。令其本性渐失,凶性渐涨,持剑累造杀孽。一次无端寻恤,在极北方少阳山无故杀死大方真人,屠尽少阳山上生灵,终又遭天罚,发九天神雷劫,劈断诛仙,剑上戾气被雷火化去大半。无名地仙一身修行也几乎尽毁,却也因此回复本性,只是仙基已毁。
无名地仙至此方悟物极天妒,诛仙剑煞戾气之盛天不能容,亦深悔先前所造无数杀孽。欲弃诛仙,但终又不舍此剑就此湮毁,于是寻得续剑之法,又穷残余功力,采五石之精欲重续断剑,惜乎功亏一篑,未等续好断剑,劫数已至。地仙兵解前将诛仙剑的前尘后世记在一块“避水玉精”上,与两段残剑和未及采炼完成的五石精华用仙法封在一处,注明续接断剑之法,盼后世有高人能重续诛仙。怕后人步其后尘,一再注明此剑聚天地煞戾之气,后人得之后如自忖无过人天资福德,莫续此剑,已免自误。
而地仙因自悔半生大违天道,无面目留名玉上,甚至没有留下所修道法真诀,遗世只有这两截诛仙断剑。地仙本人因杀孽太盛,兵解后亦是劫数重重,最终还是落个魂消魄散的下场,与这诛仙剑神兵是再无缘法了。
也不知过了几千几百年,诛仙剑的封镇仙法失效,因缘际会,被青云派的中兴祖师青叶真人所得。
得剑时,青叶真人参悟无名古卷有成,正是意兴激昂,傲睨天下时,又兼其人原本就是不世出的修真奇才,聪颖灵慧又极有灵根。丝毫不理会玉精上无名地仙所嘱,立即参照地仙所留法门续接断剑,诛仙剑因此得以重现天下。
青叶真人也不愧是惊才绝艺,不仅将诛仙剑接续得天衣无缝,更按参悟无名古卷所得之法,在诛仙剑内所蕴煞气上加了收禁激散的仙术,对剑上煞戾之气有所役控,使得诛仙剑在平常看去毫无特异之处。又兼心高气傲,自视更胜炼剑的无名地仙,将自己所悟出的最得意的一套“一气化三清”的功法记在玉精背面,用道家秘传收纳之法将玉精藏在诛仙剑内。
青叶道法初成时,就已法力道术通玄,神鬼莫敌。又得诛仙神兵,持诛仙剑施展“一气化三清”当真是纵横宇内,罕有其匹,所过之地神鬼不敢攫其锋芒,威名到处,仙魔莫不束手低头。
了尽恩仇后,青叶真人在青云山幻月洞一面继续修行,参悟道法,一面励精图治,整饬青云道派,把个青云派发扬成天下正道第一大派,更将青云七峰分置七人,令七脉共传香火。
随着修行日久,道法精深,青叶真人渐渐参悟恕罚之道,修行时偏向恕道,不再快意于复仇后的罚道。看淡情仇,重于修心,更不再向人出手,诚心向道。自觉早年所创“一气化三清”威力过于强大,直有逆天夺造化之力,恐遭天谴,但也不忍就此失传,故将去其分化成四式神诀分传弟子,四式虽不如“一气化三清”般神鬼难敌,也是傲视天下的绝艺,成为青云派无上绝学。晚年更是凭胸中神鬼莫测所学,借青云山灵脉,剑不离山,创出诛仙剑阵,变诛仙剑之攻为诛仙剑阵之守,以诛仙为阵眼发动,告诫北子危急时可以发动此阵。发动后剑阵笼罩的青云山范围内天下无敌。不发动时又可以借灵脉封镇诛仙剑上煞戾之气。
青叶真人仙去后千百年来,青云派又传了数代。历代掌门传承大位后,从未动用过诛仙,只凭剑名诛仙二字就已威摄天下,稳执天下正道之牛耳。这许多年来,恐怕自青叶真人以后,也只有道玄真正用过诛大雨还在铺天盖地下着,四野茫茫,白天雄壮巍峨耸入云宵的青云山此时只是远处依稀隐约的隆起,多数已经和夜幕融为一体。稀稀疏疏几株野柳依傍而生,枝条在暴雨里飘摇不休,仿佛不堪风雨凌袭,借些许雷电的微光望去,有几分阴森森的气象。
不远处突然凭空闪出三个人影,落地还是一阵踉跄。黑夜里看不清相貌,在这样的大雨里,想必也是狼狈不堪的样子。看身形轮廓其中一名似是女子。原来是趁田不易与道玄拼命的当口借土遁逃走的周一仙等三人。
周仙人的道法太过玄妙,祭出道符后,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两张符纸会把自己送到哪里,况且是这样黑漆漆的夜里。现身后只知道四面都是雨,伸出手在眼前勉勉强强能看出是自己的手,再远些就只看到一片黑暗了。这些天周一仙不时就将路人拉到一旁,眉飞色舞地指点迷津一通,却不知自己三人眼下的迷津谁来指点。
慌慌张张正没打算处,隐约看到那几株树影,跌跌撞撞跑过去,但求这树茂密些,多少也好有些遮挡。慌慌张张地跑到树下,却发现根本也挡不了什么。不过三个人现在还都有些魂不守舍,所以淋在大雨里也不觉得如何难捱。
今晚三人的经历实在太离奇太过令人震惊了,说出去怕是任谁也不会相信。天下第一大派青云派的掌教真人摛了自己的师弟和自己的师弟冒着大雨,在一个用于安敛死人的废旧义庄里拼命。还动用了只在传说里听到过的诛仙宝剑,盛名传了几千年的上古神兵竟然是半截断剑!
三个人称得起是霉运当头,无意中撞上险些送了性命。周仙人想到这儿不由的心里大骂老天无眼,“自己修的可是青云开山祖师传下的相术道法,和青云一派怎么算也是有几分亲,方才居然险险把小命坏在青云掌门手里。”一想到小命,周仙人突然心里一紧:“道玄老道会不会追来?怎生能躲避一下才好。”伸手抹把脸想说话时,却发现刚才手里被人塞进来的什么东西兀自握在手里,拿到眼前看时黑暗里却看不清楚,方方正正巴掌大一块东西。虽看不清是什么,但想想道玄老道对自己几人已起了杀机,多半是那个矮胖道人田不易的东西,他毕竟也是一方宗主,随身的物件想必不会是寻常之物。周仙人一想到这里不由得贪念大起,忙将那东西贴身藏了,淋在雨里的一张老脸居然眉花眼笑,浑然忘了还在逃命,好在黑暗里也没人看到。
周仙人贪心一起,似是连危险也忘了几分。
“爷爷,我们这是到了哪里?”,不多时,小环在黑影里问道,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气喘,方才运用新习鬼道之术耗力甚巨,显是还没有完恢复。
……
周仙人此时却全无仙人作派,正在想田不易给来的是什么宝贝东西,竟似没听到孙女的话。
……
“爷爷,……”
倒是一旁的野狗道人忽然接口答话道:“这里好离青云山不远,远处那山瞧上去像是青云山”
周一仙乍听到青云二字有了反应,接口道:“是啊,青云山,本仙人法术高明,把你们送到青云山下了”,猛地想起方才耳边隐约有个声音说了句“青云山,大竹峰”,现在想来,应该是那个田不易的传语,莫不是要自己去这青云山大竹峰?正思索间,旁边野狗道人见他开口说话,试探着问他道:“前辈,我怕青云派的道士追来,此处怕是不易久留?”
周一仙听野狗道人这样一说,不由哆嗦一下,伸手到怀里想摸几片符纸再施仙法,转念一想又停下来,说道:“躲在这里好,道玄老道更不易发觉,等到天亮再做打算。”野狗道人闻此没再多言。一时间三个人都安静了下来,黑夜里只有风雨交加之声,只是小环的喘息声似是渐渐无力了。 诛仙 第二十二集 第四章 劫后
南疆,这片刚刚被灾难席卷过的土地,极眼望去,满目疮痍。
先是一场妖兽屠戮,兽踪过处,十室九空,人烟尽毁。再一场地火连绵喷发,妖兽齿爪下余生的些许生灵又尽付一炬。先前这南疆阔土,峰峦河川处处郁郁葱葱,繁茂葳蕤,多的是生长了千百年的林木,而今十万大山,千里赤地,几处哀鸿声里,原本郁郁森森的生机现已寡薄得不象样子。漫天的火雨虽已止息,灰烬和尘土积成厚厚一层云一样的东西延绵不断地浮在空中,方才一牙弯月的那点清辉转眼就被遮住,只有星星点点未灭的野火照着这方土地。
曾书书脚下“轩辕”剑化一道紫光,流星一样追上陆雪琪那道幽蓝的流光,身后的焦黑荒崖渐渐远成一个小黑点,天际只见一蓝一紫两道流星划过,遥遥有两人在凌空飞行,宛如画里的神仙。
或许是被脚底下凄凉荒芜的气象感染,又或许是首次单独和冰川一样冷傲的陆雪琪同行,曾书书本来猴子一般的好动人物,而今居然安安静静地,一直闭口不言,只顾御剑前行,大异常态。开始时陆雪琪还很受用这份清静,不多会却暗自奇怪,忍不住偷眼望望曾书书,却见他目不斜视只顾飞行,脸容肃整,眉眼里看不出悲喜。天际的长风裹着灰云迎面扑来,黑灰的云气在他身前“轩辕”所化的淡淡紫光里撕裂,旋转流过又在身后合拢,长袖飘飘,衣襟在风里猎猎作响,好一派仙人气度。
陆雪琪猜不出曾书书为何这般严肃,自己心里却如云生云灭一般起伏不定。当被他拥入怀里,那一瞬间传遍全身的震颤感觉比擎天琊剑引下九天玄雷时还要强烈;那怀抱真个是天下最幸福安乐的所在;那条强横到不可思议的火龙面前,他就那么拉起自己的手,火龙带着嘲弄喷出的纯净之火似是也没有多么怕人了;山崩地裂时,自己想依侍凭借的,居然不是手里的天琊神兵,竟是他那只拉着自己的手;拥抱是那样短暂;曾师兄为什么会找来,而且这半天竟是半句话也没有;师父,还有师父,要是师父知道了自己被鬼厉贴身抱起;他那件衣服现还披在自己身上……
曾书书内心其实也是疑窦丛生:秘洞里怎么会突然惊天动地的地火爆发;强势如神一般的兽神如何死去:小凡怎会神秘地同陆雪琪出现在一处荒崖上;那个白衣女子道法深厚,是什么来历;而且那女子去时匆匆,似是想与小凡及早离去……如此种种,有许多事想问个明白,只是,他虽然性擅交际,言谈风趣,但对边上这位同们师姐却好似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且此翻南行,令事费解之事甚多,许多还关乎青云千百年的威名,甚至关系到天下正道苍生。冥思一起,千头万绪纷至沓来,一时难以开解,索性先赶回青云面禀师长再做计议罢。
由是,两人就如此这般并头各自御剑而行,一时无言,身边浮云变幻倏忽而过,耳际传来的只有天际风响。
“曾师兄。”陆雪琪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曾书书。仙家道术自是神奇,也不见陆雪琪如何特别大声,呼啸的天风里,讲话竟自和在寻常平地里一样。
“什么?”曾书书听到招呼,转头应了一句,却见平日里冰雪仙子一样的陆雪琪,脸上似有似无竟是有一抹笑意,冰雪一样的女子竟然有了几分亲近和气之美,如皑皑白雪里绽放的雪莲,更添芳华,不由呆了一呆。
“嗯……这天边烟尘太重,我们下去走一程如何?”
“这里?”曾书书诧异地低头看看脚下烧焦的一片峰峦,抬眼又看看陆雪琪接着道:“此处下面山路崎岖难行,待飞过这处山头到平缓处再下去,陆师姐你看可好?”
陆雪琪对曾书书点点头,转头后脚下蓝光一盛,突然加速向前飞去,衣袂乘风,长发飘拂,在黑蒙蒙的浮云里直如画中仙子一般,南疆上空的黑夜里像有一朵蓝色的烟花突然绽放,曾书书眼里一亮,呼吸竟为之一顿,这超凡脱俗之美令人几欲为之窒息。心里暗自称赞了一声,曾书书忙也自手拈灵诀,轩辕仙剑紫气一浓,直追而去。
脚下这一片山势蜿蜒起伏,绵亘数百里,两人足飞了半响,收了法宝落地时,怕是已飞至南疆边界了。此时天际已有微光自云间的罅隙里透下,或许阳光已遍洒青云山,只是半空里飘浮的灰尘积聚得颇为厚重,再明亮的阳光,透过后也只余微光,黯淡地照着满是伤痕的土地,这场地火暴发,余威几乎笼罩了整片南疆大地。
又或许上天已忘记了还有这片土地,忘记了把雨露朝阳洒向这片土地。
此次来时是为追寻兽神,为苍生黎民清除妖兽之害,两人全副心思都用于寻觅兽神踪迹。意有所钟,虽然行遍大半南疆,即令所过山川风物兽劫过后业已是满目疮痍,瞧来也未有多少感怀。如今得知兽神已死,心思一松,重走在这又多历一次火劫的山川土地,目履所及,所观所感,竟尽是悲悯伤怀伤心景象。
在这块土地上,每落一步都似是踏在无尽悲伤上,每次举步都要带出许多这片土地上无尽的凄楚悲凉。
毁灭的那一刻感觉到的是恐惧,是惊骇,是绝望;
而毁灭后的残迹,带来的却是无尽的凄惶伤楚,刺破心底的,是比绝望还绝望的绝望中之绝望。
悲色从南来,苍然满关中。
一路上随处可见野火的余烬,原本清亮的河流如今流的尽是污浊,无论林间还是平地,处处都是死一般地寂静。偶尔在路边闪现几处残垣断壁,却难见人踪。地上还有风干的血痕,空中隐隐还似有血腥之气,断墙后的屋宇,或许原本是一家人安稳的居所,而今只房屋只剩破墙断梁,家人更连尸骸都未曾留下,地上隐现的血迹,或许就是这场浩劫后唯一的证物了。
这翻凄惨景象,饶是二人自幼修道,少沾了许多人间烟火,心坚神定,入眼也依旧是惊得心旌神摇,疑心是错入了修罗屠场,不禁慨叹天不佑人,人如草芥。
二人都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眼见这劫后残败的的山川土地,心下不忍,便一路慢慢走来,凭自己的道法,尽力做些扑火救伤的事情,尽自己修道人之一点绵力来补救补救。遇有野火便施法扑灭,零星遇上落难之人,必会施以援手,遇有曝露的骸骨,俱敛收掩埋。陆雪琪更是心软,看到受伤的禽鸟也去伸手救助,神色间满是慈怜不忍,全然不见小竹峰陆雪琪的冰霜冷傲。二人也俱是自小在青云修行,只在青山绿水间行走,每日只是功课修行,少通人情世态。虽然青云派是名门正教,教诲弟子多要慈悲行善,却大多是落在一句空话,终不如这样亲见亲历劫后众生的凄苦,亲手救助一路,多见识了些天下苍生的艰辛难处,清静道心里,多了几分人气。由此一程,二人对修行心怀的宽宥博大,又多了几分明悟。
几天几夜这般走来,陆雪琪不再像以前般冰清孤傲,时时也与曾书书说谈几句,由此曾书书借机将心内疑惑问了出来,多多少少知晓了当日镇魔古洞内的一些情形。当听得陆雪琪说火龙是被小凡臂上一样奇特法宝镇退,而且也是这样法宝自行带二人飞出镇魔洞时,心下确定那多半便是焚香谷的镇谷之宝玄火鉴了,焚香谷势必不会就此罢休。而焚香谷毕竟是千年大派,道法能力上都有过人之处,便是自己都不知晓的诛仙剑断之事,远在南疆的焚香谷却都已知晓,不由得为小凡暗自担忧起来。而世上竟有那般可怖的火龙存在,突然想起一些轶卷典籍里零星有关南疆秘术的记载,内心深处,别又多了一份莫名的担忧。
而一路言谈中,陆雪琪每每提到张小凡时,总会些许露出些小女儿家的神态来,令曾书书大感异样。而小凡那件焦痕斑斑的衣服,更是珍而重之地藏好须臾不离身侧。曾有一次,曾书书去为饥民寻吃食回来,看到陆雪琪披上那件外衣,在一处河边静静临水伫立,眼神悠远而温柔。
一路向青云山方向行来,早已远离南疆万里焦土,路上渐渐能遇上重返故土的乡民,耳中时时能听到失巢野鸟在半空徘徊哀鸣,归家乡民忍见故宅旧土尽成废墟的恸哭之声,入耳俱是一阵阵心酸。这场浩劫,不仅南疆浩土,锦绣中原的繁华也几乎败落殆尽,多少原本熙熙攘攘的城头,如今只有城角悲风吹过的空响,多少哺养苍生的老井,如今只有残阳照着空空的辘轱。
越近中原腹地,人烟才渐渐多了起来。当青云山遥遥在望时,只见阡陌镇集,兴旺繁盛与南疆相比,不啻天壤,已经难见兽劫的痕迹了。
野火春风,浩劫过后的生机,又先自在这中原腹地萌生,想是多萌青云庇护吧。
而此时的青云山,通天峰上的一间僻静的小屋里,通天峰长门大弟子萧逸才在窗边不停地踱来踱走,脸上写满焦急之色,窗外原本熟悉的峰峦此刻看上去竟是几焦燥,一双手来回交握又分开竟似不知放在哪里好,全然没了平日里机敏沉静,处变不惊的神情。小屋内另一旁的一张矮榻边,苏茹和水月大师分坐在两张竹椅上,焦急而关切地望着昏迷在榻上的林惊羽,水月的弟子文敏悄然垂手侍立在身后,一双眼睛,也焦急地时不时看看躺在榻上的林惊羽。
小屋里,一时间谁都没有言语,屋子里静得只有窗边萧逸才踱步时的些微声响。俱是在苦候榻上的人尽早醒来,这般寂静又焦急地等待守候,时光却偏偏仿佛是凝滞了一般,总不见人醒转过来。而静静躺卧在榻上的人,也许也是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梦境里,被时光凝固在那个迷幻怕的梦境里,不再醒来。
良久……终于在一声低低的呻吟后,林惊羽垂在榻边的右手微微动了动,而后竟是缓缓睁开了双眼。陌生的屋顶,陌生的气息,眼睛却好似还有些惧怕这光亮,睁睁闭闭,一时没看不出这是在哪里,这还是在梦里吗?想动一动身体,却是一阵剧烈地疼痛传来,禁不住又是一声呻吟出声,心思却清醒了许多。灵牌,我的灵牌呢,右手下意识地抓了抓,却抓了一个空,不由得惊慌了起来,想找到手里抱着的灵牌。
守在床边的苏茹眼神突然一亮,急忙从竹椅上欠身起来:“惊语,你……醒了……”原是有万千要问的,但一见这个年轻弟子伤弱的模样,千言万语到嘴却也只好化成这一句。虽然与田不易伉俪情深,恨不能马上从这个年轻人口中得到些丈夫的消息,但又不忍于就此诘问一个刚刚苏醒的弟子。这位大竹峰的师母,性子里比别人更多了几分慈爱。而且方才萧逸才救治林惊羽时,她在旁边发现,这个弟子的伤口,赫然是自己丈夫的赤焰仙剑所留。
水月萧逸才等人闻声都围拢了过来,关切地看着林惊羽。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眼睛里映出了这几个人焦急的脸,而他的眼神却是一片茫然的空洞。
“林师弟,是什么人毁我祖师祠堂?”萧逸才似是早已等得难耐,见林惊羽已自醒转过来,忍不住劈头就问。
林惊羽似是没有听到,空洞的眼眼睛转了一转,竟缓缓又自闭上,不再有丝毫回应。留下萧逸才等人面面相觑,莫可奈何。 诛仙 第二十二集 第五章 栈道
或许是小竹峰一脉传人尽为女子,故千百年来,整个小竹峰在青云七脉中,多了一分阴柔毓秀之气。泪竹因竹身有痕如泪,故名泪竹,泪竹一杆千滴泪,遍山的泪竹里,斑斑点点的不知是多少相思情泪所化。贴近后山处,青青泪竹从里,一角屋檐掩映。黑竹为梁,翠竹为檐,一处全是用竹子搭建的精舍,正是“静竹轩”,竹舍年深日久,已经没有了新竹那种清新气色,却透出了几份岁月摩梭过后的莹润之气。
竹舍里,一缕淡淡的香气伴着清烟缭绕,苏茹坐在一张竹椅上,呆呆地望着玉猊香炉上的青烟出神。一身宽大的白袍,乌黑的发髻上简简单单地插着一支玉簪,满面倦容,眉宇间是道不尽的焦虑彷徨。坐在她对面的水月大师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师妹几天来憔悴成这般模样,心里也是难过异常,却不也道如何安慰才好。
自从当日祖师祠堂被毁,苏茹几乎天天都去看望尚自昏迷中的林惊羽,大竹峰的一切事务均已交由大弟子宋大仁打理,她自己只是盼着林惊羽能早一天醒来,当日祖师祠堂里的一切,现在怕是只有这个昏迷中的弟子知道了。水月大师与苏茹姐妹情深,内心担心苏茹,便天天陪在她身旁不离。这几日,苏茹也不回大竹峰,就在这小竹峰里住下。每日守不到林惊羽醒来,两人多半就在这静竹轩里长坐。水月一众弟子看在眼里,心下担忧。却也无可奈何,除了每日膳食时间来请之外,水月也令弟子不要多来打扰。又因最近青云多事,祖师祠堂一事,相关一众弟子也均受令禁止传言议论,特别是对嫁至龙首峰的田灵儿,因此灵儿至今尚不知父亲失踪的消息,否则以她之性,怕不要把青云七峰翻地三尺。
默然半晌后,还是水月先自开口:“师妹,你也不必太过忧虑,这几天虽然一直没有你家不易和掌门师兄的下落,这么多弟子在前山后山找了许久,也没发现什么……什么不妥之处。”
对面的苏茹似是充耳未闻,连眼神都未有变,依旧是对着那缕青烟发呆。
“或许如你上次所言诛仙之事,诛仙既有反噬之能,或亦有解决之道,现是你家不易与掌门师兄另觅静处共参解决之道也未可知。”
苏茹闻言,身体似是微微动了一动,目光一亮向水月看了看,旋即又暗了下去,微微摇了摇头:“不会的,若是这样,这许多天过了,不易必会传讯过来,不至像现在,全无消息……”
苏茹说到此处顿了一顿,而后又接着道:“那天祖师祠堂里毁成那般模样,师姐你也是看到了,哪里是去参悟功法离去的样子?”
水月一窘,当日的情形又在眼前一掠而过,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想了想却又说道:“看今天的情形,龙首峰那个林姓弟子将要转醒,到时问一问他便可知晓。”
水月话音方落,苏茹忽然抬起头来,定定地直视水月看了一会,口中道:“师姐,你难道没有看出,那名弟子早已有了知觉,只是似有隐衷不愿醒来?”看到对面水月眼中黯然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自己眼神一缓,低低地又接着说道:“我虽不知那日发生了什么,但我早已瞧出,那名弟子是被赤焰仙剑所伤。不易虽有时也动手教训后辈弟子,但从未伤过人,更未对后辈动用过赤焰。这几日,任我怎生想也是想不到,这名弟子怎会伤在赤焰剑下?”
水月大师闻言一时无法作答,目光一低,也坐在那里好一会静默无语。
苏茹沉默了一会,似是自语又似是对水月说道:“我的墨雪和不易的赤焰,一极阴一极阳,生克相依,墨雪的煞气更烈,所以和不易成亲后,我便依着他封了墨雪,但两柄剑仍可相互感应。这几天,墨雪解禁后,夜夜鸣动,似是有所感应,而我也时常心悸不安,却不知是为何。”
水月大师抬眼看看自己的师妹,苏茹眼里潸然又是一红,心下一阵疼惜,即便修道多年,一旦不见了亲人,原来也是和常人一样忧虑挂怀。看着苏茹这般模样,水月突然心里一动:“师妹,你莫不是要下山?”
苏茹眼内莹莹一闪,抬头看看水月正要作答,忽听外面一个清脆柔和的声音传来,却是那个常侍水月身边的小诗:“师父,雪琪师姐回来了。”
那日陆雪琪遥遥望见青云山后归家心切,便与曾书书一齐施术御剑飞奔而回。待到了青云山上,又重见这方仙山灵水,几层远岚几重峰,几声暮鼓在薄雾夕晖里唱晚,心里一阵由衷地喜悦,还有一份归家的轻松,匆匆与曾书书道别后就急奔小竹峰而去,也没留意到身后曾书书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回到小竹峰,熟悉的竹林,竹林间的小径,林外潺潺的流水,看遍了从南疆到中原浩劫过后的凄凉景象,到了这自小便生于斯长于斯的小竹峰,仿佛一下子踏进了仙境。陆雪琪象个平凡人家的女子一样跑在小路上,跑在师姐妹诧异的眼神里,跑到了师父水月大师面前,留下身后的师姐师妹惊诧不已:那位冷冰冰的美丽师姐怎会变作这副样子。
静竹轩里,一见到水月大师,陆雪琪禁不住呆了一呆,虽还是那一身月白道袍,一头乌发还是干干净净地盘成一个发髻,但那原本应是乌黑的发间,分明添了几道银丝,坚定威严的目光里分明显出一丝倦意,只是看到自己时流露出一丝笑意。苏茹师伯也在屋里,样子更是憔悴,全然看不出原来端庄秀丽的模样。陆雪琪方才那份喜悦一下子就不见了,低低地了叫声:“师父……”,又转身称呼了一声苏茹“苏师伯。”心下不知发生了什么,才省起方才一路而来,众位师姐也都是面有忧色。
水月望着眼前这个最得意的弟子,原本有些戚意的脸上绽出了一抹笑容,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略有风尘的脸说道:“雪琪,这一路辛苦你了,来,快坐下来,让为师好好看看。”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陆雪琪闻言心里一暖,平日里有些敬畏的师父,此时仿佛就是自己的母亲,只想在她怀里好好享受这份关怀,走上前去跪依在水月怀里,仰起一张俏脸,温柔地看着师父,禁不住心疼地伸出去摸摸发间的那根银丝:“师父,您一定是太操劳了,要多保重身子才好。”水月低头看着陆雪琪,微笑着点了点头,心头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边上的苏茹似是也受到这份温情感染,在一旁看着师徒二人,脸上现出一丝笑意。窗外竹林一阵风响,一时间,小小的静竹轩里漾满温情。
竹舍长谈,三人竟忘了韶光如流,若不是小诗来请用晚膳,还不知要叙谈多久。陆雪琪也曾多次下山,却从不似此次南疆归来后,性情大变,不似以往那般冰冷少语,竟能将一路南行的经历讲得许多。由雪琪之口再次听到这一场浩劫给天下苍生带的灾祸,两位青云长辈俱是有道高人,都是不住浩叹不已,心下黯然苍生不幸。好在兽神已死,这场浩劫,总算是就此揭过了,只是,青云经此一役后,余波连连,威摄天下的诛仙神兵折成两段,掌门师兄与大竹首座同时失踪,就是那守护青云多年的水兽灵尊也不时燥动,不似以前那般整日高卧,青云派上下,隐隐透出一种忧虑的气息。
次日清晨,青云山,小竹峰,水月梳洗方毕,有执事弟子来报,大竹峰的苏师伯不见了。水月闻报后,幽幽长叹了一口气,半晌无言。
焚香谷,山河殿,一线朝晖淡淡地照在大殿内,殿中正位上,云易岚居高正坐,一身火红似要映亮整个大殿。神情振奋,双目炯炯。殿下一排椅子上首一张坐着吕顺等几个焚香谷长老人物,椅后以李洵为首,与其它一众弟子依次列位而立,并列殿前,却独独不见上官策的踪影。
方才天鼓长鸣,方自起床准备早课的弟子闻鼓应召急急赶往山河殿,除非有大事发生,焚香谷断不会击天鼓毕集谷众。故而一路上有些弟子还戚戚议论不休,不知道谷里又发生了什么,特别是妖兽灾祸方自过后不久,劫后谷内修整才是初有模样,突然闻又听天鼓急鸣,莫不是又有灾劫?饶是焚香谷名列正道三甲,谷中一众弟子神色间竟也是有些惶惶,兽劫的惊惧记忆尚新。
须臾之间,众弟子已是齐集在山河大殿之上,云易岚积威之下,一众弟子俱是垂手侍立,闭口不言,目光齐齐落在谷主身上,静待谷主发话,大殿上一时寂静无声。
云易岚见弟子已经到齐,轻咳一声,脸上凝出一副笑容,对李洵说道:“洵儿,你且再将你与青云派同道去诛杀兽神的发现向众位师弟言明一下。”
李洵应声踏前一步,向云易岚深施一礼:“是,师父,”而后转身面向焚香谷一众弟子,清了清嗓音将与陆雪琪曾书书等深入镇魔古洞的经历宣讲了一番,连小白嘲笑焚香谷的一段都原样讲了出来,只是掠去了自己许多人被小白一人困住一节,听得下面一众弟子群情激愤,倘若此时小白在场,怕是要凌迟方解此间一众弟子之恨,只是当日与李洵一同入洞的几个弟子面上红了一红,好在也无人在意。讲至最后,李洵顿了一顿,深吸一气,一张俊脸上隐隐现出激动之色,大声道“我此次已查明,焚香谷失落三百年的镇谷之宝――玄火鉴,被魔教妖人鬼厉所得。”此言一出,下面一片哗然,纷纷请命出谷,去夺回镇谷宝物。玄火鉴是焚香谷代代相传的镇谷之宝,许多弟子只是耳闻,都未曾见过,三百年前被狐族盗走,焚香谷一直引为奇耻大辱,而今听得玄火鉴下落,如何不群情激愤?李洵也自是转回头向云易岚又是一礼,慷慨道:“洵儿也愿去荡平魔教,诛尽妖人,夺回玄火鉴,请师父恩准。”
云易岚面含笑容,赞许地看了看李洵,正和李洵迎来的眼光对望了一下。而后站起身来,一步步踏下台阶,火红的一团威风凛凛地走到众弟子面前,吕顺等人忙都站起身来,脸做一团笑容看着云易岚走来。
云易岚目光逐一从众人脸上扫过,而有笑容,似是很满意方才众弟子的表现。最后,停在众列弟子正中,火红的头发无风自动,挥手压下弟子的声音,大声道:“不错,这次蒙先人佑庇,洵儿查明失踪三百年玄火鉴下落,是大功一件。玄火鉴乃我焚香谷镇谷之宝,必要夺回,”言语铿锵顿错,掷地地声,聆听的弟子俱都是一阵血热,云易岚似已察觉弟子心意,嘴角微微又是一笑,继续道:“而今天下道涨魔消,魔教一众妖人,在数月前兽劫中几乎尽数覆没,只有少数漏网逃脱,现已查明,躲到西北荒漠之外。而我正道联手击杀兽神,又将残余妖兽清除一空,人心振奋,我焚香一派,将尽出精英,再联合正道,直捣魔教老巢,一为夺宝,又一举清除魔教,也为天下苍生再除一害。”这一番话更是说得正气浩然,令众弟子振奋不已。
群情激愤之际,云易岚遽然转身,大踏步回到座上,点叫吕顺李洵之名,二人应声而立,云易岚对二人点头说道“吕师弟,洵儿,你二人率百名弟子再上青云,持我书信,请道玄真人派青云精英会约天音寺高僧,共举诛魔。”说着,自袖里取出一封书信,却是交与李洵,吕顺面上变了一变,斜眼看李洵却是面有得色,双手接过书信,二人一同领命。云易岚又是取出一张字纸,却是所派弟子名单,交与李洵,而后起身对殿上众人道:“都下去准备一下,即刻动身。吕师弟你且留一下。”李洵与众弟子答应一声散去,大殿里只留下吕顺一人。云易岚待众人走尽后,却是自怀里取出一封密封的书信交与吕顺,对一脸愕然的吕顺道,“师弟,此去青云后,将此信私下交与青云长门的萧逸才,切记切记。”
目送吕顺走远后,云易岚站在山河殿门口,负手仰望长空,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喃喃自语道:“青云,嘿嘿,青云……”
一阵风吹来,云易岚火红的衣袂飘动,山河殿内,突然生出一片萧索的冷意。
云易岚默立半晌,突然转身向天香居而去。
天香居秘室里,灰衣白须,满面皱纹的是上官策,屋内另有一人,黑衣笼罩,只空出两只眼睛。整个人似是从黑暗中凝出来的。 第二十二集 第六章 陈仓
两人见云易岚进来,一齐起身而立。云易岚脸上换了一幅笑容,与黑衣人寒喧两句,而后径直走到一张椅子边坐定,抬手招呼二人落座。待二人也自坐定后,云易岚笑着对黑衣人道:“黑木先生的巫法果然另有奇妙,八凶玄火阵在你催持之下,已有启动之迹,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但不知先生还要多少时日才能令阵法恢复如昔?”
黑木在椅上略一欠身答道:“谷主谬赞了,方才我用本族巫法催动阵法,在关键处总有凝滞阻塞之感,细察之下,方发现此八凶玄火阵与我族阵法虽是大同,细微处却另有小异,而且似是曾被人用血祭之法加以祭炼,所以但请谷主将阵法设置与我细细讲解,方可能尽复此阵。”言语竟是醇正的中原方言,只是声音飘忽不定,似清晨林间的雾气不可捉摸。
云易岚面上的笑容不觉隐去,沉吟了一下道:“此八凶玄火阵乃我焚香谷先人所设,细微之处,我也不甚了了,恐难以向先生明述。”
“既是如此,谷主请将此阵法图形取出参看一下”
边上的上官策闻听此言,心下突地一跳,目光向云易岚望去,面上却不露声色。云易岚面色更是一变,目光如炬,沉沉地落在黑木身上,似要看穿他的黑衣,直看进黑木心里,半晌才沉声道:“八凶玄火阵阵图是我焚香谷不传之秘,依照祖规,只有谷主方可参看,先生怕是看不得。”
黑木依然是一双空洞的眼睛,丝毫没有顾及云易岚望过来的眼神,漠然地看着云易岚道:“谷主,如不能尽数掌握阵法细微之处,我怕是无妙法将此八凶玄火阵尽复旧观。”声音飘忽而空洞。
密室内不见阳光,只有屋顶上嵌了数颗发光的奇石,发出青荧荧的光亮,黑木一身黑色长袍,在这青光下,如同一团飘浮不定的黑雾,比他的声音还要空洞飘忽几分。
一直沉默不语的上官策忽然插口道,“黑木先生,如果我谷内毁损阵法难以修复,是否可以另设新阵?”
黑木转头看了看上官策,幽幽说道:“上官先生,我南疆一脉的八凶玄火阵,亦是上古巫神所传,只有历代巫女娘娘能够设置运转,寻常巫师根本无法*近此阵,更不必说设立阵法了。我也是听候兽神大人差遣多年,机缘所至领悟了一些运转阵法的秘术,却无方法设置新阵。”
上官策似是一窘,顿了一下又道:“难道就别无它法?”
黑木把目光从上官策身上收回,摇了摇头不再做声。云密室内一时沉默无声。
云易岚端在另一个方向坐在椅上闭口不语,一头红发无风自动,一身火红长袍亦是渐渐鼓胀飘动,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嵌在椅上,一股奇异的热力自他身上腾起,游走于密室内。嵌在屋的奇石似是突然照上了一团烈火,发出的光芒由清朗变做炽热,整个密室里凭空漫出一片淡淡红芒,红芒中似分化出一团红晕,有如实质,飘飘然罩上了黑木,黑木一身黑袍似是被一股力道压住,不再如轻烟一般飘动,空洞的眼睛里竟隐隐也有丝丝缕缕的红芒闪动,在密室里显得诡异之极。上官策一身灰衣一张老脸却兀自凝然不动,全然不在意室内的红芒。云易岚看在眼里,眼神里有一丝惊讶一闪而过,有意无意地多看了他几眼。
密室内热力渐盛,屋顶的奇石似是也完全变作红色,发出暗红的光芒。黑木在红芒下只觉体内燥烦异常,心头热热的一团力道来回奔突冲撞,几欲炸开,竭力抵御却似又抵御不住,眼神渐现痛苦之色,一袭黑袍竟自开始颤抖起来。云易岚看在眼里,嘴角隐隐有丝笑意。黑木感觉体内热力将要炸开时,云易岚一身鼓胀的红袍突然蹋落,如薪尽火灭,密室内的红芒突地淡下了许多,屋顶奇石所发的光芒渐渐又转作青荧荧的冷光。
黑木只觉身上一松,体内那团热力慢慢消失无踪,眼内红芒也渐渐隐去,换作原来的空洞。全身一阵酸软,如经历了一场剧斗般乏力。心头却不由生出了一丝惧意,抬眼望了望端坐在椅上的红衣人,空洞的眼睛里现出一丝惊惧,隐隐竟似有当日在镇魔洞中面见兽神之感。
云易岚似是没有注意到黑木眼神里的异样,仿似做了甚么决定一般,起身走近黑木微微一笑道:“先生在此少候,我与上官师弟暂有些事情商量。”黑木道一声“谷主请自便。”目送两人走出密室后,竟是重重长出一口气,自语道:“好厉害,好厉害。”
上官策随云易岚穿廊过厅,曲曲折折地却是来到了供奉历代祖师的祠堂。看守祠堂的弟子一见二人慌忙施礼不迭,云易岚有些不耐地挥手止住,吩咐那名弟子在门外看守,自己和上官策一起进了祠堂。
焚香谷的祠堂虽不比山河殿雄伟高大,亦是修得气势非凡,支撑梁椽的大柱俱都是整根的紫檀木打磨雕琢而成,半空里雕镂精美的长粱上悬一挂长明灯,正中一条香案上摆满了香烛供品,一座古朴的精铜香炉里散发出缕缕清烟,缭绕在祠堂之中,后面正中的墙上挂着开山祖师的画像,画像下面的灵台上依次摆着的便是历代祖师的灵位。
云易岚自香案上取过三枝素香伸手在烛火上引燃,与上官策一同拜了三拜后举步上前,仔细地将香插在香炉里。对着画像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看了看上官策说道:“数日不见,师弟修为精进不少,当真可喜啊”
上官策一怔,心头一动,袖间的手指曲伸一下,指间隐隐有一团青气闪动,笼在袖里外人却是看不出来。
云易岚也不等上官策答话,又自顾接口道:“方才那个人不人妖不妖的老儿所言,你以为如何?”
上官策又是呆了一呆,没有明白云易岚的意思,只好开口问道:“师兄指的是?”
“黑木老儿要看祖师所留八凶玄火阵阵图,那阵图是记在《焚香玉册》之内,我是给他看不给他看?”
“《焚香玉册》向来只有历代掌门可以参看,他如何看得?师兄还是不要给他看得好,以免有违祖训。”
“但若不复原八凶玄火阵,我焚香谷数百年的谋划将尽付东流,如今这复原玄火阵的事情,怕是只有着落在这个老儿身上了。”
“这个……”上官策一下子无话可说,看了看云易岚,只见他红衣红发,一双眼睛幽幽地望着墙上祖师的画像,脸上却不显喜怒,令人无法猜度。自云易岚出关后,上官不知怎的对这个师兄总是有些敬畏,只好试探着问道:“师兄的意思是?”
云易岚看着画像出神了良久,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说道:“为了焚香谷大业,我想让黑木老儿参看八凶玄火阵阵图。”说着把目光从画像上移至上官策身上,问道:“师弟,你说历代祖师会不会怪罪于我?”
上官策在云易岚的目光里低下头说道:“师兄也是为了焚香谷的大业,我想历代祖师泉下有知,也不会怪罪掌门师兄的。”
云易岚似是很满意上官策的回答,看着上官策点了点头道:“不错,此番在历代祖师灵前,我要师弟你为我做个见证,我在此先向历代祖师谢罪。待他日焚香谷大业一成,雄踞天下,就算历代祖师再怪罪下来,我也甘愿了。”说完之后,又是燃了三支素香,拜了三拜插入香炉。
上官策在一旁静静看着,云易岚上完香,眼睛看都没看上官策,目光又落到墙上祖师画像之上,眼神竟透出一种冷酷肃杀之色,幽幽说道:“黑木老儿要我助他一统南疆五族,才肯修复八凶玄火阵,帮他收伏几个蛮族,又有何难?兽神已死,等我焚香谷大事一成,莫说一个黑木老儿,即便是整个南疆,不也是要一般地在我股掌之间?”
上官策在一旁看着云易岚,眼神里透出一种复杂的神情,口中却附和着称是。
云易岚恍然如同没有察觉上官策的眼神,又在祠堂里默立许久,才转身命上官策道:“师弟,你去将黑木老儿带到玄火坛,再去看看刺杀五族巫师首脑之事进行得如何了。”
上官策点头应了一声,两个人转身出了祠堂,厚重的大门吱吱哑哑关起,祠堂里一下子暗了下来,昏暗中,那盏长明灯在香烟缭绕里无力的烧着。
七日后,傍晚,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方自在西天外隐去,天色将暗未暗时,漫空都是瑰丽的火烧云,如一团团缤纷的火焰,在凝然幽深的天幕上飘动燃烧,天地之景,竟是美丽如斯,只是,又有几人顾得上赏玩?忽然间,漫天的云霞开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召唤,纷纷飞速飘向焚香谷上空,原本五彩的云霞全部变作赤红的火色,暗下去的天际重又亮起一团红光,焚香谷内也是一道红色光气冲天而上,似是呼应天际那团红光。上官策隔窗看着天际的红光怔怔出神,眼神萧索,似是又看到那日九尾天狐逃脱时的冲天大火,心念一动时,指间一道青气亮过,上官策伸手出来,指上赫然套着一枚古朴的戒子,青光流动,神奇异常,望着这枚戒子,上官策一张老脸上竟现出一抹笑容,冲淡了一些眼神中的萧索之气。
玄火坛大殿内,凌空浮着一个形式古拙的火盆,三足无耳,锈迹斑斑,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沧桑。盆体上用阳文刻了许多古朴的纹饰,却多已斑驳难辨。火盆下方便是那口赤红的玄火井台,有丝丝红线不住从玄火井内射出,照在火盆之上,便被火盆上奇特的花纹吸收,火盆似是有种神秘的吸力,井内红线随消随涨,原已枯毁的井内渐渐又聚了许多炽热的岩浆,粘滞的岩浆缓缓沸腾翻滚着,射出更多的红光照向火盆。
火盆内有一只寸径大小的珠子,漆黑透亮,珠子上却凭空燃着一团明亮的火焰,火焰焰色纯红,是纯净的本源之火,那颗燃着的珠子却不见损毁,甚至连颜色依旧是固执的黑色。火井周围的地面上,绕周刻有八幅奇怪的图形,图形的笔划俱是一条条燃烧的火线,似是以岩浆为墨在地上烧成的图形。八幅异图正自绕着火井缓缓旋转,发出八道奇异的红光注入盆中,又似是从聚火盆中吸出八道红光。外面所见冲天而起的红色光气,便是从这火盆上方发出,穿出穹顶,直冲云宵。
一个红衣红发的人影看着火影,神情间难掩喜色。旁边静静立着一道黑色的人影,全身笼在一件黑袍里,飘渺如一道黑色的雾。大殿里火气弥漫,炽热无比,隐隐似有风雷之气,两个人却全都恍如未觉。
良久,红衣人才转头向黑影说道:“全赖先生巫法神奇,八凶玄火阵重新启动,而且更添精妙。”
黑木依旧默然伫立,空洞的眼睛里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缓缓说道“谷主谬赞了,令此阵更胜从前,是那颗兽神珠的功劳,我只是令阵法重新修复运转而已。”
“兽神珠?”
“是我在寻回聚火盆时找到的,紧紧附在盆中,与聚火盆宛如一体,应是兽神大人身死后所化。此刻这只聚火盆,聚火之能,怕是天下再无出其右了。有了此盆,聚足火气,炼化八凶,当可以随处布下此阵了。”
云易岚悚然动容,急问道:“先生是说,八凶玄火阵不必囿于此处,可以随处布阵?”
黑木看了看云易岚,点了点头。
云易岚心下惊骇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
黑木在一旁又缓缓说道:“只是我尚未领悟全部,不能发挥八凶玄火阵最大之威力。”
云易岚按下心头惊惧之情,安慰黑木道:“黑木先生大才,假以时日,必能参悟。这几日修复阵法耗力甚巨,现在先生且请去静室小憩。”
黑木点了点头,云易岚随即走至门口,按下了一个不起眼的按钮,不一刻,上官策推门走了进来,带黑木出了玄火坛,走入一处静室,云易岚独个儿仍是留在里面望着半空中的火盆怔怔出神。
黑木到了静室,见四下无人,从黑袍下取出一块竹简样的东西交与上官策道:“此乃我用巫族秘法转录的《焚香玉册》,你可按以前我教你心读之术阅读。”
上官策满脸喜色地接了过来,当即用心读之术查看,耳边黑木却幽幽长叹了口气道:“老友,你我相识多年,但愿莫负我望。”
上官策闻言收起竹简,看看黑木,却迎上了那双空洞的眼睛,只是空洞里,分明多了些许失望与忧虑。
中原西北,野云万里无城廓。
皇天之下,厚土所载,以中原为核心,周有八荒:东,西,南,北,东北,西北,东南,西南,是谓八荒。中原大地,山川灵秀,土地丰美肥沃,几乎聚尽天下人口。而周遭八荒之地,所在多是山险水恶,兽尽鸟穷,常人难至,却多有化外异族。
自中原向西北,出黑水,便是西北蛮荒。黑水宽有百丈,水黑如墨,深不可测。源远流长,前溯不见源后追不知尾,水面平滑如镜,却一羽不能浮,无人可渡,也不知在天地间流了几千几万年,横亘成为西北蛮荒之界。
西北蛮荒极处所在,只有天和地,天地之间是一片浩无边际的空。
辽远,阔大,空旷,苍茫,寂寞。静的时候没有一丝风,一粒砂都不会动,动的时候急风真个如刀,尖啸着吹过,飞沙走石,比铁还要硬上三分的巨岩俱被凿刻出无数风痕,岁月久了,风痕就割裂了了巨岩,碎裂的岩石在狂风里继续被割裂、打磨细碎,被吞没成砂石,巨岩消失处就又多出一块空旷来,如此这般,空旷吞没了一切,变作一个阔大无边的所在。空旷处尽是黄沙,连绵不断的黄,在阳光下厚重如歌。岁月削不完的巨石便堆成石山,星星落落地散在万里黄沙上。
越向中原处,风沙越小,至黑水之滨,已是全无风沙,而黑水面向中原一侧,更是山峦清秀,傍着山根遍布着大片大片的草地,一支奇异的部落,自洪荒而始,便居住在黑水之滨(注1),被称作苗民。苗民皮肤黝黑,身形高大,后背隐隐有一对突起,仿佛生就双翼,却不能飞翔。他们以兽皮为衣,取黄土夯实做成结实的土块,混着大石建造成巨大的房屋,房屋象圆环一样排列,围成一个个村落,村落周围建造起高大的围墙挡住野兽,众多的村落分布在黑水河畔,如黑色丝绸上缀着的珍珠,这些珍珠,便是苗民一族世代的家园。
苗民虽不能飞翔,却拥有一种红色的骏马,可以象闪电一样在大地上驰骋,载着苗民在草地上飞翔。白天,苗民在蓝天下无垠的原野上游猎,朵朵白云漂在明净的天空里。夜晚,天空光滑明净如黑色的凝脂,细腻光滑到漫天的星星都呆挂不住,颗颗流动洒落在远方的土地上,族里的人就在村落前的空地上燃起篝火,男人用陶土烧成一种叫做埙的乐器吹出悠远的曲调,女人围着火堆翩翩起舞作歌。曲声悠远,舞影婆娑,繁星点点,远处的黑水静静流过,如梦,如歌。
部族里有德高望重的巫师,主持着族内的事务,为婚配的族人赐福,用奇怪的咒语治疗族人的伤痛,还会在月圆的时候带领族人膜拜黑水之神,感谢黑水之神的佑庇。苗民的祖先被黑水之神指引,带到这片土地上,并赐给他们那红色的骏马,苗民部族骑着红马在这片土地上驰骋了千万年,在黑水之滨生息不已。
有一年,有一个村落里出生了一个少年,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亮,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他的名子就叫星。每当他在夜晚吹起陶埙,黑水里的鱼都会游到岸边静静地聆听。
那天。星在打猎时发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穿着星从未见过的奇怪的衣服。星把这个人救上红马,回到村落里,巫师治好了他的伤。这个奇怪的人伤好后又在村里住了很久。怪人给了星一本叫做书的东西,他教星从书上学会了一支奇怪的曲子,曲子吹响时最凶猛的野兽都会驯服,还教星用一种奇怪的方法呼吸,星渐渐许多星星跑进自己的肚子里,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片羽毛那般轻盈,一跃竟能抓住空中的飞鸟……
后来,星送怪人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回来时怪人送给他一样奇怪的东西,长长的一根管子上有九个孔,怪人说它叫笛子,还告诉星说如果苗民遇到灾祸,可以用它反过来吹他教给星的那支曲子。星还带回来象黑水的流水一样柔滑的衣服,比原野上最香的花还要香的白粉,可以照出自己样子的铜镜。从此,族人便常常去远方,用美丽的皮毛换这些东西回来。路程虽然遥远,但红马跑起来比闪电还快,再远的距离也难不倒苗民。
红马的神骏,令住在远方的人垂涎不已。他们借口苗民后背有一对象翅膀的突起,称他们是妖人,很多人从天上降到黑水之滨,杀死苗民,抢夺红马,称这叫做除魔。星明亮的眼睛都变成了红色,和其它苗民一起拼死相拒,却终也是敌不过那些人,村落周围的围墙挡得往野兽却挡不住那些人,苗民几乎死伤殆尽。
危急时刻,星想起怪人送他的东西,悲伤地拿起那支奇怪的乐器吹起来,吹出的是一种苍凉悲愤的声音,随着声音飘散开去,四面八方聚来许多凶猛的野兽,随着星的心意咆哮着扑向那些外乡人,甚至黑水河里都爬上许多四足长尾的怪兽,张开硕大的嘴巴撕咬那些外乡人。顿时,那些正在屠戮苗民的外乡人阵脚大乱,纷纷四散奔逃,慌乱中只听有人叫着“御兽魔音”,“聚灵魔笛”。星和他的簇人,终算是免遭灭族之祸,但原本繁茂的部族,所剩下的,已是寥若晨星。
夜晚,残余的苗民聚在一起,聚在被毁灭的家园里,看着毁灭飘零的家园悲愤不已,却无奈没有力量复仇,更不知以后将如何是好。当夜,所有苗民都梦到一个美丽的女子,告诉他们向渡过黑水西北而去,西北天边会是苗民新的家园。次日清晨,醒来的族人惊奇地看到,茫茫黑水上果然多出了一座桥,没有桥桩,凌空悬在水面之上。于是,悲伤的苗民踏桥而过,离开黑水。苗民全部渡过黑水后,星回头想再看一眼家园,却发现半空一个四头八臂的影子,凌空收起黑水上的长桥后化一道黑光而去。
星立刻告诉族人,众苗民回身伏地而拜,叩谢神灵搭救。残余的苗民逶迤向远方逃去,苗民也不知共是走了多远,最终来到一个被石山环绕的地方。
这里是荒原最深处,似是连风都吹不到这么远,连绵最大的一处石山群落里,居然围着一片森林,林子不远的悬崖上有一处岩洞,一道清流自岩洞里流出,在悬崖上成瀑,在林间汇流成河,河里游鱼在清水里弄影,河水流入林子深处消失不见。梦里的女神指引说,这里将是他们的家园,于是苗民在林边搭起房屋,傍林而居。在这里只有巨石,用巨石砌就的房子,古拙简单,却厚重雄壮。长途跋涉而来的苗民至此已不足百人,便在这里生息休养。
每个梦里星总会梦到那些从天而降的人,每每就于此时被惊醒,石山群里午夜梦回,除了寂寞石山外,只有天上的星子与星的眼眸对望。星时常摆弄怪人送他的笛子,因为它曾经挽救了苗民部族。星吹响它的时候,即便是荒凉的岩山也会出现许多奇怪的动物,围在星身边。
一回星又在梦中惊醒,月明星稀,石山在月下静卧如睡,不远处的水流在月色下泛如一条玉带泛着清亮的光芒。星踏着月色在水边漫步,不觉走到源头,半空中悬崖上水瀑如匹练倒挂长空。星忧伤之余,又吹起那只九也孔长笛。苍凉悲伤的声音缭绕在月色里。吹了一会儿,星听到隐隐有哀鸣之声,细辨似是自高处崖洞里发出,鸣声哀哀,令人不忍。
星小心地攀上悬崖,涉水进洞,循水而内。转了个弯后渐有光亮,三转两转后,竟是另进了一处洞天。是一间宽阔的石洞,比星的石屋要阔大许多倍,四壁顶棚上星星点点许多明珠闪着光,将洞内映照得如同白昼。地面当中是一个宽大的石台,三面有水,星此刻就是站在其中一面水里。石台地面上画着一个古怪的图形,正中一只四耳小猴(注2),哀哀的叫声,正是小猴所发。
注1《山海经·大荒北经第十七》西北海外黑水之北有人,有翼,名曰苗民。颛顼生驩头,驩头生苗民,苗民 第二十二集 第七章 圣教
小猴身形较寻常猴子要小些,一身淡黄的毛发,光洁柔顺,隐隐有一层潮润之色。漆黑的一双猴眼,不大却是甚为灵动,最为奇特的便是在一对猴耳之上又生双耳,共有四只耳朵生在猴头两侧。小猴看到星,叫声更切,声音悠长悦耳,穿云绕梁,此刻悲啼如高峡哀猿,令人心酸欲泪,星脚下的水似是也随着小猴的叫声波澜起落。
小猴在平台上远远地看着星,猴眼之内满是乞求之色,竟似有泪要流出。星虽不知怎会有这样一只奇怪小猴孤零零蹲在空旷的平台上,却也知晓小猴如此哀鸣必是不愿在这平台上。于是翻身上了平台,想去抱起小猴。不想方一走近,小猴忽地是厉声长叫,在原地走来跳去,一双猴爪不住向外乱挥,似是要阻星上前。星心下暗自奇怪,顿了顿后,摇摇头依旧上前,脸上一副笑容,口中对小猴说道“小猴,我来抱你出去啊。”也不知猴子是否听得懂。
不料甫一走近地上的图形,图中笔画竟是红光一闪,一股大力涌出,星险险被摔倒在地。如此反复几次,皆是如此,星便站在外面抓抓头,愣愣地看着地上这幅古怪图形。小猴见他每次走近只是被推开了事,也止住厉叫,满眼哀怜地蹲在地上看着星,小小的鼻子鼻翼翕动,神情大是可怜。星此时方自明白,地上所绘古怪图形可能就是怪人曾说过的阵法了,小猴便是被困在阵法里,只是怪人好似忘记教他怎样破解阵法。
见小猴孤单可怜,星心下亦是着急不忍,想把小猴抱出那个古怪图形阵法。绕着地上图形走了几圈,想寻一处可以走近小猴之处,却每每*近图形半步之遥,便自被那古怪力道推开,几圈下来,毫无所获,心下暗自着恼却无计可施,一人一猴,四眼相对默然,当中隔着一幅古怪的图形阵法。
突然,那小猴跳将起来,呦呦长叫着指向平台一侧洞壁,一双猴眼不住地示意星。星循着猴爪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平平整整一处石壁,光滑如镜,壁脚凭空生出两条水流,沿着平台汇在一起,流出石洞。洞壁上星星点点嵌了数粒明珠,当中龙飞凤舞刻了一幅古怪的图形,似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大鸟,笔画寥寥,却是笔划流畅,气韵生动。星只看了几眼,便感觉大鸟似是要破壁飞出,尖尖的鸟喙,似是要啄一颗嵌在石壁上的硕大明珠,鸟眼之处,却是一团凸起的石壁,手掌大小的圆圆一团,沿凸起处的边缘各画了半圆弧线,合为一只圆圆的眼形,起笔浓重收笔轻灵,两条弧线似是两条首尾相逐的小蛇,灵动飞舞,一只鸟眼就似活的一般,也不知是何方高人所留。
星移步走向那侧石壁想要近前细看,越走越是奇怪,因为愈是走近壁上飞鸟之形,心下愈有熟稔之感,冥冥然似是走回家之感。
说也奇怪,星走到石壁近前,竟自然而然如叩门一般便伸手抓住鸟眼所在的凸起石块,向弧线所转之向轻轻一旋,如开自家家门一般。石块旋转之下,立时鸟喙所指明珠直直向下滑落,在石壁上划出笔直一条轨迹,厚厚的石壁竟由此两分,悄无声息地现出一道门户来。内中是小小一间石室,明珠照亮,室内陈设简单,一眼望去止有一张石案,石案后面有一方石凳,石案之上摆着一只古鼎,鼎内似是空无一物,鼎旁卷放着一卷玉册,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星好似在一次远行后重回到家一般,想也不想便举步而进,身后小猴此时竟也安静无声。
走进石室,星径直走向石凳上坐定,自然而然地伸手取过玉册,拂去浮尘,铺在案上。玉册上无数文字随一道白光纷纷升起,又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落在星身上隐进不见。星眼见无数文字落在自已身上不见,不由惊讶不已,如看到满天星斗齐齐落在自己身上一般,一瞬间忽是灵光一现,前尘往事,纷至沓来,一时间是纵马黑水,草长天高,一时又是刃光血影,长号恸哭,一时是万里黄沙一路行来,苍凉唱大风,一时又有一白衣人影,纵横长风中被长电击落,飘然坠地……一声脆响后,玉册忽地碎裂,散成尘埃,一阵轻风自起,吹散一桌玉尘。
星取出长笛,横在唇边,笛声清越高昂,再不似先前苍凉悲怆,清越里却也难掩灭族的恨意,悠悠笛音,破洞而出,飘荡在整个西北荒原,月华突然大盛,清光如水,泻满四野。苗民在笛声中惊醒,在清冷的月色下向着悬崖间的水洞齐齐叩拜,崖上水影里,依稀现出梦里指路的女子身影。
星长笛横罢,托鼎而出石室,灵诀转处,墙上鸟纹,地上伏龙纹皆如活物一般离地而起,伏龙鼎如长鲸吸水,吸住两幅图形,将其收摄入鼎,地面壁上,光滑如不曾刻划过一般毫无痕迹。四耳小猴,一声欢然长吟,凌空翻腾不已,脱困于千年而后,自是欣喜若狂,跳跃长叫不已,三面流水,随之齐作波澜。
星心下已然知道,自处主人名伏龙子,是自己前生好友。这只小猴是伏龙子所收一只灵猴“长右”,伏龙子道法大成后,隐居大荒,凭此灵猴在此蛮荒间聚出一道地心灵泉,滋养出一方净土,并在此地坐化。伏龙子坐化前,恐灵猴长右在世间多造水患,设伏龙纹将长右禁于此处,并将所学用一玄奇道法禁在青玉册内,算知千年后有故友将至,得其真传法宝,长右亦将脱禁,成为伴其左右的一只灵兽。
星出得水洞,已是天光放亮,星出洞时,迎着初起的朝阳,踏波而如,如仙人般轻轻落下,下面叩拜的苗民惊讶不已,认定星已被神选定,便一齐奉星为巫师。此时星已是脱胎换骨,得了伏龙子真传,背后突起也是隐去不见,再不是先前那个懵懵苗民。他召集余下的苗民,将伏龙子的道法分传众人,教众苗民依法修行。十数年后修行有成,挟恨踏回中原,以红马为凭寻访探查出当时屠戮苗民的元凶巨寇,一一诛杀,报了苗民灭族大仇。可惜红马离了苗民驯养,神异渐失,徒有其形,只比凡马略好而已。灵猴长右,随星中原复仇时,竟自得道飞升而去。
大仇报后,星心灰意冷,独自回伏龙洞隐居,同族苗民,有的随他回到西北,有的便长居中原,收徒授艺,苗民一支,渐自湮没。虽不再有苗民之族,散居天下的苗民却都以西北荒蛮为根。先在黑水建长生祠,永祭祖先,又感恩梦里神人指引,在西北伏龙洞外建立殿堂,供奉梦里指路仙子和夜设长桥于黑水的神人,称其为幽明圣母和天煞明王,追随星的苗民在西北自成一教,称为圣教,在西北落地生根。
星独在伏龙洞参修,其余苗民便在林边水间修建房舍而居,房舍依圣殿而建,渐次而外摆布,护卫着圣殿。伏龙洞在一侧的悬崖上居高而望。
圣殿建筑,全依苗民之风而建,巨石高柱,巍峨雄伟,傲然而立于荒野石峰之间,气势宏大,面对周围耸立的石山也不输分毫。墙角屋檐却是平直简洁,不似中原建筑那般勾心斗角,曲廊折厦。宏大的正殿内供奉着两尊巨大的石刻雕像,一尊女像慈眉善目,微笑而立,是幽明圣母之像,另一尊男像却猛恶狰狞,令人看了不寒而栗,是魔教所奉的另一神明――天煞明王,圣教教众,每日香火供奉不已。
星更是感念伏龙子,在伏龙洞以洞壁为碑,设伏龙子牌位,常常焚香叩拜,参修伏龙道法,有暇便指点圣教族人修行。后终道法大成,坐化而去,被尊奉为圣教始祖,因圣教一入中原便是为复仇而杀戮,更有教众双翼未消,宛似异类,中原人恨而称其为魔,却全然不想是谁夺马杀人在先。不过圣教也好,魔教也罢,几千几百年一直流传下来,漶漫扩大,还竟分出旁支,延续至今。算起来,魔教的由来,比之青云门,天音寺等正道教派要来得更早上一些。
而这许多年来,天下阴阳变换,道魔相争互有消涨,正道有青云门自青叶以来,执天下正道牛耳,正道其势大涨。反之魔教自八百年前几乎一统魔教的炼血堂黑心老人死后,数百年来,魔教虽高手纷出却一直不合而分崩离析。大处上有鬼王宗,万毒门,炼血堂,合欢派四个大派纷争不休,小处上有许多零落门派如草芥落于风中,风雨飘摇在正道诛杀和同门屠戮之下,作为魔教起源的圣殿,也一度中落,更在三百年前,被青云五名好手联手杀入,直视守圣殿的长生堂、万毒门如无物,就算星在九天外有知,也想不到自己死后堂堂圣教会凄凉如斯。
斗转星移,年华暗换,魔教四分五裂数百年后,终于出了一位雄才大略的人物――当代鬼王宗宗主鬼王。鬼王为人本便有经天纬地之大才,身边又有一个智计过人深沉难测的鬼先生一旁辅佐谋划,接任鬼王宗后,励精图治,革故鼎新,将鬼王宗一再壮大不已。更有前代鬼王宗四大圣使均是不世出的英杰,隐世多年后齐齐出世辅佐鬼王,手下还有鬼厉这等年轻一辈的精英十数年来为其屠门灭派,翦除异已。鬼王宗于魔教众多派阀中,早已超过万毒门成为第一大派,一枝独秀于魔教众多支派中。
苍天不仁,纵出一场令全天下生灵涂炭的兽劫,鬼王宗却凭借兽劫,施苦肉之计,以牺牲大半教众的代价,一举将另几个少数能成为心腹之患的大派尽数葬送于兽吻之中。鬼王宗积威之下,余下魔教中人纷纷来投,魔教在分崩离析数百年后,终于又重归一统。鬼王为避兽祸,也为重整魔教,率整个鬼王宗尽数迁至西北蛮荒圣殿,迁至魔教起源的圣地,在此将养生息,重整旗鼓。魔教余部来此整饬休养,这荒废了数百年的魔教圣地终于又恢复了人气,圣殿里案上的香火重又旺盛了起来。
鬼王率众迁到圣殿后,以圣教为名,整理旧部,收编其余支派残部,按以往功过,升谪赏罚,补足了兽劫时施苦肉计所故意损失人手的空位,却不在区分支派,统一都叫做圣教。并命手下教众,按等级职位分居在圣殿周围房舍中,自己与鬼先生等人住在圣殿后堂内,却另行安排人手,在圣殿不远的林中修了一处大大的密室,差人严格守卫。
每日里,鬼王拜祭明王圣母后,便与鬼先生一同出去,御空飞远,近晚才回,宗内许多事务,便是由幽姬打理。好在整个圣教都是在调养生息之时,也无甚大事,明争暗斗几百年,一干教众难得过上了阵平静的日子。
这一日傍晚,鬼王二人又是外出一天,方自回到圣殿,远远就见圣殿内烛影摇曳,幽姬婀娜的身影在烛光下走来走去,似是颇为焦急。鬼王对鬼先生微一愕然,对望一眼,不知有何事情能令幽姬如此焦急,便快速举步走进圣殿,也不理守卫圣殿教徒的施礼敬拜。
正自在圣殿里徘徊等待的幽姬一见二人进来,急忙抢步上前,对鬼王轻衽一礼道:“宗主,……”看了一眼鬼王身边的鬼先生,又将下面的话吞了回去,只是伸手递给鬼王一个暗青色小虫,外形如蝉,却比蝉要小得多。拿在手里一动不动,似是死去多时,但若是死去却丝毫没有腐坏恶臭之迹,令人奇怪不已。
鬼王自幽姬手上接过那只奇怪小虫,面色微微一变,眉头也是微微一皱,看看幽姬,又侧目看看鬼先生后对幽姬道:“鬼先生是我圣教中人,更是与我相交莫逆,你但说无妨。”鬼先生全身笼罩在一团黑色里,丝毫未动声色。
幽姬见鬼王如此,便向下说道:“宗主,白二哥在南疆一处荒山里找到了大哥的‘传音青蛉’,却不见大哥的踪迹,二哥感觉事态严重,所以亲自前来圣殿要面禀宗主,现在正在后面等候宗主召见。”
鬼王点点头,未动声色,将那‘传音青蛉’拿在手里反来覆去看了片刻后忽地握在手心,对幽姬说道,“我们现在就去见见白兄。”而后又扭头对鬼先生说:“先生也请随我一同前去看看,龙兄可能出了些状况了。”
鬼先生点点头,蒙在脸前的黑纱晃了晃,插口问了句:“这便是只在危急时才用的圣教传讯秘宝‘传音青蛉’?”鬼王闻言嘴角绽出一丝苦笑:“不错,只要发动此物,离之最近的青蛉便会有异动,通知主人,并能感知到发出讯号青蛉的大体方位,就算隔在千里而外,也毫厘不爽。普天下只有四只,俱在四使手中,遇有紧急用来传讯,百多年来从未用过,此次龙兄用到此物,只怕当真已是危急异常了。”
幽姬听鬼王如此一说,眼中忧色更甚,默默转身引鬼王向后堂走去。鬼先生隔在黑纱后的一张面孔依旧是见不到任何表情,声音却是平静如常,安慰鬼王道:“宗主不必太过担忧,青龙使道行高深,想来也无大碍。”鬼王淡淡一笑,满头白发下,一双眼睛里有道光芒一闪而过,负手跟在幽姬身后向后堂而去。
圣殿一处后堂内,早已等了一个人,看去有四旬上下年纪,身形微胖,黑眉细目,颏下无须,略有些胖的脸上一团气,两条细目似是微微眯着,眼珠转动时却是精光闪现,隐含冷冷杀气。一身麻衣短袖,头上还戴了一顶古怪的帽子,看上去不似中原人打扮,倒像是南疆人物,赤裸的左臂臂间明晃晃套着一个硕大金环,在烛火下熠熠生辉。金环粗看去只是寻常金环,近前细看时却又有特异处,金环内似有万千点银沙,如午夜星河般深邃流动,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力量。眼前桌上放着一盏茶,原封未动却已是冷去多时。
鬼王等人进得后堂,施礼招呼过后各自落座,鬼先生与白虎相互早是闻名已久,见面这倒还是初次,禁不住都多打量了对方几眼。鬼王似是没有在意,轻轻在椅上坐定,看看众人,举起手里的“传音青蛉”向白虎问道:“白兄请把发现此物的详情述说一下”
麻衣人白虎在椅上一拱手道:“回宗主,数月前我收到青蛉传讯,而且传的是死讯,不敢耽误,当即便带人按青蛉所示方向寻找,找了许久终在南疆一处林间找到这只青蛉,辨识之下才认出是大哥所带的青蛉,被大哥用‘青蛉离魂’之法传讯后又将青蛉封闭于地底,所以青蛉指示方位飘忽难寻,找了这许久才找到。我又着人随后在附近山野寻了许久,却是一无所获,再没有找到任何大哥的踪迹。青蛉传的是死讯,我担心大哥出事,不知如何决断才好,所以特地回来请宗出定夺。”
鬼王点点头,沉吟了一会道,“龙兄此次确是为送还大巫师的骨灰去了南疆,至今未有消息回来,不想却出此意外。而且除了所遗青蛉,踪迹全无,这不是龙兄惯常的作风。”
一旁幽姬插口道:“大哥在青蛉里所附的讯息一是‘妖兽难敌,金瓶儿诡诈’,前一句恐怕是说当时被妖兽所困,另一句‘金瓶儿诡诈’,却着实令人费解。”
白虎眼中厉芒一闪,臂上金环腾起一团淡淡的金光,看看幽姬后接口道:“我更是想不通,以大哥的道行,被妖兽所困,就算不胜,难道脱身都难?还要用青蛉传出死讯示警同,莫非那金瓶儿又从中使诈陷害?”
鬼王看看白虎微微摇头道:“白兄有所不知,妖兽不足惧,但那个统领妖兽的怪物,虽不知是什么来历,道行却高深莫测,非常人能敌也。”语音幽幽,似是又回到率鬼王宗门下狙击妖兽的日子里。“对于金瓶儿,着人暗中先查访一下吧。”
鬼先生在一旁突然说道:“兽神在青云山吃了大亏,副宗主已去南疆找寻,算算时日,也快有消息传来了,或许会有青龙使的消息也未可知。”
鬼王没有说话,手里不住把玩那只青蛉,一双眼睛离开众人,淡淡地看向门外,门外是西北蛮荒无边的黑夜。
幽姬想起青龙,心下黯然一阵,起身向鬼王一礼道:“宗主,不如我去南疆一行,助二哥一起再细细查找,看看会不会找到些新的踪迹?”
鬼王却摆了摆手道,“这倒不必,我与鬼先生还在查找烛龙的所在,一时无法全心处理教内事务,圣殿这边还要*你照料。兽劫方过,南疆焚香谷那边有何举动还需时时打探,白二哥先回南疆处理一应事务,同时安排人手继续寻访龙兄下落,顺便查访一下金瓶儿。”说到此处,声音突然一变,神情一振说道“玄武参悟玄龟玉碟有成,不日也将出关,到时再请他去南疆协助白二哥。而今圣教方兴未艾,龙兄青蛉之事,先不令教中弟子知晓。”
白虎与幽姬一齐向鬼王施礼称是,而后对望一眼,目光里尽是对青龙大哥的担忧。 第二十二集 第八章 双灵血阵
吕顺与李洵率百名焚香谷弟子北出南疆,御剑向青云而行,去会合青云门同道共襄除魔盛举。云天之外,百余道剑气,各色光芒,如流星划破长空,穿云而行,倒也蔚为壮观。
天外罡风凛冽,李洵一袭雪白长袍,于风中破云而行,长袖飘飘,如天外飞仙般洒脱。身后百余名师弟意气风发浩荡相随,心内不由生出几分得意,侧眼看看身边的吕顺,一张老脸迎在风里,神情木然如吹干的核桃,分明已现出几分苍老朽气,一代新人必换旧人,自己此番如能顺利剿灭魔教残余,扬名于天下正道,以后再执掌焚香谷,天下英雄,谁不低头?到时青云门那个绝色师妹,还不自动投怀送抱而来。想到此处,一张俊脸上竟有几分笑意,再一想不久就可到青云山,又能见到陆雪琪,李洵俊脸之上笑意更盛。
表面上是专心操控法宝飞行的吕顺暗地里也是瞥一眼李洵,此次出谷,虽出乎意料,但临行前谷主私下交给他一封密信,显是非常看重自己,李洵得意风发的样子落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心底里却是一声冷笑。
焚香谷众弟子跟在吕顺李洵身后,各御法宝飞行,团团浮云不时从身边脚下掠过,天风过耳,飘飘如仙。许多弟子是首次离谷,而且一离谷便是去追杀魔教余孽,造福苍生,扬名立万的大功德,少年意气,指点江山,一个个俱是雀跃不已。飞行了约摸大半天光景,只听引路的大师兄大声说道:“众位师弟,前面那座高山便是青云山了,再有片刻,我们便可拜山,觐见青云门的道玄师伯了。”众弟子闻言又是一阵雀跃,轰然一声叫好,纷纷加速前行。
俯瞰整片中原大地,一马平川,条条江河如银带般分割着无数良田,良田沃土,正是天下苍生的衣食所在,平平整整集中在这万里中原厚土。厚土之上,平缓中只有青云山脉突兀而起,巍峨入云。焚香谷一众弟子在云外飞行,远远便已能看到七处高峰直入云天,青峰周围浮云缭绕,隐隐有楼台房舍在浮云雾霭之间。高峰之侧,更有无数山峦依傍这七座高峰连绵余百里,峰峦起伏不已,曲线时而柔和,时而突兀,在茫茫平原上,柔美之中又有雄壮,如这万里平原凝出的傲气,千万年来守护着这万里平原腹地。待飞得近些,山峰上奇石怪木扑眼而来,瑰丽险峻,峭壁之上,道道飞瀑自高峰直落而下,飞花溅玉,大珠小珠欢唱而下,美不胜收,众人在云端之中看的一时竟有些呆了。
美景当前,长空万里只在一瞬间。不一刻,吕顺李洵率领众人,在通天峰山脚下知客处收起法宝纷纷落下,踏上了天下正道核心的青云门。与知客道人寒喧过后,递上名贴,正式拜山求见道玄掌门。原想即刻便能拜山觐见,怎料知客道人去了许久才回来,也不多话,只顾引着吕顺李洵数人向山上大殿而去,另有执事道人将余下焚香谷弟子就近安排休息,待茶伺候。留下的众弟子待李洵等上山去远,客舍之中,纷纷聚到窗前,切切议论青云盛景。
青云山不愧天下正道第一名山,处处山光与峦色旖旎,水影共浮云徘徊,美妙不输仙境,自窗向外看去,山脚之下浮生熙攘,红尘炊烟是一幅浮世彩绘,自山脚而上,浮云流瀑,竹影轻摇,渐渐抛却红尘,多了几分出尘的仙气,清雅扑面而来,毫无俗意。虽是劫后不久,却已丝毫不见兽劫后的残迹,山风阵阵拂过,浮云掠过竹梢,直令人有超然出尘之感。
焚香谷虽也是天下胜地,但焚香谷一众弟子初上青云,置身这山光美景下,竟不觉看得呆了。
吕顺李洵等人上得山来,大殿外已有人迎候在前,正是长门大弟子萧逸才,陪同的还有两位长者,一人发黑,一人发白,同时生着白色胡子,看来显然是青云长辈人物,但却仅此两位,比之当日天音寺普泓上人到时,青云门几乎举派相迎,相差岂止天壤。萧逸才见吕顺等人从台阶上一露面,笑声朗朗,先自迎了上去,与几人寒喧过后,分别引见完毕,将几人一起引入玉清殿,分宾主坐定,上首正位,却是空了下来。
空位之下,萧逸才似是看出吕顺等人的疑惑,先自解释道:“吕师伯,李师兄,家师道玄真人眼下正在闭关,无法出来见客,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焚香谷这边,吕顺不等开答话,李洵已是先自一抱拳说道:“萧师兄哪里话,是我等来得不巧,恰逢掌门师叔闭关,是以无福得见仙容。”言语之间,倒是颇为客气,说罢还侧目看看吕顺,吕顺一张老脸却是不显喜怒,只是对萧逸才一拱手道,“萧师侄过谦了。”
萧逸才闻言一笑回道:“如此我替家师多谢几位大度了。”
李洵亦是报以一笑,随即便急急说道:“萧师兄,两位师伯,方才呈上的家师亲笔书信,诸位想必已经看过,不知做何安排?以小弟愚见,打铁趁热,现在魔教正是虚弱疲软之时,我们越早动手越妙,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必能一举建功。”
李洵话音刚刚落,萧逸才脸上笑容已敛,与身边两位师叔交换了一下眼色,而后打个哈哈道:“李师兄所言极是,只是家师闭关未出,联络天音寺诸位长辈之事,却一时不好定夺。”
李洵心下一阵不快,面上却也自忍住不露丝毫,强忍着向萧逸才问道,“萧师兄,但不知掌门师叔何时出关,现在诛灭魔教时机实在是难得,但愿不要错过时机。”
青云诸人闻言,脸上又是愕然,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想来也是,堂堂青云掌教,无故不见,传将出去,天下岂不大乱,又何止是青云上下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萧逸才机敏,又是打个哈哈,对李洵说道:“李师兄,吕师伯,家师闭关已有时日,算算时日也将出关,想来不致误了灭魔时机。列位远道而来,不妨先在青云小住,看看青云风光,细细谋划一下诛魔之事,此事毕竟非同小可,越是计议停当越好,小弟也好借此良机,与各位多亲近亲近。”
李洵等还待说些什么,萧逸才却是顾左右而言它,尽说些修行之上,两派渊源等不着边际之事,打着哈哈将会盟诛魔之事一带而过,玉清殿上,开始尽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李洵数度想引回正题,皆是被萧逸才略守,无奈之下与吕顺对望一眼,也自是无可奈何,只有随之闲闲聊了起来,心下却是暗自焦急。
是夜,晚膳过后,李洵在榻处坐卧不宁。原想一路顺畅地到青云门后,会同天音寺好手,直接杀向魔教总坛,魔教于兽劫之后,余生不多,此时攻上,心能一举尽诛群魔,夺回玄火鉴,快意纵横,英姿更胜当年青云五杰,却不想在青云遇上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青云门似是不愿参与这场诛魔盛举,以萧逸才为首,从上到下都在打着哈哈,道玄师伯又闭关不出。李洵越想想是着脑,却又无计可施,想着想着,一又脚却不由出了在,不觉竟走到吕顺那边。到了门口却如梦初醒般,举步欲离去,转念一想反正已经到了,不如进去商量商量也好。于是整整衣冠,伸手叩门:“吕师叔,可曾歇下了?”
窗内灯火未熄,却无人应答,李洵候了片刻,确认屋内无人,转身举步要待回去,方走得几步,却看迎面走来吕顺,夜色里虽未看得清楚,却也能察觉吕顺眼角上扬,满脸喜色。
吕顺冷然见到李洵,遽然一惊,又飞快转成一脸讪笑道:“师侄可是要找老夫?”李洵也是乍然一惊,随即答道:“啊,是啊,小侄想找师叔叙谈叙谈,却未想师叔并不在屋内。”吕顺一听,脸色又是变了一变,好在天黑也难以察觉,接口李洵的话答道,“老夫见青云山色宜人,一时贪看晚景,出去走了走,怎么,师侄半夜找老夫,有什么事情吗?”
“也没甚么大事,只是来向师叔问个安,现在天色已晚,小侄就不耽误师叔歇息了,小侄告退。”说完拱手一礼,侧身给吕顺让出道路。
吕顺赶忙谦让两句,身子却匆匆挤过那条小径,自李洵身畔走过。李洵待吕顺走远,避让的身形也未曾有变,望着吕顺的身影隐在夜色里,眼里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
次日,李洵尚在梦里,便被青云弟子礼貌地唤醒,洗漱之后,被恭恭敬敬请到了玉清殿。
玉清殿上,萧逸才已是等待多时,眉眼间掩不住的丝丝倦色,似乎昨天一夜没有睡好,旁边陪同的几位青云长老,也都是一般模样,自己焚香谷这边,出乎意料的是吕顺师叔居然也早早在玉清殿正襟危坐,面色红润,一张老脸也舒展开来,气色竟比平日要好上几分,眉眼间分明还有几分得意。
殿上众人似是一直在等待李洵,一见李洵进殿,萧逸才先自换了一副笑脸迎上来说道:“李师兄昨夜可还睡得习惯?”说着拉着李洵的手到一处椅中坐下,亲热殷勤之态,令李洵也自吃惊不已,旁边已有僮儿奉茶上来。
萧逸才待李洵入坐,又寒喧几句后才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前,与两位长老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吕顺,清了清嗓子道:“吕师叔,李师兄,昨夜回去暗自思量李兄白天所说,我们也感觉现在清剿魔教余孽是最好时机,于是连夜商量,并请掌教师尊示下后,决定依云谷主所言,尽派弟子精英,会同天音寺高僧,与焚香谷一道西进,铲除魔教余孽。”
李洵一听,心下先是一阵奇异,而后便是一喜,起身向萧逸才笑脸说道:“如此甚好,萧师兄,掌教师伯已经出关了吗?可否容小侄拜见?”
萧逸才面色一变,瞬间又已转换如常,笑着说道:“师父尚未出关,等此次剿魔凯旋后,师父大概也会出关,到时再见以作庆功也不迟,李兄以为如何?”
李洵听萧逸才说青云已然准备派人共同灭魔,心下已是大喜过望,也未曾注意到萧逸才面上神情变换。见不见道玄,原本就是应付之语,所以笑着答道:“如此甚好,待凯旋之后,当再来拜见师伯,但不知青云门中,派哪些高手前往,我们也好共作商量,以图魔教余孽。”
“昨夜敝派已经商量妥当,准备下山灭魔的弟子一会就到,此次陆师妹也将前往,还望李师兄多多照顾啊。”萧逸才说完,还对李洵做了个眼色,李洵一听陆雪琪也自前往,心下喜不自胜,几乎就要笑出声来,竟顾不上去想,为何仅一夜之间,青云门前后态度变化竟如此之大。倒是座上的吕顺,笑面之下,暗自在想,谷主那一封住到底写些什么,竟令萧逸才见信前后判若两人
吕顺李洵各怀心事,正暗自寻思时,玉清殿外一阵喧哗,自门外又走进十数人来,俱是气宇轩昂,英姿不凡,内中一位女子,手持天蓝长剑,散发出幽幽寒光,一张俏脸,美丽不可方物,令殿上众人眼前一亮,李洵一颗心更是咚咚狂跳不起,一双眼睛贴上这个美人儿竟不肯再离开。只是这美女面罩寒霜,心内似是不快至极,进殿后向两位长老以及萧逸才行礼之后便自顾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常常一副笑容的曾书书也在人群中,毕竟他是惯于交际,笑着与李洵等人见过礼后,对萧逸才说,“萧师兄,我等奉师父之命下山除魔,来此听师兄调遣安排,但愿此次能一举奏功。”
萧逸才忙不迭回礼道:“不敢不敢,此次下山,有劳众位师弟师妹了,若不是事务缠身,我也想和诸位一道下山建此奇功。”
话音刚落,只听陆雪琪在一旁冷哼一声,双眼冷冷看向屋顶,竟是丝毫不理会周围射来的数道炽热目光。萧逸才仿佛没有听到,回身走向那黑发阳长老身边低语了几句,阳长老便起身清了清声音大声道:“众位师侄,此次突然召你们前来,是有些突兀,只因现在有一彻底消灭魔教的良机,所以兵贵神速,与众位的师长连夜商议过后,匆匆召集众位随我下山,会合焚香谷天音寺两派道友,一同去魔教总坛铲除魔教余孽,为天下苍生除却一害。诸位师侄稍稍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启程。”
话音方落,忽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低低的却很坚决道:“我也要去,请师兄恩准。”众人循声望去,一个形容枯槁的年轻人,面容憔悴,面上淡淡残须未剃,眉眼之间,似有千载伤怀,一身灰白道袍如一片秋天的黄叶般立在殿外的阳光里,手里一柄青翠长剑,剑锋如水,青光流动间泛着一股凄厉的杀意,竟让青云山上的朝阳也染上一份凄冷,正是昏睡了多日的林惊羽。
萧逸才见是林惊羽,心下一愣,苦候了他许多天,想从他口中知晓那晚祠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一直不见他醒来,而今他竟突然好端端转醒,还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竟要随其它弟子一同下山,自己还有许多话要问,想到此处,萧逸才不由沉吟一下,吱唔道:“这个……林师弟你昏迷多日,身体虚弱,正需要好好将养,我看就不必去了吧。”林惊羽一道冷冷的目光传来,看得萧逸才不禁冷战一下,只听林惊羽依旧低低地道:“多谢师兄挂怀,我身体已经无碍了,当日兽神之祸,我未曾为青云尽力,这此愿意下山除魔,以补前过,还请师兄恩准。”
萧逸才面色一变,左右望了望,却无人回应,只好干咳一声正色道,“林师弟还是先在山上静养罢,此次下山人选,早已计议妥当。”人群中陆雪琪闻言眉头又是一皱,看看萧逸才,脸上竟有几分鄙夷之色。林惊羽抬头冷冷看了一眼萧逸才,也不多话,转身缓缓离去。
阳长老此时已经走到殿外,招呼众弟子,准备下山而去。李洵忙跑到陆雪琪前面,满面笑容地叫了声:“陆师姐”,陆雪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竟自没有答话,转身跟在青云门弟子身后向殿外走去。李洵一副笑容僵在那里,愣了一愣便仿佛发恨一般脚下一沉,也自招呼焚香谷弟子向殿外而去,不远处吕顺将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又是一阵哂笑,微一摇头,也自向殿外而去,不一刻众人便走得净光,殿里只余下萧逸才和范长老,范长老一双眼睛淡淡地看着萧逸才,却什么也没有说。
不一刻,青云山上,百多道剑光离峰而去,仆役道人自是一阵议论。青云山上空,各式法宝追星逐电,光芒芜杂却又气势浩浩,青云焚香弟子,暗中也有比较,各展奇能而去,只是却不知,这浩浩一群剑气,会不会如当年青云五子一样,剑惊蛮荒圣殿?
大竹峰上,此时却是乱作一团,昨夜通天峰连夜差人来,要大竹一脉派弟子下山诛杀魔教余孽,宋大仁闻报后连夜赶去小竹峰请师母回来定夺,却被冷冷地告知,师母与水月师伯有要室在密室闭关,一切事务均由他自行定夺。还是文敏心软,在宋大仁将下山时,偷偷告诉他苏茹师伯已经下山去寻田不易,去了有几天了。
宋大仁失魂落魄地回了大竹峰,召集仅有的几位师弟,却是也没有隐瞒,一切如实告之几位师弟,大竹一脉,原本就人才凋零,偌大的守静堂里,六个人在烛光下彷徨无计,竟不知如何派人手下山,更不知师母已到了何处。十二只眼睛从半夜对视到天明,沉默不语,守静堂外的竹林却自是在夜风里摇曳,竹涛阵阵,似是怜悯这最是凄凉不过的青云一支。清早大黄起来,跑过守静堂时,看到六人失魂落魄地坐在一起,狗心大奇,在门口汪汪不已。
西北一处石峰上,阳光肆无忌惮地照下来,烤得石峰触手生烫,地面上一切都懒懒的毫无生机,苍褐的石山下,灿灿的黄沙绵延万里,远上白云之间,苍凉古朴,在烈日的照耀下显出厚重的质感。后面不远处,隐隐约约是圣殿隐在一片林叶之间,间或闪现的殿角上,简单平直的线条,显出千载难驯的傲气。
鬼王一身儒袍,负手而立,眺望远方,万里黄沙苍茫,尽在脚下,腰间的玉佩在阳光下幻着一团紫光,神秘而高贵。身边的鬼先生如九幽地狱里冒出来的一缕黑气,在黄沙烈日间竟是散发出一种格格不入的突兀的冷气,黑纱后的一双眼睛也是淡淡地看着远处的黄沙白云,沉默如同天煞明王座前的守烛人。看了一会儿,鬼王嘴角撇出一抹哂笑,对着遥远天际渐次现出的隐约光芒淡淡地说道:“烛龙没有找到,一群跳梁小丑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连日来,为早日完成四灵血阵,鬼王将圣教内大多事务,均交给幽姬处置打理,自己与鬼先生一道,日日在圣殿周围荒原上,寻找圣教典籍中记载的守护烛龙的下落,多日来却一直毫无所获。今日正在此处荒原间寻找时,鬼王心下忽起警兆,便与鬼先生飞身到这踞高的石峰之上看个究竟。果然,在遥遥而外的天际,隐约有无数道剑光杀气腾腾地飞来,看人数似是颇多。
鬼先生看着远方的光芒也是淡淡一笑:“这次倒是很看得起我圣教,浩浩荡荡地人数不少啊。”言语之间,却没有丝毫担忧。
“只是不知有没有风采如万剑一之流的。”鬼王幽幽接口道。
听到万剑一的名子,鬼先生黑袍微微一动,须臾便又恢复正常,看看鬼王道,“宗主,要不要回去布置一下?”
鬼王看着急速飞近的光芒,朗声一笑摆了摆手,“昔年我圣教被青云五人杀了个人仰马翻,深以为耻,今就你我二人一雪圣教前耻吧。”说完看了看鬼先生,儒袍之下,一股冲天的豪气散发出来,弥漫在万里长空下。
鬼先生也似受到感染,竟也是大笑一声道:“宗主豪气。也好,今天就在此看看,这些名门正道,离了青云山的诛仙剑阵,还有多大道行。”或许是因为长久不笑,笑意里虽是豪气干云,笑声却是干涩难听。
一阵风吹过,两人衣襟翻飞,人却如脚下的石峰一般坚定不移,身后是屹立了千年的圣殿。
远处的流光飞速而至,当先几人的面目都已可辨,鬼王突然仰天长啸,啸声清越狂傲,如凤鸣九天,龙吟云外,在石峰上打了个滚后便在晴空黄沙里浩浩传了开去,回荡不已,一时天地间俱是鬼王豪迈的笑声,万里蛮荒,天地黄沙间充斥了一股狂放的傲气。云天之外的飞行的人似有所感,方向略略一变,向着鬼王这边的峰头飞来。不一刻便已飞到鬼王所立石峰,百多人御剑凌空而立,半围着鬼王二人,人群里嘈嘈杂杂,有人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这么多人在半空,阳光似是一下子都暗了下来,鬼王儒衫白发,面冷如水,神色肃然,目光似是穿越了千年时光万人功业后遥遥看来,一股看破的睿智与豁达,眉角挑着一丝轻蔑,负手立在众人环伺之下,似是都未曾正眼看这一众人等。
包围的人群里,阳长老看着鬼王,瞳孔一阵收缩,面如寒霜,几乎是一字一顿道:“鬼王,别来无恙啊。”一股凌厉的气势也是淡淡散开,不愧是青云门长老一辈的人物,修为气势总是不输别人。
鬼王淡淡一笑,没有答话,目光在诸人身上环视一遍后,依旧负手向天道:“今天我圣教面子不小啊,劳动诸位大驾,不远千里而来,在这荒野之间,连一杯淡茶都是欠奉,失礼之处,还请诸位海涵了。”只是神色之间,哪有丝毫失礼的歉意。
李洵在一旁,先偏头看了一眼不远的陆雪琪,那个神仙般的绝美女子却不曾向自己这边看过一眼,心下一阵不快,向前越众而出,一指鬼王道:“妖人休得多言,我手上玉尺,只想饮尽妖人之血,又怎会看得上蛮荒妖人的污茶?”一指远处圣殿接着道:“今日必将拆此鬼屋,诛尽尔等妖人,以绝魔教后患。”说完挥手示意,身后许多焚香谷弟子纷纷应声上前,各占位置。李洵得意地看了一眼陆雪琪,焚香谷弟子在人群中占了大多数,如此动作,分外显眼,引得陆雪琪一双美目也是看了一眼李洵,李洵心内大悦,得意之色更甚。
鬼王淡淡一笑,看了一眼李洵,轻轻拍了拍手道:“好后生,好后生,若是我副宗主在此,你倒或可在他手下走上之式。”
说到鬼厉的名子,陆雪琪心里一动,目光向鬼王这边看了看;李洵听鬼王将自己和鬼厉如此作比,却如受大辱一般,指着鬼王大叫,“妖人匹夫,辱人太甚。”手挽灵诀一指,一道白光夹着劲风向鬼王电射而去,紧跟着一团火红的光芒,越飞越大,随在白光之后,如一张大网般直直扑向鬼王,劲风呼啸,还带着一股灼热火气,后面焚香谷众弟子一阵喝彩响起,李洵身为焚香谷年轻一代之翘楚,焚香谷秘传功法,也有七八成的火候了,这一式施展得功力精纯,法诀圆熟,边上青云门天音寺几位老辈人物见了,目光里也是一阵赞许。
鬼王见白光向自己射来,却是如同没有看到般,眼见白光就到眼前,轻描淡写只是随手一抓,看似缓慢,实是迅捷无论,如分光捉影,手起处已将白光抓在手里,随即手一晃,白光轻微一暗后,一道更亮的白光亮起,击散了随后而来的红网,破网后白光仍不消散,反而直直向李洵攻去,李洵法宝被抓,心神已受几分牵制,胸腹间隐隐作疼,才知道自己与鬼王修为上还有老大一段距离。眼见白光攻来,只得挥手作了一式法诀,祭起另一件法宝勉力挡去,面上已微有惊慌之色。正危急间,只听边上朗朗一声佛号,天际似有无数梵音响起,空气中竟淡淡有股檀香味,一道金色光芒也是说慢时快地迎上鬼王所发白光,白光金芒于半空中相撞后,天地间为之一静,而后如惊蛰春雷,突然间一声巨响,震得半空中许多人摇晃不已。巨响过后,白光散去,半空里一只浑圆的珠子兀自旋转不已,人群里法相一身素洁僧袍无风自动,身形也是晃了两晃后便自站稳,单手合什立在胸前,星眉朗目,宝相庄严,如西天外的得道高僧,低宣一声佛号后,对鬼王一笑,伸手召回了轮回珠。
鬼王脸上浮起一丝赞许,看着法相点点头道:“轮回珠?小师傅,好功力。”方才抓在手里的白光已现出原形,却是一把玉尺,在鬼王手里如离水之鱼般跳跃翻腾不已,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鬼王的把握。
李洵感激地看了一眼法相,眼角余光瞥见陆雪琪神色间似有不屑,心头不由恼羞成怒,话也顾不上讲,将手向身边的焚香谷弟子一挥,又自掣出一把二尺多长的红剑,怒吼一声,挽个法诀,身剑合一,如一道红光直扑鬼王,许多焚香谷弟子应李洵手势也随后祭起各式法宝,攻向鬼王二人。
鬼王一声长笑:“来得好。”踏前一步,挥手划出一道古怪的线条,原本在他手里跳跃不已的玉尺突然不跳了,颜色却转作一片淡红,随着鬼王的手势在空中划出一个淡红的奇怪图形,图形完成后,忽然一声脆响,玉尺裂作数块,鬼王随手掷出满手碎玉,另一只手法诀转出,红光突然化成一只奇怪的大鸟,迎风而长,转眼间便长到数丈大小,活生生清鸣一声,大翼横展,平地突然起了一道狂风,夹着红色怪鸟的虚影冲向李洵和漫天飞来的各式法宝,李洵怪叫一声倒飞而出,身后是无数法宝狠狠地与红光撞在一起,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如万里晴空里一下焦雷,如不周山倾,地维断,大地都似乎为之晃了一晃,强烈的气流四射而出,响声不绝于耳,法宝四下纷飞,红光所化的大鸟也自消散,李洵在半空里停住身形,嘴角一丝血迹流出,手里仙剑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身后许多焚香谷弟子也是受伤不轻,反观鬼王,却好似还未尽全力,好整以暇地看着李洵等人,断裂的玉尺落在身前不远的地上,一身黑衣笼罩的鬼先生,至此尚未出过手。
阳长老与吕顺普空交换了个眼神,脸上不约而同都有了几分担忧之色:想不到鬼王道行,精进如斯。一个鬼王就有这般身手,魔教总坛里不知还有多少高手,这次诛魔之行,是否太过苍促了?
正犹疑间,忽然间鬼王脚下整个石峰一阵颤动,石峰周围如同贴地刮起一场飓风,无数的黄沙在地面四散飞流,嗤嗤作响,而后更是翻腾不已,流沙漫漫,卷起冲天烟尘,野云万里的朗朗青天下,转眼已是尘沙迷离。众人俱是惊诧不已,不知天地风云因何变色,一时间竟忘记拼斗。蓦地,只听一场惊天长啸,激起一条冲天烟柱,四散炸开,烟尘过后,自地下升起一只奇形怪兽。体长五丈,状如麒麟,却生着一只龙头,头生双角,铜铃般一双巨目里闪着凶光,好似有突然被人吵醒后的暴怒。遍身土黄色鳞甲,身下四足,趾爪尖利,强健有力,身后还拖着条长长的尾巴,青云门众人一见,感觉有几份像是守护青云的灵尊,却认不出是何怪兽,鬼王与鬼先生却是面露喜色,这正是寻找多日而未见的烛龙,原本是圣殿守护神兽,却不知何时已习惯潜伏在地底,难道是这圣殿荒废多年,守护圣殿的烛龙神兽也是心灰意冷而天天沉于万里黄沙下大睡不醒?魔教式微,竟至于斯。
烛龙现身后,先是愤怒地地浮在半空里,一双怪眼看看众人,似是要寻出是谁惊扰了它的美梦。人群里,陆雪琪手里天琊宝剑的蓝光在烈日黄沙下如万古冰原深处的那抹幽蓝,骄傲地闪着清冷的蓝光,烛龙好似认出这抹蓝光,硕大的头颅向天一声长啸,声震四野,地上突然起了水桶粗的一条沙柱,长虹贯日般射向陆雪琪,随后龙首一摇,自巨口中又喷出一道火流烧向众人。
陆雪琪只感觉一股难于抗拒的巨力随在沙流里涌来,银牙一咬,暗掐灵诀,拼尽全身功力,天琊宝剑泛起一阵明亮的蓝光,化成一堵蓝色气墙挡在身前,旁边一道细小却是迅捷的光芒如一线利刃横削那道沙墙,却是曾书书经验丰富,剑芒挥处,使了打蛇七寸的老法子,从中害断沙柱,以绝其势,阳长老面露赞许之色,抬手也是一道劲光削向沙柱,横空又有一只金钵,越飞越大,罩上烛龙喷出的那道火光,几人合力,化解了烛龙的攻势。烛龙心下暴怒,仰天咆哮一声,摇头摆尾间又激起数道沙柱,排山倒海的巨力齐齐射向众人,身后长尾一扫,一道黄影如鞭,卷向众人,众人纷纷抵挡不迭,这一下烛龙含愤出手,声势骇人,一声巨响过后,陆雪琪等人法宝与沙流一接之下立时后退,退开后身形都是晃了几晃,脸色一片煞白,有几名功力稍低的焚香弟子,竟被打得吐血落地。
鬼王与鬼先生对视一眼,微一点头,两人同时自石峰上升起,鬼先生抬手祭出一物,随后两手灵诀转换不已,却是小小一鼎,双耳有足,纹饰古拙,旋转而出,扶摇直上,迎风变大,须臾间已变作五尺方圆,漂在在空里缓缓旋转,漶漫散出一团红雾,随灭随生,而后红雾不灭,渐渐弥散漫开来,罩向下方。古鼎浮在半空里,仿佛不是属于这个世间之物,周围飞沙走石,千百年时空漫漫,俱是与之毫无瓜葛,只是缓缓自行旋转着,隐隐还有牛嘶鸟鸣之音,古鼎如朝阳新生倏忽现在这个世上,又仿佛已在这一处时空里转了千万年。鬼王身形如电光魅影,在数十丈方圆的周遭如星丸弹射,连接在数个地方闪现,每过一处,便在地上钉了一枝铁锥,铁锥上便升起一道红艳艳的光芒,贯通半空里那只异鼎,道道红光连成一张巨网,半空的红雾便附在红光之上,在红光间游移不已,组成一道密密的光幕,渐渐将烛龙与众人困在一处。
陆雪琪只感觉原本明亮的阳光忽然暗了下来,那轮皓皓白日如被隔在一层血色之外,天空都变作一团红色,隐隐还有阵阵血腥之气袭来,浑身渐渐泛起一阵无力感,挥手间都感觉一阵凝滞。心下吃了一惊,她曾两度见过魔教中人用这奇怪阵法困住夔牛黄鸟,连那种上古异兽陷入阵法后都无法逃脱,等鬼王阵法一成,自己等人断是难逃此厄,于是大喊一声,“不要被红光困出,从缺口处逃出此阵。”言罢拼命克制住那份无力凝滞之感,天琊仙剑蓝芒一涨,向烛龙斩出半月形一道剑气,当先向鬼王未曾布到的缺口处冲去,曾书书等人见机得快,随后纷纷外冲,堪堪几人方自冲出红雾,鬼王已然布下最后一支铁锥,困龙阙阵法闭合,一霎时天地变色,红色光幕突然亮了数倍,将多数正道弟子和那异兽烛龙困在当中。
鬼王身形倏忽不见,转而又出现在伏龙鼎上空,手挽灵诀,口中念念有词,红幕上渐渐生出一股绝大压力。阵中被困的烛龙忽然一声怒哮,哮声里说不尽的狂怒,当中竟还有几分绝望。哮声起处,红光笼罩下的黄沙似被一股绝大之力迅速扬起,尖啸着冲向红色光幕,烛龙庞大的身形隐在黄沙里冲向光幕,这上古异兽,悲愤绝望之下,已作困兽之斗。
可怜阵中的众多弟子,无从抵御冲天而起的黄沙,又脱不出横亘半空的红网,烛龙黄沙的冲击下,在茫茫红雾的压制下,一丝丝法宝的微末毫光无法抵挡这沛不可御的大力而无奈地湮没在黄沙红雾里,如长夜将熄的那一点残烛,又似一曲挽歌里最凄凉的音节。冲出阵法的几人,眼见如此凄凉之景,眼睛都要红了,当日兽劫之祸,也未及此样惨烈,一鼎一阵,一下子让上百名正道好手灰飞烟灭。陆雪琪等人,目眦欲裂,剑引玄雷,居然神速完成神剑御雷真诀,一道雷光带着九天外的神雷击向鬼王,欲为阵中困死同门复仇,但神雷未及近前*近鬼王,红幕上涌出一团红光裹住云天外劈下的神雷,红光流动间,丝丝电光在红色光幕里流动,神雷威力,竟被化解,陆雪琪一口血喷出,却鬼王恍如未觉,专心操控阵法,困着阵内烛龙。陆雪琪亦是受阵法所制,一身力道几乎无从使出,反有阵阵吸力将自己向阵里吸去。一旁法相见势不妙,一声佛号后祭出轮回珠,一道金光带着西天神佛的神力在陆雪琪身前挡了一挡,才止住她被红光所吸,阳长老当机立断,喝住众人,令诸人速退,御剑腾空后恨恨看了一眼鬼王,眼里是说不尽的怨毒愤恨。鬼王专注于阵内烛龙,竟也不管众人纷纷逃离。
困龙阙里,烛龙激起漫天黄沙,先前还有几分声势,震得鬼王二人也是气血翻腾,数度挣扎后,渐似力竭,终于认命,千万年纵横天地间的上古异兽,终被红光制住,最后看了一眼鬼王,这个缚住自己的人,眼里是不尽的狂傲与不甘,又有一丝凄苦,眼神仿佛自阴间探首回望人世的无尽依恋,而后垂下眼睑,不再挣扎,红色光幕里,漫天黄沙渐自消落,大动之后,天地间重归于寂静。
周围此时又现出无数身影,当中却是幽姬。是守在圣殿里的魔教弟子闻声随幽姬而来,正看到鬼王二人,只凭两人之力,笑谈间灭掉众多正教弟子,还收伏了一只异兽,禁不住口中称颂,拜伏不已,幽姬眼见尘沙里偶尔的残迹,目光之中,隐隐有不忍之色。
鬼先生收了伏龙鼎,与鬼王对视一笑,一战而后,漫漫黄沙里,一片惨不忍睹。鬼王神色间也是微微一变,而后却突然拍手作歌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歌声里是看破众生的豁达,更是雄霸天下的豪情。 第二十二集 第九章 饕餮
毕竟是上古猛兽,怎愿托佑于他人羽翼之下?飞离焦黑悬崖不久,饕餮就挣脱了小白笼住它的光团,自行在万里长空中飞行,如一团黑云,在淡淡的星光下逆风穿行,铜铃大小的四只眼睛半睁半阖,似醒亦似睡,飞得自在无比,也毋须分辨方向,只是不疾不徐地飞在鬼厉小白边上。或许就是这种样子,自南疆到中原,这狰狞异兽曾跟在兽神身边飞过了万千的土地,飞过了无数年的光阴。只是世事流转间,苍海亦会成桑田,除却天与地,有谁亘古不变?饕餮尚在,而兽神已殁,饕餮一颗兽心里,不知是否也如人般会生出离别的悲伤。
小灰也自吱吱叫着,自小白手中凌空一窜,跳上饕餮宽阔的肩头,猴爪拍拍饕餮的巨头,长长的猴尾轻轻缠上了它的脖子,咧起猴嘴对饕餮笑笑叫叫,而后又看看鬼厉和小白,吱吱叫了两声,便在饕餮身上安稳地蹲了下来,眯起一双猴眼,天风星光下,竟似很享受的样子。饕餮睁大眼睛,左右晃晃硕大的一颗脑袋,见甩不落脖子上小灰的尾巴,似有些无奈地喷个响鼻,又半阖上四只巨眼,任由小灰一条长尾缠在自己脖子上去了。
小白飞离荒崖后,心里些微想着心事,忽然手上一紧后又一松,见是饕餮不愿被挟带飞行,跳出自己法力范围自行飞起,也便由得它去,又见到小灰这般动作,不禁莞尔一笑,笑容映得漫空繁星都是一亮。她原属异类,更有千年修行,也不必凭借什么法宝即可凌空飞行,如玉龙游弋在大海,如流云飘浮在天际,曼妙的身姿如同原本就是属于这万里长空一般,在星空下倏忽来去,远远望去仿似划破长空的一道白影,近看却如同是九天仙女在琼阆仙苑里漫步一般,悠闲自在,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说不出的飘逸秀丽。
一行人离了南疆,向西北星夜间飞了许久,小白感觉不是向着狐岐山方向,转念一想便已自明白,想起前番鬼厉曾说过要带饕餮给鬼王,此去必是要到那西北魔教的蛮荒圣殿,便随口问道:“我们这可是要去西北蛮荒?”
鬼厉对小白点点头道:“不错,正是要去蛮荒圣殿。”
此时,那一牙淡淡冷月,一天散落的繁星都已不知在何隐到了何处。身边飘浮掠过的云团已显出了水雾般的白色,片刻后更是染上了丝丝朝晖,不再是夜空下神秘的一团团黑絮。又是一个昼与夜的交替,长夜自天空里谢幕,如退潮般逝去,化作记忆长河里的一点永恒,记录着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夜晚。白昼随着万缕朝晖自远处升起,转眼便照亮天地间的高山沃土,如人世间钱江的大潮,一线潮头从天际滚滚而来,洪波巨浪,如万马嘶啸,转瞬间便到了眼前,天地间便只有千重巨浪,狂傲地起落消涨着。
昼与夜就是在一瞬间交替而过,任谁也不能令之快一分或是慢上半分,年华就在这交替里暗换,恍惚间,青丝成雪,红颜便老,红颜一老飘香坠,这一缕香,萦绕在梦里,有一个伤心的名子,叫做相思。
无情有一匕,名唤斩相思,或能斩断相思,多情的是人,相思缠人,人不能斩。
天涯零落里,一杯淡酒,浸过多少相思泪?
鬼厉突然回头望望,却再也望不见那处孤崖,望不见伊人,望不见曾经的梦与笑。
拥过那一怀温香,正盼着就此永恒时,一柄玉尺斩来,惊破情人梦,温香衣香鬓影便成一个渐飘渐远的旧梦,伸手去挽时,漫漫虚空里,一切如指间的流水,挽不住分毫,。天如一幅巨幕,昼夜于此交替轮回,那处荒崖上,温情与刀兵交替而过,却不知是否也能轮回,刀兵后,再一次温柔相拥。
美人如玉,在水一方,美人如花,远隔云端。
情如斯,人世亦是如斯。
诛仙强横,诛仙断,兽神悍戾悲苦,原与天地共长生,却也是烟消云散,一幅幅面孔,从生命之水深处浮起,渐渐清晰,哭过,笑过,生动过,而后却也是踏波顺流而去,一张张面容暗换,人如棋子,在变换中落子,推宫过枰,终免不了提子入盒,等再一次轮回落子。
那小小山村里的懵懂少年,乡野间荒村野夫的生涯;忽然一夜之间生机断绝,小村只成为一段凄凉的记忆,寻常资质下的一颗坚忍的心,刻苦地修炼只为顾念小师姐的一个笑容,此心虽向明月,结局常常是惊破一个梦了事;一只金铃承载了一段堪难负载的情义,天天相对却隔了两个世界;蓝剑白衣的那个绝美身姿,却只能偷偷相拥,暂求一点温暖。如果柔弱如女子,还可一掬清泪,浥透鲛绡,舒一舒满腹愁绪,而如今手里只有一截黑黑的噬魂,可以斩去千人首,可以当作万人敌,却敌不过斩不断心内那一缕丝丝微微的感情。
心绪纷繁如麻,鬼厉闭上了眼睛,一团朝晖漫了上来,笼住了他。照亮了他的眉眼,却照不进他的那颗心,照不明心里的千头万绪。
小白在一旁发觉了,微微叹了口气,突然长袖一挥,抓过小灰柔声道:“小灰,我们下去休息片刻。”小灰正闭目假睡间忽然被一双手抓过,不禁有些恼怒,吱吱叫了两声,见是小白,小爪子搔搔猴头,又自不叫了,待听到小白说要下去休息片刻,喜得又是吱吱叫个不休。长夜飞行,它猴性早已是不耐,所以只有缩在饕餮身上睡觉,此番小白要下去,正中猴心下怀,跳到饕餮肩上吱吱吖吖叫了一阵,饕餮低低一吼,巨头一摇,转身如一团黑云般落了下去。小白看了一眼鬼厉,嫣然一笑,曼妙地转了个身,也盾着饕餮的方向飞落。鬼厉睁眼看了看,张口欲言又自止住,动念间,噬魂青光一盛,转身也是跟了下去。落地之处,是一处不知名的青山,水清林茂,莺梭穿栁,林叶之间有点点晨露闪耀在清晨的阳光里,如千万颗细小明珠散落在绿叶青草间,林间鸟鸣啾啾,晨风里林涛阵阵,看来此处兽迹未曾到过,毫无劫后痕迹,满目一片生机。整座山势连绵不远,只是人迹少至的一处无名小山。最险要处是两座高峰相对而望,中间隔了一道峡谷。站在一峰上望向另一峰,青褐色的山石夹杂在青青葱葱的灌木里,间或还有几只奇怪的动物在枝叶峭壁间跳跃。沿山峰直直的下落,便是谷底,被大丛的绿色掩盖,隐隐似有一带流水在绿叶间闪动,目光越过对面山峰,峰蛮之后便是朝阳下无垠的长天,天低云近,风朗气清,吸呼吐纳间,鬼厉心神一清,胸臆间一股清气充盈,方才的黯淡情绪也被冲淡了不少。
小灰到了山上,似是喜不自胜,欢叫雀跃不已,竟自直接跳上树梢在枝桠间荡来荡去,不一刻已荡入远处林中不见,饕餮在地上不由一吼,四只眼睛看着猴子远去的方向,巨头摇晃不已。吼声响过,扑喇喇惊起不少鸟雀,鸣叫着自林间而起,在枝桠间飞舞穿梭,觅枝而落,却不出林而去。小白看看饕餮,笑着对鬼厉说:“这只饕餮怪兽,和那只猴子象是比较投缘啊?对人可冷淡多了”
鬼厉看看小白,随口答道:“猴子比人有情有义得多了。”小白闻言一愣,转而一阵长笑,清脆的笑声穿林而去,一阵大珠小珠落玉盘,远处遥遥竟有几声清脆的鸟鸣响起,似是应和一般。小灰的吱吱叫声由远及近响起,只是叫声有些含混不清,远处的枝叶一阵骚动,又是一阵鸟飞叶动,小灰又自蹿了回来,猴爪里还拖着一根大大的枝条,上面结了不少明黄色的果子,猴嘴里还在咬着叫着,猴脸之上一团喜色。到了众人跟前,在一处枝头一坐,尾巴向枝上一卷,抱过那一枝果子,先又自向嘴里塞了一个,然后摘下几个扔给鬼厉小白,还扔了几个在饕餮面前。饕餮低头嗅嗅,鼻间几声喷响,似是对这些野果毫无兴致,抬头看看枝头的小灰,喉间低低吼了几声,似有不满之意。小灰自枝上跳了下来,从手中枝上又摘下一只果子来,递到饕餮嘴边,饕餮厌恶地把头偏在一边,舌头伸卷间,却似是丝毫不想品尝这野果。小灰抓抓后脑,忽然吱吱叫了两声,扔下满是野果的枝条又窜入林间,身后的饕餮又是一声低吼。鬼厉和小白对望一眼,鬼厉似是想到什么,脸上竟现出一丝笑容,小白心下一阵奇怪,不由问道:“你因何发笑?”
鬼厉笑而不答,四下寻了些柴草,竟生起了一堆火来,饕餮似也是明白了什么,晃动之间竟去寻了不少柴来。小白依树而立,一只野果横在鼻端,眼睛看着这一人一兽,脸上几分假怒微嗔,似愠似笑,端地是明艳不可方物,忽尔轻启朱唇,恨恨地咬了一口野果。
篝火在清晨的林间升了起来,一缕火光冲破了清晨最后的一丝暗凉。鬼厉在火边坐定,异兽饕餮竟也端端坐定,似是和鬼厉亲近了不少,只是不住地伸长脖子,频频向林间张望,四只眼睛里,尽是期待之色。不一刻,林中便起了一阵异响,似是有重物拖地而行,饕餮腾身而起,循声而去,转眼一猴一兽结伴而回,小白望着猴子身后拖着的事物,妙目圆睁,一口野果竟忘了咬下去:这只猴子,竟去拖了老大一只野兽回来,五彩斑爛,似虎又有豹纹,比寻常老虎还大,也不知这小猴子怎生拖得动?想想方才鬼厉的笑容和生起的这堆火,小白心下恍然:这猴子竟是去给饕餮猎些肉食回来,不禁讶然失笑,这猴子也忒解兽意了些。
鬼厉也站起身来,似是知道小白的心意一般微笑道:“当年在青云山上,小灰没少给大黄偷骨头来吃,在偷吃一道上,它可是聪明得紧,只是这次的东西,未免也太大了些。”只是说起青云二字,那一丝微笑转瞬便已不见。
鬼厉嘴里说着,已是上前接过那只死兽,拎去远处水边自行洗剥,片刻间便收拾停当,回到火边,驾轻就熟地在火上架好,缓缓转动,烤了起来,不一刻,一股奇异香气便自肉上生出,缕缕丝丝散发开来。一猴一兽早已在火边坐定,瞪大眼睛看着鬼厉动作,喉间吞咽不止,饕餮更是口边馋涎不断滴下,望着火上烤着的肉不断抽吸鼻翼。
小白也忘了吃手里的野果,呆呆地望着专心烧烤的鬼厉,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一时间,林中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鸟鸣和油脂滴落火堆的辟啪声,小白不知何时也在鬼厉身边坐定,看着鬼厉慢慢烤肉,荒山野林间,是难得的一份悠闲。林间的风响中,时光荏冉而过,也不知过了多久,鬼厉在小白惊讶的目光中,贴身取出几个瓶瓶罐罐,细心地将烤肉调好味道,选膏腴处撕下一块递给发呆的小白,而后费力地将整只烤好的兽肉递给小灰和饕餮。一猴一兽一声欢叫,又是各执一端抢了起来,吃吃抢抢,在林中闹个不休。
小白接过鬼厉递过的肉,仿佛从不相识的的眼神看了看鬼厉,再转看看手里的烤肉,焦黄的火候恰到好处,表面还泛着一层油脂,散出阵阵诱人的香气,忍不住轻咬一口,顿时,一股异香在唇齿之间漫延开来,小白不禁赞叹一声:“真是人间至味啊”,鬼厉嘴角淡淡一笑,看看小白,再看看不远处争抢的小灰和饕餮,全身一阵轻松,不觉心里竟又想起第一次在大竹峰做饭的情形来。只是时过境迁,多年之后,待到炊熟,却不知可贻阿谁?轻松之下,又生出一阵淡淡的忧伤来。
小白慢慢吃下最后一块肉,咂咂红唇看看鬼厉,仿佛意犹未尽地轻轻道:“早知你东西做得这般好吃,不如天天伏在你家厨房梁上偷吃好了,何必去偷那劳什子玄火鉴?”鬼厉闻言一笑,笑容初春时节第一道春风吹开解冻的河流,令人温暖不已。
西北,蛮荒圣殿不远处的密室。密室没有窗子,只在墙边树了几只铁锅,燃上一团大火照亮。如同是将狐岐山中那处炼化灵兽的血池生生搬来西北,同样巨大的一处深池,灌满了鲜血,只是,现在血池里浸的是曾经守卫过圣殿的烛龙,红光笼罩之下,烛龙如冬日蜇伏的虫虱一般,一双眼睛半闭着,懒懒地浸在血池里,全无当日不可一世的威风。池上高高悬着的伏龙鼎缓缓地转着,散发出一团红光笼罩着血池,密室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鬼王一身儒袍,腰间凝紫一块玉佩,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眸,儒雅中透着霸气,负手立在池边,看着施法完毕凌空飘下来的鬼先生,展颜道:“看样子,不日之内,烛龙也将收伏,四灵血阵,已成了大半,这当中,多多有劳先生了。”
鬼先生幽灵般的身形缓缓落在池边,回身看看池中浸着的烛龙,幽幽道:“宗主客气了。如今四灵只缺饕餮,只待副宗主能带回饕餮,四灵血阵一成,我圣教将借此雄霸天下了。”
鬼王看着鬼先生微微一笑,眼神苍凉而悠远,是望尽天下无不可为的豪情,是绝顶高处不胜寒的落寞:“不知道诛仙剑阵对上我四灵血阵,胜负之数如何?”鬼先生沉默了一会,抬头对鬼王道:“诛仙剑阵离不得青云山,只能守住青云七峰,是死阵,四灵血阵势能毁天灭地,更可随时随地布下,是活阵,死阵又怎及得上活阵?”
鬼王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仰天一阵大笑,笑声在密室里回荡不已:“说得好,死阵怎可及得上活阵,哈哈哈哈……”
正在此时,密室机括一阵响动,闪身进来一个女子,黑纱遮面,只余一双妙目在外,进门后对鬼王裣衽一礼:“宗主,副宗主来了,说是奉宗主之命,带回了异兽饕餮。”
鬼王闻报,与鬼先生对视一眼,脸上均现喜色,鬼王更是大声笑道,“来得好,来得好,他现在人在哪里?我这就来。”
“正在圣殿静候宗主。”
不一刻,鬼王二人出了密室,随着幽姬来到圣殿。圣殿一处大殿之上,一张青石茶几边,鬼厉端坐在一张椅上,沉静如山,小白却是半倚半坐在茶几之上,右手两根玉指挑着一把玉壶,竟是与小灰在一起对饮不休,左手撑在几面之上,俏面微有酡红,白衣如雪,沉静中另有万种风情。小灰虽不解风情,却是解酒,猴爪捧着一把硕大酒壶,竟是揭去盖子,仰着猴脸,酒浆如瀑直接从壶口里倾泄而下,小灰在酒流下面如巨鲸吸水般狂饮,小小的猴腹已见隆起,看得在圣殿内侍奉的弟子咋舌不已。一旁地上还有一只狰狞厉兽,獠牙利爪,身上密密点点尽是坚硬的疙瘩,凶煞之相怕是不输于正殿上供奉的天煞明王,一颗硕大的兽头上竟有四目,看着殿上弟子嘶哮不已,吓得几个弟子无一敢近前。门口光影一暗,现出鬼王的身形,身后是幽姬和鬼先生,跨过门槛走了进来。鬼厉一见,由椅上站了起来,拱手一礼,称了一声“宗主”,面上却依旧是毫无表情。鬼王先自一摆手,看了鬼厉半响,鬼厉也是看着鬼王,两人的目光亲切又陌生,柔和又刚冷,怕是天下男子所能有的目光尽已包含在这对视的两道目光里了,终于还是鬼王先开口道:“瑶儿在那边还好么?”。鬼厉一双眼睛暗了一下,摇摇头道:“我从南疆来,也有些时日没去看她,正好该回狐岐山看她了。”
鬼王点点头,脸上一团温和,明亮的光线里,几粒落尘在他的白发边打着旋飞起舞动,这傲视天下的枭雄提到女儿时,竟也是一般的慈爱温和。
小白两指挑着酒壶,看看鬼王,微一点头算是见礼,小灰却是又尽一壶烈酒,咂咂猴唇又抓过一壶。鬼王看看小灰,一丝笑意一闪而过,随后一双目光就落在地上的饕餮身上,看着这凶厉骇人的恶兽。饕餮似是对鬼王极是不喜,在鬼王注视之下恶相毕露,尖利的爪子磨得地面吱吱作响,四只睁得滚圆的眼睛里凶光四射,喉间不断地低吼,六颗獠牙突在唇外,在阳光下闪着冷森森的寒光。鬼王笑笑道:“果然是有名的恶兽,青天白日里也是这般凶猛狠恶。”话音方落,饕餮伸长脖子对着鬼王一声怒哮,声如沉雷,震得桌几上的杯盏一阵响动,连大殿顶上也有些许沙尘簌簌而下。鬼王身上突然有一物脆声而叫,声如秋夜里深草里的虫鸣,鬼王面色一变,自袖间取出一物,正是青龙那只传音青蛉。幽姬更是面色一寒,沉声道,“大哥青蛉传讯时曾和此兽拼斗。”
鬼王看看青蛉,又看看饕餮,点点头道:“看来龙兄不巧真的是遇上了兽神。”一旁的鬼厉心内生起一团不祥之感,身为副宗主,他自是知道传音青蛉,而且鬼王宗上下,青龙为人之风采言行,鬼厉心下对之存了几分好感,于是开口问鬼王道:“青龙使遇上难处用到了青蛉传讯?”
鬼王收起青蛉,看看鬼厉道:“不错,青龙使已失踪多日,白虎使在南疆十万大山里找到他的传音青蛉。寻访至今,还没有青龙的下落。”
鬼厉闻言心下一阵黯然,面色却是如常,转眼看看幽姬,幽姬黑纱后一双眼睛看着饕餮,竟透出一阵杀意。
鬼王微一示意,鬼先生飘忽的身影忽如鬼魅般掠过,一只古鼎凭空浮在饕餮头上,鬼王纵身而起,闪电般绕着饕餮身形所在连布六枝铁锥,射出六条红线连上半空中的古鼎,古鼎已是通体泛红,电光流转间一张红网已经罩上了饕餮。鬼王随即跃身古鼎之上,手挽法诀,诵起一种低沉而悠远的咒文。
饕餮一声大吼,身形暴涨,竟将红网挣大数倍,而后身形又自极快地一缩,在红网未及缩回原大小时电射而出冲向半空里的古鼎,古鼎红光一亮,冥冥中一声清脆鸟啼,如初春里出巢的第一声凤鸣,鸟啼声里,一道耀眼的红光自鼎腹生出狠狠压下,轰然巨响后饕餮一声哀哮跌落下来,生生将青石地面砸出数条裂纹。饕餮落地后,随即不甘心挣扎着站起,那道红光却如实质般压下,压得饕餮四足也是一弯,先前的悠悠鸟鸣竟多了几分凶戾暴燥。守卫天帝灵药千百年的九天玄鸟,在伏龙鼎血腥红光的同化下,遨游云天外的清气灵性渐已麻木,嫉恶的性子竟与血腥雷同,守卫灵药的无穷战力已成伏龙鼎一道毁灭的红光。
饕餮凶态毕露,悍厉的性子似被激起,四只怪眼竟已瞪出了道道红色血丝,咆哮间,被红光压弯的四足竟又站直,舍了头上红鼎,转头向红色光幕狠狠撞去,巨响过后,饕餮咆哮着退回,光幕却是岿然不动,朗朗白日下,古鼎竟是红得耀眼,光华甚至盖过了大殿内的阳光,原本明媚的大殿,四周突然一片肃杀,浮在空中的古鼎缓缓旋转,竟如不可一世的主宰一般,红光明亮了许多,重重地罩上了饕餮。
穷凶极恶的饕餮,竟被压得一声凄厉长吼。
一旁的小灰见状吱吱怒叫不已,扔出酒壶砸向空中的古鼎,跳身下桌时瘦小的身躯上一阵细密地暴响,落地后身形竟是渐大,两目之间又多出一只怪眼,恶狠狠地瞪着半空里那只红色怪鼎,猴眼里红芒闪动,猱身便要扑上。鬼厉在一旁叹息一声,身形如电,上前抓住小灰,走出圣殿,凭空传来一句话:“宗主,我去照顾碧瑶了。”
小白犹自对空长饮,眼神冷冷,看着古鼎光华益盛,饕餮几度挣扎不过,终被那团红光压住,四只眼睛里竟是冷入人心冰冻这处天地的绝望。倾出最后一道酒线,小白抛下酒壶,白光过处,倩影已杳然无踪。
大殿里,古鼎之上,光华大现,无数奇怪的纹饰在鼎上浮现,古鼎如从燃烧了千万年的地心升起一般,泛出明亮炽热的红色,一道道红光泛起,将整座圣殿映作一片赤红。
万里荒蛮之地,冲天一道红光,狂傲地直射云霄,原本晴朗无云的长空忽然暗了下来,天际深处几声沉雷响起,四野震动,遽然间天地变色,平地里卷起一阵长风,一时间飞沙走石,长风于天地黄沙间厉啸,风声刺耳,如哭如泣,如九幽幽罗深处漫空鬼哭神号。
鬼厉自云天外看这风云变色,抬头看看云霄深处,似想看清九天之外,是谁在主宰。
但天地之间,九天而外,只有无尽的沧茫。 诛仙 第二十二集第十章 末日
第十章
鬼厉面无表情地出了圣殿,圣殿外面守卫的弟子躬身施礼他也视如不见。沿着圣殿的台阶拾级而下,走出几步后在圣殿前的空地上举目四望。四野望去尽是石山连绵,一处石峰上伏龙洞的一挂飞瀑落地后化成一溪清流,如一条玉带般流入林间深处,千百年来滋养出这样一片繁茂的林木,林边鳞次栉比尽是魔教众人所居的房舍,环着圣殿错落而布,众星捧月般守卫着圣殿。
不过数月时间,鬼王宗上下似是已从兽劫过境时铩羽折翼的悲痛中走了出来,每个人脸上都已是毫无悲戚之色。前次鬼王只凭二人之力,谈笑间击溃百多名正道好手,更是令一众弟子个个精神昂扬,振奋不已。经鬼王重整之后,新的魔教,以当日鬼王宗弟子为主,收容了许多其它支派弟子,重新崛起在这西北圣殿里,全教上下一心,日常教务的处理秩序井然,教中弟子安排得进退有据,如漫漫寒冬过后的初春,处处令人感受到一份复苏后的生气。千百年前魔教缘起之处的万里荒原上,一代代作为魔教弟子在内心深底坚守着的、支撑着毕生最根本信念的圣殿里,这几近凋零的古老教派重归故土后,如枯木逢春般重焕发出新的生机。
鬼厉看着周围有条不紊地穿梭忙碌的魔教弟子,似是看到日后必将气吞中原的气势,心头也不知是喜是忧。蓦地,身后又传来饕餮一声凄厉绝望的吼叫,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从身后的圣殿里传来,怀里的小灰吱吱一阵挣扎。鬼厉一声轻轻叹息,也不去回头,心念微动,那股熟悉的凉意化作袖间一道青光腾起,鬼厉飞身落在那道青光上凌空而去,只留下一个削瘦落寞的背影给这方自复兴的千年圣殿。
怀里的小灰没再变成那狰狞的三目厉兽,依旧是只小巧顽皮的小猴子模样,只是被鬼厉抱在怀里却兀自吱吱叫个不休,自鬼厉的肩头探首频频回望那渐去渐远的圣殿,挣扎着要奔回圣殿去寻找饕餮。这一猴一兽相交虽时日不多,饕餮临难时,小灰竟不愿袖手而去,殷殷情切,比人之相交竟是诚挚得多。鬼厉冷着一张脸,一只手紧紧地抱住了小灰,任它挣扎不止也不松分毫。小灰如何也挣不脱鬼厉的手臂,嘶叫一会后,三只猴目怔怔地望望鬼厉,猴爪抓抓后脑,猴眼之中,尽是疑惑,不明白鬼厉如何要舍了饕餮不顾。
不多时,鼻端一缕幽香传来,一道白光倏忽追至身侧,现出小白婷婷的身姿,白衣长发飘舞在云际天风里,妩媚动人的脸上竟也是少见的冰冷,黛眉微蹙,目光深沉,是修行千年后看破红尘轮回的睿智,隐隐又带了几份担忧,如此幽深的目光,教人无法看透眼神深处的心事。小白追上来,也自沉默不语,只静静地在鬼厉身旁并肩而行,自平地里望去,遥遥只见一道白光随着一缕青影在万里荒漠上飞行。
忽尔长空一暗,随即无数道红光瞬间便布满六合八荒,天地间立时变成一片诡异的红色,浮云,苍天,甚至脚下连绵的黄沙竟也失去了原本那充满了质感的厚重原色,被染作一片可怖的暗红。处处红光漶漫弥散,几声沉雷滚过,丝丝闪电一闪即逝,在这血色长空里竟也显得那样单薄虚弱。
鬼厉与小白不约而同地转身,回首处,那座矗立了千百年的巨大圣殿,此刻竟是诡异而骇人地挺立在红光中心,血色红光源源不断地喷薄而出,透过厚重的石壁,恣肆地在天地间荒漠上冲撞,隐隐伴有鸟鸣兽吼之声,吼声桀傲乖戾,似有积蓄了千年怨气如今要一泄为快。天际浮云翻滚,原本洁白的云色此刻变作血红,隐隐约约有阵阵血腥之气若有若无的飘散,飘入鼻端,翻腾起内心深处的阵阵杀戮的欲望。昊昊一轮红日,此刻只是一处奄奄一息的红色圆斑,残留在在遥远的山巅上空。天地之间,风沙大作,天地间一片末日将至的凄凉肃杀。巍巍圣殿,此时竟已似是这天地之间的主宰,仿佛变成了一尊狂傲的神祇,铁须戟发,提刀试问天下有头颅几许。
红色原本是炽烈之色,而此时弥漫在这天地间茫茫的血红,竟令人自骨髓深出透出一股寒意来。
“好杀气。”鬼厉喃喃自语着,与小白对望一眼,两人心间不由都泛起一阵冷意,怀里的小灰此刻竟也是异样的安静,三只猴目深沉地注视着远处红光泛起的圣殿。
千里之外,一处荒弃的草屋里,道玄真人怀里的诛仙断剑,突然无故颤动不休。
看了良久,鬼厉轻轻吐出一口气,似是吐出一腔的惊惧,想在这一片血色的天地间吸一口清气,侧头看看小白说道:“我猜宗主命我务必带回饕餮必有其用,却不曾想会是炼成这样一个骇人的阵法。这十余年来,鬼王困夔牛,擒黄鸟,这许多的心血布置,怕都是为了这个阵法吧,看现在的情形,只怕是阵法已成,如此威势,到不知怎生一个阵法竟有如此之威。”
“当日我上狐岐山时,就已经感觉到一股浓烈煞气,令我心悸不已,内中还困着两道奇异的灵力,”小白一双秀目出神地看着远处的红光圣殿,轻轻继续道:“我曾听我族前辈说过,魔教有几样宝物都是大有来历,其中尤以鬼王宗的一样伏龙鼎其中翘楚,鼎内有神鬼不测的天机,传说是含了一样上古异阵,威力之强,足以毁天灭地,但鬼王宗历代宗主无人参悟透彻,所以也无人曾见识此阵,如今看来,怕是鬼王已经参透鼎内奥秘,将这异阵修炼成了,想必这阵法,是要困住役使无数异兽的灵力方能成功。”
“现在阵法只怕才是初成,天地都为之变色,真不知当年是怎样惊才绝艳的奇人能创出这样的阵法?”
“也只有‘人’,才会挖空心思去想出这样的阵法杀人。”小白语气?S地转作冰冷,似是又想起阖族葬送在焚香谷里的伤心仇恨。
鬼厉一怔,转头定定地看着小白,一时竟想不出什么样的话来应答小白,脑海中这句话却是如春雷动地般轰响不已:“只有‘人’才会挖空心思去想出这样的阵法杀人”,只有“人”才会,青云的诛仙剑阵,怕已是世上一等一的杀人法阵,青云门是天下正派之首,向来主张慈悲谦和,竟也会去花许多心思来创出这样一个诛仙剑阵,正派之首,却有天下第一凶阵,人之为人,真个是善恶难分啊。
鬼厉如遭电殛般呆在半空,心却翻江倒海般地翻腾不已,身外这天地荒漠间,无数道红光不可一世地散射照耀,血腥杀伐之气充塞在天地之间,似是在嘲弄这纷扰混乱的世界,搅乱了鬼厉一向生存的信念,天地轮回、正邪善恶竟在一时间纷至沓来,齐入心头,鬼厉的一颗心里,竟不知如何才好。
十年的征战杀伐,似是并未泯灭鬼厉内心深处的那份良善,但十年前道玄一剑劈下,碧瑶长睡不醒,鬼厉一颗心也就此有了裂痕,被这一剑劈入了魔道,屠戮天下十年。
善恶之间,正邪夹杂,鬼厉堕落此中,十年也未曾看得清楚。
或许原本就是,这世上泾渭清浊易分,刀无罪,罪在执刀的手;屠刀挥起时,有谁能认得清刀下的善恶?
转轮刀下,万物轮回,英雄草莽,谢幕后俱是一般地一抔黄土掩在荒烟蔓草间。
天地怕只如遥远处那座圣殿,兴衰成败都只是一处屋宇,内中成败的玄机,还是在于居于屋里的人。一阵阵寒意重重袭来,鬼厉抱紧了小灰,似是只有如此才能感到些许的温暖。又看了许久,鬼厉收回目光,似是自语又似是向小白道:“而今魔教已得大统,鬼王雄才大略,胸怀天下,修炼这个阵法,自不是为了收伏另外几宗支派,怕是要以之对付天下正道。这阵法的悍戾之气如此强横,却不知有谁能够抵挡?”
小白闻言转身向着鬼厉,妙目流转,似笑非笑地看着鬼厉道:“莫非你要去为天下正道挡这一阵?”
鬼厉一时语塞,片刻后仰天一阵大笑道:“天下正道,天下正道,正道之事自有自道人管,我是鬼王一宗的副宗主,狐歧山上,才是我去的地方。”
小白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鬼厉,红光之中,她的笑容竟有些迷离,忽尔伸手自鬼厉手中抱过小灰道:“那就去我们该去之处吧。”说罢,纤腰一转,先自遥遥飞远。鬼厉也是青光一盛,随那道白光飞奔而去,飞离这处凄冷萧瑟的天地。
“人生百年,镜花如月,红尘繁华,随即变迁.缠绵虽久远.怎比得眼前金樽”
遥遥听得小白且歌且飞,歌声丝丝缕缕飘荡在天际,如风吹落花拂弦而过,是带着悲伤的弦歌,鬼厉听得竟有些痴了。如泣如诉的歌声里,鬼厉似是回望见这几十年来起伏的波澜,却看不清,繁华落尽,沧海桑田后,要去向何方。
狐岐山。寒冰石室。一切还是如往日一般的宁静,晶莹剔透的白色冰台上,丝丝缕缕的寒雾轻轻升起,飘荡,象一个个迷离的梦境,更象是一段段缥缈随风的生命历程,生出,飘荡,绽放如花,又隐没在无尽的虚空里。碧瑶依旧是那身淡绿的衣服,美丽的一张脸苍白得几近透明,淡淡的笑容,悠长的梦境,冰凉而忧伤的美丽。依旧安静地躺冰台上,双手叠放在胸口,如轻轻捧着一束鲜花,合欢铃在她的手间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所有弟子门人都迁去了西北蛮荒,整座狐岐山内外俱是一片寂静。死一样的寂静里,鬼厉轻轻坐在石台边,看着碧瑶苍白美丽的面容,沉默而忧伤
“我回来了,碧瑶……”
多少年,多少次,多少耳边的低低细语,从未唤醒过这个沉睡的女子,是一个怎样绝美的梦境,才可以令这绝美的女子沉睡十年,不愿醒来。或许就是一场长醉,醉在纠缠千年不愿离弃的深情里。7
鬼厉就这样沉默地坐了七天,不饮不食,七天忧伤落寞,小白再见到他时,消瘦的腮边已尽是密密的胡须,头发随意地垂落,落魄得令人心疼。
小灰几天没有见到他,倒是亲热异常,几下就爬上了鬼厉肩头,吱吱叫个不休。鬼厉憔悴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伸手摸摸猴头道:“你这几天又呆得闷了?”小灰他肩上吱吱叫着拼命点头,猴爪不住地向洞外方向指去,鬼厉轻轻笑道:“你想到外面去玩?”小灰又是不住点头,鬼厉没有作声,抬头看看眼前的小白。
幽暗的洞府里,小白一身白衣,是一抹明亮的温柔,见鬼厉看向自己,轻轻开口道:“你体内噬魂的凶烈邪力,现在是否已可以掌控?”
鬼厉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道:“虽未完全控制,但已然无碍了,许久没再有那种噬人之苦了。”
小白面上露出几分喜色,点头道:“那就好,镇魔洞里的八凶玄火阵我还未及参透,但我见你道行又有精进,似是已有法子控制,噬魂的邪力对你似已不足为患,阵法参不参透也便无意义了,而且去了这个心腹之患,你哪里都可去得了。”
鬼厉心下一暖,随即道:“那处玄火阵,我倒有些体悟,但许多窍要之处,还没参透,算不得圆满”不等小白接口又自继续说道:“目前情形,我们也不好长居在这狐歧山中,须到外面才可将机关尽数放下,确保没有闪失。左右也是无事,我想去南疆再慢慢寻访,看看还有没有通晓招魂之术的异人,这里只要每月回来查看一下就好。不知你作何打算?”
小白拍手一笑道:“就我们几个呆在这偌大山洞里也忒过无聊,去南疆走走也好,上次匆匆一行,许多南疆旧味都未曾尝到,这次去了,一定要尝尝,顺便让这猴子多猎些野味来试试也好。”话音刚落,小灰吱吱欢叫着,在鬼厉小白肩上来回跳跃不已。
狐岐山洞府之外,鬼厉关上最外而的那处厚重石门,掩上了鬼王宗数百年经营的秘府,也将那个美丽的绿色身影锁在石门之后。石门掩上后,鬼厉心内叹息一声,而上却不动声色,看看等在身旁的小白,点点头,先后两道电光闪过,两人穿过中原大地,直向南疆苍莽大山飞去。
河阳城,客栈。
一杆布幔走天下的周仙人,此刻毫无那份仙风道气,须发皆张,正自和一个脑满肠肥的土财主争吵,一旁是蒙了脸面的野狗道人,扶着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小环,边上还围了许多看热闹的闲人。客栈柜台上,满满当当摞了好多银子元宝,光芒映着老板一张贪婪的脸,一对小眼此刻已眯成了一条细缝。
周一仙布幔竹杆在地上重重一顿,指着那个短胖财主的鼻子道:“本仙人先已定下这间上房,别以为你比本仙人多几两银子就可以抢这间上房,本仙人看你印堂发暗,双目无光,必难活过今夜子时,不如带着你的脏银子早些回去,不要污了老板这家店面。”
土财主鼻子一皱,伸手在鼻端扇了几下后,又捂捂鼻子,指着周一仙道,“臭要饭的,竟敢咒你家老爷,没钱还敢和老爷抢上房,也不照照自己的样子,还是洗干净你这块幌子去好好算命。多骗几个小钱去吧。”话音方落,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
周一仙白须戟张,接连将竹杆顿地不已。
自那个噩梦一样的雨夜荒荒张张逃出义庄后,周一仙三人也不知道是否要逃离河阳城,猜不透那个道玄是否也是要离开青云,自然是也未上青云报信,只是一直躲躲闪闪,怕不慎遇上道玄以致一命呜呼。途中落难,衣衫俱有些褴褛,真有几分象是讨饭的。而且那夜逃出后,小环身体日渐衰弱,周一仙与野狗二人焦急万分,却苦无良策。周一仙见识过人,隐隐知道是小环强行施展鬼术对付道玄,功力不济,反受牵制,但却无良方相救。情急之下,也试着将祖师传下的一些医疗法术尽数施展,却毫无起色,眼见小环衰弱得一天弱比一天,周仙人决定不再躲闪,先寻处客栈让小环住下,再寻求高人来调治一下。却不料住店时,堪堪才定下一间上房,好巧不巧地来了个土财主也要住店,便成了与这样一个粗鄙财主共抢这最后一间上房的局面。小环病重,周仙人原本气就不顺,故而对这抢房的土财主寸毫不让,几乎就要如市井沷皮一般大打其架,摆出了一幅死要也抢到这间上房的架势。
看着眼前土财主那一张油光水滑的肥脸;那一张不住吐出污言秽语的大嘴,周一仙险险没掏出一纸灵符,弄一把鬼火出来把他烤上一烤,再差几个小鬼把眼前这个惹人生厌的家伙扔到荒野里喂狗。
身后的小环却不愿生事,有气无力地看看周一仙,用微弱的声音说道:“爷爷……不如我们再换一家客栈吧……不要在这里吵了”
周一仙眼睛一瞪,白须翻飞,忿忿道:“不行,本仙人今天非争出这口气不可。”
那短胖财主嘴角一撇,一双眼睛向天一翻,留了一双白眼给周仙人。柜台后的老板,似是有几分良心,想要把这上房租给周一仙,但眼前这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实在又让他一阵目眩,眩得不知到底把房间给哪个才好。
正争吵不休之下,不知何时,人群里多了一个中年美妇,披一袭长长玄色披风,素面云鬓,说不出的端庄秀丽,手提一把墨绿长剑,更显得英姿飒爽,正是青云下山寻夫的苏茹。为了寻人,白日里她多去茶寮酒肆人多处暗自听些江湖人士议论,向晚便飞在半天里四处寻找,凭墨雪仙剑时有时无的异动,苦苦寻觅着田不仁的下落,那柄墨雪仙剑,在河阳周围时有异动,似对赤焰有所反应却又缥缈难料,远离了河阳一带,便寂寂沉沉毫无反应,是以数日来,苏茹也不远离,便在这河阳左近寻觅不已,时时还要防止有青云弟子认出自己。
在人群里伫立片刻,苏茹便已明了双方因何争吵,正待转身离去,瞥眼看到小环,却又被小环的伤势所吸引。小环原本就是个清丽可爱的小女孩儿家,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只是此时清秀的面孔上,苍白到毫无血色,眉心正中却有一缕黑气,似是缭绕盘旋在额前,细看却又似是深深刻入皮肤,挥之不去。苏茹心下暗自惊讶,这伤势似是伤在鬼道,似是强行施展高深鬼术而被反噬,小环只是小小一介女孩竟修习鬼道,而且小小年纪,进境竟似是不浅。
苏茹想了想,微微施力分开众人,上前走到小环身边,摸摸小环印堂处,又把住她右手尺桡相交处,细察脉相后对小环道:“小妹妹,你可是感觉全身乏力,印堂处总有一股力道要冲破喉间的阻隔?”小环身边的野狗见有人触碰小环,先是一惊,正待发作,又见苏茹样貌端庄高贵,不象是要伤害,倒有几分象为小环诊治,聚起的一身力道又自散开,周一仙见状也不再与那土财主争吵,转头看着苏茹。
小环一只手被苏茹抓住,感觉这美妇一张面孔上竟是说不出的慈祥端庄,听她这般慈和地问话,竟是不由自主微微点头,只是点头时又牵动痛处,脸上现出一阵痛楚之色。周一仙一双眼睛不住在苏茹身上打量,暗自有点心惊。他见多识广,已感觉出这美妇身上似有极上乘的修行功底,而且正气浩大,显是出于名门,手上那把墨绿长剑,寒气摄人,更非凡物,但却不识得此人,此处离青云不远,难道是青云门中久不下山的前辈人物?但青云门一向门规森严,除了弟子领命下山历练,此女子这般修为的,怕是不能随意离山吧?
苏茹看小环点头答话,眉清目秀,乖巧可人,心下甚是喜欢。想了想,似是下了什么决心道:“小妹妹,你我相见便是有缘,不如找一处僻静之处,我帮你驱除你脸上这团黑气可好?”小环闻言脸上晴朗了几分,露出个伶俐的笑容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如此多谢前辈了”。苏茹又看看一旁的周一仙,野狗方自想说什么,周仙人却摆手止住他,对苏茹拱手道声多谢,几人便跟了苏茹离开客栈,来到城外一处僻静的所在。出门时,周一仙肩头的布幌似是拿捏不住,无巧不巧地在那财主头上敲了一记,那土财主吃痛,一手捂住痛处一手指着周一仙,“你……”周一仙却恍若未觉,昂首扬长自去,小环偷眼看见,竟是扑哧一笑,笑过后面上又是一阵痛楚之色。
城外一处空地之上,寂辽无人,不远处零零落落几株粗粗的柳树,苏茹解下披风,平铺在一块平坦处,示意野狗扶小环平躺下来。而后苏茹放下墨雪仙剑,先自贴身取出一个玉瓶,轻轻对小环一笑,倒出一粒丹药细心地喂进小环嘴里,入口即化,小环只感觉嘴一道暖流过后,唇齿留香。片刻之后,苏茹将右手伸到小环面上,五指成尖,拢成凤首形状,掌虚指实,虚空抓向小环眉心,一道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白光轻轻罩上小环,小环只感觉一股暖暖的热流自苏茹的手掌传来,如晴朗的冬日里晒太阳一般舒服柔和,全身懒洋洋的,连一只小指都不想动分毫。
周一仙与野狗道人在一边静静看着,大气也不曾出得一口,生怕惊扰了苏茹。
渐渐的,丝丝黑气自小环眉心生出,似是极不情愿般,在苏茹虚空拉扯之下慢慢升起,幽幽地缭绕在自苏茹右手发出的一束淡淡白光中,飘忽舞动,却困囿于此,怎生飘舞也脱不出这道白光。四周竟有阴风吹起,隐隐约约有哭号之声传来,地上的墨血突然自行弹出三寸,一道绿芒冲天而起,哭号之声立时止息不少。黑丝漫漫地凝聚多了,苏茹额间也微见汗意,犹自不停运功,不断有黑丝从小环眉心升起,盘旋而上,小环眉心的黑色是越来越淡,俏丽可爱的一张脸上,渐渐也有了此些血色。
约摸一盏茶时间,最后一丝黑线钻出小环的眉心,苏茹表情一松,五指收转间,手间白光凝缩,将全部黑气压成了一粒豆大黑丸,取出小小一只玉瓶收了进去。一旁众人才长长舒了一口大气。小环鼻息绵绵,竟已安睡过去,一张可爱的面容上,微微有些笑意,似是进入了一个美妙的梦境里。苏茹见此,面上现出一个慈爱的笑容,仿佛想到自己那个顽皮可爱的女儿灵儿。
苏茹取出一方锦帕在小环额间轻轻擦了擦,而后轻轻叫醒小环,如同多年前叫醒贪睡的灵儿一般,看着小环睁开眼睛后说道:“小妹妹,这个地方睡觉会伤身子的。你体内反噬的鬼气我已帮你清除,你只要静养几日就好了。”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而后接着道“鬼道一途,现在修炼之人少之又少,我虽不知你为何修炼,但鬼道一途,诡秘莫测,功力不到时,万不可随意施展,以免伤人伤已。”
小环看着苏茹,疲惫的脸上绽放一丝笑意,用力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苏茹又是一笑。伸手扶起小环,递过那个装了黑丸的小瓶对小环道:“这几道怨灵残魄,日后你好生处置一下吧,不要再受其害。”
小环又是点点头,偎在苏茹臂间,竟似舒服得不愿离开。
苏茹也任她赖在自己臂间,自遍妹田不易不得以来,她时不时会想起自己的女儿――灵儿,小环乖巧可人,竟是触动了她心底深处的那份慈爱,也略略冲淡了一些不见田不易的担忧。而且看看小环,越看越是喜爱,灵儿出嫁后,身边只有个田不易陪在身边,几个弟子俱是男弟子,总感觉少了些什么,如今遇到小环这般讨巧可人,才明白自己身边是少了一个这般乖巧的小女孩儿家。原想将其收归门下,转而想想小环已自修行鬼术,自是已有门墙,不由心下暗叫可惜。
一旁的周一仙二人,紧张地侍立一旁看苏茹施救,大气也未曾出得一口,如今见小环已然无事,两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俱是喜不自禁。周仙人整整衣冠,把那杆仙人指路的布幌子交给野狗,轻咳一声,上前对苏茹拱手道:“女侠仗义援手,救女之情,小老儿铭感五内。”说罢,一揖到地。
苏茹一见,慢慢扶着小环站起,对周一仙回礼道:“老丈言重了。”
周一仙笑了两声又说道,“不知女侠尊府何处,日后小老儿也好略备薄礼,聊表谢意。”
苏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轻轻道:“老丈客气了,我也是偶过此地,与这位小妹妹甚是投缘,方才只是举手之劳,老丈不必挂怀。”
“呃,这个……”周一仙闻言一时语塞,方才苏茹眼神黯淡的一瞬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周一仙心下暗自断定,这个救了自己孙女的女子十有八九是青云中人,提到她的住处时,她神色大变,不肯说出自己来自何处,相必是偷下青云。既然人家不肯说,周一仙也不想相强,转尔想到当日若非那个田不易道人,自己三人怕是已遭道玄荼毒,自己却未曾上青云报过讯,而今又受人家救孙女之恩,自己与青云,原本也是颇有渊源,就此别过,实在有愧于心。想到此处,周一仙突然想到那块竹牌,于是便拱手又是一揖:“如此,小老儿再谢过女侠了。”说完,上前要从苏茹手里扶过小环,行动间,右手袖间好巧不巧地滑落一物,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苏茹一看此物,神色大变,上前一步拾起,抬头对周一仙道:“这块竹牌,老丈是从何得来?”语气急切,右手竟按上了墨雪剑柄。 先顶一下!!!!!! 没有了么?$郁闷$ 接下来的应该还在作者脑袋里。。。。。。。。。。。。。。。。。。唉。。。 顶一下,一直在追这个 :) :(:(:(
就没有啦~~ 我也在等,难受ing~~~
第11章 第十一章 伤怀
苏茹一见到竹牌后这般紧张失态,周一仙心下又自肯定了几分先前的猜测。却没有理会苏茹急切地询问,先自轻轻缓缓地自苏茹臂间扶起小环站稳,一只手依旧搀着小环的手臂,而后才转头看看苏茹,似是没有觉察她满脸的急切,没在意到那紧握剑柄的一只玉手因为太过用力已然绷出几条细细的筋脉,银须白眉上俱是笑意,轻轻对苏茹说道:“女侠,此乃是小老儿一位故友所赠……”“故友?”苏茹面罩寒霜,冷声打断了周一仙,握紧竹牌的手向着周一仙一伸,寒声道:“‘绿竹符’是青云门大竹一脉首座令符信物,向来由历任首座执掌,老丈的故友莫不是要将大竹首座一位赠与老丈?”语声如冰样冷,微微有些颤抖,听上去竟有几分萧杀的寒意,全无救治小环时的温柔慈爱。
苏茹对田不易极为关情,为寻田不易的下落而私出青云,接连数日遍寻却不获,心下焦燥日甚。如今忽然在一陌生老者手里见到绿竹符,此符田不易一向贴身而带,从不离身,如今却在一陌生人手上,内中必有缘由,莫不是不易遭遇什么不测?情急之下,苏茹几欲失态,一手握紧墨雪,心头一阵阵气怒翻涌,险些将要将周一仙拿下细细拷问一番。幸好几百年修行,心神较常人坚定许多,知道是否能寻到田不易怕是要着落在绿竹符和眼前这老者身上,暗自定定神,感觉一股凉意自顶而下,透遍全身,灵台清明了许多。只是看着周一仙的目光里尽是冰入骨髓的寒。仙剑墨雪,似是感知到主人的心意,剑身微微震颤不休,隐隐泛出龙吟之声。几丝风吹飞地上的落叶,阳光下的林野,一下子变得冷肃起来。
“首座信物?”周一仙心下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眼神忽然变得深不可测,脸上现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目光似是在看着苏茹又似越过苏茹凝望着她身后有沸腾人声约略遥遥传来的河阳城,也不去向苏茹手里取回那块竹牌,缓缓说道:“青云大竹一脉,向来人丁单薄,看夫人一身道行,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现任首座夫人苏茹?”也不再称苏茹为侠女,语气不疾不徐,神情亦不再是寻常相士的那般俗态。
苏茹闻言身子微微一震,面上讶色一闪而过,蛾眉淡如远山,轻轻一皱,凝神仔细地看看前这个老者,擎一杆布幌,一副寻常江湖相士打扮,衣衫陈旧、更显得形状有些落魄,虽然几绺白须飘洒,看上去添了几分仙风道骨,但却决不似怀有高深道行的模样。自己此次私下青云,一路之上已是留心隐藏自己的行藏,却不想一下子就被这老者道破身份,却不知这神秘老者,究竟是何来历。心下狐疑,按在剑上的手又紧了一紧。
苏茹惊愕的神态落在周一仙眼里,周一仙已然断定自己所料必是无错。暗自盘算了一下,轻轻松开扶着小环的手,回身招呼野狗上前扶住小环,转头向苏茹道:“苏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说罢看看苏茹,转身先自向不远处的一株树下走去。身后野狗道人一声哂哼,嘴角轻蔑地撇了撇,扶着小环走到一株树下,小环虚弱的脸上露出一个顽皮笑容,对野狗道:“道长,你是不是想听听爷爷和人家说些什么?”野狗脸上一阵红白变化,咧嘴向小环讪讪一笑。
苏茹泠着脸应了一声,似乎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侧头看看小环,随即跟在周一仙身后走去,手里紧紧握着那块“绿竹符”,似是要从竹符上感觉出一点田不易的气息。
周一仙与苏茹走出几丈距离,看看离野狗与小环已经颇远,便自停了下来。周一仙整衣肃容,换了一副从没有过的庄重神情,又是对苏茹拱手一礼后正色道:“苏夫人不必惊疑,这竹牌主人与老夫也确是算不得故交,但也非仇家,若说交情,应是老夫曾受其大恩,敢问苏夫人,尊夫可是用一柄赤红仙剑,体形较常人来得胖些?”
苏茹心下一阵激动,点头道:“不错,老丈曾见过外子?”
周一仙长长叹息一声,沉吟片刻后对苏茹道:“若非尊夫出手相助,老夫这把老骨头怕是已经埋在那处义庄里了。这块竹牌,确是尊夫之物,尊夫救人后,似是要老夫携此物上青云报讯。”
苏茹愕然问道:“此话怎讲?”
“一切只怕都是劫数……”
周一仙缓缓述说着,眸子里闪过一丝惧色,仿佛那处破败阴冷的义庄,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再度重临;风急雨劲里,田不易一柄赤红长剑引万载沉雷,集天地浩浩正气汹涌劈出;执一柄残剑,阴鸷乖戾的道玄真人仿佛就在这无尽的荒野里的某处角落里冷冷的守着,等待时机择人而噬。苏茹在一旁听得惊心动魄,握着绿竹符的手心里不觉已渗出汗来,听到后来身子摇了几摇,竟是站立不稳,幸而周一仙在一旁见势不好伸手扶住才不至跌倒。
苏茹整个人似是入魔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空洞洞地虚空望着,眼底晶莹地泛起泪光,口中喃喃念着田不易的名子,失魂落魄哪里还有半分修道高人的模样?风吹过,那一袭玄色披风笼罩的身子在风里看去竟是那样的娇弱。周一仙在一旁看着,暗自叹息不已,这般伉俪情深,却落个天人永隔,虽然那晚没有亲眼见到两剑对上后的结果,但诛仙剑千年盛名,自非空穴来风,田不易的赤焰虽也是仙家名剑,但诛仙面前,想来难有幸理,莫非是情深也自遭天妒,非得被生生拆散?浮生来回一遭,多半是离析的残梦罢。
周一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苏茹似风里的一茎衰草般颤抖不已,静候苏茹稍自回神后方自开口劝道:“苏夫人也不必太过伤心,当晚老夫先自被尊夫救走,并不知两人拼斗最终结果如何,或许吉人自有天相,尊夫如今仍是安然无碍也未可知。”
苏茹空洞的眼睛里突然燃起一朵火花,一把抓住周一仙道:“不错,不错,不易不会有事的,老丈可否带我去那处义庄看看?”
周一仙被苏茹抓的有些生疼,挣了几挣方自甩脱苏茹的手,面上不由露出几分为难来,一时沉吟未能作答。数日来接连东躲西藏,原就是怕被道玄发现,若不是小环病重,怕现在还在哪处僻静之地藏着,哪里有胆量进河阳城?而今苏茹央他带路再去那处义庄,又怎知道玄不是隐在附近?心中这样想着,面上为难之情表露无遗。
苏茹少女之时已是冰雪聪明,修行日久,阅历更深,方才骤然听到田不易的消息一时间虽是心神俱失,但被周一仙一语点醒,心神立时恢复常态,不枉多年的修行。没有见到田不易,心底里也自是还有一丝希望,盼着田不易安然无事,是以定是要去那处义庄看看究竟。眼见周一仙带路有为难之色,略一思忖心下已自明白,轻拭去眼底涌出的一点泪痕,强露一丝微笑对周一仙道:“老丈若有事在身,但请将那义庄方位告知便好,小女子在此谢过老丈了。”说罢,对周一仙裣衽一礼。
周一仙看出苏茹眼里升起的那一丝希望,多年游戏风尘中已有些麻木的心里也是一阵酸楚,虽未亲见,但已可断知田不易难有幸理,苏茹这般满怀的希望去,去后这一团希望怕是又要碎裂破灭,眼见希望转为失望,这般落差,更是教人心酸。暗暗叹息一下,周一仙点点头道:“也好,那处义庄离此不远,苏夫人自此上了官道,沿官道向西走不远会有一处岔路口,沿左首方向走不远就是那处义庄了。”
苏茹点头谢过,沉默片刻忽又问道,“老丈似是对我青云一脉颇为熟悉,敢问老丈大名,不知和我青云门可有何渊源?”
“这个……”周一仙沉吟未答,眼神里一阵悠然神往,似是陷入了对往事幽幽的回忆中。
苏茹寻夫心切,见周一仙闪烁吱唔,也不再深究,将这迷团暂抛脑后,深眼看看周一仙道:“小女子急于去寻找拙夫,就此别过老丈了,日后有缘当自再会。”说罢对周一仙轻衽一礼。周一仙点点头,忽然又似想起什么,对苏茹道:“苏夫人此去,万事俱要小心。”
“多谢老丈,此番报训之恩,大竹上下,俱是感激不尽。”
言罢,墨雪仙剑化作一道墨绿流光,载着苏茹破空而去,苏茹情切之下,竟不管此时青天白日下,眼目众多,踏剑凌风而行,只留一道玄色身影,片刻后便消失不见。远无的小环看见,轻轻喊一句“前辈……”似是不舍苏茹就此离去。
周一仙目送苏茹的背影离去,轻轻摇摇头,几绺长须在迎风飘拂,突然间神情一变,自语道:“感激不尽,只会说说,也不留下几锭银子来,咄咄……”一下子似是又成了那个在小镇古井里看到如山黄金的算命仙人。
云天之外,两道流光划过,一青一白,并肩划过长空。青光沉静如水,白影却飘逸而妖娆,风姿绝代地在万里中原上空飞行,在云端深处俯瞰着中原大地的膏脂沃土,远处,大地中央的一处雄伟隆起,便是青云山脉,十年而后再次飞临,青云七峰起伏的曲线映入眼帘,鬼厉心里还会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两道流光之下,忽地腾起一道墨绿光影,如照过窗隙的一道阳光,转瞬又没在苍茫的荒野里。
天上的流光,和地面的流光,可曾相会过?
苏茹按周一仙指点的方向,寻了许久也未见到一处义庄,墨雪仙剑却是异响不已。最终在一从小林不远处找到一处残垣,约略看得出曾经是处房舍院落。残垣侧畔,赫然一丘新坟。苏茹一见新坟前简陋的墓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险没有晕去。跌跌撞撞冲过去,拔出插在上面的一截剑柄,细细一看,不禁双腿一软,委顿在地,墨雪仙剑,剑指那丛小林,剑体激荡不已,龙吟之声,遥遥可闻。
半响后,苏茹方自醒转,看着手里的剑柄,放声长哭,眼泪恣肆而下。
剑柄,赤焰仙剑的剑柄。
火红色的剑柄,尾端雕作如意形状,留了一眼小洞系上璎珞流苏,而今璎珞已断;握了几百年的鱼纹握柄已经有了岁月的光泽,上面的龙形吞口里还含着半分剑刃,隐现毫光,约约还看得出几分当年仗剑万里的豪气,如今,却只有不足一寸的半分残刃。
这剑柄曾握在田不易手上,仗剑写满多少年的游历岁月,仗剑行遍多少里河川大地。
一段携手共游、看遍红尘的的岁月,一种快意纵横、傲啸云烟的生活。赤焰墨雪,两柄仙剑相生相伴如天生鸳侣,那个胖胖的身影,也成为百年不移的良伴。
此后山长水远的修行岁月里,苏茹从嫁如墨雪封隐,田不易掌大竹一脉,远离了俗世红尘,青云山上年华如逝水,修行也修出一段栖在云端,俯瞰浮生俗世的感情,一支响在大竹峰云海竹林间的恋曲。
而今却思君不见,只余剑柄,孤零零插在墓碑上,凝成一曲天人永隔的挽歌。
薤上露,何易唏!露唏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一曲温馨的调子,何时转作这般凄冷的薤露歌?
剑在人在,剑亡呢?
这一丘新土里,便是千百年来常伴身侧的良人吗?
苏茹流着泪,几度要去翻开那堆新土,几度却在半空里停住了手。心下知道这里面多半便是他,偏偏心里又盼着不是,想看个究竟又怕看到,这般又想又怯的犹移彷徨,令苏茹几乎流干了泪,终也没有勇气翻开那一丘新土。
迷离的泪光里,苏茹瞥见地上斑斑点点的红光,却是裂成碎片的赤焰。赤焰剑体,竟碎作这般细小的一地残片,那一场拼斗,该是如何的惨烈?苏茹眼前一黑,险些又是晕将过去。在地上呆坐半晌,尽力缓匀几口气后,苏茹噙着泪,挣扎着站起来,步履蹒跚地一片片收集起满地的剑片,象是捡拾起一地散落的记忆。收起所有剑片,连同那截剑柄,解下身上的披风仔细包好。
不过几日辰光,厮守百多年,如今竟成天人永隔?
苏茹心里是无尽的悲伤与愤懑。
墨雪仙剑,此时竟自行出鞘半尺,毫光大放,震颤不休,直指那那处林丛,似要挣脱剑鞘飞奔而去。
苏茹伸手抓过墨雪,看看不远处那一丛林子,心下忽然一动:“墨雪仙剑通灵,难道发觉道玄便在那处林子里?”一股怒气瞬间腾起,充满胸臆间:“好个道玄,毫不顾惜百年同门之情,竟下此狠手,我苏茹与你誓不两立。”墨雪也似通灵,随着苏茹的心意光芒暴涨,散发出浓浓的寒意。
苏茹收好残剑,又矮身为土坟轻轻培几把新土,悄然立在墓前默然祝祷:“不易,不易,你先等我一等,待我去杀了道玄,就下来陪你。”
半闭的凤目里,一滴泪珠悲伤地滴落。
而后,凤目圆睁,握紧墨雪,疾步向那处林丛缓步走去。
莲步惊起一地落叶,风萧萧而起。
稀疏的一片柳林,寥寥几十株,但都是生长枯荣了许多春秋的老木,是以看上去也是重枝垒叶的甚是茂密。只是奇怪,此时未到深秋时节,叶子竟已落了许多。脱去绿叶的枝条尚疲惫地垂着,一派萧瑟气象。朗朗晴空下,渐行渐近的苏茹竟莫名感觉一刺骨的寒意,不由握紧些手里的墨雪,一阵轻颤自墨雪传来,这封印了百年的仙剑,竟似有了灵性一般,跃跃然欲一战而后快,为消逝的剑侣复仇。
走进林里,林外的一切仿佛被关在另一世界之外,天地一下子暗了下来,林叶间弥漫着一股灰蒙蒙的雾翳,苍灰的雾气流动漶散,雾气间,影影绰绰尽是柳枝,柳枝灰雾间,令人感觉似是陷入一处原始而苍茫的密林中,枝枝叶叶斑驳隐现,竟似活的一般。苏茹皱了皱眉,这雾气感觉上竟有几分熟悉,分明便是青云门秘传的障眼之术,莫非道玄果真隐身林中?想到此处,苏茹疾疾前行两步,忽尔清叱一声,右手斜斜地反刺而出,正中身边一株合抱粗细的曲柳,那柳树真如活了一般,挨了一剑后,竟向右退去,左侧雾气两分,竟现出一处清爽的空地。
苏茹对闪出的空地视如不见,仗剑飞身直追那株曲柳而去,曲枊退去的方向一霎时雾气翻腾流聚,转眼间,薄雾忽然浓重如凝脂,绵绵地缠了上来。苏茹手腕抖处,墨雪一铮然一声清鸣,墨绿毫光大现,万千光芒细丝般融入浓雾里,翻腾的浓雾一下子停止的翻腾,一时间天地俱静万籁俱寂,忽然,苍苍浓雾里如春雷炸响海潮狂涌,万千条毫光一下子齐齐炸开,凝冻一样的浓雾立时被炸作丝丝缕缕的轻烟,闪现出浓雾后垂柳的姿容。树后阴暗处也低低响起一声惊呼“咦”。
苏茹一击得手,身形轻转,慢拈灵诀,无数墨绿剑光嘶嘶劲射而出,剑势曼妙,剑气如电,墨雪剑色碧藻风,一阵扑簌簌细声如急雨般响起,千重剑气将周遭的浓雾密林穿出无数孔洞,一阵清风透林而来,地面立时洒满斑驳的光影,林间的景象一下子清晰了许多。声响不已,剑势不绝,依旧在林雾间纵横捭阖,绞碎一林残雾。
剑气雾影里,忽地异变陡起,在剑影里破灭流动的雾气忽然如掉入湍急的气旋,遽然流动起来,嘶嘶声响可闻,凭空现出无数柳叶在雾流里翻飞舞动,每一片叶子都翩翩而飞,曼妙地迎上一道墨绿剑影。稀疏斑驳的光影下,漫空急飞的雾气里,千叶纷飞,细叶如情人般缠绵地迎上道道剑影,虚影青叶,轰然一相逢,而后细叶成粉,随剑影齐齐化为虚空,隐入漫空雾影而不见,柳林里,一时铮铮叮叮细响如雨打芭蕉不绝于耳,不远处,一条灰影如电,随雾气向林外急退。
苏茹心下着急,担心那人走脱,娇喝一声,身随剑影,如一道墨绿电光般破雾追去,墨雪剑芒吞吐,嗤嗤有声,雾影里,迫出一股凛冽的杀气直刺那条身影,转眼竟已追了个首尾相顾。头前那条人影发觉苏茹追来,不进反退,身如鬼魅,忽地转向左侧,重向柳林深处逃去。苏茹在后面也是腰身一拧,如仙子凌波般凌空一转,眨眼间又自堪堪追到。如此左冲右突几次,乍离自追合,两条身影如星丸弹射,如蝴蝶穿花,在林间追逐不已,薄雾四射,无边落叶萧萧而下。苏茹拼了一口气,任如何也不肯放脱。
前面人影,突飞几次不能甩脱苏茹,忽然一声长啸,身形忽地加速,旋转急上,堪堪拔出林梢时,身形一拧,急冲向下,一道淡青光芒在面前升起,划出一道弧光劈向苏茹,正追逐中,苏茹只觉前面人影一失,而后青光乍现,一道强烈劲气划破薄雾落叶劈面而来,劲风嫠面如割,又异常熟悉。当下拼尽功力,墨雪仙剑寒芒暴涨,皓腕轻抖,转瞬间一幅太级图案凭空生出,阴阳双鱼舞动间,一道锐利剑锋自阴阳相交处暴射而出,迎向那道淡青弧光,太极双鱼圆转舞动,带着强烈的气旋随后攻上。
仿佛撕裂千尺锦缎,悠长的一声裂响里,墨绿剑芒刺中淡青光弧,青光炸裂,剑芒寸断,周围的枝叶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撕扯成无数残枝败叶,炸裂的青光化作万千细碎光影向苏茹激射而出,墨雪仙剑划出的太极图形冷然涨大数倍,旋转间,将漫空青光尽数吞入一处旋涡,迅捷无伦地旋转数周后消失不见。那条人影又是低低一声惊“咦”,翻手间手里凭空多出一把断刃,挥手也是绘出一幅太极图形,不疾不徐地飘向墨雪所划太极。
两图甫一交接时,一时万籁俱寂,一青一墨两幅图形,正中处均自向后凹了凹,一瞬间的大寂止静后,阴阳双鱼猛然间急速旋转,细细密密的炸响由无中生出,渐生渐响,最后是闷雷样一下巨响,两幅图形均自轰然炸裂,一点光芒自炸响出生出,瞬间闪过,光芒过处,雾散云飞,周遭的林木竟自被炸的七零八落,暖阳直射而下,苏茹只感剑上传来一股巨力,沛不可当,身形借力飘飞,落在一处枝头,胸臆间仍是被这一股劲气撞得气血翻腾不止。反观那条人影,也顺势飞起几步,亦是踏足在一处枝条上,朗朗日光下,一袭破旧的青云道袍,持一柄非玉非石的残刃,看身形样貌,正是青云道玄。
苏茹只感五内如焚,睚眦欲裂,玉臂一抖,剑指道玄,强忍悲愤道:“不易可是毁于你手?”
道玄却不作声,一袭道袍裹住身形,动也不动,泥胎木偶一般挑上柳枝之上。
苏茹见道玄不答,墨雪仙剑向后蓄势一收,剑尖直指道玄,一字一顿地说道:“还我丈夫命来。”说罢,手拈灵诀,墨雪如匹练般一道光芒脱手而出,出手后幻化出千百柄利剑,漫天花雨般射向道玄。
道玄残剑一挥,诛仙剑在空中划出一圈青光,叮叮咚咚一阵急响过,漫空剑影消失不见,苏茹手一招,墨雪仙剑又自回到手中,剑芒吞吐不定,直指道玄。道玄手中诛仙残剑上,渐渐有红丝隐现,道玄渐渐喘息声起,急促的喘息如同被困了许久的野兽般低低嘶吼,语声似是拼命压制什么一般道:“师妹――你不要――逼我”。
“逼你?”苏茹想起自己相伴百多年的夫君便在此处毁在道玄手上,伤怀之下眼眶业已变作红色,握住剑柄的手握得咯咯作响,急怒之下,不怒反笑,笑声里尽里凄楚伤怀,闻之泫然欲泪。笑声方落,剑尖挥动处又已划出一幅太极图形,中心阴阳双鱼灵活旋转舞动,绕周八卦图形乾坤互生互克,坎离虚实互变,阳光不知何时已经隐去不见,四周在不经意间竟漶漫生出一片蒙蒙的雾气,如梦境一般缓缓流淌,带着混沌初开时的神秘,渐渐聚在太极图形里,悬在苏茹平举的剑尖上。原本只是一个虚影的太极图形,渐渐似变成实质,散出淡淡的青色光晕,周围八卦幻生幻灭,变化不已。
对面的道玄,身体似乎微微抖了下,沙哑着说道:“想不到你这式太极初生竟有如此功力。”
苏茹恍若未闻,凝神看着剑上的图形……
蓦地,太极双鱼间,如朝阳初生般生出一截光刃,夭骄如龙,生于太极混沌,瞬间变作丈许长短,随着一声清脆的雷音,自苍穹深处落下一束长长的电光,贯通天地,无数电芒咻咻嘶嘶爆响,落在那截光刃之上。所有的图像一起亮了起来,划破混沌的原始光芒,化作经天长虹,贯日穿空,挟风雷之声刺向道玄。
远远的天际,鬼厉与小白惊愕地对视一眼,一齐点点头,悄无声息地向着直贯苍穹的电光飞来。
不及有什么动作,芒刃已是及身,劲风吹得道玄须发皆向后飞舞,长袍在疾风里猎猎不休。风暴电影中,道玄却如湍流里屹立千年的顽石般岿然不动,右手举轻若重,缓缓挥出,诛仙残剑缓缓划出一重青影,缓缓如负了千钧重物,青影边缘一阵轻微爆响过后,青影磨灭了许多,苏茹剑气带出的劲风便弱了许多,青影将至磨灭殆尽时,道玄似一个衰朽残年的老人,缓缓又划出一重青影,随后又是一道,前后六道青影,无声无息,缓缓迎向剑芒太极。青影过处,轻微爆响后,劲风便自止息,仿佛一个寂静过无形的空间,一点点蚕食了苏茹剑下挥出疾风厉芒的空间。
第一重青影撞上了剑芒,被剑芒狠狠穿破,一志闷响后,青影四散成无数细小光影,剑光也自弱去许多,剑上的电芒仅余丝丝轻微响动,又刺上随后而来的第二重青影,再一次炸响、消亡。及至第四重青影飞至,先前夭骄如龙的剑芒已微不可见,只余一个飞旋不已的太极图形,被青影狠狠撞入,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后,青影太极一齐崩裂,巨响后,天地俱静,凝固一般的安静,只有两道青影依旧缓缓飞向苏茹,安静,缓慢,苏茹却感觉一股如山的巨力扑面而来,一咬银牙,踏断足下柳枝,腾身几次旋飞,飞至极高处,停了一停,又由慢至快地合身冲下,墨雪如骄龙嘶吼挥斩而出,轰然两声巨响后,劈破两重青影。而后,苏茹飞身急退,俏面一片煞白。
道玄阴恻恻一笑,喉间如困兽般低吼两声道:“师妹,你可知什么是真正的青云剑诀?”,说罢右手起处,竟如苏茹一般划出一个太极图形,图形亦是变幻不已,只是青光之中,隐隐有丝丝红线,多了几份诡异,更在太极剑芒未生出时,身法一换,倒踏七步,竟又换成神剑御雷真诀,也必口诵真诀,苍茫雷电便汹涌而至,融在剑尖太极之上,一时间,天地变色,狂风涌起,野云四合,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明亮的只有无数雷电自长空汇聚,与天地混沌之气交合,高举在半空的诛仙,竟如活了一般,似一个睡了千年的狂魔复生,贪婪地汲取着天地之气,雷电之威,举剑的道玄,竟只如一个傀儡剑奴,臣伏在诛仙之下。
半截诛仙,此时已成这天地间的主宰,气势锁镇住天地间的一切。
苏茹心头泛起一股无力之感,仿佛在深夜的旷野里,处处都是浓重如墨的黑夜,无处可避。牙关一咬,运足全身功力,举起墨雪,如同在黑暗里举起一点细小的火光,淡淡照出一点希望的光芒,墨雪仙剑气势也似弱了许多,却仍旧骄傲地散出尺多剑芒,不屈地指向前方的诛仙。
终于,道玄一剑劈下。
诛仙剑上,青光红丝闪动,竟似起了一阵欢畅快意的低吟。
浩荡长风,漫空流云,无边的电影,甚至这天地间的一切,俱化为剑势,扑天盖地的压了过来。剑意绵绵,密不透风,不留一丝逃脱的缝隙,剑势沉重如负载了天地之威,沉寂了千年的青云剑诀重临世间,只是,剑头所指,却是青云弟子。
苏茹拼尽一身修为,连换数种身法,均也无法破开这笼罩天地的绵绵剑势。墨雪仙剑只能撑出尺许毫光,抵御着汹涌而来的巨力。这巨力澎湃汹涌,渐渐蚀灭那一点毫光。苏茹只觉身陷一处绝大力道的压制中,身边的虚空尽成实质,绝大的压力浩浩不绝,沛然难当,渐渐面上血色尽失,嘴角缓缓一丝血迹流出。心头一片空白后,忽然想起自己的丈夫,脸上竟有一丝笑意:“不易,我就来找你了。”
生死将判时,诛仙剑意笼罩的天地外,忽然起了一道异光,黑白两气盘旋交替,划破长空,突入诛仙万千剑影中。
道玄忽感手中诛仙似是拿捏不住,竟欲脱手而飞,剑身传来一股奇异的陌生感。大惊之下,强自收摄诛仙,握紧脱手欲飞的诛仙飞身逃去 更新了,顶!! :) 谢谢帮忙更新,等我这阵子忙完了,回来和大家一起玩啊 后面的都是假的,原作者只写到拥抱 那一节,后面的整个11章都是别人续写的。所以,田不易还没死。。 原帖由 鲜橙多 于 2006-8-29 11:15 发表
后面的都是假的,原作者只写到拥抱 那一节,后面的整个11章都是别人续写的。所以,田不易还没死。。
:o:o:o真的吗? 原帖由 小鱼滴滴答 于 2006-8-29 13:00 发表
:o:o:o真的吗?
转来的续写者的声明:
刚才收到易富斑竹的信,所以来澄清一下,免得挨板砖。这五章是本人游戏之作,写着玩的,首发时已经说明,援引首发标题:“ 闹书荒,所以接着诛仙向下写着玩,聊博诸君一笑,更新第二十二集第五章,在第四分页”
可能是有人转载时没有说明,引起一些误会,偶再次声明,是写着玩的,希望不要引起原作者的不高兴,在易富首发时偶已经说明了。
还是朋友告诉偶这儿有人误会成原作的消息,还玩笑着和人反驳了一下原作也有疏漏,举了一下万剑一断臂的例子。
我续着写,是因为以前的女友说过几次要看诛仙,我说好像还没写完,她可能也就没看,五一时期,因为想念,自己在网上看了一下诛仙,写得很好,特别是开始的一部分,活脱脱刻划出小凡这个人物形象。可惜没写完,所以一时兴起,我续着写下去了。
我挺感谢这儿发贴证明不是原作的人,说得很有道理:一是粗糙,的确是很粗糙,我白天上班,只能下班写,从长假第二周开始写吧,时间少,只能写完后自己看一下,修正一下错字就发上去,粗糙的地方,我在此向大家道歉了。另一样,就是有错处,比如对剑阵是青云还是青叶设的,我只是匆匆看了一遍,写的时候,需要从哪个线头继续下去,就再看看那一部分,所以,就有错误的地方了,而且,我也感觉祖师祠堂一节,下面接的就是苏茹晕在守静堂了吧,实在猜不出萧大将怎样安排,写得很牵强。还有一位朋友说情节不好,的确,近三章,包括还没上传的第六章(名叫陈仓),都是在接原来的线索,发展叙述多,的确很平淡,不过,后面会有些意料之外的情节的,比如有人已经猜到萧逸才会是青云叛徒。我写的原因一是怀念一下分手的她,另一方面是把我自己对诛仙结局的猜测写出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猜测,我写出我的,只是多提供出一种可能吧。
原作文风前后变化挺大,我也一直犹豫哪种好,毕竟我是续着写,虽然是游戏之作,也想能贴近下原作,少挨点板砖。
书里的感情比较深奥,我看不太出之间的关系,喜欢灵儿让我想到令狐冲和小师妹,而后雪琪和碧瑶都钟情小凡,更接受哪个我看不出来,他说井里看到是碧瑶,却又上青云看雪琪,而且他这么快就可以从对灵儿的暗恋中走出,也出乎我意料。从我个人讲,我喜欢碧瑶,因为她敢爱敢为,雪琪没有跨出那一步。所以,我对感情方面写得可能更差,先在这声明过了,列位要扔板砖就现在扔,(可不可以少扔点?)
今天是正式声明一下,以后不再说什么了,继续写着玩,如果实在败坏了原作的形象,也请骂出来,我也好长点自知之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