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4 11:58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三十章    有人
   
   
   
    我猛地一震,身体不由得摇晃了一下,那两粒眼珠中的光芒竟也跟着变幻起来,仿佛在朝我眨动。怔住半天的比尔突然使劲的甩了甩头,犹豫着伸出手去,指尖刚触到那怪物一团竹枝一样的身体,就有一连串细小可闻的破裂声响起,随即那怪物"蓬"一下地散开,“悉悉索索”至壁上滑落,又成了一堆褐红色的灰烬。灯光映射之下偶有几片碎壳反射着幽光,如同先前那两柄怪眼一样。我抬头再去看壁上其他几个鼓包所在的地方,都显露出这样的一团东西来,其中一处垮塌之前凸鼓得特别高耸,现在露出来的居然是几只骨节交错的长腿,撑着的一个扁圆身体,斜支在壁上竟有一米多高,两只眼柄中的一只和小半身体已然残失,剩下的部分摇摇欲坠,似乎稍有震荡便会溃散成飞灰。
   
    我的呼吸极是沉重,只觉额头手心都是津津的冷汗,心中翻腾不已,竟有些隐隐的作呕。如此强烈的反应倒并非因为恐惧,更多的是眼前所见的一切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在心理上造成了极度的震撼所致。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有着一个极限,当外来的强烈刺激或压力接近这个极限时,便会有种种的不良生理反应作为预警形式表现出来。而一旦这个极限突然间被打破,如同大多数电器中的熔断保险元件一样,我们的身体会立刻终止五感对外界刺激的接收,避免大脑和心脏受到伤害。这也是承受力相对较弱的女性在极度悲伤和恐惧之下容易晕厥的原因,那其实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起着作用。
   
    胡乱想到这里,我猛然记起雅子来。刚才纯一独自上前,我和比尔也跟了过去。只留雅子一人在身后……我急忙转身去看,却不见雅子。左右找寻,才见雅子已经到了纯一身旁,一手拉住纯一的手臂,另一只手朝着远处指去。雅子手指的方向是那片十多米高的洞底。此刻空中弥漫的粉尘已经消散得差不多,纯一手中亮着他一直携带的那只探照灯,那灯在水底已是十分明亮,此刻更是形成一道雪亮的光柱射向洞底,在墙上投射出颇大的一个光团。光团照耀之处有着一个硕大的“武”字。
   
    之前的洞底高墙和其他地方一样被那些怪东西覆盖,此刻显露出来的却和来路上的那口深井一样,是水泥浇筑的人工建筑。墙高的二分之一处往下有着两条横贯整个宽度的走道,竖立着半人高的栏杆。高低两条走道之间由一道斜梯连接,正是我之前看见的那个“Z”字。而高墙的上半部分,则用白漆刷出一块方形,长宽都在五米以上,白色方块的中央一个暗色的正圆,四角则是四个大字:“武运长久”。这面巨大的太阳旗的下沿,在最高一层走道之上的地方还有几个歪斜的大字,明显随手涂抹上去的,笔画之间还有流淌下来的垂挂,我认得其中两个汉字:“玉碎”。比尔的头灯也转了过来,叠加的光照之下,那旗帜中央的正圆和其下潦草的大字显出陈旧褪色的暗红,既象垂暮的落日,又像干涸的血迹。
   
    脚下逐渐宽阔,足够四人并排前行。每一步迈出去,都如同踩在棉絮之上,那褐红的灰烬直没过了脚踝。脚底之下倒没有什么异样,能感觉到起伏不平的粗糙岩面,四面的岩壁也显露出来,都是黑灰色混杂的火山岩。经过那犹自未倒的多足怪物时,雅子尽管已经排在四人的末端,仍然将身子往后缩了一缩。纯一伸手搂住她的肩,手臂紧了紧,柔声道:“不用怕,那不过是一堆灰烬而已,死了不知道多久了。”雅子轻声道:“我知道,可我心中还是忍不住发颤,它……长的实在太怪异了。”此刻我的心中反而平静了下来,极度的好奇心反而占了上风。便尽量放轻脚步走过去,仔细观察起来。
   
    那怪物直立起也就一米多一点的高度,但它附着于墙面的地方却又离地有差不多七八十公分距离。因此当我靠近之后,它正好比我高出一个头,倾斜向前的身体形成俯视着我的角度,那残缺不全,不知道应该称作身体还是头的部分悬在我的额头上方,近在咫尺。虽然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此刻我依然需要以极大的控制力去抑住自己心中的恐慌。一道强光射了过来,想是纯一用手中的探照灯给了我支援。光照下,怪物纤毫毕现:八条节肢的长腿,有着凹陷斑纹的腹部,浑身的刚毛……还有那一只残存的眼睛,从微扩的眼柄顶端冒出来,如同立在高脚杯上的鸡蛋。黑色的眼球外表裹着一层半透明的胶状物质,正是这层物质反射着光线。
   
    往后退了好几步,我才长出了一口气,使得防毒面具上的过滤器发出响亮的“呼呼”声,在安静的空间中显得十分空洞。“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或者应该是一种蟹类?”我道,在自己听来也没有几分自信。大家都没有答话,沉默了一阵,纯一才慢慢道:“据我所知,有一种叫做‘蜘蛛蟹’的蟹种可以长到三至四米大小。”“说不定这就是啊,你看它多象一只蜘蛛!”比尔在一边接口道。“不!虽然“蜘蛛蟹”是太平洋的产物,但产地在靠近日本的北太平洋。”纯一摇着头道。“那可难说!”比尔争辩道:“那水池里头的鲨鱼你还说产于南非呢。”“可是……”雅子细声细气的插话进来:“……螃蟹应该有八足两螯,这个怪东西并没有那两只螯。”我也接道:“是!我记得螃蟹属甲壳纲之下的十足目,所以想必‘蜘蛛蟹’也应该有着一对大螯才对。”说着,我转向纯一,希望得到他的赞同。纯一正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良久才答非所问的道:“我有一种毫无根据的感觉。”顿了一顿,纯一接着道:“我们之前撕开的那层薄膜就是这些东西织出来的。”
   
    我徒地一震,心中立刻接受了纯一的设想,却同样说不出任何理由来。“那么说这些东西是蜘蛛啰?”比尔又道,纯一摇了摇头:“也不对,蜘蛛的眼睛都长在腹部,不可能由眼柄支撑长在顶上,而且从未听说有一种蜘蛛有着如此大的体型。”“你怎么知道……”比尔抬手指着那怪物又要争辩,纯一抬手打断了他:“所罗门群岛是世界上蜘蛛种类最丰富的地域之一,而我的工作需要了解哪些蜘蛛有毒,从而避免我带领的客人受到伤害,所以这一点,我十分确定。”纯一此言一出,我们都无话可说,再度陷入了沉默。
   
    只听雅子轻声道:“这里的情形根本难以用常理去解释。这怪物尚且有迹可循,之前天上地下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谁又解释得清楚?”雅子停了一停,随即声音中多了一份坚定:“如果我们不打算就此退却,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走下去,或许,谜底就在那堵墙之后等着我们呢?”我一怔,随即豁然,双手一拍哈哈笑道:“我们讨论得起劲,倒忘了此行的目的。三个大男人不如雅子一个女孩子冷静,实在丢脸!”纯一也大笑起来,比尔则朝着不远的高墙张开双臂喊道:“四十大盗的宝藏啊,为你的新主人阿里巴巴……”
   
    比尔的声音突然硬生生的截断,余音犹在洞中回响。我们都是一惊,转头一看,比尔正指着高处结结巴巴的道:“有……有……有人!那里有人!”,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最高一级过道居中的墙之上豁然隙开一条门缝,与墙面几乎同色的门扇极慢的内旋进去,发出“吱呀”的一声。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5 23:52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三十一章    虚惊
      
      
      
   不知是否因为比尔的叫喊,缓缓隙开的门扇嘎然而止,露出一人宽窄的一道门缝,黑黝黝不知就里。
      
   我猛一按比尔的肩,沉声喝道:“别喊,蹲下!”又朝纯一一挥手道:“关灯!”同时回手拧灭了自己头上的灯。比尔倒也机灵,听我一喊,一边蹲下一边已经拧灭了头灯,只是被我按得太用力,未能稳住身形,一屁股坐在了灰堆里。“咔哒”一声轻响,纯一手中的强光射灯紧接着也灭了,四周顿时陷入无边的黑暗。我借着灯灭前一瞬强记在脑中的画面,飞快的在心中计算了一下,矮身一跃,向前扑了出去。
      
    跃出第九步的时候,我一把将腰间的潜水刀抽出来,握在手中。落地的刹那,我双臂已经张开,平衡住身体的同时,左掌一按,如计算中的一样,掌面感觉到了坚实的墙体。我一个转身,背靠墙面蹲了下来,手掌顺势斜下一划,触碰到一个平面,再往前一探,指尖抵到一个垂直的凹角,正是洞底水泥墙上那道阶梯的一级。我往后退了半步,双腿前后微屈,一高一低保持着半蹲,撤回的左掌沉按腹前,右手的潜水刀横握齐肩,形成一个可攻可守的姿势。此刻我脑中格外明晰,甚至还有些许的兴奋。或许是之前的鲨口之险让我甚感憋屈,此刻竟要宣泄出来,亦或在我的潜意识里,如此异境之中,人,反而是可以对抗的威胁。
      
    时间默默流逝,周遭的寂静一如黑暗般深邃难测,没有料想中的门枢吱呀声、极力掩藏的脚步声、或者衣料摩擦的悉索声,想必连三位伙伴都如我一般极力屏住了气息,我连呼吸声都未能听到一丝,“咚咚”重击着耳鼓的只有自己的心跳。有什么东西从额头的发间滚落,一路滑到鼻尖挂住,引起一阵钻心的痒。我摄住心神,依然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姿势,与那未知的“敌手”僵持着。直到津津的冷汗一道道在脊背和脸上滑落,肺中憋闷得快要炸开,这才猛吸了一口气,突然拧亮了头灯。
      
    灯光亮起的一刹那,我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朝阶梯之上冲去,同时也顾不得三位伙伴是否能看清,朝他们伸臂立掌做了一个别动的手势。当我到达第一层走道之时,脚下并未停顿,只是迅速左右转头,确定未有任何异样。而我踏上第二层走道时,再次蹲了下来,这一次蹲得极低,要不是怕不及应变,我甚至会卧地匍匐前进。我背心贴墙,飞快的朝不远出那道门缝移去。到达门旁时,我停了一停,急速的呼吸几下,突然朝那道门缝一探头,又迅速的缩回来。我根本未能透过那道缝隙看清门内的情形,这样做原本也不是为了查看什么,而是一种迷惑对手的策略。当我的头缩回来之时,我猛然站起来,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立在了门前,毫不犹豫的抬脚朝门扇猛踢过去。随着一声超过想象的轰响,我已经冲进了门内。
      
    我受过的训练让我知道如何制造一个突入室内的最佳时刻。此时如果有人藏在门后,我一踢的力道即使不能让他被门扇拍昏过去,也足以使得他忙着“欣赏”满眼的星斗,从而失去战斗力。而室内如果还有其他人,那么我刚才的探头便会吸引到他的注意力,使其本能的要去思考对策,从而结束了全神贯注的提防,随之而来的巨大响动则可以让一个哪怕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在毫无防备之下有超过两至三秒钟的失神。而在这两至三秒钟之内,我自信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可以将手中的利刃抵在任何人的喉咙之上。
      
    冲入门内的第一秒钟,我已经三百六十度转身,将四周扫视一遍,接下来的第二秒,我已经将头顶和脚下查看清楚。一瞬间,我颓然垂下了双臂。
      
    极度紧绷的身体和神经猛然间一并松懈下来,全身上下竟然虚脱一般,泛起难以形容的酸痛。我喘着粗气转身跨出门去,站在走道之上朝下面的比尔、纯一和雅子三人喊道:“安全!”,随即发现隔着防护面具,又离了一段距离,他们可能根本无法听请我的喊话,才又朝他们挥了挥手,按动头灯发出了一个“安全”的灯号。底下的黑暗中三只头灯依次亮起,我这才摇摇晃晃的走下阶梯,到了下一层。看着楼梯口出现了三位伙伴的身影,我往身后的栏杆上一靠,跌坐了下来。
      
    “没有看到人么?”比尔低头问我,纯一也接着问道:“上面是什么情形?”旁边的雅子拉了拉纯一的手臂道:“你们让习休息一下……”说完在我面前蹲下身来,轻声道:“你还好么?之前你消耗那么多体力,又受了伤,要小心一些啊。”虽然隔着防护面具无法看到雅子的脸,但我也能从她的声音中感觉到十分的关切,令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抬手做了一个毫无意义的手势,正要说话,却被纯一和比尔同时握住了手腕,将我拉起身来。想来他们被雅子责怪,心中正在愧疚,看我伸手,便不约而同的伸出手来帮了我一把。
      
    我并不喜欢被人照顾的感觉,却在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不由自主的又想挥挥手,怕他们再次误会,赶紧止住了动作,清了清嗓子道:“老鼠都没有一只,只是一个不大的空房间而已。并没有危险。”比尔闻言发出“哦”的一声,声调转了一个弯,不知道是想表达庆幸还是惋惜。我不由笑道:“你‘哦’什么?难道我应该被一只暴龙咬住或者被一群小绿人用死光枪指着?”比尔“嘿嘿”一笑道:“好!我决定满足你的心愿。”说着又挠了挠头道:“那我们是不是要先抓到一只暴龙或者一群小绿人才行?”纯一和雅子也笑了起来,雅子一拳捶在比尔背上,道:“应该拿你去喂暴龙才对,谎报军情的家伙!”笑闹间,一切的危险与惊慌都被抛到九霄云外。现在回想起那种十分生涩而傻气的初犊之勇,怅然间也有着令人呯然心动的怀念。
      
    “那扇门不过是上面的附作物去掉之后,自然豁开的吧。”我道,“让我们来找找看,暴龙到底藏在那一扇门后吧!”三位伙伴都止住了说笑,朝我看过来,“我们不知道还有多远的路程要走。”我指了指头上的头灯接着道,“至少应该节约电力。”雅子问道:“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按约定,探索部分应该由我带领,所以也并未推辞,道:“先搜索这一层的所有房间,确定安全之后再查看楼上一层。由我来开门,其余人警戒,这里的情形十分奇特,比尔刚才并没有完全做错,他至少提醒我们要随时小心可能隐藏着的危险。”
      
    我首先检查了这一层的情况。这一层共均匀排列着四扇门,都十分严实的紧闭着,这让我奇怪为什么上面的那一扇门会自动开启。想了一想,我让纯一和比尔守住通往上层的阶梯口,以防不测。让雅子持着强光射灯做我的助手。从左边开始去逐个打开那些房门。
      
    我贴在门扇上仔细的倾听,确信没有任何异常声响,才尝试着去转动门把,谁知一转之下,一声轻响,门应声而开。我不由有些错愕,想起过渡室的气密门,也是轻松打开,和之前的铁闸与鲨鱼池相比竟是容易得让人难以置信。我握住门把等了一等,依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才躬身握刀,侧身贴着门扇缓缓的推开来来。当门被彻底打开之后,我再次等了一等,才招手让雅子近前,将射灯照向屋内,这一照,我和雅子不由得同时“咦?”了一声。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6 15:21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三十二章    房间
      
      
      
    听我和雅子发出声音,守在阶梯口的纯一和比尔都转过头来,比尔更是不住的抓耳挠腮,却抓挠在头戴的防护面具之上,显得十分滑稽。我知道他被心中极盛的好奇心折磨,赶紧道:“是一间空房,什么都没有。没有宝藏、没有怪物,只是……十分奇怪……”说话间,我的目光又回到眼前的小屋内。
    屋内空空如也,并没有屋外的那些怪东西,也没有满地的褐色灰烬,干净清洁得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尘不染”。与外墙不同的是,小屋内不见块木片瓦,墙面地面以及屋顶都在灯光之下呈显出一种泛蓝的银色,之上还有着规则排列的铆钉,组成一米见方的一个个方形图案,似乎整间屋子所有内面都由一种特殊的金属材料拼贴而成。我抬手的在门旁的墙面上拂过,着手之处十分光滑,细看手中,指掌之上留着些许极细的灰色粉末。
   
    整个房间在平面上十分方正,纵横皆在六米之上。一个超过三十六平方米的房间,按理怎么说也不会显得狭小,而我此刻却有着十分逼仄之感,因为小屋除了我站立的这个门洞之外,再无其他的门窗,而头顶的天花板,则以极大的角度倾斜着。我朝屋内跨进一步,抬头望了一望。门上方的屋顶便是天花板的最高处,高度约三米左右。从这个高度开始,整个与房间等宽的天花板便平直向前倾斜而下,直到在六米开外与地板合为一体,结合之处形成尖锐的凹角,因此我只要向前大迈两步,头顶便会与屋顶相撞。我目测了一下,天花板与地面所构成的倾斜角度约为二十五度左右,那已经是一个十分尖锐陡峭的角度。
   
    这间小屋中另一项让我和雅子诧异的物事是附着在屋顶上的一道凸起。这道凸起并不居中,而是在天花板靠右三分之一处,约五十公分宽,凸出天花板平面十公分左右,顺着天花板倾斜的方向,从高到低贯通而下,直至没入天花板与地面相接之处的凹角。这凸出物呈显出与天花板银色表面迥异的黑色,木木的没有光泽,其上还有纵向均匀分布的两排比拳头还大的鼓包。在整个房间之中显得十分突兀。凑近一些仰头细看,那些鼓包原来是一只只硕大的螺母,套住的螺栓也有小臂粗细。我仔细的查看着那道凸出物,抬手触摸,隔着防护服也能感到金属的冰凉,我举起潜水刀,用刀背敲击上去,立刻便听见清脆的响声。竟是材质极佳的钢板,并且整条没有一丝接缝。
   
    我倒退着跨出房门,目光依旧落在陡斜的房顶和那道形似巨型拉链一般的钢板带上,实在想不出这样的构造有着怎样的功用。雅子也举着射灯一动不动,想是心中与我一样充满着疑惑。我甩一甩头,不再做无谓的猜测,朝雅子道:“现在猜想并没有什么意义,抓紧时间检查其他房间再说。”雅子点了点头,跟了过来。接下来接连打开两个房间,情形都与第一个房间一样,同样空无一物,同样有着倾斜的天花板和镶嵌其上的钢板。唯一的不同是第二个房间顶上的钢板带靠左。而第三个房间才又恢复了靠右的位置。除了扫视房间,我并未作更多停留,心中想着迅速将所有房间检查一遍,确认安全之后,再与纯一和早已心痒难忍的比尔一起来分析讨论。
   
    所以在推开第四间小屋的房门的时候,我径直朝屋顶望去。不出所料,屋顶有着同样的斜度和厚实的钢板带,并且钢板带的位置在天花板靠左三分之一处。我不再细看,收回目光退到屋外。转身正要招呼纯一和比尔,就听身后的雅子又是“咦”的一声。一回头,见雅子半跨入门中,手中的射灯往下指着屋内某处,并直直的定在那里。我一回身,雅子立刻侧了侧身让我跨入屋内。顺着光柱,我发现雅子手中的射灯指向的是门旁的屋角。射灯如舞台上的追光一样投下一个圆形的光团,并被屋角分成了三片。光团之中,有着一只背包。
   
    那只背包大约成正方形,边长约四、五十公分,在灯光下呈深棕色。我小心的走过去,用脚尖轻轻踢了一踢,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才蹲下身来仔细检查。整只背包的外表覆盖着一层棕色的细毛,或许是因为倚在墙角的时间太久,有些变形起皱,看褶皱的形状应该是由某种动物的毛皮制成。我再次确认了没有危险,才伸手将那只背包拎了起来。背包并不重,一拎之下“当啷”作响,原来背包上还挂着一只水壶和一个圆筒。我又四下查看了一番,确定再没有漏掉什么,才拎着包出了小屋。
   
    刚走到阶梯口,比尔伸手一把就将我手中的包抢了过去,我急忙道:“不,比尔,不要打开!”比尔抬头望着我,停顿了几秒才道:“当然了,还用说?我是那样冒失的人么?”声音中透着十分的无辜,仿佛他这一生中都无比的谨慎,从未冒失过一次。我懒得与他计较,接着道:“暂时不要打开,等我们搜索过上一层,确定安全之后再说。”比尔耸了耸肩,闷哼了一声。等到由我打头,纯一和雅子随后,鱼贯而上之时,才听比尔在后面叫道:“喂!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这包就让我背着了?!难道我很象一只雇来的骆驼么?”雅子一回头道:“是!”
      
    到达第二层,因为不需要再做警戒,纯一和比尔都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比尔茫然的将那只背包抱在怀中,一个穿着防护服、戴着防护面具的人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皮包呆站着,显得怪异而奇趣。纯一想要接过射灯来替雅子做我的助手,我伸手拦住了他。雅子的细心与机灵让我感到十分的默契,所以希望可以由她来配合我完成搜索工作。纯一明白我的意思,也不勉强,无声的退到比尔身边去,以免妨碍到我。
   
    在第二层只找到两扇房门,相隔也较远。其中一扇已经在之前被我查看过。只需打开最后的一个房间,搜索工作便可以顺利完成。毫无悬念的,这最后一扇门依然是应手而开,间屋中空无一物。我转出来,再次进入到最早突入的那一个房间里,站在屋内,我才发现之前自己只是绷紧了神经,全神贯注准备应付突如其来的危险,完全没注意到屋中的情形,此刻才仔细的看了个明白。
   
    和楼下四个房间相比,楼上的两个房间面积小了许多,但也在十平方以上。房间的四壁、天花和地板也是那种银色的材料铺成。只是之前仅靠头灯的光亮,看上去和水泥的灰白没有太大差别,竟没有发现材质异常。除此之外,整个房间四四方方,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没有陡斜的房顶,也没有不知作何用途的钢板,甚至与门相对的那一面墙上还有着一扇半高的玻璃窗,在射灯的强光之下象镜面一样反射着光芒。
   
    我使劲跺了跺脚,也未能发现任何不同寻常之处,这使我有些发懵。原以为楼下房间的斜顶一定是为了合符在其之上的某种建筑形状,此刻却未能找到任何能与之相应的构造。尤其让我从心底里感到不安的是一个可能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我们已近走到了“藏宝洞”的终点,并且一无所获!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7 13:41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三十三章    伪装
   
   
    我呆站在屋内,心中五味翻呈。在慕尼黑国际机场登上飞机的那一刻,我还发自内心的将这个“寻宝大行动”当做一场异想天开的游戏,一次大男孩式的疯狂假期旅行而已。但在长途跋涉跨越了半个地球、经过了霍尼亚拉的战乱、鲨鱼池的生死搏斗之后,我和与我生死相依的伙伴们已将寻获宝藏的希翼深深的烙印在心底。尤其纯一和雅子,他们的真诚坦率、聪慧能干早已使我将他们视为值得相交一生的挚友,而他们为这次行动所付出了全部,寄托的则是今后的半生。我甚至有些不忍去面对他们极度失望而又肯定会努力微笑出来的脸庞。
   
    正在胡思乱想中,身后有人轻声的道:“怎么了?习,有什么问题么?”随即一只有力的手掌搭在我的肩上。那是纯一的嗓音,未等我答话,他在我肩上拍了一拍,接着道:“可以确定没有危险了吧?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将这里仔细搜索一次?”语气之中竟有宽慰我的意思。我明白纯一心中所想,机敏如他,一定和我一样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可能空手而归的结果,因为他搭在我肩上的手掌正在极其微弱的颤抖着。我知道那是他正强忍着心中极度的失望,我甚至可以肯定他刚才的轻言细语,一是为了不至于惊到沉思的我,更重要的是不让我听出他嗓音中的梗咽来。
   
    我反手盖住纯一的手掌,也拍了一拍,深吸了一口气道:“对,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危险,让我们再仔细搜索一次,无论什么宝藏也不会堆放在房门都未曾锁住的房间中让我们来拿的,是不是?”我提高了音量好让门外的比尔和雅子都听到,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信而有力一些,言毕却发现喉间无比的干涩,看着转身出去的纯一的背影,喉鼻间不由得有些酸楚。
   
    两个小时之后,我们再次回到这个房间之中,我与比尔、纯一倚着墙一屁股坐了下来,不住的喘着粗气,雅子也扶着门框休息,呼吸器中传出的“呼呼”声此起彼伏,急促而沉重。我们搜索了三遍。不但是这上下两层六个房间,连整个岩洞甚至气密过渡室之外的那条通道都没有放过。第一遍我们十分仔细,尽量不漏掉每一寸地方。第二遍我们展开地毯式搜索,将灰烬覆盖的地面完整的查看了一遍,并分头敲打了我们能够到的所有平面,包括岩壁和房间中的每一个表面,甚至让雅子攀上洞壁检查了凡是灯光照不到底的凹处。
   
    第三遍,其实已经不是搜索了。每一个人的动作并未因为疲惫而有所懈滞,反而都渐渐的加快起来,也不再相互通报和商量,只是四处的乱摸乱踢。比尔甚至拆下了一级梯步和一大段栏杆来,结果是发现那都是实心的铁板与铁枝,根本不可能夹藏任何东西。再次搜索到顶层两个房间的时候,大家都疯了一样的忙乱,连纯一都不止一次差点儿和我撞在一起,直到最后雅子不得不从墙角直起身来,望着早已停止动作,呆立着的我们。
   
    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大口的喘息着。良久,纯一才垂下头,缓缓的道:“这里……”他停下来,费力的吞咽了一下,“……根本是空的。”旁边的比尔发出“咯”的一声,口中喃喃的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不可能的……”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间,大家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一定是有人抢在我们之前把东西搬走了!”比尔突然大叫起来,声音大得吓人,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嗡嗡”作响。却没有人动一动,连雅子也不知何时坐了下来,仰头靠着门框默不作声。我开口道:“或许……根本就没来得及将任何东西搬进来。”纯一接口道:“是,我在堪培拉找到的资料中记载,这里的建造日期是日本战败前的一年之内。”“比尔给我的档案中所提及的时间,最早的也在一九四三年年末”我停了一停,又接着道:“或许战争比他们想象的结束得快了许多,所以根本来不及将东西藏进来。”
   
    “那些闸门、鲨鱼、升降机,甚至这几间不知道什么材料建起来的房间都有可能是建设布置完备之后来不及使用的。”雅子问道,“但那些怪东西是什么?”我们都没有开口回答,因为没有人知道那是些什么东西,从何而来。“或许……”纯一胡乱挥了挥手道,“……那就是所谓的宝藏:一种根本无法按常理去揣度的生化实验品之类……”纯一尚未说完,比尔突然双手一撑,猛地站了起来,一把从之前扔在门旁的一堆背包中抓起一只棕色的来,正是雅子在二楼那间房中发现那只。比尔动作飞快,我们尚未来得及阻止他,他已将背包打开,翻转一抖,包中的东西全部倾倒出来,散落了一地。比尔并不去查看那些东西,甚至没有将包上挂着的水壶和那只圆筒摘下,抓着包“呼”地冲出了门去。
   
    雅子被比尔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往门外一躲,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比尔也没停留,随即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朝楼下而去。我们三人都站了起来,我和纯一还未跨出门,又听阶梯上脚步声再起,比尔又冲了上来。比尔在楼梯口冒出来的时候,手中的包却是掉头朝下的,包盖和几根长短不一耷拉着的束带都在地上拖着。一些褐色的灰烬从包中散落而出,淅淅沥沥的洒在走道之上。我一下明白了比尔的举动。他一定是想将那些尚未坍塌的怪物残躯弄下一些来带走,也算没白白冒险一趟。哪知那些东西一定一触即碎,尚有些形状的一旦装进包中,摩擦揉搓之下也都成了粉末。
   
    我怕他气急胡来,正要出言安抚,他已近冲进了屋内,和我们对视片刻,突然一抬手将手中的背包用力的掷了出去。背包划出一道弧线,朝与门相对的那堵墙飞过去,随即重重的撞击在那扇半高的玻璃窗上。只听“哗啦”一阵响,不知是包上的水壶还是那只圆筒撞上了那扇窗户,将一整块的玻璃击得粉碎。“你做什么?!”我猛喝一声,一把将比尔拉住。比尔仍是不语,猛地一挣,将手臂从我手中挣脱,几步冲到窗前,用力的踩踏着那只随着碎玻璃掉在窗台之下的背包。
   
    我明白比尔为何如此恼怒:毕竟这件事因由他而起,在经历了这么多的危险曲折之后得到这样一个的结果,当然会令他在失望之余感到极大的难堪,因而恼羞成怒。我和纯一都连忙跨步到比尔身边,我张开双臂从身后一把将他抱住,纯一则将那只包拾了起来。我在比尔耳边大声道:“已经结束了,结束了!你应该知道这样的行动当然有着一半的可能得不到任何收获!”比尔依然挣扎着要去踢纯一手中的那只背包,却连着两下都未能够到,动作便慢慢缓了下来。我将比尔拖到墙边,正要强迫他坐下,就听纯低低的叫了一声。回头一看,纯一正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朝下望着。我一拳捶在比尔胸口,抵住他道:“好了,不要再发神经了,听到没有?你并不是小孩子!”说完拳头略抬,看他不再乱动,才转身疾步走到纯一身旁。
   
    那窗户之前也经过了反复检查,并不能开启。其上镶嵌的是一种透明度并不高的有色玻璃,透过它隐约可见嶙峋的岩壁,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而当我走到纯一身边时,却又感觉到了一股闷热由窗外涌入,一如之前经由过渡室的气密门进入这个岩洞的时候一样。纯一并没有回身,我在他身边探出窗去,头灯映射之下,才发现对面根本没有任何东西,灯光远远的射出去,直至没入黑暗。我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原由:那玻璃并不透明,另一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涂上了足以乱真的图案,隐约中看去和岩壁一模一样,竟是一种巧妙的伪装。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7 13:41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三十四章    深渊
   
   
    我心中顿时充满了疑惑,但也不由兴奋起来。无论这扇玻璃窗的设计有着怎样的目的,如此精心的伪装一定有着有什么秘密隐藏其后,也就意味着令我们灰心丧气的结果将会出现奇迹般的转机。我转头朝向纯一,正要说话,却见他仍在低头俯看,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未曾改变一下。我顺着他的目光朝下望去,立刻便看到数米之下,头灯的光团之中是一处倾斜的平面,其角度正好与楼下一层房间的斜顶相当,却不是那种银色的材质,不过是水泥浇筑而成,尚能看到一道道模板留下的缝肋。
   
    事实上我并未在第一时间将这一片斜面与楼下的天花板联系起来。因为低头俯看之时,头灯由上至下扫过,只见这片斜面直直的延伸出去何止十数米。等我看清窗下的情形再次抬头去望,头上的光柱竟然不能照见这片水泥斜坡的尽头。而我之所以能够确定这片斜坡是基于楼下房顶之上,并不仅仅是因为倾斜角度吻合,而是那两条顺着斜坡延伸出去,消失在黑暗之中的巨大的轨道。
   
    我在心中默算一下,眼下两条铁轨的间距基本与楼下分跨两间房顶的钢板带吻合,那钢板带的用途自然是做了这铁轨的道基。铁轨是典型的“工”字形状,比钢板带窄了不少,却也有二十多公分宽,超过三十公分高,两道铁轨间的枕木则更是宽大,每一条都犹如一根大梁。我也学着纯一的样子探出身去,想看看在我们的脚下是否有着可以在这轨道上运行的载具,却只见那片斜面与地板之下的空间也是一个锐角,不用看也知道决容不下任何可以运行于这轨道之上的东西。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无论在这条轨道上运行的是什么,它一定在黑暗深处的另一头。
   
    我又看了看窗外四下,并未找到任何可供攀爬的设施或者可以操作的地方。于是回头朝门口的雅子喊道:”雅子,请你将射灯拿过来。“言毕,我已经回身双掌抚墙,再次仔细的寻找起来。我心中有着一定的把握可以在这扇窗旁的墙中找到隐藏的门户或者操作暗格,实在找不到,那么也可以找出稳固的地方来固定绳索,使得我们可以沿着窗外下到那片斜坡上去。我的喊声让纯一也抽回了身来,看我的动作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在另一边的墙面上摸索起来。比尔看样子又恢复了正常,上下移动着脑袋,用头灯替纯一照明。
   
    不到十分钟,我们已经将窗边的所有墙面都摸索敲打了一遍,未有任何斩获。我停下来,深吸一口气道:”打锚钉吧,我们用登山绳坠下去“纯一朝着我道:”你的手掌没有问题么?“我哈哈一笑:”这才几米的高度?我自信直接跳下去也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哦?!“一旁的比尔惊讶道,”试试看,习!一定要试试看。“语气热忱而急切,并无揶揄之意。如同一个坐在马戏棚里的孩子,激动无比的等着空中飞人开场。尽管对比尔的孩子气早已习惯,我心中依然是又气又笑,抬手一拳朝他击去,比尔后纵一躲,双脚落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一旁纯一和雅子已经拿来锚钉和岩石锤,”叮叮“的敲打起来,很快便将两只锚钉钉在了窗台之下的墙面上。我见墙面上的银色金属表面似乎并未给纯一和雅子造成任何困扰,不由好奇的走过去,蹲下来细看。锚钉钉入之处,那银色的表面也跟着有些微微的凹进去,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坚硬。地板之上散落着很少一些碎屑,我用手指粘起来看,也看不出个名堂,想要用舌尖尝一尝,却发现带着面具,连嗅都无法嗅上一下。比尔也在旁边蹲下来看,纯一伸过手来握住锚钉摇了一摇,朝雅子道:”你去再拿两只锚钉来,我不知道这表面是怎样的材质,多钉两只,保险一些。“
   
    雅子应声而去,到门口的一堆背包中翻找。我们三人则继续去查看那锚钉钉入的凹处。突然间,仿佛是源自第六感,我心中猛然间泛起一阵莫名的惊恐,一股凉气从后脊上升起来。”别动!“我叫道,纯一和比尔都是一惊,立刻僵住。我也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连门口方向背包的悉索声也停了下来,四下立刻陷入一片死寂。良久,耳中静得几乎可以听见自己血液的涓涓流动,却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声响。我松了一口气,不由有些汗颜。身旁的比尔推了我一下道:”说我?还说我?你不也神经兮兮的?哼……“我刚要回嘴,就听纯一叫道:”你们听!“
   
    刹那间,每一个人都听见了那一声”吱呀“声,细微的几不可闻,却如钢针般尖锐。
   
    随即又是一声更为清晰的锐响,犹如利刃刮铁,却尖利了百倍,仿佛有一个巨人正将一大块刚板如毛巾一样拧绞搓揉,令人从牙床酸到耳根。尚未辨认出声音的来路,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脚下猛地一震,将我掀翻在地。我强忍住眩晕,就地一滚,借势要翻身起来。哪料又是一连串的震动,虽不如第一下猛烈,却持续不绝,令得整个房间都在”轰轰“的作响。我不住的翻滚着,如同身处一个巨大的搅拌机之中。我不再试图起身,尽量摊开手脚趴下,极力稳住身形。一抬头,头顶高处,有着一团灯光,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纤细的人影站在一个方框之中,一手扶着框边,另一只手极力朝着我这个方向伸过来,却无论如何不可能够到,因为她正急速的远去,或者说我正在以可怕的速度离那道房门和雅子而去。
   
    眼见着雅子头上的灯光迅速变成极细的一个亮点,震动却并未停止。我极力转头,眼光可至之处的屋角斜倚着一个人,随着震动毫无意识的摆动着头颈和四肢,也不知是纯一还是比尔,更不知道另一位伙伴是在我视线尚不能到达之处,还是已被抛出了屋外未知的黑暗之中。我试图转身朝屋角的伙伴爬过去,却在巨震之下,连意识都要模糊起来。再抬头,高处那一点灯光也不见了,急速的下滑却并未结束。
   
    凭着用尚未消失的一线意识动作着,终于来到了屋角。我努力将昏迷的伙伴拖进怀中紧紧搂住,让他的脊背靠着我的胸腹,以尽量保护他的脊椎不会受伤。此时,另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十分有力。我心中泛起一阵喜悦,却不知是因为了另一位伙伴有了下落,还是自己心中得到了依托与安慰。我只是尽力的回握着那只手,咬紧了牙关,准备迎接随时会到来的撞击。
   
    就在我的神经紧绷的快要断裂的时候,下滑终于结束了,却不是料想中的猛烈撞击。一刹那间,我感觉身下的地板消失了,胸腹中的五脏六腑全部涌到了喉头。紧接着,天地倾覆,我一下子被抛了起来,再重重的摔落,有什么东西猛击在我的额角之上,只觉整颗头颅”嘭“的一声炸开,将一切都炸的粉碎,一切……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8 12:59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三十五章    重创
   
   
    剧痛犹如极细的钢丝,一圈又一圈密密匝匝的将我从头到脚缠住,越勒越紧,使得到我几乎要窒息。腹中不住的翻腾,身体仿佛变成了一只榨汁机,锋利的刀片在体内飞转,将心肝脾胃统统搅成了酱汁,四散飞溅。我本能的想要忍住喉头的耸动,来自腹腔的汹涌却一波比一波更为强烈,胀得胸膛都要炸开。根本不等我模糊的意识做出指令,一股腥甜已经脱口喷出,却大部分溅了回来,淌了满脸的温热。
   
    我在剧烈的咳嗽中清醒过来,伸手往脸上一抹,碰到的却是歪斜的呼吸器,与腰间过滤筒连接的软管早已不知去向,隔着手套也能感觉到指尖触摸之处一片湿滑。我艰难的转动了一下身体,想要抬起压在身下的右手去摘掉面具,立刻,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右肩爆发,瞬间传遍全身,令得我不由自主的蜷做了一团,“啊!”的一声尖叫出来。
   
    良久,肩上的剧痛略缓,变成了一下一下的搏动。我慢慢放松紧绷的身体,让自己平躺,努力的调整着呼吸,直到眼前纷乱飞舞的金光散去大半,胸中也平复下来,才再次试着用左臂撑住,半支起了身体。这一撑,发现身下并非平面,而是一个凹角。我不及细究,立刻试着转动头颈,除了略有眩晕,并未有疼痛从颈背传来,令我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心中猛然记起两位伙伴,一颗心立刻又悬到了半空。
   
    我手上用力,想站起身来,脚下却突然一晃,令我一个踉跄。耳中又听到了那金属扭绞的吱呀声。黑暗中突然想起一个微弱的声音:“别动……我们正悬在半空……”我赶紧蹲下身体,不敢再动。
   
    声音离得并不远,只是虚弱含混,而我耳中尚在“嗡嗡”作响,根本没听出来是谁。觅声看去,才发现头灯并未亮着。抬手拧动,也没任何反应,倒是摸到扎手的尖角,已然碎了。“是纯一么?”我焦急的问道,黑暗之中并无人作答,等了一等,我又问,依然静默无声。我想赶过去查看,却又不敢妄动,心中急的快要冒出火来。正在焦急无措之时,无边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一团微亮,身后有人道:“习,你还好么?”正是比尔的声音。
   
    我微曲双膝稳住身体,小心的将上半身侧转了半圈,才看一团鸡蛋大小的光团,已经昏暗得快要熄灭。借着微光,我看到一米开外的一个角落里,比尔正扶着墙努力翻过身来,也不知道之前他保持着怎样一个姿势,将头灯的光亮掩了个严实。我急道:“比尔,你怎样”“你……”比尔刚说了一个字,也咳嗽起来,我连忙道:“我没大碍,你呢?伤到哪里了?”比尔咳嗽了半天,才艰难的道:“我头疼得要命,好像还吐了自己一脸,真该死……”听比尔的声音虽然也有些虚弱,中气倒还颇足。我忙道:“将你的头灯摘给我,纯一可能伤得极重!”   
   
    光团一晃,划着弧线朝我飞来,我抬手操住。连忙朝纯一出声的方向照去。看来止跌瞬间的猛烈撞击将原本被我搂住的纯一震得飞了出去,竟跌得比比尔离我还远。隐约的灯光中,纯一倚着另一端的墙角,却是头下脚上俯卧着,身体顺着墙角的角度后仰成一个古怪的姿势。我脑中“嗡”的一下,笼罩住纯一的光团不住晃动,却是我持灯的左手禁不住剧烈颤抖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极力稳住剧颤的手,举灯迅速四下扫视了一遍,这才大约明白了眼下的处境。
   
    我们依然在那间屋中,房门此刻已经到了我左上方的头顶上,那扇被比尔砸碎的窗户则在昏厥的纯一身边不远。借着门窗的位置,我立刻明白脚下站立的地方,是这间屋子的天花板和其中一堵墙相交之处,也既这间屋子此刻已翻转过来,又倾斜了大约四十五度。由于头灯的亮度几乎降到了最低,我无法看到门窗之外的情形。但之前的晃动和纯一的警示让我可以猜想到,我们和尚且承载着我们的这间屋子正处在一个极不稳定的状态之中。
   
    比目前的处境更让我焦急万分的,是纯一的生死。我想了一想,朝比尔道:“你暂时不要动,尽量贴紧一个平面。”言毕将手中的头灯换到头上戴稳,换下的坏灯不敢随意扔掉,慢慢俯身放下,然后单手撑地,朝纯一爬了过去。短短不到两米的距离,行进得却艰难到了极点.当我终于可以够到纯一的时候,浑身已是大汗淋漓,右肩的痛楚再度剧烈起来。我喘了一口气,稳住身体侧立着,腾出左手伸向纯一的颈项,却被防护服挡住,根本找不到动脉的位置。摸索一番,发现纯一脸上的面具已经不知所踪,便顺着防护服的边沿探了进去。手指搭上纯一颈项的瞬间,从不信鬼神的我也不由停了几秒,心中默默的祷告起来。
   
    我微舒了一口气。指尖之下,纯一的脉动虽然十分不稳,却还算有力,只是他依然深陷在昏迷之中,并未对我的动作做出任何的反应。我不敢冒然去挪动他的身体,并非只是担心房间不稳,更多的,是怕他的体内已经受了重伤,任何的不慎都会造成极严重的后果。
   
    正踌躇间,听比尔远远的问道:“如何?”我口唇掀动,却喉中梗咽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也不知比尔是否能够看到。沉默了良久,又听比尔道:“我可以过来么?”此刻我仍是一筹莫展,眼见着手中的灯光已暗得连眼前僵卧的纯一都模糊起来,不由心中一空,颓然躺了下来,倒也没再感到摇晃,鼻中便哼了一声:“嗯。”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8 12:59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三十六章    绝境
   
   
    拧灭头灯,耳中听着比尔悉悉索索的响动,我只觉脸上腻得难受,又抬手去摘头上的防护面具,一摸之下才想起这面具和防护服连成一体,脱掉衣服的拉链却在身后。稍微一动,右肩又是一阵疼痛袭来,费力的探过左手去一摸,才发现右肩之下的锁骨旁肿起一个大包,身侧的肩顶之处却凹陷了进去。接着上下摸索一番,又反复的伸缩了几下双腿,一番折腾,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心中反倒踏实了几分。如此剧变,却除了一身的瘀伤,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是肩关节脱臼,真不知道是否值得庆幸。
   
    一只手抓住我的脚踝摇了一摇,我也没动,直到比尔爬到了我的身侧,我才重新拧亮了头灯,立即听道比尔“啊!”的一声惊叫。我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正要支起身体,又听比尔道:“对不起,我……只是被你的样子吓到了。”我一下明白过来。比尔此刻离我不过咫尺,灯光一亮,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支离破碎的“猪脸”,还糊满斑驳的血迹,任谁都会被吓一大跳。我将头灯转向比尔,只见他呼吸器倒还完整,两只眼眶的镜片却都裂了,所幸并未碎开,不至于伤到双眼。我隐隐嗅到一股异味,却是随着比尔的呼吸声时强时弱,心中暗忖,可怜的比尔吐得一定不少。
   
    “帮我一把,去我脚边坐下。”我比划着道,比尔愣了一下,还是依言做了。我用左手将右臂抬起来递给比尔,又一把抓住比尔的一只脚来抵在我的右边腋下,道:“两手一前一后抓住小臂,对,就是这样,无论如何不能松手。脚蹬住了。”言毕,我停了一停,随即深吸一口气憋住,咬住牙关,猛的往后一挣。肩上猝然袭来的剧痛如一柄巨锤将我猛然击中,天旋地转间,几乎立刻就要昏死过去。我强撑着摄住一丝神智,稳住身体缓缓的前移。仿佛过了千百年之久,才感到肩上“嘎嘣”一声轻响,随即又是一痛,我这才闷哼出来。
   
    从眩晕中渐渐恢复过来,我试着去动一动手指,才发现右手依然被比尔紧拽着。我将比尔蹬在腋下的脚拿开,嗓音干涩的道:“好了,你可以放开我的手臂了。”比尔这才松开了十指,双手却还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他抬头看看我,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再抬头看我,口中喃喃的道:“习,你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轻轻的活动着右臂,虽然肩上的疼痛并没有减轻,那千斤坠一般的沉重感却消失了,手指已经可以抓握,甚至可以抬起手肘来。我立刻道:“帮我脱掉防护服,必须尽快检查纯一的伤势。”
   
    尽管有比尔的帮助,我依然费了极大的周章才将防护服除了下来。我又让比尔转过身去,将他背上的拉链一拉到底,他却不让我继续帮忙,往旁边挪了两步,背对我自己去脱身上的防护服。我知道他介意自己之前呕吐出来,看他动作灵便利索,我也并不勉强,抬手抹了抹脸。额头之上有着一个鼓包,按一按,除了疼痛,倒并没无其他问题。脸上的血迹已近干涸,却比想象的少得多,自觉并未感到腹中某一处特别的疼痛,倒是口中咸腥不绝,用舌头一顶,还有两粒牙齿有些松动。想来之前那一口,除了咬着舌头撞松了牙流出来的鲜血,怕跟比尔一样,也是反胃吐了。
   
    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我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空气倒还清新干净,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更闷热一些,却又并没有硫磺之类的气味。因为看不见屋外的情形,我也不再去猜测,立刻跪下来,俯身去拉开纯一背上的拉链。比尔脱了衣服,不知道拿什么在抹脸,见我动作,也过来帮忙。我和比尔尽量轻缓的将纯一的身体放平,仍不敢翻身。敞开防护服之后,我从他的后颈至尾骨仔细摸索了一遍。我虽不是医生,却也受过专业的急救训练,这一摸之下,并未发现整条脊椎有凹凸错位的地方。
   
    脊椎的伤病,有时连X光摄影排不上用场,需要做断层扫描或者磁共振才能确诊,更不用说我这么摸一摸了。我沉吟半响,朝比尔道:“帮我将他翻过来,尽量躺平,我来检查一下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处,你四下看看,能找到些什么,最好有可以做夹板的东西。”我坐下来,让比尔扶住纯一的髋部,自己双手扶住纯一的双肩,两臂并在一起托住他的头颈,再伸出双腿垫住他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将纯一翻过身来,这才发现被他压在身下的一只手中,还紧攥着那一只棕色的皮包,犹如溺水者手中的稻草。
   
    我将那只皮包从他手里取出,扶他躺好,又和比尔小心的将他身上的防护服剥下来扔到一边。做完这一切,比尔又看了片刻才摸索着离去。我借着微光低头看着纯一,他的脸上倒没有污物,只是脸色淡如金纸,呼吸也十分微弱,我按在他的额上试了试,体温倒还正常。又凑近翻开眼皮看了看,瞳孔也只是轻微扩散,并且双瞳扩散程度一样,对光线也有着收缩反应,但我和比尔的一番动作,却并未让他有丝毫的苏醒征兆,只是任由摆布,毫无知觉。
   
    很快比尔就爬了回来,手上拿着一团东西,好像是什么织物。我问道:“就找到这个?”比尔点了点头道:“是,只找到这件衣服。”“衣服?”我疑惑道:“什么衣服?”“一件衬衣”比尔答道:“或许是那只棕色包内的吧,我想。”我这才记起房间倾覆之前,比尔曾将那只棕色皮包中的东西抖落出来,隐约记得的确是一些衣物。比尔接着道:“还找到一块墙板,可能是从墙上震落下来的,我想不出有什么用处,而且……重得离谱,我根本挪不动它。”言毕指了一指,我转头看去,见不远处斜倚着一块方形的东西,微泛银光。
   
   那东西就算是极纯的一块金砖,此刻也毫无半分用处。想着为寻宝而来,却遇上这样的巨大变故,我忍不住长叹了一声。根据头灯光亮的微弱程度来看,从跌落直到现在,在我们三人昏迷之时,一定有着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已经流逝。雅子尚不知人在何处,是否无恙,我们的处境也是危若累卵。自己虽然伤的并不重,纯一却是生死未卜,比尔头疼呕吐,也极有可能有着脑部震荡损伤,我们没有医药,连饮水和食物都没有半点,连坐卧都害怕动作大了一些,我此刻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身处绝境、坐以待毙。
   
   我默然的看着昏迷中的纯一,比尔也靠墙倚坐,仰头无语。眼见四周越来越昏暗,忽然间,黑暗便再度降临。头上的灯,终究还是耗尽了电能,熄灭了。只在眼底留了淡淡的一团余影。无边的黑暗,如同死神的斗篷,将我们完全的包裹起来。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9 16:14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三十七章    电码
   
   
    我闭上眼,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希望可以想出一些办法以摆脱目前的困境。但很快我便放弃了。因为我根本连眼下处于什么境地都一无所知,如何谈得上设法去摆脱。
   
    黑暗之中渐渐响起一种怪声,细听之下,是从比尔的方向传来的,却是鼾声。我不由得苦笑了起来,真不知道应该责怪还是羡慕这个心宽无比的家伙。比尔的鼾声均匀平稳,倒让我更放心了一些,耳中听着,自己也觉得浑身的疼痛减轻了不少,一股淡淡的倦意弥漫开来。就在我也不由自主要沉入梦乡之时,一阵极微弱的声音,却让我猛然惊醒,几乎整个人都要蹦起来。
   
    那是一种“叮叮”的声响,就像一个人正在不断的要将一只铁钉敲打进墙里。敲击声十分虚渺,一开始,我甚至以为不过是自己发生了幻听,但在如此寂静的环境之中,任何的声音都会显得格外引人注意,尤其它极有规律的不断重复着。我甩了甩头,再听,那“叮叮”的声音越发清晰,竟让我有着十分耳熟的感觉。这种感觉十分奇怪:本能的在心中泛起之时,极其强烈,仔细去想却又毫无头绪。我努力的在脑海之中搜寻着,希望可以抓住那若即若离的一丝头绪。
   
    不知源自何处的敲击声依然在飘荡,不疾不徐,单调的重复着。我抱住双膝,将头埋了下去,仿佛这样可以让自己在思绪中沉得更深一些。慢慢的,我不禁焦躁起来。思忖半天,并没有翻寻出任何可以与那声响对得上号的记忆,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更甚了。猛然间,我发现自己的手指正不由自主的随着那声响在身边的地板上轻叩,发出“哒哒”的声音。心中一个激灵,又仔细听了片刻,顿时豁然开朗:我感到十分耳熟的,并非那“叮叮”的声响,而是它长短不一的节律。
   
    或许是跟工作经历有关,我的父亲曾是一名狂热的“HAM”(*注*),即“业余无线电运动爱好者”。在他的熏陶之下,我五岁便开始练习听操报文,十二岁就已经参加过多个国际比赛并“远征”世界各地获取了一大堆奖状和通联卡,而我的十五岁的生日礼物,则是父亲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替我破格申请到的电台牌照和注册呼号以及属于我个人的一整套电台设备。因此,此刻我可以十分确定,那微弱却又持续不止的击声,组成的是一组莫尔斯电码。
   
    我不由得欢呼了起来。比尔的鼾声嘎然止住,惊慌而含混的问道:“怎么了?习……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立刻“嘘”了一下,示意他禁声。侧耳细听,直到辨认出敲击声组成的电码包含了一条完整的报文之后,我又重复听了两遍,以便确认无误,然后喜不自禁的大喊起来:“我们在这里……”声音大得出乎我自己的意料,引起一阵“嗡嗡”的回响。
   
    黑暗中突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随即是比尔倒抽了一口凉气的声音。比尔一边呻吟着一边咬牙切齿的道:“你在发什么神经?习!”“有人在联络我们!”我惊喜的道,“是雅子,雅子来营救我们了。”比尔没了声息,片刻后才小声的试探着道:“习,你……还好吧?”我叫道:“闭嘴!你自己听。”我和比尔都安静下来,屏住了呼吸去细听。随即,我就发现,那声音消失了。
   
    又等了许久,周遭安静到了极点,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那敲击声组成的电码却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身边悉悉索索的一阵响,一只手摸索着抓住了我的手臂。比尔并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的握了一握,试图给我一些安慰。一瞬间,我也迷惑起来,心中告诉自己:之前所听到的一切,不过是潜意识中对绝境获救的极度期望,在半睡半醒间营造出了一个梦境。不由心中一空,整个人虚脱了一般的疲惫。
   
    就在我沮丧之极,正要颓然躺倒的时候,那“叮叮”的声音又从虚空之中飘渺而来,却如同洪钟一般撞击着我的耳鼓。比尔的手猛然一紧,握得我的手臂生疼。只听他喃喃道:“老天……”
   
    “习,那是什么……?”比尔的声音犹如梦呓。“莫尔斯电码,意思是:‘你们还好么?’”我道。听着那电码不断的敲击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我猛然回过神来,慌乱的道:“快,找些可以敲打出声音的东西来!”比尔立刻明白过来,四下摸索了出去。我试着用指关节去敲击地面和墙面,发出的声音却十分沉闷,根本不可能远传,摸索一番所触碰到的,也只是之前脱掉的防护服。
   
    “试试这个,习。”比尔爬了回来,将两个东西递给我,我摸索着接过来,发现原来是两只防护面具。双手执住一击,发出的声音却又破又哑。比尔愣了一愣道:“我再去试试看能不能把那块金属板搬过来。”我突然灵机一动,叫道:“有了!”随即伸手一探,将身后不远那只棕色的皮包抓了起来,皮包上的那只铁筒和水壶碰撞间,发出“叮咚”的声响。
   
    “纯一重伤昏迷,我与比尔尚好,无法提供所处位置信息,结束。”我敲打着将报文发了出去,为确保收报准确,又重复了两次才停下来倾听回报。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钟都犹如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电码再次远远的传来:“请等待。”
   
    我检查了一下纯一的情况,确认没有进一步恶化的迹象之后,才躺下来。一切再次陷入了寂静,黑暗中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纯一的呼吸微弱而断续,我和比尔却沉重而急促,但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的安静的等待着。
   
    终于,远处再次响起“叮咚”的响声,却不再是规律的电码,渐次清晰的声响中伴随着悉索的沙石滑落。又是极漫长的一段时间,敲击声已经十分接近了。随即,翘首期盼的我和比尔终于从头顶的门洞中看到一束亮光一扫而过,雅子焦急万分而又混杂着惊喜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还好么?”。
   
    *注*:“HAM”为全球“业余无线电运动爱好者”的惯用昵称,也有直接根据三个字母组成的单词戏称做“火腿”或者“火腿族”的,关于这个名称的起源有着几种不同的说法。“远征”、“通联卡”等均为该运动中所的术语。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10 16:26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三十八章    悬空
   
    听到雅子的声音之后,我们便一直仰头望着黑漆漆的门洞。接下来的近半小时中,头顶之上不断有各种声音传来:铁器敲打声、沙石滑落声、还有雅子发力的娇喝,这些声音越来越近,终于,随着一柱强光射入,一个半身的人影出现在门洞之中。“雅子……”比尔喊出一个字便住了口,嗓音中竟带着明显的梗咽。此刻我的心中也欣喜莫名,强光中眯起来的双眼忽然间就湿润起来,模糊了一切。
   
    几秒钟的静怡之后,门洞处传来雅子干涩的声音:“你们……纯一他……”话未说完突然顿住,随即“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哭声更是嘶哑异常,透着压抑太久的焦急与委屈。我虽然并不十分确定她是通过怎样的途径到达我们身边的,但看她的情形,却可以肯定那是极艰辛的一段过程。见她放声恸哭,不由担心她在极度疲惫之下情绪如此激动,会有昏厥过去的危险。想要张口劝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而目前的境地,想伸出手拍一拍她的肩也够不着。
   
    正思忖间,哭声却嘎然止住,定睛一看,雅子正一边用手背抹着眼泪一边摆弄着什么,双肩还在不时的微微抽动。此刻我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光线,可以清楚的看到雅子的头发完全被汗水濡湿,一缕一缕的粘在额头,脸上灰一道黑一道,花得只露出了一双泛着泪光的大眼睛来。
   
    很快,雅子双手一提,将半抱粗细一米多长的一捆东西送进了门洞,左右手不住轮动,这捆东西的便由一根绳索坠着徐徐降下。我连忙伸手去接,却不由得身子一斜,闷哼了一声。那捆东西比想象的重了许多,坠得我的右肩又是一阵剧痛。比尔立刻伸手过来帮我,一起将那一堆东西放到了地上。那是一捆长短不一的铁管,似乎正是之前我们寻找宝藏线索时拆掉的那些楼梯扶手。
   
    正疑惑,只听头顶雅子轻声道:“你们坠下来之后,我……我怎么喊也没有你们的声音……后来……”说话间她又啜泣起来,“后来,我回到鲨鱼池顶上取了食物和水、医药包、备用电池、还有攀岩工具,但是我没有找到适合做夹板和担架的物件,不得已只好把这些拆下来的管子带了下来……”
   
    听着雅子的叙述,我心中不由升起由衷的敬意。我所接受的野外生存训练告诉我,对于高空坠落一类的险情,条状固定物件是必须的抢险急救物资,它们可以稳定骨折的部位,也可以构成各种形式的托架以便搬运重伤的伤员,还可以结合其他物资搭建营帐或者供攀爬的脚手架,甚至可以用来建造木筏、雪橇和滑翔翼。而雅子这样一个柔顺娇俏的女孩儿,在三个队友包括自己的爱人突遭变故,生死未卜的情况之下,尚能独自一人如此条理清晰而又周全的行动起来,并有着颇深的救险知识,令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我们……下坠了多少米?”我问道,心中隐隐的感觉到那应该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之前比尔的头灯因电池耗尽而熄灭的时候我就计算过:这种头灯所使用的电池可以连续照明超过十个小时,算上坠落前的使用时长,我们也在这间倾倒翻转的房间之中也呆了至少六个小时以上。而以雅子的身手,再艰险的岩壁,需要用到六个小时攀爬下来,那也是极长的一段距离了。
   
    雅子侧着头,似乎在回想计算。片刻,她答道:“从缝口算,约七百五十米,如果从房间最初的位置算,加上斜坡的垂直高度,接近八百米吧。”“啊?!”我和比尔不由同声惊呼出来。虽然心中已尽量的估算过,仍然被这个数字惊住了,心中不禁骇然:八百米,如果由这个岛子露出海平面的部分算来,我们此刻深入地下竟然有一公里之多。
   
    而此刻我的心中又多了一份疑惑,便问道:“缝口?雅子,你是说缝口么?”“是……哦,你们或许并不知道,这间房屋滑行的轨道尽头并不是悬崖,而是一条地缝。”我一下子明白过来,这间屋子眼下所处的状态和纯一之前所说的“悬空”的意思了。
   
    这座被纯一称作“曛之魇”的岛子原本就是一座火山岛,千百万年来,岩浆从海底一次又一次的喷发涌出,遇到海水冷却,逐渐堆积成了了这个岛子。而眼下夹住了我们的这条裂缝便是当年熔岩汹涌的途径,是通向地心的通道。我们所处的屋子在脱离了轨道之后倾斜下来,对角的宽度估计正好比地缝略大,于是一路滑落下来,终于在一处更加狭窄的地方被地缝两壁挤住,使得我们不至于掉入无底深渊,也逃过了翻滚中被抛出屋外的劫难。思忖间,心中万分庆幸之余又不由一身冷汗。
   
    头上又有一些响动,雅子又将一只背包坠了下来,刚到头顶便停住了。“糟糕,绳子不够长度了,等我换一根吧。”雅子说着就要将背包提上去,我此刻正十分担心这屋子的不稳定状态,尤其加上雅子和这些东西的重量之后。又怕引起于事无补的恐慌,便没有说出来,只是口中道:“不必了,我垫垫脚可以够到。”举起手来,左手倒是可以托住背包,右肩痛难忍,始终差了一截。我正要叫雅子干脆松手,比尔却突然轻轻一跳抓住了背包。我心头大骇,暗道一声:“要遭!”
   
   
随着比尔落地,脚下突然猛地一沉,我的身子也不由得跟着晃了一晃。只听屋外“哗哗”一阵乱响,似有什么东西由外壁脱落,夹杂着碎石和泥沙直跌下去,四下回荡的撞击声“乒乒乓乓”不绝于耳,跌落的声音越深越远,直至不闻竟也没有听到触底的动静。我刚要稳住身形,只听一连串的吱呀声响,屋子的一角又是一沉,整间屋子都朝一头倾斜了下去。

摔倒的瞬间,我的眼光凌空扫过,看见了三件事情:雅子从门洞消失了,连一声惊呼都没有听见,只有射灯还凌空悬挂着;房间正在明显变形,原本的四方成了菱形;而我着地的时候,眼见着纯一的身体朝低处滑去,比尔伸腿去拦却没拦住,纯一的头重重的撞在坚硬的墙壁之上,随即一块一米见方的墙板脱落倾倒下来,砸中了纯一的半个身子。纯一剧烈的扭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口鼻和耳洞之中都渗出鲜血来。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10 16:27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三十九章    微光
   
   
    整个房间终于停止了斜沉,却仍然不住的在摇摆。四面八方都是“吱吱咯咯”的摩擦与扭折声响,屋外沙石滑落的动静一刻也没有停过。
   
    我正处在眩晕之中,头上灯光闪烁,一个人影从倾斜的门洞中钻进来,悬在了半空。只听雅子的声音焦急万分的道:“怎样?你们怎样?都还好么?”不等我们回话,雅子又接着道:“快系紧安全绳,先离开这个房间,这里随时会散架、会掉下去的。”话音未落,我已经感觉到一截绳头落在我的脸上。
   
    我强忍着右肩的剧痛,将安全绳在腰部与腋下绕过,使绳子在胸口形成一个交叉,然后将锁钩“咔哒”一声固定在了相交点上。随即四望,雅子立刻将射灯的光柱投向了比尔,比尔正跪着半支起身体,双手剧烈的颤抖着用一团衣物在擦拭纯一脸上的血迹,刚擦掉,口鼻中的鲜血又涓涓的渗出来,在纯一惨白的脸上肆意流淌。
   
    颈项之中突然感觉到几滴温热的液体,我一抬头,又一滴滚烫的眼泪滴落在我的额角之上,悬吊在半空的雅子正侧过脸,拼命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猛然间,我胸中腾起一股极强的斗志,头脑变得格外清醒。我伸手抓住比尔的肩摇了一摇,比尔抬头茫然的看了我一眼,忽然丢掉了手中的布团,伸出双手去掩纯一的口鼻,似乎想将滔滔不绝的鲜血堵住,口中不住的喃喃道:“是我的错,是我害死纯一的,我害死了纯一,我为什么要跳起来,都是我的错……”。
   
    我一伸手抓住比尔的下颚,手上加了几分力道,将他的脸强扭过来朝向我,盯着他的双眼低声吼道,“比尔,看着我!振作一些,必须将纯一救离这里!你明白吗?”比尔痛得张开了嘴,剧烈的喘息起来,眼中重新有了光亮。我又咬牙呵斥道:“你赶快给我清醒过来,不要逼我给你几个耳光!”比尔慌乱的问道:“我……应该怎么做?”
   
    我抓过另一根绳头递给他,指着我自己身上的绳结道:“这样子会做么?”比尔点了点头,我又道“那就将自己系牢,越快越好!”说完,我立刻将身下那一捆管子解开,迅速的动作起来。我一边挑拣一边在脑中飞快的计算着。随即将仅有的两只最长的铁管并排在一起,用四只短管均匀横架其间,并把原本捆扎铁管的两根尼龙绳分成几缕,将几处交点一一扎紧。
      
    比尔已近系好了自己。我四顾一圈,却发现之前比尔跳起来要接的那只背包不见了。抬头看雅子,她也摇了摇头。我顾不得去寻就那只背包的下落,口中吩咐比尔道:“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将能收集到的所有有用的东西都装起来。”比尔一矮身,拎起一只褐色的包,正是那只覆盖着细毛的皮包。我脑中一闪,一把将那只皮包抢了过来,口中道:“这个我有用,你自己再想办法去。”
   
    这只皮包一直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却又难觅出处,此刻却突然通了心窍。这应该是纳粹德军曾小范围配备给传令兵使用过的一种特制皮包,因采用带被毛的小马皮制成,所以也俗称“小马包”。经久耐磨,有着极好的防渗防潮特性,当年引得不少其他兵种争抢,时至今日仍是军迷们垂涎的珍稀藏品。而绝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这只背包的紧急用途。
   
    “有刀么?”我问雅子,雅子立即抽出一只多功能工具刀递了下来。我迅速的将包上的几道皮带解开,并用刀尖挑开了皮包的几道线缝,双手一抻,皮包展开,包体前后搭加上等长的包盖,足有一米五长短。比尔也明白过来,帮着我将这张结实的马皮绷在了担架之上,皮张边沿均匀分布的背带都是两两一组,一根用来系牢担架,另一根正好用来紧固伤员,这样即使担架在运送过程中倾斜甚至翻转,其上的伤者也不会有任何的危险,而紧绷并有着极好韧性与弹力的马皮,可以最大程度减缓颠簸和对伤处的压迫。
   
    脚下又剧烈晃动起来,我朝比尔做了一个手势,双手伸直,尽量轻缓的探入纯一的脑后和背后。比尔将一只铁筒兜头一背,也照着我的样子小心的托住了纯一的腰臀。我们齐声数了三下,发力将纯一抬起,纯一发出了一声呻吟,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我立刻看见他的右胸已经凹陷进去一块。
   
    将纯一放上担架的时候,整间屋子又是猛地一沉,倾斜更厉害了,吱呀声已经变成了剧烈颤动的“嗡嗡”声,我做了一个手势让雅子赶紧升上去,同时帮着雅子将不由分说的比尔也托出了门洞。
   
    我根本顾不得肩上的疼痛,一边将垂下的绳头在担架四角系牢,一边心中不住的祈祷着。将载着纯一的担架托起来的瞬间,脚下的屋子已如风浪中的海船一样颠簸摇晃起来,屋外“哗哗”作响,沙石暴雨般击打在外墙之上。我努力稳住身形,扶住斜立的担架小心的顺出门洞。担架刚出去一半,脚下一空,耳边劲风呼啸,随即轰然一声巨响从脚下远远传来,又裂成一连串的轰鸣,震耳欲聋,激荡不绝。
   
    睁开眼,头上的比尔、雅子和担架上的纯一正无助的凌空慢旋着,身下则是万丈深渊,天地间维系着我的,不过是指头粗细的一根绳索。脚下无底的深处,经久不息的跌撞声渐没,尚有一丝一缕隐约可闻。我心中突然巨震,抬头颤声喊道:“雅子,你之前敲击什么东西给我们拍发的莫尔斯电码?”“什么码?”雅子的声音中充满极度的困惑,“你说什么……电码?”我听见比尔发出一声呻吟,剧烈的眩晕感瞬间将我包裹,此刻,再次从地底深处隐约传来的敲击声规律的重复着,传递着一个信息:“我们来了。”
   
    低头望着脚下漆黑的深渊,我颤声道:“灭掉射灯。”灯光消失了。我立刻看见那一大片幽紫的微光由地底蔓涌上来,如潮,如雾。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11 12:05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四十章    它们
   
    那一片紫色的微光尚在脚下极深的地方,正不疾不徐,沿着我们悬吊这一侧的岩壁蔓延上来。那光亮十分朦胧,犹如强光照射双眼之后,又突然熄掉,眼底便会留下的那些光怪陆离的光斑,直盯着看竟会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更无法判断那是由什么东西所形成的。
   
    “有可能是……岩浆么?”良久,才听雅子轻声问道。“肯定不是,因为岩浆应该呈暗红或者黄亮的颜色,涌起的速度会很快,而且我们并没有感觉到热量变化。”想了一想,我又接着道:“或者是某种矿物的发光现象吧,又或者是某种会发光的植物?”比尔接口道:“有什么矿物或者植物是会运动的么?我怎么看到这些光亮离我们愈来愈近了呢?而且,”他顿了一顿又道,“为什么它们只出现在我们这一边?”
   
    半天,我才喃喃的道:“也可能是磷火,就是常说的鬼火。如果下面有着大量的动物尸骸,有机体腐败的过程中,骨质里的磷会溢出,并与空气中的某些物质发生作用产生磷化氢—一种燃点极低的物质,会自燃,也会因为重量十分轻而随着气流四处飘动。”言语间,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解释缺乏足够的说服力。
   
    且不说这样的深渊之中怎么可能聚积大量的尸骸,眼下那一片朦胧的光亮就算将全世界所有的鬼火收集起来也不会有如此之多,何况也不可能有一种鬼火呈现出那种莹莹的紫色来。至于比尔所说:为何那一片东西只是附着在我们这一侧,就更加无法解释了。
   
    说话间,那一片紫光又离我们近了一些,虽仍然看不清就里,却隐约的映照出几位伙伴苍白的脸庞。纯一忽然发出了一声呻吟,并剧烈咳嗽起来,喘息中混杂着血沫在喉间翻滚的声音。雅子立刻着亮了灯,我做了一个手势让比尔往旁边挪了一挪,单手把住岩壁艰难的往上攀了两步,将身上的绳索绕在一只锚钉上以固定住身体。
   
    “医药包呢?”我问雅子道。“就在那只背包里,可是……”雅子轻声道,嗓音中突然就多了一些梗咽。比尔在一边喃喃道:“那只背包一定是从那扇窗中掉出去了,都怪我……”身后传来一声钝响,想是比尔重重一拳砸在了岩壁之上。“别说了,比尔,那不是你的错……”雅子努力忍住喉头的梗咽,劝慰道。
   
    纯一又咳嗽起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剧烈咳嗽几乎将我搭在他肩上的手弹开,一些温热的液体溅落在我的手背上。雅子尽量的贴近纯一,伸手去梳理着他额上一缕缕纷乱的头发,口中只是喃喃不住的叫着:“纯一,纯一,纯一……”纯一慢慢停止了咳嗽,静了一静,突然清楚的道:“我这是在哪里?”说着猛地睁大了眼,扭头四下看着,目光却不在我们的脸上停留,随即又问道:“为什么这么热,这里是黄泉比良坂么?我好闷,闷得喘不过气来……雅子,雅子在哪里……”说着又剧烈的扭动起来,象是想要挣脱身上捆束的背带。
   
    我将他按住,示意雅子说点儿什么,雅子捋了一下滑落在脸上的一缕头发,伏到纯一耳边,柔声道:“我在这里,我很好,我在你身边呢。”嗓音如春风般和煦,听不出一丝悲伤,纯一安静下来,舒了一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觉得好痛啊,好痛。”“你生病了,”雅子轻抚着纯一的脸庞道:“不过很快就会好的。”“哦,”纯一答了一声,接着道“我想回家,回家……”随即闭上眼,又没了声息。我赶紧按在他的颈动脉上,发现他的脉动居然十分强劲,呼吸也逐渐有力。再试一试他的体温,也温热起来,完全不像一个重伤之人。我心中猛的一紧,却不敢开口,因为我害怕自己会哭出声来。
   
    我心中十分明白,纯一眼下的表现并非伤情减缓,而是体内肾上腺素正大量分泌的结果。这是人体本能的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一切的表象不过是我最不愿见到的一种情形:回光返照。我不知道雅子是否也明白眼下的状况。她依旧伏在纯一耳畔,喃喃低语,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竟偶尔轻声娇笑。我的手指始终搭在纯一的颈项间不敢离开,指尖的脉动越来越急,却越来越弱。
   
    纯一的喉头耸动起来,口中呜呜咽咽,却不是话语,而是歌声。歌声偶有断续,却渐渐清晰。我无法听懂纯一唱的是什么,因为唱词是我不懂得的日语,并且唱腔中有着许多的假声饰音,极像日本演歌,却比拖腔念白一样的演歌轻快婉转,悠悠扬扬、如泣如诉,听得人心中不住颤动,仿佛有着奇异的魔力。随即,雅子也和声轻唱了起来,清亮舒缓,又是另一种韵味。
   
    不知过了多久,纯一的歌声渐渐低了,中断间隔也越来越长,但总会再次响起,只是更加微弱,几乎不成曲调。我知道他正将仅存的生命力一点一滴的消耗在哼唱之中,但我并没有去阻止他,因为我根本无法阻止生命从他的身体中逝去。我将手指从他的颈项上挪开,握住了他的手掌,不断的在心中祈祷着,希望当他的生命随着歌声消逝之时,不要承受太多的痛苦。
   
    终于,纯一的歌声停下来,再也没有响起,我的掌中,纯一的手正在迅速的失去温度。雅子依旧轻唱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却见她手中的射灯突然脱落,朝着深渊里坠落下去。
   
    漆黑中,雅子的歌声依旧在悠悠的飘荡,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噙泪的双眼中突然透入异样的辉光。一低头,那些紫色的光亮已经漫至脚下,正在逐渐汇集,原本横桓数十米的一片已近收缩到两三米宽窄,形成长长的一条光带,一直延伸到深渊之下目力所不能及之处。而光带的远端,有着一些晃动的黑影,正迅速的变大,仿佛正沿着这一条紫光铺成的道路飞奔而来。
   
    “我们来了。”我耳边回响起承载了这条信息的敲击声,如同着了魔一般无法移动自己的眼光,心中一个念头不住的翻腾着:它们来了。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12 18:24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四十一章    终点
   
   
      那道路一样的光带并没有升腾起任何的热量来,只是微微的荡漾起伏,如同某种极有质感的液体或者浓稠的雾气。紫色的辉光似乎是由悬浮其中的无数极细的晶体发出,犹如霓虹之中不知何人撒落无数银屑,紫光粼粼、朦胧迷离,美得妖异无比。而光带远端那些影影绰绰的黑影靠近得几可辨识的时候,却令我霎那间浑身僵直,再次有了被人扼住咽喉的感觉。
      
      我首先听到一阵细密的声响,如同有人在极快速的搓动一把竹筷。发出声响的是密匝林立的无数条纤足,那些纤足又细又长,折成两段,呈成放射形分布,中间汇集之处皆顶着一团黑影。黑影约一人肩宽,四五个叠掌的厚度,这已经是不小的体积,相比四张着支撑它的纤足却小得不成比例。这些巨型水黾一样的怪物毫不费力的与陡峭的岩壁呈直角而立,正沿着辉光四溢的光带如履平地一般疾奔而来。
      
      那些怪物几乎眨眼间就到了脚下,突然停下,“咯咯吱吱”的声音也立刻消失了。停了一阵,靠我最近的一只怪物悉悉索索的动作起来,几条长腿往腹下收拢,似乎要缩成一团,我正莫名其妙,那怪物却“嗖”的一声直立,足有两米来高,几乎与我齐胸,接着又转了半圈,朝前的两条腿一折,顶上那一大团黑面包一样的身体渐渐前倾,朝我靠拢。
      
      尽管早已紧贴住了岩壁,我仍然拼命的往后缩,恨不得能挤进岩缝之中,却只是徒劳的用力,引得身体不由轻颤起来。那怪物俯身贴近,在离我的下巴不足十公分的地方停住。我立刻紧闭了双眼,极力的别开头去。心中却更加恐慌,又极小心的将双眼睁开一条细缝,慢慢转头去看。
      
      眼前的怪物一动不动,仿佛凝固了一般,反而显得更加怪异。随即,我又听见几声轻响,旁边传来雅子和比尔的惊呼,眼角的余光里,另外三只怪物也直里起来,斜斜的贴近了他们,包括担架上的无声无息的纯一,或者说,纯一的遗体。
      
      我伸手握住了裤兜中那把多功能工具刀。无论这些怪物有着怎样的目的,如果它们胆敢对纯一有丝毫的冒犯,我将毫不犹豫的挥刀而上,哪怕就此丢掉性命。几乎同时,我们面前的四只怪物轻轻一颤,团状身体的前侧突然呈“V”字形凸立起两只眼柄,柄头两颗眼珠反射着妖异的光芒。
      
      两只眼柄顶着拳头大的眼珠如同直立的蛇身一样扭动,又伸缩不停,更像狗的鼻头,几乎紧贴着我的脸来来回回的不住嗅探。奇异的是,两只眼柄分别有着各不相干的动作,似乎并不属于同一个身体。我能听到比尔不成规律的喘息,却没有雅子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昏了过去。
      
      眼柄终于缩了回去,我急忙扭头去看雅子,却见雅子极力的斜着身体拦在纯一身前,怒目圆睁,嘴唇紧咬得几乎没了血色,胸脯急剧的起伏着,那模样,仿佛护崽的母豹。嗅探纯一的那只怪物滑稽的扭着身体,眼柄从雅子够不到的地方虚贴在纯一身上,四下游走片刻,很快也缩了回去。
      
      四只怪物如同立起的时候一样突然缩低了下去,随即,另外几只猛地直立起来,又立刻就缩回,换另外几只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约莫二三十只怪物此起彼伏的伸缩起来,如同老式打字机上的按键,看得我傻在那里,比之前被眼柄“嗅”了个遍更加惊愕莫名。
      
      怪物们打桩一般此起彼伏了约两三分钟骤然停了下来,“吱吱咯咯”一阵忙乱之后,每只之间相隔约一米的距离,沿着光带纵向排成了两列纵队。刚列队完毕,光带的远端又暗了下来,这次却是巨大的一片黑影,几乎占据了光带一半的宽度。 当那片黑影近到足以看清的时候,我顿时犹如堕入了噩梦之中。
      
      那是一条硕大无朋的虫子,灰白的身体仿佛由一圈一圈快要融化的脂肪构成,半透明的身体在紫光照耀下隐约可见皮下有某种液体在涓涓流动。巨虫直径约莫一米五,其长度在蠕动伸缩之下难以准确估量,但也至少超过十米。如此巨大的生物,行动居然极快,当它靠近的两只“水黾怪”时,昂起了收尖的头端,搭在了蹲伏着的“水黾怪”身上,然后往前蠕动一截,再昂头,又搭上第二排的二只“水黾怪”。
      
      巨虫的身体整个爬到“水黾怪”身上之时,它身下的“阴影”突然散开,我这才发现那又是另一种怪物,形同水母,身体扁平厚实,身下密密麻麻的全是的触角,移动速度快得惊人。不等看清“水母”的去向,“水黾怪”又发出“咔咔|”的声音,从后往前依次准确的立起不同的高度,将巨虫托起,凌空匍匐在了我们的面前。
      
      那巨虫前端突然扩张,显露出它的口器来。那是一个蠕动的黑洞,有着怪异的颜色,一圈疣足一样的东西如同虫肢一样弹动着。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股呛人的东西已经兜头喷了过来,我无法描述那是气体还是液体或者别的什么,只是一瞬间,我的意识便模糊了,仿佛突然被抽掉。我依稀看到一些蜘蛛一样的东西包围了纯一的身体,雅子却和我一样动弹不得。那些东西喷出细丝将纯一裹住,很快便成了一只白色的巨茧……
      
      ……当我朝那只巨虫的口中滑去的时候,在伊丽莎白号上的那个噩梦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一个粘滑温热的管道挤压着我的身体,呼吸困难的几乎要停滞,却仍有什么东西想要侵入我的口鼻之中……
      
      ……这,就是我的终点了么?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13 20:57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四十二章    异物
   
    意识恢复的瞬间,我如同被活埋的人终于挣开了重压在身上的泥土,大叫着张开双眼,剧烈的喘息着,却什么也看不见。四周的黑暗如此浓重,除了我自己发出的喘息,我听不到、也感觉不到身边还有其他的人存在。我惊慌的抬手在眼前不停摇晃,并摸索着自己的脸,轻按双眼,以确定自己并不在梦魇之中或者是丧失了视力。
   
    指尖感觉到皮肤的温热,也感觉到眼珠在眼皮下转动,一切正常得令人错愕,这种错愕立刻又变成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我的右肩已经恢复如常,掌中与鲨鱼搏斗留下的伤口竟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并没有令我感到欣喜,反而更加惶恐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昏迷了多久?这是什么地方?而我的伙伴们又在哪里?我努力思考着,但能搜索到的最后记忆,却是被那巨虫吞咽的过程,令我不由得又是一个寒战。
   
    我定一定神,让自己冷静了一些,随即双手往身边一撑,想要翻身而起,却发现腰背之上被什么东西拉住,如同皮筋一般柔韧而具弹力。黑暗中突然响起“啪啪”的敲击声,声音不大,却令得我猛然一震。因为那声音就在我脑后,近在咫尺。我顿时僵住,立刻屏住了呼吸仔细倾听,却连微弱的气流扰动声都没有感到一丝。
   
    当我几乎要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之时,敲击声再度响起,却是由我左前方不远的地方发出,又是一段电码:“停止,停止。”我呆了一呆,再次试着移动身体,电码又敲打起来,内容还是“停止,停止。”声音却又来自我的头顶了。
   
    我明白了电码的意思,那是指示我不要动。我并没有感觉到恶意,便依言重新躺下。许久之后,那声音没有再响,我静静的躺着,不知道如何是好。又等了一等,我开始试着摸索身旁,手掌却插入一堆尘土之中,尘土之下是坚硬的岩石,并没有想象中冰凉,仿佛带着着不易觉察的热度。我没有摸到任何的石块或者别的可以用来敲击的东西,想了一想,开口问道:“你……能听到我吗?”
   
    几乎是立即的,黑暗中传来敲击的电码:“我们感觉到振动。”“什么?”我疑惑道。那声音重复了一次:“我们感觉到振动。”“你的意思是你……你们可以通过振动听到……感觉到我说话?”我又问,对方“啪啪”的回答了一个字:“是。”三段电码发出的方向完全不同。
   
    我渐渐冷静了许多,心中的惧意已经被极度的疑惑代替。我十分好奇这些通过振动来倾听我说话,却又用莫尔斯电码与我交谈的到底是些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东西。我的脑子里浮现出在山洞之中和悬崖上看到的种种奇景,那些怪异莫名的的生物令我放弃了伸手去探寻这些“发报者”的念头。并非因为害怕,实在是不愿意伸出去的手突然握住一条滑腻的触手或者几只毛茸茸的虫肢。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又开口问道:“我的伙伴在哪里?”黑暗中半天才传来声音:“人,在修理。”“什么?”“人,在修理。”“你的意思他们在接受治疗?”我再度确认道,那声音依旧单调的重复:“人,在修理。”我放弃了追问,换了一个问题道:“三个人都在……修理?”“请等待。”那声音道,良久才回答:“我们无法理解。人,在修理。”
   
    我哭笑不得,心中一阵焦躁,几乎失去了将这种令人发疯的交谈进行下去的耐性。想了一想,我突然双手一撑,坐了起来,肩背之上立刻有几条东西被拉掉,发出“噗噗”的声音弹了开去。敲击声突然密集的响起:“停止,停止,人的修理没有结束,停止。”这一次,每一下敲击都来自不同的方向,“叮叮当当”声音在我身边围了一圈的,包括头顶。
   
    我心中一动,冒出一个想法,立刻问道:“你们修理我,另外的‘你们’修理我的伙伴,也就是他们,对么?”黑暗中突然安静了,这一次,间隔的时间十分的长,声音才又响起:“我们无法理解人的意思。我们修理人。”我顿时明白过来,这些东西不懂得“你”“我”“他”这三个人称,也不知道复数人称“你们”“他们”的意思,它们只有一个人称概念:“我们。”
   
    我脑中有了一些极模糊的概念,也明白这样的交谈效率实在太低,想了一想,我开口道:“能有一些光亮么?”“什么?”那声音问道。“一些光亮……就像‘我们’找到‘人’的时候的那条路。”黑暗中又是半天没有声响,我也不知道它们是否明白了我的意思。良久,那声音才再度响起:“明白了,人需要一些加速效果。”
   
    当我正绞尽脑汁去想什么叫做加速效果的时候,黑暗中再度亮起了紫色的微光。微光一开始出现在四面八方,尽是极细小的亮点,就像阳光中的灰尘。随即,这些亮点迅速汇集,在我前方形成了脸盆大小的一个光团,相比之前的那条光带轮廓模糊得多,亮度也弱了许多,但已经足以让我看清四周的情形。
   
   这是一个狭小的洞穴,呈并不十分规则的椭圆形,犹如一只巨蛋内部。天上地下铺满了绒草一样的东西,其间有一些比手掌略大的凸起,像一只只低矮的蘑菇,只是伞盖有着金属的光泽。我旁边沿着我的身体轮廓堆积了一圈灰烬,荧光之下看不清颜色,但其厚度却足以将我掩埋起来。
   
   我反手一摸后背,衣服上好几个破洞,破洞之中的皮肤微微凸起,触碰之下有些痒痛,与拔完火罐之后的那种情形十分相似。但我并没有找到给我留下这些痕迹的东西,倒是身后有几道灰烬隐约成条状,约有手臂粗细,一圈一圈的结构令人想见其原形,可能是一种管状的东西。
   
   我四下张望,如此狭小的空间之中,却没有见到任何活动的生物。“你……‘我们’……在哪里?”我试探着问到。立刻,四面八方那些蘑菇一样的东西突然立了起来,两两相击发出清脆的声音,左一声,右一下,组成一组电码:“我们在所有地方。”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14 18:26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四十三章    灾难   
   
    脑中原本极模糊的那些思路又清晰了一些,只是我的理智却在强烈的抵抗,拒绝接受这个匪夷所思到了极点的判断。“你……我是说你们……也就是‘我们’……你们……”我莫名的愠怒起来,索性住口,张嘴扭了一扭下巴,甚至十分孩子气的将舌头伸出来,左右活动了一番以确定没有打结,然后才大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们就是我们。”那些“蘑菇”敲击着回答道。“总应该有一个具体的形状吧?”我叫起来,也不管它们是否听的明白。“形状?”果然,回答充满疑惑。“形象、外形、模样、样子!明白么?”“形象?外形?模样?……”我立刻大叫了起来:“停!停下来。”
   
    这样的交谈足以令人疯掉,而且此刻我已十分确定,这些东西不管是什么,它们存在的形式使得他们完全没有个体的概念,它们自称存在于“所有地方”,是因为我眼前无处不在的“绒草”,那些会击发莫尔斯电码的“蘑菇”以及那团妖异的光亮,甚至之前的“水黾”、“蜘蛛”、“巨虫”、“水母”……,都是不可分割的一个生命整体,属于“我们”的一部分。
   
    这就如同人类的体液与毛发、骨骼与皮肤、血小板和神经末梢……,如果分拆开来看,它们之间并不具有明显的共性,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结构与成份都大相庭径。却都是构成一个人体的必不可少的部分,我想,这一点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有任何质疑。但假设有某种生命形式从未见过人类,在它们的意识中,“人”这种东西的构成绝对是极度不可思议的。
   
    这样的设想如果正确,那么这个自称“我们”并且无所不在的东西到底有着怎样的规模和多少种形态?是一种怎样的生命形式?它们究竟从何而来?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和秘档中的“双生计划”以及宝藏又有什么联系?为什么连人称都理解不全却又会拍发莫尔斯电码?我感到一阵眩晕,心中突然觉得哪怕面对再丑的一张人脸也比对着一堆蘑菇说话要正常得多。
   
    我无力的再次躺了下来,口中无意识的喃喃道:“老天……”“什么?”四周的蘑菇又敲击起来。我突然大吼道:“我他妈的只不过想对着一个人的脸说话!”几乎是同时,头顶上响起一片细微的“嗡嗡”声,我仔细一看,整个洞顶之上原来附着了一大片东西。
   
    那东西状若蝴蝶,足有手掌大小,翅膀薄如蝉翼,四五片不等,并不对称,倒花瓣一样长了一圈,比起居中的身体来大了数倍。如果不是它们正颤动着四散开,我几乎要以为他们是某种植物的花朵。因为它们的身体和四周的颜色相同,翅膀又透明,因此在昏暗的光线之下我竟完全没有注意到它们的存在。
   
    我正猜测它们是否就是用来“感觉振动”,也就是听我说话的东西,腾空出来的洞顶却忽然开始蠕动。那些“绒草”如涟漪般荡漾,渐渐形成一个轮廓。忽大忽小、左突右扭一番之后轮廓固定下来,竟然是一张惟妙惟肖的人脸。
   
    我惊的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见那人脸上的口唇掀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与之应和的是“啪啪”敲击的电码:“是这样子么?”。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我惊骇道。“我们记得的人的样子。”电码回答道,立刻,那张脸如同融化的蜡像一般模糊起来,随即成形。那张脸变成了另一个人,比原来样子的胖了一些,鼻子也矮了一些,嘴唇更厚。顷刻,那脸再度改变,这次我看见了一张西方人的面孔,头上还有圆盘样的突出形状。那是一顶宽檐的军帽,帽檐正中一只帽徽呈飞鸟状,脚下的圆环之中是一个旋转了四十五度角的“卐”字。
   
    “是你!”我尖叫起来,秘档之中那位负责“双生计划”的纳粹军官的照片在我脑海中凸现出来:“哥特曼,你是冯·哥特曼!”电码源源不断的响起,极度恍惚间我只隐约听到了几个断续的词汇:“……融合……丢失,不全面……”我并没有在意电码在告诉我些什么,这一系列极度怪异的事情几乎让我快要承受不住,我只是用双手捂住了脸,浑身不住的颤抖着。却丝毫不敢睁眼,因为我十分害怕看到头顶之上那张人脸,变成了三位伙伴中一位,正低头俯瞰着我。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才稍微平静了一些。“我的……其他人在哪里?”我紧闭着眼问道。“人修理完毕,融合我们。”我徒地一震,猛地跳了起来,头顶立刻重重的撞在岩石之上,疼得我几乎要晕过去。我顾不得疼痛大声叫道:“他们在哪里?‘融合’是什么意思?‘融合我们’是什么屁话?!”没有任何回答。但我心中十分清楚,这四个字最大的可能是:“融入我们”
   
    “你们要是胆敢让我的伙伴受到任何的伤害,我会……我一定会……”我几乎是在咆哮,却突然停了下来,我会怎样?我能够怎样?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如何才能找到雅子和比尔,也根本不知道怎样和这个完全不了解的、诡异到了极点的生命体对抗。
   
    我狠狠的一拳击在头顶的岩壁上,拳头传来的剧痛让我迅速冷静下来,脑中飞快的思索着。很快我便做出了一个计划,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也要融合到‘我们’之中么?”“人融合我们,我们在所有地方,人让我们在所有地方。”此刻的我已经十分清醒,马上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立刻又追问道:“‘我们’还不在所有地方?”敲击的电码回答道:“融合我们,知道,我们要去所有地方,外面,所有的地方……融合……所有……”
   
    霎那间,我明白了“所有地方”的含义,那代表着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意思:这些不知来自何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东西想要逃出去,逃出这个充满地洞的火山岛,去融合一切,占据所有的陆地,括海洋,甚至天空。所有的生命,都将成为“我们”的一部分,被“修理”成具备各种用途的怪物,或者成为一张张在岩壁上无声蠕动的脸。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15 14:01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四十四章    脱困
   
   
    我迅速行动起来,一边深呼吸一边伸展着四肢。身体状态好得令我吃惊,我无法想象之前那段不知时长的昏迷期间发生了些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我所受到的“修理”十分成功。
   
    我不知道四周的这些怪东西是否也能以某种方式看到我的行动,但还是放慢了自己的动作,尽量显得颓然无助一些。右手悄悄的伸进裤兜之中握住被困地缝时雅子给我的那柄多功能工具刀,我心中踏实了许多,随即以自己为圆心在厚厚的积尘之中摸索起来。与此同时,我思绪如电,飞快的又将心中的计划梳理了一遍。
   
    尘土之下的岩石让我确定依然身处“曛之魇”的岛体之中,眼前这个用来“修理”我的洞穴也应该是自然形成的。那么尽管洞穴整个内壁被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覆盖得密不透风,却必然有一个可以容我进出的途径被遮挡了起来。我所要搜索寻找的,正是一个洞口或者通道。
   
    令我担心的是,从之前悬崖上掳获我们的那些怪物的来路分析,极有可能我此刻容身的岩洞比之前受困的位置更加深入地下,岩石表面的微温告诉我深入的程度可能超过我的想象,所以洞穴之外是怎样的情形很难猜测。我的动作如此小心,除了避免被身边无所不在的怪物所觉察,另一个原因,也是不想鲁莽之下陷入另一个绝境。更重要的是,我心中所计划的并非只身逃脱,而是一定要找到生死与共的伙伴们。
   
    原本面积极小的地面很快搜索完毕,却没有任何的发现,我不得不开始在穴壁上摸索起来,并小心的避开那些一动不动的“蘑菇”。穴壁上不再是细如粉尘的灰土,而是那种“绒草”一样的东西,这是我第一次触碰到这种东西,摸上去手感十分怪异,非草非木,毛茸茸的象猫狗的皮毛,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腻涩之感。微光之下可以看到我的手掌过处,那些“草株”如同含羞草一样的四下倒伏,竟象活物一般在避让。而那些会敲击发出电码的“蘑菇”、似蝉似花的“多叶虫”以及磷光莹莹的光团反倒一动不动,仿佛我并不存在。
   
    四壁与穴顶也都搜索完毕,竟仍然一无所获。我盯住那团朦胧的光团,它的附着之处是我唯一尚未检查的地方。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将指尖探进那团莹莹的光亮之中,手指上的皮肤顿时感到一阵刺痛,痛感十分清晰,但极轻微,很快适应之后变成了一种麻痒。细看那光团之中尽是细如微尘的光点,正极快的做着圆周运动,其间偶尔还有微弱的火花闪动,像是某种极细的电弧,那情形犹如科普电影之中模拟原子结构的画面,只是没有原子核,却有成千上万的电子在高速旋转,又或者,更像一团宇宙中迷蒙初开的星云。
   
    见并没有什危险,我将整只手探进了光团,光团忽然分为大小不一的几团,泄地水银一般游动到了我的头顶,再度聚积在一起。我顾不得再去细看那光团,伸手往它原本附着的地方一摸,心中立即泛起一阵狂喜。
   
    着手之处的“绒草”之下不再是坚硬的岩石,而是颇有弹性的一层,手指轻抵,感觉并不厚,犹如紧绷的胶膜。我停了一停让以便自己镇定一些,同时确认我的行动仍然没有引起任何反应。片刻之后,我再度探出手去,沿着那层“胶膜”四边摸索,确定了其面积大小完全足够我躬身而出。我定了定神,低头朝一直握着工具刀的右手手背上吐了一些唾沫,毫不犹豫的举刀朝前猛刺了出去。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我的右手已经穿过了那层“胶膜”。
   
    四周原本死寂一片,却仿佛有无声的警报突然炸响,将所有一切都惊醒过来。头顶的光团骤然亮了数倍,变得十分些刺眼,一些极细的粉末从光团中散落出来,落在我的头上脸上,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味道。穴壁上所有“绒草”如同涟漪般剧烈的起伏波动。“蘑菇”们“乒乒乓乓”的敲打成一片,仿佛都在抢着“说话”。那些有着蝉翼一样翅膀的“花朵”沿着穴壁迅速移动,朝我包围过来。
   
    我并不理会身边的动静,专心去感觉探出去的手上传递回来的信息。被唾沫濡湿的手背并没有感觉到哪怕最微弱的气流,也没有任何温度变化。我心中顿时踏实了许多,至少我已经知道外面仍然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并且没有会令我灰飞烟灭的沸腾岩浆。我立刻将另一只手也探了出去,双手一分,将那层“胶膜”撕开一个大口,一些黏糊糊的东西粘到了我的手上,我也顾不得许多,飞快的将头探了出去。
   
    眼前重新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呼吸倒没有问题,也没有嗅到任何异味。我猛然大喝一声,声音扩散开去,并未戛然而止也没有嗡嗡的回声传回来。那么我也不用担心迎头撞个鼻青脸肿或者坠如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了。但这并非意味着一切安全,黑暗仍是我最大的敌人,而身下未知的高度或许并不会令我丧命,却极有可能折断手脚甚至脖子。只是此刻我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纵身跃出的刹那间,我尽量的放松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同时注意力高度集中,以便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尚未等我完成一次呼吸,已经感觉有东西迎面而来,伸掌出去一接,立刻触到坚硬的岩面,我双掌轻按手肘一曲,大部分的撞击之力被卸掉,整个身体便往下滑去,我刚要提气,双脚已经着地。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15 14:01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四十五章    龙息
   
    眼前漆黑,我矮身横刀,正要伸手出去探索周围的情形,眼前却亮了。一抬头,那光团居然跟了出来,之后便是那些可以感觉振动的“多叶虫”,倒是没有见到那些“蘑菇”,或许它们并不具备移动的能力。我顾不上去揣度它们的行为,借着光亮查看着四周。
   
    眼前应该是一条通道,一人半高,宽度勉强可容两人同行,地面十分平整,不像天然所成。四壁依然覆盖着紫色的“绒草”,看不到是否有人工痕迹。左面的岩壁之上有一处微陷,隐约可见参差不齐的破口尚在微微晃动,正是我逃出来的地方。
   
    事已至此,我也不必再掩饰自己的行动,起身迅速在岩壁之上搜寻起来,数分钟之后,我已经将两边的岩壁都搜索了一遍,都是坚硬的岩面,并无料想中的其他洞穴。我不禁有些焦躁,沿着通道朝前小跑过去,一边跑一边继续寻找,口中大声叫喊着比尔和雅子的名字。
   
    喊声脱口即逝,既没有回声也没有余音,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吞噬,只要我一停止动作,周遭便是一片死寂。只有头上紧跟来的明暗不定的光团和那些非花非虫的东西居高临下,冷眼窥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不禁越跑越快,通道的转弯一个接着一个,仿佛没有尽头,因为没有明显的参照物,我记不清自己跑了多远,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原地绕圈。
   
    突然,我仿佛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屏气仔细聆听,又没有了任何声息,只有胸中急速的心跳在“咚咚”作响。片刻之后,通道深处隐约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呼啸,犹如肆虐的狂风,夹杂着尖细的“嘶嘶”声。难道我误打误撞找到了出口,而通道之外竟是风雨交加的地面?立刻,我便否定了自己本能的猜想,因为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温度和气流的变化,更重要的是,那啸声时有时无,有规律的起伏着,犹如巨龙的呼吸。
   
    我觅声而去,手中的刀柄都要握出水来。眼前的通道终于有了变化,经过一段下斜之后,面前出现了两条岔道,那龙息般的声响由左边传出来,我甚至已经能感觉到一阵闷热伴着焦糊味扑面而来。
   
    犹豫片刻,我正要抬腿往左,四周突然开始剧烈的变化。如同我割破密封洞穴那层“胶膜”时一样,目及之处所有的“绒草”都荡漾起来,幅度迅速变大,并且朝着左边通道的方向涌去。随即,离我十数米的地方,那些“绒草”如同快镜头下极速生长的苔藓,从四壁往中间汇集,眨眼的功夫就将通道封闭了起来,头顶上原本一直紧跟着我的光团不知何时变成了极大的一片,几乎铺满了整个洞顶。
   
    我并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本能猛然转身回跑,却被重重的一撞,随即一股强大的电流将我击倒在地。恍惚间,我才发现身后早已立起一道同样由“绒草”结成的屏障,洞顶那些荧光如石笋般一条条长长的垂下,其间原本微弱的电弧变得强烈而耀眼,我甚至听到了“噼啪”的爆响。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无法控制自己尚在痉挛的肌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更多的“电鞭”朝我垂挂下来。就在我咬紧牙关准备迎接更加猛烈的电击之时,那龙息之声再度响起,近在咫尺。
   
    热浪扑面而至,我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大力抓住衣领远远的拖了开去,随即,一条炽烈的火龙从头顶呼啸而出,所到之处一切在瞬间化为灰烬。一个充满疯狂的声音高声欢呼起来:“耶呼~~!”我干脆闭上了眼睛,任由这个救了我的疯子将原本惊险万分的对抗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玩乐。
   
    火舌接连喷出,粘稠的油料在任何可以附着的地方熊熊燃烧,远远看去,如同地狱一般。终于,我忍无可忍的大声吼道:“烈焰侠先生,就算你不想节约油料,拜托留下一些氧气给我!”"什么?你在说什么?"头顶的人停止了火焰喷射,抓住皮带一把将连带护目镜的口罩摘下,俯身朝我道:“不用感谢我,不过是救了你一命而已。”我重重的一拳朝他击去。
   
    只用了五分钟时间,我就明白了比尔所经历的遭遇,因为他也仅能记起从“修理处”醒来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从比尔的叙述来看,“修理”的地方并不集中,并且没有什么规律可循。比尔被“修理”的地方据他描述是一间数十平米大的仓库。或许由于受伤程度不同,比尔比我醒得要早,但他花了更多的时间来了解自己的处境和周遭的状况,看来自称“我们”的生物并没有找到某种和比尔交流的方式,比尔却从一些印着日文的箱子里找到了几具火焰喷射器。之后,也不知谁先惹了谁(我一直认为比尔挑起事端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八十。),借着火焰喷射器的威力,比尔左冲右突,直至听到我的喊声赶来与我会合。
   
    比尔讲完,沉默了片刻。随即,我们异口同声问道:“你见到雅子了吗?”言毕,又同时黯然。雅子并未受伤,理应不需要“修理”,或者……已经完成了融合?纯一呢?我想起悬崖上最后的记忆,纯一的遗体正被裹进一只巨茧之中,不知此刻已被当做食物吃掉,还是分解成了某种肥料?思忖间,我不由握紧了拳头,重重的砸在水泥地上。
   
    这一拳着地,我才发现身下的地面裸露了出来。借着远处尚未熄灭的火光左右四顾,周遭“绒草”一样的东西正如潮水般退去,直退到尚未被比尔点燃的那条巷子的最深处才停了下来,整条通道露出了经由水泥敷抹过的表面。墙壁上有着四个褪色的红漆大字:“立入禁止!”下面一排较小的字母斑驳得几乎难以看清,我能认出最后两个德文单词:“……BETRETEN VERBOTEN”。
   
   "谁?"身后的比尔突然呼喝道,一转头,比尔正端着喷火器对准了通道深处,阴影中之中一个人影不疾不徐的朝我们而来,仿佛从浓稠的黑暗中浮现的幽魂。

flyingbullet 发表于 2011-2-15 15:57

回复 46# 雨田多


    请问楼主本人是作者吗?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15 19:19

回复雨田多


    请问楼主本人是作者吗?
flyingbullet 发表于 2011-2-15 14:57 http://www.dolc.de/forum/images/common/back.gif

不是,咋了?

flyingbullet 发表于 2011-2-15 19:23

回复 48# 雨田多


    不眨地。 随便问问。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15 19:45

回复雨田多


    不眨地。 随便问问。
flyingbullet 发表于 2011-2-15 18:23 http://www.dolc.de/forum/images/common/back.gif

哦,那你随便插楼,你要负责任啊你。

flyingbullet 发表于 2011-2-15 19:58

回复 50# 雨田多


    有那么严重吗?{:5_339:}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16 21:58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四十六章    双生
   
    那人影并不停步,也不答话,只是徐徐的前行,却听不到半点脚步声。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我和比尔呆呆的看着那人从阴影中逐渐凸显,轮廓依稀可辨之时,我不由浑身猛然一震,失声叫道:“纯一!?”
   
    我和比尔几乎同时冲了过去,口中象疯子一样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呜咽还是欢呼,只觉一阵眩晕,连视线都模糊起来,胸中却开心得要炸开。我抹了一抹湿润的双眼,见比尔已近冲到了我的前面,不远处的人影见我们靠近却突然停住,并后退了一步,紧跟着又退了一步。
   
    我骤然停步,身体不由得一个踉跄,伸手拉住比尔的时候,差点儿被他前冲的力量带得跌了出去。比尔转头瞪着我,一脸惊愕的道:“你这是干什么?”发现我的表情有异,又已疑惑的问道:“怎么了?那是纯一啊!”说着又往前迈了一大步,却没能挣脱我的手。于此同时,数米之外那人又退一步,躲开比尔手中喷火器的长明火所能映照的范围,将自己藏进了阴影之中。
   
    比尔也发觉不对,一把握紧了手中的喷火器,食指已经搭上了扳机,颤声道:“你……到底是谁?”那人没有答话,迟疑了一下,才抬起一只手来遮在额前,慢慢的朝前跨出一步,迈入光亮之中。当他将手缓缓放下的时候,依然微侧着脸,摇曳不定的火光之中,我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和熟悉的微笑。
   
    纯一慢慢的走上前来,伸手盖住比尔的手背,将他手中的喷火器按低,轻声道:“放下吧,接下来我们不需要它了,我保证。”比尔缓缓的关了油阀,卸下背上的燃料瓶和喷火器一起放到一边。突然猛的一拳,朝纯一胸口击去。纯一略一侧身,比尔击了一个空,随即被纯一双手一合抓住了拳头。比尔也伸出另一只手与纯一紧紧的握在一起,大笑着叫道:“就知道你小子不会有事儿,你……”说着,竟然梗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眼见依墙而立的喷火器上,那点长明火即将燃尽,我刚要开口,头顶突然亮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强光着实将我吓了一跳。不知何处有微弱的“嗡嗡”轰鸣,雪亮的防爆灯一盏盏由洞顶延伸出去。我半天才能睁开双眼,纯一正看着我,微微笑道:“适应些了么?我们走吧,时间不多了。”“去哪里?什么时间不多了?雅子在哪里?你经历了什么事情?哪里来的电力?……”我连珠炮般一脸提了十来个问题,纯一却依然笑而不答,只是挥了挥手,朝通道深处走去。
   
    前行了约七八十米,拐过两个弯,通道到达了尽头,那里有一个门洞,尺寸与一般房门没有什么区别,门扇却不知所踪。门内雪亮一片,强光之中隐约可见一个硕大无朋的阴影。纯一毫不停留跨进门去,我和比尔略作迟疑也随之鱼贯而入。刹那间,我仰头张嘴僵立在哪里,喉头“霍霍”作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才听身边的比尔哑声问道:“老天!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纯一缓缓的道:“它就是我们要寻找的‘宝藏’。”
   
    我呆呆的望着它,脚步踉跄着前行,直到被一道栏杆挡住了脚步。千里迢迢、历经生死寻找的东西此刻豁然屹立在眼前,几乎难以辨别是否身处梦境。我梦游般从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尽量的伸直了手臂想要去触摸那个巨物,身体一晃,差点儿失去重心跌入脚下巨大的深坑之中。一惊之下我才回过神来,连忙抽身稳住,目光却丝毫没有离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
   
    我与它之间的距离何止十米,根本不可能够到,只是它巨大的尺寸使得容纳它的坑道在比例上让人产生了错觉。我看不清头顶上的强光源自何物,隐约可见那让人的脖颈仰成直角的洞顶,有着一圈阵列的光源。而强光笼罩之下是一个高度超乎想象的巨型坑道,竖直上下,直径在五十米以上。我们所处的地方是一圈环道,沿坑道内壁而建,宽度可容车行。环道所围绕的坑道中心,便是它庞大的身躯。
   
    它的最顶端隐没在不可逼视的强光之中,其黝黑的外壳,经历半个多世纪的时间依然泛着铮亮的金属幽光。尖耸的头部、流线型的身躯以及从头至脚两道鳍角般的侧翼,无不展示着一股凌厉之美并透着其蕴藏的强大爆发力。我眼前的部分约五层楼高,从上往下约三分之一的地方,有一处凸起,仿佛一个透明的豆荚,隐约可见其中的仪表盘和座椅。座舱旁的外壳之上有着一个硕大的图形:一个红底映衬的黑色铁十字军徽,其下一列数字与字母写着:A-13 Die Walküre *注*。
   
    我正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脑中飞转,想要弄明白自己看到的倒是什么东西,只听耳边纯一缓缓道:“很美,对不对,难道她不是力量与艺术的最完美结合么?”我转头愕然看着纯一,他却不看我,半眯着眼,一只手慢慢抬起,仿佛在凌空虚抚着挚爱的“她”。“这到底是什么……?”我指着眼前的巨物,尚未说完,纯一已经接口道:“超远距离射程飞弹,研发代号VU47382,定型型号A-13,V计划合并入‘乌安’方案后的产物,最终转由‘双生’计划执行……”
   
    纯一如数家珍般毫无阻滞的说着,仿佛口中滔滔而出的内容早已滚瓜烂熟。更令我吃惊的是他整个人突然立得笔直,抬起的手臂也同样笔直抬起,斜伸向上形成一个令人十分眼熟的角度。纯一的样子令我比知道眼前的巨物是一枚导弹更加惊愕,不由伸手去拉纯一的手臂,口中轻呼道:“纯一!你……”

纯一猛地一震,如梦初醒一般看着我,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随即恢复了熟悉的神态,道“我……没事儿。”又转头朝向呆傻而立的比尔道:“看到了,这就是你偷到的档案中所说的,可以令得‘第三帝国’复辟的宝藏。”说完双掌一合,发出“啪”的一声,立刻又道:“好了,你们也看到要找的东西了,总该死心了吧?”

“死……心?死什么……心?”比尔仍然尚未完全清醒的样子,口齿不清的问道。纯一笑了起来:“你总不会还在打算将这个大家伙搬走吧?”比尔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仍然不离眼前硕大的导弹。我皱了皱眉问道:“即使是五十多年前,一枚导弹再大,也不可能成为复辟一个帝国的希望,难道……”纯一看看了看我,收起笑容道:“习,你没有猜错,你知道‘乌安’方案的含义么?”

*注*:“Die Walküre”及英文中的“Valkyrie”,中文音译多为“瓦尔基丽”,意即“女武神”。该称号起源于北欧神话,传说皆为主神奥丁之女,人数众说不一,其职专司挑选战死的英雄,以女神之吻接引其前往英灵殿,以备“诸神的黄昏”来临之时保卫神域之用。因德国音乐家威廉·理查德·瓦格纳的歌剧巨著《尼伯龙根的指环》而闻名于世(该剧四幕之二即名为“女武神”)。也成为瓦格纳的标志性作品之一,因其乐章宏大激昂,充满宗教神谕般的震撼力,在纳粹德国期间被希特勒及其信徒狂热推崇,用于军歌、集会、政治仪式等诸多场合以煽动人心,有着魔法般的非凡效果,也因此被强附了某些政治意味。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17 19:41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四十七章    河童
   
    那一刻,纯一的神情与口吻让我觉得仿佛时空逆转,回到了数日前霍尼亚拉那个海湾棚屋之中,纯一双手按在图纸之上对我道:“习,你错了,完完全全错了!”我还清楚记得纯一当时的语气,一样的和缓却不容置疑,充满了胸有成竹的自信与坚定。只是此刻眼前的纯一却更加让我觉得神秘难测,说不出的陌生。尤其令我疑惑更甚的是,纯一第一次提到“乌安方案”之时,已令我心中隐隐升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此刻纯一再次说出“乌安”这个词,我猛然醒悟:纯一在说一个德文单词,而这个单词中包含了字母“R”。
   
    德文之中,“R”这个字母的发音方式十分特殊,需要令得口腔后部颤动才能发出,那是大多数语言不会有的发音方式,至今我在讲德文时依然不能地道的发出这个音来。而纯一的发音之纯正,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这就是令我产生熟悉之感的原由。至于陌生,那是因为我并不认得这个德文单词。忽听一旁半天未曾做声的比尔轻呼道:“我知道了!”余音中竟带着颤抖。
   
    我转头看着比尔,他依然盯着那枚硕大的导弹,只是一双眼睛瞪得奇大,眼珠几乎都要滚落出来。口中喃喃道:“乌安、乌安……那不就是‘铀’么?”我立刻也明白过来,“乌安”正是“铀”的德文拼写“Uran”,而“铀方案”则是纳粹在二战之中最庞大最机密的武器研发计划,其目标十分明确,那就是研制足以令全世界恐惧的超级炸弹——原子弹!
   
    事实上从战后盟军获得的各方面情报来看,二战期间的纳粹德国在军事科技研发上有着令人称奇的成就。从性能优良的轻火器到概念型战斗机,从世界上最先用于实战的V2远程火箭到基因层面的生化武器,战争狂人们凭借德国人精密制造方面的天赋、一群天才科学家组成的梦幻般的技术力量以及强权之下国家机器所能调动的近乎无限的资源创造了一项又一项的奇迹。战后的半个多世纪以来,西方各国的军民技术发展都难脱纳粹科技的影子,其中就有早已公之于众的“交叉双翼”直升机、碟形飞行器以及地外空间航天技术,也包括那两枚在广岛与长崎夺去数十万生命但拯救了整个世界的原子弹。
   
    我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听纯一又道:“是,V2火箭的定型型号叫做A4,其后还有改进型A4B和A5,代号‘V’的导弹研发计划并入‘乌安’方案之后,实际上已经开始执行‘双生计划’。”纯一顿了一顿,又道:“除了真正的核心人物,连接触最高机密的人也只知道后续研制的V9/V10远程火箭。那不过是一个幌子,尽管为了真实,这个型号有着详细的图纸、十一个研发小组以及工厂和实验基地。但真正在‘孕育’着的是另一个‘孪生兄弟’……”纯一朝那枚高耸的导弹一指:“它!”
   
    “A13一开始的研发目标就包括两个:超远距离航程,要求至少能够直接攻击美国本土,同时可以携带重量不低于五吨的核弹,约……”纯一停了下来,仿佛在计算,随即接着道:“约三至四万吨TNT当量。”
   
    我张大了口,却说不出半个字,只觉一股寒意冻彻肺腑。美军在日本投下的“小男孩”和“胖子”最大弹重不过四吨半,最大当量二点二万吨TNT。而眼前这枚A13的威力竟然接近前两者的总和。若是当年被付诸实战,其破坏力和对战局的影响简直难以想象:法西斯铁幕将笼罩整个世界,战火会将我们赖以生存的星球变成人间地狱,所有“劣等民族”在各种高效率的屠杀手段之下灭绝,成千上万的人国破家亡、流离失所,原本高达一亿一千万的伤亡数字会成倍增加,整个历史进程因此而改变。
   
    纯一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双生计划’不仅是一个极度庞大的保密方案,它同时还包括另外两个的意义:第三帝国将与其轴心国盟友同生共死,共同分享这个超级武器。而运至盟友的核弹将以‘孪生’的方式进行……”“孪生……?”我不禁住问道。“对,A13的成品一共四枚,分别藏匿在两个地方,其中一处就是这里。”纯一指了指脚下,接着道:“而两组运送队伍再次一分为二,由两条周密策划的路线分别运送一枚A13。”
   
    “意思就是说最终藏匿点有两个,而‘曛之魇’只是其中的一个,前往每一个藏匿点的运输队也有两只,分别携带一枚核弹,这样,四只队伍同运送失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如果四组运输队全部安全抵达……”比尔自顾自的说着,突然停了下来,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才接着道:“老天,就会有四只核弹!”
   
    四只远程核弹!那就意味着可以在弹指间令得上百万人灰飞烟灭。我心中骇然不已,万没有想到我们历尽艰辛找到的“宝藏”竟然是这样一件超级杀人武器。“那另外三枚……”我颤声问道,纯一淡淡的道:“运往这里的两枚之中,有一枚已随着被美军击沉的潜艇坠入马六甲的深海之中,另外两枚……我不知道,那不是我应该知道的范围。”
   
    “谁应该知道?!”纯一的轻描淡写让我有些莫名的愠怒,不禁提高了音量“你又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纯一一怔,随即笑了笑,低头不语。我近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大声喝道:“好!那你告诉我,那些稀奇古怪的鬼东西又是什么来头?”
   
    纯一突然浑身一震,大声叫道:“嘎乌米!”。“什么?”我莫名其妙的看着纯一。“嘎乌米!”纯一再次重复着这个奇怪的词,随即喉咙里“赫赫”作响,猛地将我一推,口中用日语大声叫喊起来。一张脸极度扭曲,短短数秒竟然从恐惧到愤怒,然后是朝圣般的虔诚,之后又再转为恐惧,表情不断变换,仿佛恶灵附体,说不出的狰狞诡异。
   
    纯一口中的日语说的极快,嗓音竟也随着表情在不断变换,时而尖利时而低吼,双手在腰间乱抓,像是要掏拔什么东西。我根本听不懂纯一再说什么,正思索如何制止他,如同发作时一般,纯一突然就安静了下来。那种怪异的眼神再次一闪而过,随即到:“我们走吧,时间不多了!我会在路上向你们解释‘嘎乌米’。”我刚张口要问,却被比尔抢先道:“雅子,雅子她在哪里?”纯一依然是淡淡的道:“她就在我们要去的地方。”
   
    从坑道的另一边穿门而出的时候,我一回头,容纳那枚导弹的深坑中正有什么东西蔓延出来,仿佛一片紫色的水迹。尚未看清,洞顶的强光便熄灭了,而我们眼前的通道顶灯亮了起来。
   
    徐徐上升的通道不断的转弯分岔,在纯一的引领下我们快速前进,毫无阻滞。“……‘嘎乌米’用了很长的时间寻找,之后便是更加漫长的等待……”纯一也不回头,不疾不徐的话音在通道中引起轻微的“嗡嗡”声,仿佛梦呓“……等待在这个新家找到一个适合的‘植入点’,无数代的更替之后,‘嘎乌米’终于感觉到了下面传来的极其微弱的震动和辐射,那久远得几乎被遗忘的温暖让‘嘎乌米’动用了仅存的一点儿力量加入急速下坠的碎石和冰块群,朝‘植入点’冲去。”
   
    “厚厚的外壳消失殆尽,甚至还烧掉了一层隔膜,‘嘎乌米’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前往近在咫尺的植入点。‘嘎乌米’终于要面对‘最终时刻’了。所以当那几乎难以觉察的辐射透入‘嘎乌米’的核髓之时,又一层隔膜被其自身电离分解掉,因为‘嘎乌米’很开心。”
   
    “‘嘎乌米’终于找到一个替代的‘植入点’。暂时逃脱了‘最终时刻’。”纯一停下脚步,转向我们,却将自己的脸藏在阴影里“我们也到了。”纯一的身后是一道气密门,我疑惑道:“到了哪里?”“逃生的地方——‘河童’之家。”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18 19:58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四十八章    湮灭
   
   
    我脑中混乱到极点,纯一的解释不但没有令我释然,反而引出更多的疑惑。这种叫做“嘎乌米”的东西究竟从何而来?是一种怎样的生命形态?它们是被纯一所说的“震动和辐射”吸引来的不速之客还是“双生计划”中的一个组成部分?纯一又怎么会知道这一切,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为什么一再重复“时间不多了”而“河童之家”又是什么东西?熙攘纷繁的思绪令得我不禁头痛起来。恍惚间见纯一握住气密门的把手旋开了门扇,一股咸腥的湿气扑面而至。
   
    跨入门内的刹那,我几乎以为又回到了鲨鱼池的顶上,随即发现脚下这个水池的形状并不是鲨鱼池的圆形,而是一个长方,四边等高,我们立足的这一边有一条平行的坡道,约一人宽窄,斜斜往下没入低于池沿三四米的水面。而水面之上横桓着半截巨大的物事,如鱼如梭。
   
    我几乎以为那又是一枚A13导弹。顺着它“脊背”上一条似缆似管的东西往上看,才发现穹顶之上有着一个十分宽大的锥形结构,底边的尺寸比水池还大,以钝角往上汇成一个尖顶,那情形犹如从一个长方形的金字塔内部仰望,淅淅沥沥的水珠正从上面渗滴下来。这种构造分明是为了方便开合的同时又能抵抗住深水水压,“这是一艘潜艇?”我吃惊的叫道。“是,一艘微型潜艇。”纯一点了点头,抬手指着且沉且浮的潜艇道“它叫做‘河童号’。”
   
    身后的比尔突然出声问道:“雅子到底在哪里?纯一,你不是说……”纯一抬手止住了他,朝潜艇指了一指。比尔立刻沿着坡道冲了下去,纵身跃上潜艇,俯身朝一个圆形的舱口中看去,我这才发现潜艇的进出口敞开着,舱盖翻转在一侧。比尔发出一声欢呼,转身探脚,很快消失在潜艇之中。纯一也跟了下去,跃上潜艇后却不入内,指着舱口朝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挂在舱顶的一盏蓄电池灯发出昏暗的光亮,正随着艇身的浮沉微微摇晃。明暗不定中,我看见雅子斜靠舱壁躺着,面色苍白,紧闭着双眼,胸口的起伏倒还和均匀和缓,仿佛正在恬睡。环顾四周,潜艇内部比从舱口俯看到的还要狭小,三个人已经显得十分拥挤,甚至有些憋闷。我轻推了比尔一把,自己也退开一些,抬头朝纯一道:“好,你下来吧。”随即发现纯一双手扶着舱盖,正要合上。
   
    我几乎是窜上竖梯,一抬手撑住了舱盖,质问纯一道:“你这是做什么?!”纯一笑笑道:“这只潜艇的设计载量仅只两人,现在已经……”我粗鲁的打断了纯一,大声道:“四个人一起来,一定要一起回去!”说罢头已经探出舱门,使得纯一无法强行压上舱盖。脚下比尔也过来将我往外推,急得哇哇乱叫。纯一一把压住我的肩膀,突然大吼起来,我从未见过一向温和的纯一以这种音量说话,不由愣了一楞,连比尔也安静下来。
   
    “别闹了,习!时间真的不多了!”“你总是重复这句莫名其妙的鬼话,我不管,无论如何要一起走!”我也大声吼道,半身伏住舱口边沿,伸手要去推开纯一压住我的手臂。纯一重重一捏,力量大得惊人,吃痛之下我几乎要脱力掉入艇内。“看着我!”纯一的音量恢复如常,语气却不由分说,“看着我,习!”我抬起头,倔强的迎上他的目光,心中打定了主意绝不让步。纯一的眼中再次闪过那种莫名怪异的神色,突然瞳孔上翻,完全没入眼睑,整个眼眶中尽是眼白。随即眼底有什么东西浮起,仿佛一滴浓墨在水中晕开,却是紫色。
   
    我猛然一惊,重重的跌入舱内,撞击舱底的剧痛令得我呼吸一滞。比尔顾不得扶我,跃身朝竖梯上爬去,只听“咣啷”一声,随即一阵金属摩擦的“吱呀”声,舱盖已经密不透风的旋紧。我和比尔同时呆住,仿佛脱线的木偶,半天不能动弹。头上突然传来一阵“比啵”的噪声,一抬头,舱顶挂灯的阴影处有一个方形的盒子,声音正是由那里传出。噪声之后,纯一的声音响了起来,伴随着电流的“嘶嘶”声。
   
    “比尔、习,我现在正通过‘自操纵电缆’和你们单向通话,但时间不会很长,你们开始上浮的时候,电缆就会断开。”纯一停了下来,半天没有出声,我隐隐听到艇外哗哗的注水声,潜艇的起伏波动也剧烈起来。纯一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知道‘双生’有没有‘复生’、获得第二次生命的含义。‘嘎乌米’将我复生之时我便不再是以前的织田纯一,我……”纯一又停了一停,才接着道:“……我正在融入‘嘎乌米’,我正在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我听见纯一在喘息,仿佛抑制不住的兴奋。“……很可惜我们不能一起融合,我和‘嘎乌米’做了一个约定,让你们离开,由我来完成‘嘎乌米’的‘复生’……”“为什么?”我大叫着,忘记了纯一并不能听到。甚至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问的是“为什么让我们离开?“,还是”为什么能够给予纯一第二次生命的‘嘎乌米’却反而要纯一来完成‘复生’?”。艇外的水声似乎消失了,摇晃也减弱了许多,我知道那只不过是潜艇完全浸入水中,即将开始上浮。
   
    “‘……河童’号已经无法驾驶,而且我拆掉了尽量多的东西以确保有足够的空间,包括部分仪表和操纵器。不用担心,我也调整了压载水舱,它会以合适的速度排水让你们上浮,唯一的问题是氧气是否足够。请你们一定要尽量让自己冷静,不……要……剧烈动作……减少……消耗……”纯一的声音突然变得断续,头上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不知是否那个锥形的顶正在开启。
   
    “……替我……照顾雅子……”强烈的噪声使得纯一的话语几乎无法听懂,我努力的辨识着扬声器中传出的每一个字词。“……再见了……伙伴……我……想念你们……告诉雅子……我……”“嚓”的一声轻响,扬声器骤然静了下来,死寂一片。
   
    这些年来,我一直无法清晰的回忆扬声器静默之后的那一段时间,只记得上浮的潜艇内外有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而我和比尔却一言不发。记忆中上浮的过程仅有几分钟,但事实上几分钟时间不可能让我们陷入缺氧状态,所以,那一定持续了数小时之久。我还记得,昏迷之前,我尽力朝着舱盖伸出手去。
   
    后来比尔告诉我,坎都船长将我拉出潜艇的时候,不知道是缺氧的迷糊还是不能适应炽烈的阳光,我挥拳朝船长击去,随即跌倒,口中不住的叫着:“回去,回去救纯一,时间不多了!”。接下来的近四十个小时中,坎都船长一直让伊丽莎白号以最高航速前进着。
   
    我感觉到一下巨震,又仿佛是一个巨人低沉的咆哮。我清醒过来,头顶的甲板上坎都船长正在用土语大叫,比尔则再次高喊着他那句口头禅:“我的老天!”,我扶着墙摇晃起身,透过舷窗,我看到海平线上有一丝白线,宽不见头尾。随即我就听见了机翼高速旋转的轰鸣。
   
    从‘黑鹰’的机舱口往下看,滔天的巨浪正迅速掠过海面,气流的呼啸声掩过了引擎的轰鸣。伊丽莎白号只在刹那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残片都没有留下一星。坎都船长紧闭着双眼,不知道是对高度的恐惧还是不忍眼看爱船毁于一旦。巨浪远去,又在另一侧的海平线上缩成一条细细细的白线。回头看浪起之处,一朵巨大的蘑菇云遮天蔽日。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19 23:06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四十九章    铁筒
   
    降落之时,我才知道为什么两架黑鹰直升机如此戏剧性的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我们载走。宽大的飞行甲板之上,一群着美军海军制服的官兵之中,着西服的男子显得有些突兀。即使左右的两名士兵一直有意无意的拦住他,他此刻站立的位置也已经超出其他人两三步,正急切的望着在起降指挥官手中电光棒的指示缓缓泊停的直升机。螺旋桨带起的劲风吹起那人的头发,比起半月前在大学宿舍见到他的时候,竟白了许多。迈克尔·克林顿先生甚至没有来得及和他的儿子说上一句话,几个穿着白色生化服的人已经簇拥着我们迅速离开了甲板。纷乱中我的余光见一付担架紧跟一旁,其上的雅子依然沉睡未醒。
   
    之后的三天之中,我不曾见过任何人的脸,所有进入隔离舱的人都裹得严严实实,连目镜都是单向透明的。我每天除了满身涂上滑腻的药膏然后贴上各种探头,就是扎针抽血检查尿样,他们甚至还刮下我的一些表皮并剪下了一束头发拿走。我的所有询问都没有人回答。我要求见比尔和雅子,得到的也都是含糊其辞的推搪,唯一我所知道的,是墙上那张紧急逃生路线示意图右下角的缩写及编号:此刻我们身处的是美国太平洋第七舰队——小鹰号航空母舰之上。
   
    第四天,一次例行注射之后昏昏欲睡时,我被绑在担架上抬进了一架运输机。机舱中只有我一人。我咬破嘴唇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接下来又拔掉了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管子,解开了紧束带,当我推开两个卫兵和一个医官,冲出运输机机尾时我摔倒了,额角渗着血满身擦伤的躺在甲板上昏睡过去。隐约听一个仿佛离我极远的女声略带惊恐的说:“我给他注射的计量已经是普通士兵的两倍还多了。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这一次,运输机降落在夏威夷——“珍珠港”海军基地不远的檀香山,那里有着完备的治疗和研究机构。此刻我才大约知道,我们原以为好玩有趣的一场探宝行动,令得美方动用了太平上的七第、第三两只舰队,还未包括中国、日本、韩国及其他东南亚各国的的军事协助,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已将战备预警级别提升到了橙色。可以料想,和平时期一枚不在册的核弹突然引爆,敏感之极的各国之间处理稍有不当,便可能导致相互核攻击甚至引发一场新的世界大战。
   
    我没有用多少时间去思考自己到底是救了这个世界还是差点儿毁了这个世界,历历在目的尽是潜入岛中之后的经历和最后纯一说的那些话,这些记忆犹如铁板上的铆钉一般牢牢的深植在我的记忆中。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却越发清晰,犹如尖利的锥子刺得我隐隐作痛。每天夜里我都会被噩梦惊醒,只有满头大汗的蜷缩到屋角才会有片刻的入睡,梦中不是纯一挥舞着泛起紫色磷光的触角想要将我缠住,就是他犹如风化的沙雕,微笑着崩塌成一堆褐色的灰烬,甚至醒来后那些窗外透入的摇曳树影也会在我眼中成了蔓延的紫色绒草或迅速移动的多足怪。
   
    我仍然受到单独隔离,却愈来愈额难以控制自己的暴躁情绪。之后的三天里,我打伤了两个医生,连续三次夺了一名卫兵的枪,还有一位美丽可爱的护士小姐被我的凶相吓得摔倒,擦破了手肘。他们不得不锁住了房门,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比尔走了进来。我收回了已经挥到他鼻尖之前的拳头,将他紧紧的拥抱住。比尔也用力的回拥着我。随即又将我一把推开,皱眉正色道:“好了,习,我们应该理智一点,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我狂笑了起来,笑了很久,眼泪都流了出来。但我知道,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我又和我的朋友在一起了。
   
    “雅子在‘小鹰’上就醒了过来,不知道纯一用什么方法让她安睡那么长时间,不过这倒是一个完美的方法,雅子以最安全的方式度过了她最不愿意面对的诀别。而且……”比尔犹豫起来,半天才道:“医疗室说她怀孕了,还在初期的阶段,或许雅子自己都不知道。”“纯一知道。”我轻声道,顾不得比尔的惊愕,“纯一极有可能是通过那种叫‘嘎乌米’的东西知道的。或许这就是他和‘嘎乌米’达成约定,让我们离开的原因。”
   
    比尔低头思索不语。我接着道:“在我被‘修理’的时候,那些东西用摩尔斯电码告诉过我。我们也都必须完成‘融合’。它们需要有人带它们出去,去‘融合’一切。”"嗯,"比尔轻哼了一声,我又道:"原本我们没有机会离开。但是我不明白,它们具备的能力如此匪夷所思,甚至可以复活一个死去的人。为什么需要有人来帮它们来实现目标,它们到底又是什么东西?"
   
    我放慢了话语,一边整理思绪一边道:“我这几天反复的思考着每一个细节。虽然依然有着很多不明确之处,但大体上有了一个完整的猜测”“哦?说来听听。”比尔抬头看着我。“‘嘎乌米’来至地球之外,不知何故在茫茫太空中流浪,直到发现地球,然后它们一直在地球外层空间等待着。它们等待的时间或许有着成千上万年之久。我们在岛内所见,它们需要通过……‘寄生’……不!它们有足够能力完全改变宿主的形态甚至构造,将接触的东西改造成他们需要的各种样子。这应该叫……”“融合!”比尔接口道。我呆了一呆,却想不出更好的词汇来。口中喃喃道:“或许,这也是一种双生的形态?”
   
    我停了许久才接着道:“‘嘎乌米’是一种智慧生命,只是形态太过怪异,它们的个体单位应该非常之小,犹如细菌甚至更小。而它们的智慧形式很可能是一种‘群体智慧’”“你是说‘群体智慧’?”比尔不解的问道,我点点头道“是,比如蚂蚁、蜜蜂,它们的独立个体智力很低,但整体行为表现出来的智能却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比尔轻声道:“生命……真是一种奇妙绝伦的东西。”我清了清嗓子又道:“如果‘嘎乌米’要达到极高的智慧,那么必定有着难以想象的体积,比如一整个由‘嘎乌米’完全覆盖、融合之后的星球。”“也许原本它们就有那样的一个星球呢。”比尔道,“由于某种原因,它们不得不寻找新的家园。”“它们的家园毁灭了?”我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不可以是某种殖民计划呢?”我不由打了一个寒战,想象某种由数个星球“融合”而成的超级智慧生命体,真不知道是让人应该感到崇敬还是恐惧。
   
    "直到看见核爆云,我才知道纯一说‘时间不够’并不是指我们搬兵救他的时间不够了,而且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开启了核弹。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等我们回去,为什么?"我说着低下了头,用拳头敲着自己的脑袋。一个卫兵敲门进来,对比尔低声说了句什么,比尔看我抱头不语,起身跟了出去,立刻又倒转回来,将一个东西递给了我。我接过一看,正是在岛内找到的“小马包”上挂着的那只铁筒。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21 12:00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第五十章    往事
   
    我不知道比尔如何将这只铁筒保留了下来,或许用到了他父亲的某些影响力。筒身被擦拭得很干净,盖子上有一个簇新的标签标示着“本物件无辐射、生化物及其他污染,经X光透视内部无危险物品”,我轻摇筒身,里面有咚咚的声音。合上房门,我坐在窗前的小桌旁,拨开了筒盖上的搭扣。
   
    打开盖子的瞬间我才认出,这个唯一可以证明我们曾经历过的那场噩梦的东西,不过是二战时期一件很普通的德军单兵装备——防毒面具筒。筒内并没有面具,也没有外表的斑驳锈迹,只有一本黑皮小书,我翻过筒来轻轻一抖,最先掉出来的却是一枚勋章。
   
    勋章由金质的十字、双剑和像树叶组成,后来我查询过相关史料,这是一枚纳粹德国军方颁发的高阶骑士勋章,代表着极高的功勋,获勋者不超过十人。但我手中的这枚勋章黯淡无光,尚有一些细小的污迹,绶带中间的红色则如同干涸的血迹,成了黑褐色。小书是一本德文版《圣经》,皮质的封皮已有些霉斑,书页发黄,边角稍一用力便会碎成细屑。我小心翼翼的翻看着,顿时被经文之间空白之处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所吸引。接下来我所记叙的已经过整理,去掉了笔记中无关紧要的内容,但保留了一些模糊不清或语焉不详的地方,令得我们可以真切的管窥六十多年前那座火山孤岛内发生的事情。
   
    ”……日本人的潜艇离开已有一月,U-442依然未抵,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或许再也见不到乌尔这个可爱的混蛋了,他是U-442潜艇上手卷烟卷得最好的。啊,我已经快要记不起烟草的味道了……“
   
    ”……吉野和平山又去地面“找信号”。快到圣诞节了,盐山上已经白雪皑皑了吧,真想和伊萨贝拉一起去滑雪。我开始担心会被困在这里,虽然仓库中的补给我们三人一百年也吃喝不完,但我还是很担心。吉野和平山最近时常大喊大叫,他们以前用木条做剑比武的时候也会开心的喊叫。但他们现在挥舞的是锋利的军刀,而且用自己的血在头带上写字。希望不会有人受伤……他们没有带回任何消息,却带回来一个怪东西,据说这东西在地上砸出一个焦糊的大坑,不知道是不是昨夜的陨石雨中的一颗。“
      
    ”……耶稣啊,他们带回来的东西是某种活物,我从未见过类似的东西。我需要一些时间来研究它们,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不是么?希望吉野和平山不要再争吵了,我需要安静的思考……“
   
    “……吉野死了,他切开了自己的腹部。我不得不将平山打晕,否则他也会杀了自己。他们收到了信号:战争结束了,德国和日本早已投降。这样的结果对吉野和平山来说似乎难以接受,我却有些开心。更令我开心的是:我那美丽高贵的‘女武神’已经装配完毕,虽然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那些怪东西发生了一些变化,它们好像在生长,是什么促使它们开始生长?我至今对它们仍然没有更多的了解,我很希望可以有人一起讨论。平山除了在发射井下敲敲打打,就是把自己关在轨道间下面的空屋子里……“
   
    ”……我必须将那些怪东西放进铅箱封存起来,它们的变化令人害怕,应该有某种方法可以将它们彻底摧毁,一定有的,但我不知道那只被感染的蜘蛛去了哪里,这下面的洞穴太大太复杂,找到它的几率不会比说服平山不要发疯高出多少,今天平山要我帮着给‘女武神’灌料,发射井根本没完成,我们头上全是厚厚的岩石,怎么可能发射?他还叫喊着要‘砸碎一亿块宝石’*注*,平山已经疯了……“
   
    ”……那个怪物一定就是那只受感染的蜘蛛,还有那个洞穴……,耶稣啊,这到底是上帝的震怒还是魔鬼的恶作剧?我用火焰喷射器清理了好几个变异洞穴,但我知道这不是全部,它们蔓延得很快,现在已经不只是蜘蛛了,蚯蚓、地蛙、苔藓、菌菇都开始发生变化,还有一些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我发现了一个规律,它们都在朝着发射井而去,而且……吉野的尸体不见了……“
   
    ”……平山炸掉了通向地面的唯一通道,我趁平山睡着的时候进入了那只我总也叫不对名字的潜艇,我发现有人对它做了很大改动,它的尾舱尺寸似乎正好可以容纳那只铀反应弹。原来平山并不是想独自逃走,我想我明白了他所说的‘挽败雪耻’的意思,乘轨道间上来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一个人影紧随在我身后,但我确定那不是平山……“
   
    ”……我要逃出去,一定要出去!我从未如此强烈的渴望回到外面的世界,我疯狂的思念着心爱的伊萨贝拉,我疯狂的思念着家乡,思念瓦茨曼峰上的火绒草和国王湖畔的矢车菊,我要和她们在一起,相互拥有,不分彼此……但我已不能确定我的想法中有多少属于自己的真实意愿,我被感染了,我皮肤之下青色的血管正在变成紫色,我脑子里有许多的声音……我要出去!一定要出去!……我不能出去!不能让它们感染一切,感染我的伊萨贝拉……我要出去……我们……要出去……“
   
    身后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一回头,比尔正跨进门来。“雅子离开了。”比尔轻声道,“她父亲派了专机来将她接走。”“哦。”我应了一声,对雅子的不辞而别反而感到一丝宽慰,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扬了扬手中的圣经对比尔道:“你看过了?”比尔点点头,苦笑道:“至少我们知道坎都船长的故事并不是骗游客小费的传说。”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比尔又道:“我问过医官,你、我还有雅子都受到过很强的核辐射。”“什么?”我惊道。“但我们的血液中有某种东西保护了我们。”比尔接着道:“一种类似藻类孢子的生物,有着异常奇特的DNA。但它们似乎对血液中的盐分十分敏感,所以分解得很快,昨天开始我们的血样中已经没有了它们的踪迹。”“是在被“修理”时进入我们身体的么?”我喃喃自问道。比尔并没有回答我,屋子里出现了许久的沉默。比尔突然开口道:“我想我大约知道了为什么纯一要引爆核弹。”
      
    *注*:日本军国主义政府在战败前夕曾叫嚣若是盟军登陆日本本土,所有日本人都将尽一己之能将与“敌人”同归于尽。当时整个日本国上至老朽下至孩童无不为此接受神风式的自杀训练,谓之:“一亿玉碎”。

雨田多 发表于 2011-2-21 12:01

习羽冒险故事系列 之 《魇日》最终章    尾声
   
   
   其实我也已经猜到纯一为什么要那么做。
   
   “嘎乌米”在“修理”我们的同时以“融合”的方式使得纯一复生,而纯一经由连通一体的“嘎乌米”得知雅子已有身孕,正是这一点使得纯一恢复(或者努力保持)了自我意识,他答应帮助“嘎乌米”去到外面的世界,以换得我们的离开。或许对“嘎乌米”而言,很快我们就会跟整个世界一起与它“融合”,我们的离开根本毫无意义。
   
   另一种可能,纯一在“融合”的过程中也拥有了数十年前被“融合”的其他人的记忆,即“圣经笔记”的主人——一位德国科学家以及日本人吉野和平山,他们中的某一个残存下强烈的意愿——阻止“嘎乌米”出去。我唯一无法想明白的,是纯一如何可以引爆核弹而不被“嘎乌米”阻止。
      
   但我知道纯一做出这样的抉择,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妻儿而并非人类生存的大义。同样,“嘎乌米”所做的和打算要做的一切也不过是生存的本能,而非怀着入侵的邪恶目的。根据纯一含混的叙述,“嘎乌米”在太空中的旅行已经耗尽了能量,不得不在地球之外停留下来。而投在日本那两颗核弹发出的辐射能量吸引了它们,于是它们借助陨石雨进入大气层,最终找到了藏着‘女武神’的‘曛之魇’。而那位土著少年的遭遇则是一个不幸的意外。”
   
    我毫不怀疑‘嘎乌米’可以演化出足以在太空中保护自身的外壳甚至某种动力系统以穿越亿万星辰。它们也可以改造任何生物为己所用,甚至可以修复人类的伤残甚至复活生命,但它们却惧怕和我们的血液成分近似的海水,海水中的盐分会令得他们迅速解体!它们需要聚合到一定的体积才能拥有足够的智力,而那样的体积完全无法抵御海水的腐蚀。它们无意间错误的选择了‘植入点’,因而被浩淼的海水困住。
   
    “幸好它们犯了这样一个错误。”我想。
   
    那一个下午剩下的时间里,我和比尔相对无言。在比尔的提示之下,我在筒盖内面原本用来存放防毒过滤片的小盒子里发现了一个油纸包,与那枚勋章不同的是,纸包内的东西保存如新。那是一张黑白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女纯真而质朴,一身极具巴伐利亚特色的碎花长裙,金发扎成两条长辫,明亮的大眼睛有着动人的神采。照片背后用德文写着:“我的挚爱——伊萨贝拉”,照片之下是一朵干枯的火绒草。
   
    一周之后,我获准解除隔离,却转而开始接受无休止的盘问。当一切终于结束之后,我回国看望了我的母亲,她并不知晓我所经历的事情,只是责怪我不该如此恋家而荒废了学业。回到德国之后,我联络了我的几位父执,委托他们根据那本圣经和照片寻找它们的主人,但至今无果。
   
    比尔比我先回到学校,退掉了学籍之后不知所踪,最后一次收到他寄来的明信片,邮戳上的地名是一个叫做毛里塔尼亚的非洲国家,位于撒哈拉大沙漠的西部。多年之后,我和比尔在一个极特殊的情形之下相遇,才知道他花去了近六年的时间在世界各地寻找另外两枚A13导弹的线索,最终由于某个他不愿透露的原因而放弃。
   
    雅子回到日本之后断了音讯,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她将坎都船长接去了日本,一年以后坎都船长却又回到了霍尼亚拉。次年冬天,坎都船长的尸体和他的“新伊丽莎白号”在离海岸一百多海里的地方被发现,据发现他的渔民叙述,老头死于头部受创导致的颅内淤血,他的身边是整箱的烈酒和一大堆空酒瓶。
   
    我曾在我的超人小朋友苏波曼那些稀奇古怪的藏品中看到过一块石牌,上面铭刻着一些复杂而极具美感的奇怪文字。苏波曼告诉我,这块石牌来自据说因众神之怒而被毁灭的亚特兰提斯大陆,上面的文字是一句箴言:挡住太阳的或许是自己的眼睑,魇住梦境的往往是心中的恶念。
   
    如果有一天,人类被某种崛起的或外来的物种替代直至灭绝,或许,正是因为我们自己放弃了生存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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