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9:25

第 32 章

  到了皇城,雪已然下大,劲风呼啸,卷着鹅毛大雪,远处已看不见人,车行至安定门外,慢慢停了下来,护送的将领在边道:“夫人,宫内有人来迎。”
  我下轿,迎面跪满了人,太监宫女纷纷叩首:“奉圣上之命,恭迎娘娘回宫。”
  这阵势,我倒是没经历过,也没想到安朝会来这么一出,他不是还没做皇帝么,这就称呼上了,可见多少人等着巴结,我莞尔:“平身。”
  “娘娘这边请。”两名宫女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我,移向一顶软轿,一掀轿帘,里面一阵暖气扑面,原来事先用暖炉熏过,这倒是无所谓,反正我在良州已被冻惯了,我问:“孩子们怎么不一起?”
  “娘娘放心,皇上有吩咐,一切早已预备停当,皇子公主自有人服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原先一文不名的孩子,一转眼就成了皇子公主,权势真是个好东西,怪不得安朝念了半辈子,我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上轿。
  皇宫啊,我又回来了,十五岁进宫,一恍,竟有十年未归,那亭那水,那草那木,依稀还是原先的样子,耳边仿佛依然萦绕红绫她们的笑声,只是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一去不回。
  轿子停在玉宁宫,这里原先是凌帝的穆贵妃的寝宫,下来一看,竟改成沉锦宫了,估摸着原先所有的殿名都改了吧,安朝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八百年前的那次被凌帝凌幸,他还不快活了好一阵子。我环顾一周,还好,除了名字,这里没变,故地还是能带给我温情的,不禁感慨:“都没变啊……”
  宫女喜滋滋地道:“等皇上登基,说是要大修呢。”
  “这不挺好的吗?”我嘟囔,这人真是不改折腾的恶习。
  沉锦宫内想是经过了悉心收拾,仿佛全新的一般,我挂念孩子,更挂念安朝,没心情参观皇上所“赐”的华丽宫殿,可据说他在和大臣议政,中午才能过来,只好先沐浴梳洗。
  很多年没洗牛乳浴了,乍洗之下还真不习惯,说起来,也是就曾经太子府能让我这么奢华,宫里只有有地位的妃子才有这等待遇,可太子府的美好生活真短暂啊,没过几天,就去良州苦寒之地,带累得孩子们也粗生粗长这么多年,如今却是真的过上好日子了,再度拥有,只能让人更加珍惜,我陶醉地掬起纯白的牛乳,嗅着散发出的醉人的乳香,那些艰苦与悲伤,仿佛被水冲淡了,不留一点痕迹。
  头发太长,分叉太多,要修了。指甲一个月没剪,野人似的。脸上多年未经脂粉滋润,要好好收拾了。皮子不够滑,肯定少不了玫瑰油。养颜丹的味道,早已忘了。这十年岁月,有得有失,到底也是得的多,我心疼自己,却也满足。
  浴后被一帮人伺候着穿戴,我不喜人多,只留了两个,看那银盘里,只见株钗罗列,光华刺目,皆是见所未见的珍品,另一边,胭脂水粉,都用水晶或白玉盒子盛着,未打开便已闻得淡淡脂香,又有数件羽缎狐裘,黑白黄灰皆有,式样不一而足,供人选择。
  我内着藕色罗衫,中间银鼠短袄,外头罩了件白狐鹤氅,因想着颜色过于素净,选了五凤朝阳的挂珠钗,红宝石镶金耳坠,待到腕上饰物,只见仍戴着从不离身的玉镯,还是安朝母亲的遗物呢,一时便舍不得褪,随便选了个翡玉戒指就完了。
  穿戴完毕,也不及用饭,我嘱咐把又又和寸寸抱来,老长时间不见,怪挂念的,不一会儿,奶娘抱着两个小宝贝来了,我接过,挨个抱了会儿,因怕首饰刮伤孩子,又放到榻上,哄他们睡觉。
  “妈妈妈妈!”再再蹦蹦跳跳地来了:“妈妈,你怎么只哄妹妹呀?”
  “你长大了嘛。”我拍了拍再再的肩膀。
  再再笑着,红光满面:“什么时候才能看见爹呀?”
  “就快了。爹忙,待会见到,别一个劲缠他,知道吗?”我语重心长地:“现在爹不比以前,你记着别惹他生气,现在不是在王府,你不听话,他下不来台,是要拿你作法的。宫里是讲规矩的地方,记住了吗?”
  再再眨着眼睛:“那爹就不是爹啦?”
  “爹还是爹,只是爹也是皇上。”
  “哦。”再再随口答应了,显然对皇上这两个字不以为然,从前的生长环境使他过于单纯。
  我不禁有些担心,担心孩子适应不了,却见再再玩着他的小披风,楸上面五颜六色的毛,我忙道:“别拽,小心坏了。”
  “这毛真好看。”再再捏着一根:“妈妈你看,这样是绿色,转一下,就是紫色,好好玩啊。这是鸡毛吗?”
  我为儿子的土老冒汗颜了一下:“这是孔雀尾巴后头的毛。”
  “孔雀是什么样儿的?”再再没见过孔雀,再度陷入沉思。
  “以后会看见的。”宫里什么都能看见,想看的,不想看的,好看的,不好看的,都能看见。
  眼看快到中午,外头忽而一阵珠帘响动,我从榻上站起,一回身,只见安朝正笑吟吟看着我,分开一年,即使是老夫老妻,也分外想念,我投到他怀抱,一时有些哽咽。
  他拍着我的后背:“好了好了,还是那么孩子气,我不好好的吗?”
  我打量他,唔,没缺胳膊也没少腿,反而比以前精神了,不禁破为啼笑。
  “这样一打扮,真是漂亮多了。”他也打量我,不忘摸着再再的头:“长高了。”
  “爹爹,我好想你啊。”再再一蹦多高,惹得安朝笑得见牙不见眼。
  “还不是要谢谢你吗?”我锦上添花,满足他的虚荣心:“没你辛辛苦苦,出生入死,我哪有今天?”
  他立即大笑,眼角皱纹一条条地,像裂开的土路,声音之大,吵醒了熟睡的女儿们。
  “来,爹爹看看女儿。”他三步并两步来到榻前,俯首一看,立即惊呼:“这么漂亮?”
  我无比自豪,指了指鼻子,意思是还不是我把她们生的这么好看。他抱了又又,又抱了寸寸,爱不释手,啧啧称奇:“竟然这么像我,真漂亮。真是太好了。”
  我郁闷,一句话就把我的功绩抹去,竟然是像他一样漂亮?!老大你照照镜子嘛,没自知之明怎么行呢?要实事求是嘛,怎么能歪曲铁一般的事实呢?
  “名字起了?”
  我清了清嗓子,道:“又又,寸寸。”
  他侧目:“什么意思?”
  “把对字拆开,一对宝贝嘛。”我得意洋洋。
  “女孩儿,怎么不起个优美的名字?”他道:“比如兰麝啊,月瑶啊……”
  “越粗鄙的名字越容易养活,这都不明白。”我用手指抵他的额头。
  他亲了亲女儿们:“也是,随你吧,反正还有公主名号,想个好的就是了。”
  我原以为他要和我争辩,没想到这么好说话,看来这个皇帝没做得专横,反倒随和了:“你越来越好了。”
  再再因见皇宫处处新鲜,大人谈得又是与他无关的事,吵着要四处逛去,我也就由他去了。
  “长大了,懂事了呗。”他等儿子走远,耸肩而笑:“老了。”
  我摸着他的脸,从额头到鼻梁,从鼻梁到下巴:“我多喜欢你变老呀。”
  他凝视我一会儿,问:“吃饭了么?”
  “没呢。”
  他轻声:“为了等我?”
  我无声地笑,他起身:“我也没吃,商议一早上乌七八糟的国事,肚子早空了。”
  命人传膳,须臾便齐了,我们对坐着吃饭,聊些彼此的近况,气氛温馨,其乐融融,虽是宫中,却和在家一样。这顿饭把我的风尘和不安都吃去了,我越看安朝越可爱,觉得真是跟了个好男人。
  他下午要去筹划即位大典的事,我陪着他睡了一个时辰的午觉,就要走了,他见我有些恋恋不舍,便道:“从此就在一块儿了,有什么舍不得的。”
  “没舍不得啊。”我眨眨眼。
  “我走了。”他握了握我的手。
  “晚上来么?”
  “自然。”他道:“不然还能去哪儿?”
  “三千佳丽啊。”我摊手:“我怎知你去哪。”
  “嘘!”他伸出一根指头,竖在我的唇上,我笑,张口欲咬,他忙抽手,小人得志地走了。
  安朝走后,我忙谴人去找辰儿,问他怎么还不来,三请四邀的,这耍得什么小孩脾气呢,谴的人去了又回,禀道辰儿说自己不舒服,明天自会拜见父皇,不用我操心。我的好意第无数次被无情地拒绝。
  他傍晚就回来了,隔得老远,便听笑声朗然,每走一步都意气风发,我问他遇到什么喜事,他让我猜,我哪能知道,只好应付他,说肯定因为大典在即,他当即笑着夸我聪明,我倒,也不知是我聪明,还是他变笨了。人遇到大喜之事,真是什么伪饰也去掉了,还原本来面目,只想众人和他一起高兴。
  我们匆匆用了饭,他便让不顾我的惦念,让奶娘抱走女儿,跟前一没人,他立即笑嘻嘻地拉着我的手,往床上拽,我哭笑不得,这,这,这也太直入主题了吧?不由得怀疑起他这一年是否真的没有女人。
  我有意减缓他的攻势,托托拉拉:“我不会把你身子伤了吧?”
  “怎么说?”
  “怕你吃得太饱,为了面子,不得不在我这继续吃,撑坏了嘛。”
  他咬牙,使劲捏了把我腮边的肉:“就知道你舍不得不问!”
  “问了又怎样,知道了又怎样……徒增烦恼。”我低下头:“有时候也知道我傻得很……”
  他苦笑:“其实对天发誓很傻,既然你都这样了,那就发一个吧。我安朝对天起誓——”誓字拖得老长,一直看着我,我眼巴巴地:“怎么不继续?”他苦着脸:“真要啊?我都觉得没意思。”我捶他,他笑着承受,然后抓鸡一样将我倒拎,扔到床上。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9:26

第 33 章

  次日,他醒得早,于是开始折磨昨夜折腾得筋骨酸疼的我,被他叫醒,只得靠在床头,听他滔滔不绝讲述自己的英雄史,仿佛天下是他一人打下的。
  “那贱人老远便跪在阶前,捧上玉玺,哈哈,你猜得到她的神情吗?仿佛从前受的苦,都不算什么了,那贱人……”
  我聆听着,顺便出神发呆打瞌睡,揉揉眼睛挠挠头发,他还在兴致勃勃地讲述压倒性胜利的每个经过与细节,我忍无可忍,插话:“哎,你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他淡淡地:“我原先不是同你说过?”
  “你真要那样?!”我倒吸一口冷气,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善待他们?”
  他一笑:“先让他们尝尝我在良州尝过的滋味。你以为他们还有一点自由?不过是给外面的人看,里面什么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我默然,活菩萨不太现实,是不是?我也不想装,他们的确恶有恶报,害了我们身边数条人命,也让我们过了十年几乎是暗无天日的生活,当我们小心翼翼地探听京城的消息,惟恐有人要了我们的小命时,当我们节衣缩食,省下可怜的一点钱贿赂侍卫,只求对方别太为难我们时,心中确实滚过无限恨意,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自古皆然。
  “别让孩子们知道,据说汉惠帝看见已成人彘的戚夫人,吓得精神都有点失常,阿弥陀佛。”
  “这才对嘛。”他拍拍我的脸:“这才是配得上朕的皇后嘛。”
  “嘎?”
  他微微一笑:“怎么,我不是早就说过?”
  我张大嘴,怀疑他的智力或是我的听力。他的确很早就说过,又在起兵之前反复提及,青绢,我欠你一个皇后,青绢,我还欠你一个皇后……声音犹在耳畔,可这只是说说,说者与听者,都应该深知啊。
  “我不想当皇后,不想了。”我靠在他胸口:“你别为这个和大臣们争,天下初定,为这个得罪他们,不是什么好事。我只是一心为你好,不惹麻烦,怎好再给你添乱呢?”
  “放心,我承诺的什么时候没兑现过?”他抚着我的脊背。
  我以退为进:“不要了,不要了,有你就够了。”
  他定定地道:“看着吧,这个皇后,我一定为你争来!”
  我低吟一声,滚在他怀里,嘿嘿,我是势力女,送上门的凤冠,不戴白不戴,凭什么便宜外人。他不提也就罢了,偏是个守信人,他提,我拒绝?我又不傻,又不崇高,怎么地,老公得势了还不让我沾沾光?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这我是懂的,所以只当额外的好事,可以小小的期待一下,高兴一下,好比买颗菜,人家赠送个萝卜,说回家拿让我等等,我定是会等的,又不是我来回跑路,反正白得。
  即位大典如期举行,因大臣为后位争执不下,便空着,真正做上了皇帝,安朝就开始力排众议,坚持皇后非我不可,简辽、尹清屏等一干人,一向和安朝一个鼻孔出气,岂有不赞同之理,一时间和反对派的文臣武将好一通对立。
  “什么社稷稳固,不就是说,我娶了他们的女儿就稳固,不让他们得意便想尽办法动摇,朕在良州的时候倒没见过他们一面,一个个缩头做乌龟,得了江山,一个个不要命地贴过来,狂吠什么稳固!”
  我安慰他:“消消气,他们没气到哪,你倒气坏了身子,岂非不上算。”
  “难道他们还能逼宫?”安朝梗着脖子,很不服气的样子。
  我叹息一声:“天下最快活的就是皇帝了吧?可皇帝也受拘束,说到底,谁不受拘束?即使天上神仙,也有玉皇大帝管着,就是玉帝老儿自己,也顾及威信颜面,处处受制。”
  “我不是怕受拘束,回想先帝,也是如此,将反感硬扭成喜欢,将喜欢的生生放手,就连心爱的女人,也无法保全。”
  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我问:“什么喜欢的女人?”
  “一个妓女,大臣说进宫有辱国体,父皇只得作罢,心却不死,有时暗中派人把她弄进宫来,一解相思,后来琰妃的家人知道了,暗地里毒死了她。”安朝冷笑:“大臣们就是这等猥琐,自己收了烟花女子做小,也不是新鲜事,朕封个贤妻良母做皇后,抹脖子上吊地反对,难道你还不如个粉头?哼!”
  我比较关心先帝的小艳史,追问道:“那先帝知道琰妃毒死了她,有没有报复?”
  “孩儿他妈,琰妃的家族世代征战沙场,手握重兵,先帝难道不想过安生日子了?知道了也只有假装不知道。”
  “难道琰妃不知道如此一来,会失去先帝的宠信?”
  “笨笨的孩儿他妈,他们彼此早就恨出一个洞。”安朝笑了笑,颇有所感:“先帝死后,后妃树倒猢狲散,各自谋生路去了,灵前竟无一人凭吊,连素日最亲密无间的宠姬,也没哭过一声。有时我就想,要这么多女人干嘛?美是美,多是多,高兴是高兴,可无一是真,不知道的,还可以骗骗自己,知道了的,骗自己都难,唯有收心养性,守着丑婆子渐渐老去……”
  我听着,心里本来很美,忽闻最后一句,险些气个半死:“谁是丑婆子!?”
  “你不愿意当?”他懒洋洋地:“告诉你,想当的多了,我才不勉强。”
  “你休想换一个!”我揪着他厚实的耳垂,左右旋转:“休想休想!”
  立后之事,想是戳着大臣们的尾巴的一根棍子,安朝的力施得大了,他们痛得直跳,嗷嗷乱嚎,要死要活,安朝稍微松一点,那些尾巴就卷住棍子,令其完全动弹不得。
  安朝为立后的了事,瘦了一圈,可见压力之大。
  我的戏也唱得差不多了,深知希望渺茫,又怎舍得再折腾夫君,一次逛御花园,我找着机会,便道:“放弃吧。”
  他摇头:“不!”
  “我知道你的心了。”我将手掌贴在他的胸口,心脏有力得跳动着,直把力量也传进我的心里。
  他看着天边云霞,倔强地:“不!”
  我忍下狂笑的冲动:“乖,听话。”
  “都到这份上了,你想退就退了?”他鄙夷地看着我。
  我一惊:“你不是已经和他们撕破脸了吧?”
  “快了。”他咬牙。
  此举不智,十分不智,无论如何,撕破脸面都是下策,试想,我若当真如愿以偿做上皇后,今后如何与众人相处?即使大家表里不一,粉饰太平,一旦遇事,能指望着有我向着我吗?我的孩子,他们能真心拥戴吗?以后的日子,可就甜中带苦了。
  我忙道:“不要了不要了!我原先是故意激你的,你别得罪众人,得不偿失啊!”
  “故意?”他侧目。
  “人家就是想尝尝皇后的感觉嘛,反正是你先提的,我就顺水推舟……我知道很难,但我想试试,我知道我没那个命,就是想试试看。”我低下头,说完,又抬头,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反应。
  他盯着我,半晌,恨恨地道:“你这个——”
  “我愧疚我忏悔。”我点头不迭。
  他的神情之复杂令人无法形容,占比较多的是想笑又想哭,想哭而哭不出来的感觉,许久,终于泄了一大口气:“反正是我先提的,反正我本就应该为你争取。”
  我立即笑道:“你太好了!”
  安朝的面容恢复成一种庄严,一字字地:“我本来,就很好。”
  于是我们经过协商,主要是因为我的自愿退出,安朝同意了放弃力争后位,世事本就是这样,一个巴掌拍不响,我放弃,他也就不再勉强自己,又在我的劝说下,不再顾及放弃后的面子问题,你好我好大家好。
  我发现我竟然是个无私的女人,顾全大局,这四个字在我身上得到了最佳体现,我的心灵得到了升华,我的灵魂得到了洗礼,我无欲无求,风月无边,已至化境……
  我好难过,我还是好难过啊!!!
  为了安抚我这颗受伤的心,安朝在非强迫的情况下,自愿为我摘了一百朵紫罗兰,其实要这么多花也没用,但据他说,他回去要把这些花全部插到我的头上,以应“山花满头”的典,并以此纪念十年前,我们在太子府花园,我那朵失败的芍药和他那支成功的紫罗兰。
  原来,人可以这样幸福。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9:26

第 34 章

  安朝放弃为我争取后位之后,大臣们除了大赞皇上圣明,就是把他们的女儿,或是未嫁的女性亲眷的画像第一时间呈给圣上,为此安朝冷笑了直好几天,说的最多的就是:“不让你当,也不能便宜他们,为悼念前太子妃,追封睿贤皇后,国丧三年,凡内外臣工,一律不得嫁娶,三年之后另觅新后。”
  这招毒得无怨无悔,损得天地无光,我第一次听闻时,曾抑制不住,笑倒在床上,翻滚数周之后意犹未尽,回味无穷。
  过瘾是十分过瘾的,但凡事不可太过,把狗逼及了都跳墙,这道理安朝当然深知,说是这样说,哪能真的付诸行动呢?所以诏书上把三年改成三个月。
  三个月也过足了瘾,而当我喜不自胜的时候,发现因为忌喜庆,女儿们的百日宴也办不成了,可谓害人终害己,损害别人的利益,也要随时准备好牺牲自己的利益,总之天之大道是积德行善啊。
  这段郁闷的时期,定下了三件事,第一就是我的名分问题。安朝说,不当皇后,怎么着也得是个皇贵妃,可恨没有比皇贵妃更尊贵的封号,然后他说,要不叫贵贵妃?天贵妃?最贵妃?我笑得抽筋,连夸他太有才了。皇贵妃定下了,就是大号的问题,这点安朝踌躇了很久,挑选了很多优美的字眼,据他说都不足以形容我的好,我老实不客气地说,那是因为我的优点太多,一个字概括不了。
  我的全称最后定为裕瑾皇贵妃,包含了这个初立的王朝对自身的一切的殷切期望。
  还有就是又又和寸寸的封号问题,经过我们的一次较大的争执,两次小打小闹,终于正式确立,又又为繁硕公主,寸寸为荣熙公主,主要还是安朝想出来的,我肚子里没墨水,只配想又又啊寸寸啊这类小名,最后一句是安朝说的。
  其三便是辰儿和再再的地位,因为太子之位是敏感话题,我和安朝都自觉地回避了,两个孩子目前都封了王,赐了王府,因为再再还小,我舍不得和他隔得老远,安朝于是特旨一封,命二皇子入宫居住,直至成年。
  我们这娘儿几个的大典统统被压到三个月之后,这使我对安朝由先前的夸赞连连变成抱怨不断,他也颇为自悔,深刻领悟到与人为善的重要,为此特赦了许多因站错队而即将身首异处的大臣,命其还乡,终身不得入京。
  不愿意的事,拖了再拖,还是躲不掉,三个月后,热火朝天的选后开始了。
  人再怎么多,再怎么优秀,我知道安朝一定有所属意的,果然,他说黄广义的女儿是第一人选,没有人再比她的父亲更有助于王朝的社稷,安朝说完,恨恨地嘀咕:“虽然也是最不遗余力反对立你为后的人。”
  这就是无奈吧,烦透了那个人,却不得不接纳他的所有,据说黄相的女儿出了名的高傲,安朝见过一次,回来后提都不想提,可见反感之深。他不喜欢被人算计,也不喜欢被人强迫,如今是二者兼而有之,且是他自己让步,大有不知心恨谁的意味。
  立后大典,我称病未去,在回荡于整座皇宫的钟声的伴随下,摘下那玉镯久久凝视,仿佛能从中看到过去和未来,端详这只镯子已成为我新生的爱好,冰凉的玉质经常被我握得热乎,目光一转,又落到册封皇贵妃之日,祭天时穿的礼服上,宽大而华丽,大红与金,交织成一片耀目的梦境——太真实,真实得像梦。
  我告诉自己应该满足,果然就满足了。
  大典可以不去,平时的交际,躲也躲不掉,有时过节,还要主动给小我十多岁的皇后请安,年龄摆在那儿,不是不委屈,且皇后不是宽厚人,倨傲而眼空四海,很不懂事,不高兴就不理人,让人下不来台,高兴了就变了法儿的讥讽两句,总之表达一个意思:看你不爽。
  虽然明知小孩子不懂事,犯不着跟她计较,有时却也气得不轻,每到这时我就和安朝诉苦,为了不落下挑拨离间的恶名,我只哭,从不口头上占她的便宜,虽然凭我口才能把她损得欲哭无泪,但我是贤惠的女人,换句话说,是假装贤惠的女人,怎么能自毁形象呢?而且我展示我的口才,就没安朝什么事了,这机会,我得留给安朝。
  “别哭了,我也烦她,从没见她正眼看过人,什么东西!老子还是天子呢,她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反了她的!过了这个月,求朕朕都不去中宫,让她哭去吧。”
  我不着痕迹地燎火:“那你国丈岂不要……”
  “娶他女儿就不错了,睡不睡他女儿,他管得着?敢逼我,逼急了老子就不去了,他还能撂挑子不干?他舍不得!”
  “她终究是皇后哇,若是……若是对我……”
  “这我倒是忽视了。”他沉思一会儿,从怀中取出一快方方的黑黑的令牌:“这是大内侍卫的调令,此令一出,宫里侍卫,皆听其派遣,他们只听令于朕,皇后也没权利调遣,收好,不到万不得以,千万别亮出来,让人知道,定要说你干政,吵出来麻烦就大了。”
  我接过,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你呢?给了我,你怎么办?”
  他笑了几声:“不用此令,他们照样莫不敢从,这东西对我来说,本就是虚设。”
  我的目的达到,以后受了气,就不哭哭啼啼了,安朝奇怪于我的变化,我声称我要变得坚强,不能给他带来烦恼,又说了许多体贴的私话,我们的感情越发好了。
  黄皇后中人之姿,身形瘦削,最引人瞩目的是那小腰儿,丰满的胸脯一路往下,突然细下去,葫芦也似,一双长腿,女人也忍不住多看两眼,暗自嫉妒,脸盘儿虽算不上绝世,到底是长眉秀目,肌肤紧致,整个人散发着只属于青春的独特气息。
  如果不是这可厌的性格,我几乎可以确定安朝会迷上她,还好她不是温柔可亲的懂事孩子,老公被人分去的怨气,也可小小地减去一些。
  于是我更全心全意地对待安朝,一个月后,安朝果然不再去她的寝宫,我暗自得意,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连走路都雄赳赳气仰仰了。做了这么些年女人,我总算是彻底悟道了,爱情是要心机的,感情是要培养的,分寸是要拿捏的,爱一个人,是要想尽办法让他知道的,当你把自己变成他的习惯,江山易改,你这个本性,对他来说是永远难移的。
  你们说,我容易么?
  当我自问自答,我太不容易的时候,就看到我的长子安再摇摇晃晃地向我奔来,我由懒懒散散要睡不睡,起身变成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的儿子急切地扑了进来。
  “再再,你十岁啦,不能向以前一样动不动蹭着妈妈。”嘴上这样说,可行动和内心背叛了话语。
  再再的小脸满是泪水,抽抽噎噎地:“妈——妈。”
  我这才注意到儿子神色不对,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乖乖,谁敢欺负我儿子,不要命啦?我抹去他的鼻涕和眼泪:“怎么啦?”
  “爹……父皇打我!”再再指着屁股。
  我脱下他的裤子,一看,险些没晕过去,小屁股上老大一片青紫,几乎曼延到膝盖,我这个心啊,猛然一下抽痛,痛到骨髓里:“为什么打你?!”
  “父皇问我,将来想做什么,我说……呜,要做厨师,做好多好吃的东西吃……父皇就生气啦,拿尺子抽我……”再再哭到窒息。
  我拉上裤子,吩咐宫女上药,又让太医开了个发散的方子,安顿再再睡下。一切停当,便招来再再的贴身太监,责问皇上打孩子时为什么不劝,那人跪下,磕头不止:“皇上雷霆之怒,说凡是上去劝的,都拉出去砍了,奴才不敢上前啊。”
  “即使没法儿劝,也该通报到沉锦宫来。”
  “皇上说谁敢与您通消息,一律打死!”
  我的心猛一坠,眼前又复一片漆黑,每到气极都是这样,哪还能说别的话,只剩挥手的力气。那太监战战兢兢地退下。
  他要谋杀孩子吗?下这样的死手,以往,他可是一句重话都不和再再说的,再再细皮嫩肉,怎比得了辰儿,被他打惯了,这一下可如何是好,这伤可何时才能痊愈呦……
  我坐到床边,开始哭,这一哭又联想到老公被人瓜分的委屈,和未来模糊不清的郁闷与恐惧,竟止不住了,连自己都吃惊,一双眼睛里竟然能蓄这么多泪水。
  夕阳西下,我继续伤悲,才不管被他看见,会造成什么后果,打我可以,打我的孩子就是不可以,谁碰一下我就和谁拼命,我一无所有,命却有一条,谁要谁拿去……呜呜。
  “好了,你还没完了。”他不紧不慢地进来;“老远就听见你叫魂了。”
  为了不吵醒再再,我转移了地方,来到外间,他去床边看了一眼孩子,也跟我出来。刚到影响不到再再的范围,我骤然回身,双拳紧握:“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懒懒地:“就知道你会来这么一出。”
  “再再不是你亲生的?他小时侯你比我还上心,怎么,当了皇帝,儿子就不是儿子了?”
  “不就打孩子嘛。”他语重心长地,尾音拖得老长。
  “孩子是用来打的?!”我怒目圆睁。
  他笑了笑:“打都打了,别说了。”
  “你还笑的出来!”我上前扑打:“你还不如打我,把我打死拉倒,你再娶漂亮姑娘,又年轻又可爱又生孩子给你打——”
  “好,好,我承认打孩子时手重了点儿。”他闭着眼睛:“快啊,打完了睡觉,我累着呢。”
  我顿时失去了揍他的勇气,关键是我心疼啊,虽然拳头没多大,打个几十下也怪疼的,可我更心疼儿子,于是只能折磨自己的眼睛,坐在椅上,接着哭,所以女人啊,一旦爱了,没别的好处,就是折磨自己,还痛并快乐呢。真是悲哀。
  “不打你,打你我手疼。”我别过脸。
  他揉着胸口,笑得没脸没皮。
  “当厨师怎么啦?我就觉得挺好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我嘟囔。
  “就是有你这样的娘,这小子才这么不成器!”他毫无先兆地爆发了。
  我顶回去:“不成器怎么啦?干嘛非要成器?”
  “妇人之见,妇人之见!”他连连摇头,郁愤地仰头:“目光短浅,误人子弟!”
  我冷笑:“先成人,再成器,连人都不是,再出息,我也不稀罕。”
  他寒下脸,死死盯着我,半晌,一字字地:“你说谁?”
  “谁都说。”我无视他的脸色,淡淡地。自己心里有鬼,凭白无故捡骂。
  “嫌日子太平你是非要折腾点儿东西出来!”他原地转了个圈,像只找不到尾巴的狗,又像被苍蝇惹到的大水牛。
  他发飙了,我好怕怕啊,我冲着墙壁上的影子苦笑,这一夜呵,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9:26

35 章

  “你说,你还有啥不满意。”他拍着桌子,义正词严,掷地有声:“你说,你能说出来,我就做!”
  我愣了愣:“没啥不满意。”
  他无奈而愤然:“一个无所求的人不会这么难缠!”
  不满意的地方多了,说的过来吗?我苦笑:“那我保证不说话就是了,从现在开始。”
  “你不说话更难缠!”
  这就不好办了,总不能自杀吧,怕你的就是我死都死了,他还说,你死了最难缠,那我就只能希望自己没有来过这世界了。
  “跟你讲道理,永远讲不通。”他单手插腰,指点江山,做伟人状。
  大家评评理,我们谁难缠。
  我困意袭来,揉着眼睛往里走:“睡不睡,不睡拉倒,我要睡了。”
  “得罪天子你还想睡?”他面目狰狞,一步步向我逼来:“要睡也是我睡你,你这个欠收拾的女人……”
  你这个欲望无底的男人,我暗道。作为一个具有丰富性经验的女人,我能像小姑娘一样被禽兽吓瘫吗,我一声嗤笑,主动勾上他的脖子,享用他的双唇,当他的欲望之火被我点起,火候正好时,我突然撤离,留下一个等待焚烧的躯壳。
  他猛兽似像我扑来:“卑鄙阴险!”
  我左躲右闪:“让你横行霸道!”
  毕竟是男人,步子大,体力好,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我,我徒劳地挣扎,换回了更深的禁锢,他已将我箍得动弹不得。蜘蛛网上的飞虫,越动粘得越狠,而我是多么庆幸我是人,蜘蛛网是安朝,欲望的添实就是我们大餐。
  卧室被占,没关系,到处是战场,安朝将我放到了光洁的桌面上,扫荡下地的茶壶茶杯滴溜溜地翻滚,我听着悦耳的破碎声,紧紧闭上了眼睛。
  安朝在我上方,可忙活半晌,就是不入不了主题,我等得不耐烦,睁开眼睛,却见他不知所措地眸子里,散发出一种惶恐与不安。
  “怎么了?”
  “不知道。”他喘着粗气:“怎么不行?”
  我十指在他光裸的背上游移:“慢慢来。”
  他受到鼓舞,卷土重来,忙活许久,有些烦躁地:“还是不行。”
  我的嘴唇都酸了,兴奋劲儿也过了,看他没精打采,也打不起精神,别过头:“算了。”
  他下地穿衣,我也缓缓地从地上捡起四散的衣衫,漫不经心往身上披,我道:“让人把再再弄回去吧。”他点头,我刚想叫人,突然听他道:“又行了。”命运真是会捉弄人啊,我苦笑着被他重新抱上桌子。
  当我玉体横呈了有一刻钟,对方依然白忙活时,仅有的那点耐心也耗光了,我坐起来:“你不是说行了么?”
  “我也不知道。”他比我烦多了:“怎么回事啊这个!”
  这种事急也没用,且越急越不行,我安慰他:“也许白天太累了呢?没事的。”
  “不累。”他盯着墙壁上我俩的影子出神。
  “别想了,今天不行就改天嘛,这东西又不会变质。”我笑道:“过两天就好了,我有预感。”
  似乎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而我又没瞧不起他的意思,他面子无损,很听话地睡觉了,这个夜晚得以平静地过去。几天之后,我们又施行了一次,和上次基本相同,还是一开始火热,真枪实弹的时候又发臭弹,郁闷得安朝饭都没心情吃,唉声叹气说着什么未老先衰。
  “要不,换个样儿试试?”他灵机一动:“老是这式样,也许是没新鲜劲了呢?”
  虽然知道起不了什么效果,我也欣然同意,于是一连换了十几种,春宫画册研究了再研究,还是没有改观。
  再信任他,我也不禁怀疑了:“你是不是嫌我老了?”
  “哪有。”他道:“以前不都好好的,难道你这几天迅速急速光速地衰老了?”
  我破涕为笑:“贫嘴。”
  “不是你老了,是我老了。”他沉重地叹息:“才三十八啊,不至于啊,怎么就突然老了呢……”
  “你不是心里也想嘛,还在想,就不是老啊。”我亲吻他的鼻头。
  他白我一眼:“所以你们女人就是不了解男人,八十岁老头都偷看女人上茅房呢,老归老,心不死啊。”
  “那你也如法炮制吧!”我过转头,不理他。
  “要不喝点补药?”他轻飘飘的声音,这种话,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奇耻大辱,也实难出口。
  我看着他:“鹿血?你喝过吗?”
  “当然没有!”
  我也知道是白问,从前他很勇猛的,所以我这个曾经顿顿吃饱的人,一旦饥饿也是十分难忍的,想到以后都是这样的日子,也就不觉得滋补一下有什么不妥了:“要不就试试吧,找个口紧的太医,配副可靠的方子。千万记住,别乱吃药啊!”
  “这我自然知道。”
  太医找了,方子也开了,药配了也喝了,一个月后,还是不见好,不但不好,简直是越来越差——他连接吻都没激情了!经过严密地思考和判断,我果断地决定停药,因安朝的郁闷已经无已附加,我也就不责怪他乱出馊注意害人害己了。
  没有激情的生活是乏味的,不到半年,我就迅速地枯萎了,呃,我是指我的心,本人依然漂亮,请不要误会。
  “我想了一个办法。”某日,安朝极其谦虚地来到我的面前。
  我问什么办法,他支支吾吾,半晌方小声地道:“办法就是……找个宫女试试。”
  “你就是嫌我老!!”我炸了:“为什么不直说,拐弯抹角地羞辱我?!”
  “不是不是。”他连忙摇头:“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找个宫女,试试我到底怎么样,我这就想找个答案,只要知道在她那儿没问题,立马撤回来,什么也不干,绝不会对不起你,我发誓!”
  “你在我身上找不到答案吗?”
  “不是越精确越好嘛。人家一个实验得用好多条小白鼠呢!”
  “我是小白鼠?”我凄苦地望天。
  他不耐烦:“难道你不想知道?我被这件事折磨两个月了,你想让我死啊?再这样下去真要抑郁而亡了!”
  被他这样一缠,又看他实在是郁闷的样子,我内心松动:“真的只要个答案?”
  他重重地点头。
  “去吧。”我轻轻一挥手,像同意再再去花园玩。
  安朝披着晨曦去了,半日,带着正午的热气回来,当我以充分的心理准备和巨大的好奇心开口询问结果时,他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抽动起来,“哇”一声扑进我的怀里大哭:“真的不行了——”
  啊,真的不行了,他不是男人了,我也做不成幸福的女人,苍天啊,你对我何其残忍,好不容易过上舒心日子,老公又变相地被阉了,为什么世事古难全呢?
  我好不容易接受残酷的现实,安朝仍然在我怀里哭泣,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这个时候,他需要宣泄,我不打扰他,过了一刻钟,见他悲伤缓解不少,才拍着他的大脑袋:“好了好了,没就没吧,又不是活不下去。”
  “太伤自尊了。”他把头埋在我的胸口,不愿离开。
  “不说谁知道,大不了我吃点亏,你天天来,造成我被专宠的假象,不过你要保护我啊,我这可是被架到炉火上烤呢。”
  他不可置信地:“你不嫌弃我?”
  “你是我夫君呀。”我微微一笑:“待我人老珠黄时,你也不嫌弃我就是了。”
  他抽噎着:“可我不是男人了……”
  “胡说,太监才不是男人呢。你这个能恢复的,保不准哪天就好了。”我轻轻拍打着他:“别想那么多,想也没用,心情好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它就忽然痊愈啦。”
  他抬起头:“真的?”
  我给了他极其肯定的笑容。
  他忽然脱离了我的怀抱,整了整衣衫,又到镜前,扶了扶发髻和镶着夜明珠的金簪,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对着镜子,应该是在自言自语:“朕还是朕,还是皇帝,还是天子。”
  这个时候说这番奇怪的话,什么意思?我心念一转,立即洞察了他的心理,不禁暗笑,这一系列的动作,是想挽回自信,同时试图忘却种种性事上的无能,这项男性自尊得以维系的活动,他否认了,我自然不能时刻提醒,当下也装作一切没有发生,我淡笑:“当然是皇帝,皇帝是安朝,安朝是你,本朝最杰出的君主。”
  “你这奉承的可没有朝臣们高明。”他笑了。
  我起身,搭上他的肩膀:“自然了,人家嘴笨,肚子里又没墨水,只能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温和,捏着我的下巴:“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个小妖精?”
  “因为我有颗年轻的心嘛。”我凝视着他,嫣然一笑。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9:27

第 36 章

  其实我还是不是小妖精,和我们的生活已经无关,他已无须在这上面受诱惑,我也不需要展示妖精一面勾引或掏空他的所有,我们的关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纯洁之境。一对夫妻拥有着挚友般的默契与肉体上的纯洁,真不是好事,可我有什么办法,得不到安慰,难道另寻?那还不至于,我爱安朝,安朝爱我,没有亲密缠绵,也不算很大很大的事,或许,是安朝的爱让我忍受一切。
  可是三十岁啊,无须多说,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是需求最大的年纪,哦,我的充实的心灵寂寞的身体,如何平衡?
  得不到平衡,那就只有不平衡,因为好处也不是没有。
  自从安朝的小尾巴抓在了我的手里,他变得表面风光而内心虚弱,竟然开始受我左右,比如,我说再再的功课太紧,他又实在不是做学问的料,安朝就小做让步,不再每日考量儿子的功课,也不再打儿子,儿子过上了轻松自在的少年生活。
  “你不是说希望儿子知书达礼吗?”他问。
  “强扭的瓜不甜,再再是彻头彻尾的纨绔,好吃懒做,吃不得苦,打小我就知道他不是治国安邦的材料,勉强教成状元,又有什么用?”
  因为确是实情,安朝考虑一番,也就不再勉强。
  其实我还有另一番私心,辰儿比再再,优秀不止半点,辰儿好比天上白龙,而再再就是地上蚯蚓,这差距,瞎子都能看出来,让再再学一肚子诗书,再懂些权术机关,到时和辰儿争个你死我活,一来对不起死去的许荷,二来,我亦痛彻心扉。再再是皇子,不愁吃穿,天天撒钱,都撒不穷,何必去争那高位?手足相残,重蹈覆辙,他也绝不是忍辱负重老成持重的安辰的对手。
  朝盛二年,安朝赴江南巡视河工,大臣建议帝后同行,安朝不便拒绝,便询问皇后的意思,黄皇后凤体违和,不愿长途跋涉,此事就此作罢。
  安朝走的前一晚,我总是觉得心里突突的,忍不住说出心中疑虑:“这大好的亲近机会,她会放弃?”
  “八成怨死朕了,免得看了憋气。”
  “我怎么觉得没那么简单……”
  “放心,她没那么大胆子,敢在朕不在时动你,回来朕扒了她的皮。”安朝道:“你不是有调令吗?她若有风吹草动,尽早准备,凡事行在对手之前,不愁不胜。”
  有了安朝的指点,我心里有了底,他一走,我就点兵派将,留意中宫的一举一动,不过持续了一个月的备战状态,对方似乎没什么异常,反倒是黄皇后比以前安分许多,小脸柔弱而憔悴,像极心死的女人。
  原来她不去江南,是因为心已死?
  好吧,我承认我小人之心,也承认我的小小自私,但是不能让步,绝不!老公是我的,一开始就是我的,你是后来的,后来的就是活该,谁让你非要来?
  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认命吧,美人儿。
  安朝走了,说句伤人的话,其实我的生活变得很轻松,少了一个自以为是的男人,成天在你眼前转悠,占据你的空间,剥夺你的精力,奴役你的精神,老公偶尔不在家的感觉,真好。再再也有相同感受,声称父皇不在,自由多了,玩得也尽兴……安朝你看,不是我嫌弃你,事实俱在,我也无能为力。
  再再喜欢甜食,成天嚷牙痛,边嚷牙痛边继续嗜甜,为此我控制他了一阵子,但习惯一旦形成很难改变,不让他吃,他又蹦有跳又吵又闹,让人不得安生,无奈,丧失耐心和心疼孩子的双重作用下,我纵容了再再。
  “妈妈,我要和小路子掏鸟蛋。”
  “危险,不许去。”
  “妈妈……”
  我板着脸:“不是说过要叫母妃的吗?”
  “母妃,你这儿怎么没有吃的呀?”再再一计不成,改变了方向。
  吃东西总比爬高上低的好,虽然再再已经成了小胖墩,我笑着吩咐:“拿新蒸的栗子糕来。”
  “青绢美丽,青绢美丽!”廊上鹦鹉见到端来的栗子糕,扑扇着翅膀,粗嘎嘎地叫着。
  宫女把糕放在桌上,再再当即揪下一块喂它:“再再英俊,再再英俊!”拿鹦鹉吃了糕,果然含糊不清地学舌:“英俊,英俊!”
  我笑不可抑,浮秋送的绿鹦鹉果然讨人喜欢,教什么说什么,平时我就爱教它说青绢美丽,青春永不老之类,果然趁着人多说了出来,看看,多长脸啊,我笑道:“再再,让它说妹妹可爱。”
  再再掰着糕,逗弄着它,没想到鹦鹉突然猛地扑扇翅膀,狂跳乱叫,羽毛飞得到处都是,再再吓得跑了老远,我们正面面相觑,只见它忽而停止扑叫,落下秆子,若不是脚爪上拴的链子,这就要掉落在地。
  “怎么了?”我奇道:“病了?你们快看看。”
  一个太监跑去看了一番,回道:“娘娘,死了。”
  死去的鹦鹉羽毛犹艳,挂在架子上,像只风鸡,随风摆动,我又是诧异又是心疼:“怎么就死了?”
  “不像得病,倒想吃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没吃什么呀,除了这糕。”我的心猛然一沉,喝道:“再再,把糕扔了!”
  再再吓得一抖,半块糕落地,我忙上前:“吃了么?”
  “没有。”再再摇头。
  吓得我灵魂出壳,汗湿重衫,我摸了摸再再的脑袋,用尽平身力气忍下一窜一窜的火气,尽量用一种平静的声音道:“没什么,栗子变质了。把许侍卫叫来,本宫有些话问他。让奶娘把两位公主抱来,公主感染了些风寒,需在我这儿住几天。派人去趟辰王府,请辰王进宫。你们,不许离开,刚才的事,不准向人透露一句,否则,后果你们知道。”
  众人答应,自去办理,我只觉一阵阵头晕,说不出的难受:“鹦鹉弄走,别让我看见。”
  须臾,女儿们来了,我接过,仔细查看一番,还好,一切正常。我抱紧他们,只觉心里发苦,又痛又苦,恐惧伴随憎恨,敢毒我孩子,居然敢毒我孩子?!母性的能量在我体内升腾,毒我没关系,反正你本就想害我,可就是不能毒我孩子,还好奸计没有得逞,要是再再有个三长两短,老娘撕烂了你!
  许侍卫来了,我拿出调令,布置一番,不一会儿,辰儿也来了,不明所以地问我为何招他进宫,我再也忍不住,一腔愤怒化作悲伤,哭着向他倾诉了受害的全过程。
  “父皇不在,此事发生,原也有理,只是她胆子太大了些,我敢担保,黄广义必然蒙在鼓里,都是她女儿筹划的好事。”辰儿问:“消息可走漏了么?”
  我摇头:“没有,原先在的就四五个人,现在都在这儿,一步也没迈出去,我就是怕打草惊蛇,逼的某些人狗急跳墙,只编个说法,说是栗子糕没吃,原样撤回去了。让你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你多加小心,她一计不成,说不定又改变方向,对付你了呢?”
  “这您放心,她还不敢,再说女人没孩子,首先要对付的就是另一个女人。不然,母亲去我那儿住几天,暗的不成,怕是要来明的了,怎么说都是皇后,身份压人,到时有个什么,除了父皇,谁又能保得了您。”辰儿看着我,甚是诚恳。
  我心头一喜,这倒是好办法,混到安朝回来,什么事儿都不算是事儿了,可一想,又颇不妥:“从来没有妃子到皇子的府上住的,我俩年纪又不差多少,这一去,好事者又趁了意,不知造出多少谣言。”
  “也是。”辰儿沉吟:“一时无法,只望母亲多加保重,万一有个什么,谴人告之,孩儿必定尽力护其周全。”
  “好孩子。”我心头一热,照顾他这么多年,到底是个有情有义的。
  辰儿走后,我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开始审人,这房里的人,一并问了个遍,通通一问三不知,表示自己的无辜,其实我也知道,栗子糕这东西,不是汤水,若要下毒,只有和面的时候有机会,必然是御膳房里有皇后的人,倘若要查,这动静就大了,此时实在不宜,只有等安朝回来,方能查个水落石出。
  安朝啊,你何时归来?
  草木皆兵的日子度过一天少一天,煎熬了两个月,安朝也该回来了,眼看日子近了,天天只盼不要出事,皇后那死贱人烂婊子丧尽天良不得好死的女人能安生些日子,她不给脸不要脸,我还能压后报复,若是仍不知悔改,再次犯事,就别怪老娘的小宇宙威力太大了!
  也许我平日给人的印象太和气太好说话,以至软弱可欺,即使欺了也不会有什么后果——侍卫在某天夜里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此人手中拿着一个不起眼的瓷瓶,正欲进入沉锦宫正殿。
  瓶中是鴆酒,小太监是沉锦宫里打杂的,我闻讯顿时明白,她这是要故伎重演,不禁觉得以往太过高估皇后,可一审才知道,原来远不是这么回事。
  据吓瘫了的小太监说,这瓶鴆酒不为毒我,藏在个隐秘地方,只等第二天“刺客”来袭,皇后命人来我处搜查,翻出这东西,人证物证俱在,我就是谋害皇上意图谋反的罪魁祸首。接下来的事不用多说,戏文里有的是,或当场格杀,或刑囚过度,反正是死定了。
  大夏天里,遍体生寒,如寒冬腊月掉入冰窖,我竟被人如此憎恨,以点观面,平时还不咒死我?想必针扎娃娃,剪纸画符,不知道用了多少咒人之法,而我竟安然无恙,真要感激上苍有眼。
  我暗自咬牙,心中冷笑不止,贱人,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你当我不敢呢,还是没这个本事?不过是想万事和气,太太平平过日子罢了,当真玩起这些,你当我会输给你?未免有些不自量力。想当年,老娘十五岁进宫,凌帝后妃无数,日日上演明争暗斗,尸骨无存,虽是周围人如我一般,没有争的必要,冷眼却是看着那些高处人争来斗去,精彩无限。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我的少女时代可是看着这些好戏度过的。
  不为自己,也为孩子,我不想孩子哪天莫名其妙地夭折,也不想我死了,富贵被人夺去,老公被人享用,这么些年吃的苦,白白倒进了水里,听不到一声响,我最不喜欢白忙活!
  燃烧吧,小宇宙!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9:27

第 37 章

  “抓刺客,抓刺客!”喊声由远及近,渐渐来到沉锦宫前,有人扣门,声称刺客跑了进去,为了皇妃安全,需要入内搜查。为了不让人起疑,我一开始并未放他们进来,僵持了好一会儿,对方态度强硬,又称奉了皇后意旨,我这才软化,极不情愿地命他们进来。
  这伙人看似搜查,其实都是配角,主角是领头的小眼睛的年轻人,该名小眼哥哥掩饰了一番,渐渐像目标靠近,到了昨日小太监藏匿之处,一搜,空荡荡,啥也没有,再搜,还是连根毛也没有,我忍住笑,看他不知所措又有些抓狂的样子,甚至瞧见他流出了一道道冷汗,再也忍不住,背过身,把笑容奉献给殿柱,然后回头,正色道:“可搜出什么了?”
  小眼哥哥四处看了看,明显很是郁闷,跪倒:“未曾发现刺客,惊了娘娘的玉驾,罪该万死。”
  “还有什么地方没搜?”
  “全部察看过。”小眼哥哥道:“属下告退。”
  “等等。”我对着准备撤退的一干人道。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我微微一笑:“既是宫里进来刺客,只搜我这儿,未免不妥,皇后宫中可曾派人搜查?”
  小眼哥哥“呃”了一声,正待答话,我岂肯给他说话的机会,立即命令左右:“请许大人派人赶赴中宫,此刻既不在这儿,八成是逃到皇后娘娘那儿去了,娘娘安全要紧,命他速去。”
  左右领命而去,我担忧地望了望外边,叹道:“不知皇后怎样,我这眼睛怎么老是跳呢?不去一趟,还真不放心,皇上说皇后年轻,命我多加照顾,这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和皇上交代?”我不待众人反应,边说边往外走。
  须臾,到了中宫,我命侍卫冲进去,厚实的宫门洞开,皇后站于其后,和身后的人一样,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估计是等待时机,第一时间去我那儿断案,真是急不可待啊,我将仇恨化做一腔热情,三步并两步奔了过去,握住皇后的手:“妹妹,你没事吧?”
  “我……”皇后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强笑:“姐姐,你怎么来了?”
  “听说宫里进了刺客,原以为藏在我那儿,谁想没有,我估摸着是到了你这儿了,你看皇上平日里那么疼你,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怪我不知相护?”我动情地演讲完,转身喝令许侍卫:“搜!放过一处,拿你们是问!”
  搜查开始,皇后终于回过神来:“放肆,谁让你们搜的?!我的宫里没刺客!停下!”
  “不搜,又怎么知道?”我给了她一个明显的冷笑。
  她似乎察觉出什么,眼中寒光一现,正待说话,身后有人道:“娘娘,搜出一张纸。”是许侍卫,他上前,将一张折着的信纸递予我。
  “不就是张纸么,难不成刺客还能变纸?”我笑着接过,抖开看了看,开始并不怎么地,越看脸色越差,最后惊恐地看着皇后:“妹妹?!”
  皇后莫名其妙:“这是什么?”
  我沉声道:“妹妹,皇上待你不薄,你怎能做这种事?!”
  她依旧是无辜的表情,愣愣地看着那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我递给她,她接过一看,眼珠险些掉下来,张口结舌地:“这……这不可能,我没写过这封信,谁属我的名?谁想栽赃我?根本没有这回事!”
  我拉下脸,不客气地夺过,交给许侍卫:“保管好,等皇上定夺。”
  “你们诬陷我!你——你是故意的!”皇后大叫,指着我:“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玩的什么花样,想诬陷我,没那么容易!谁会信你的话,谁会信一张破纸?!”
  我侧目,冷冷地注视,竟然骂我,真是本末倒置,动了动嘴,本想已牙还牙,想想还是算了,怎能跟她一样没品呢?我笑道:“人证物证俱在,没什么诬不诬陷的,妹妹,你好大胆子,竟和黄将军私议谋反,这件公案,我没资格裁夺,皇上回来,自然有人办理。我劝妹妹这几天收收性子,好好等皇上回宫罢,不然来不及被治罪,自己倒气出病来,岂非不划算之至。”
  “你——”她通身颤抖,竟是说不出话来。
  “俗话说事不过三,妹妹,你知道我的意思,我若一直作鱼肉,岂不真要过了三?”我阴恻恻一笑,命人保护皇后安全,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而去。
  报了仇了,真高兴,一扫前日怨气,我施施然摆驾回宫,迎上金灿灿的阳光,舒心地长出口气。这就是生存啊,沉重而苦涩,却又痛快。
  安朝回宫的日期和他说的一样,这家伙,真是准时。大难不死,后福这不就到了?我喜滋滋地站在宫门口迎接,远远地看他过来,笑着向他挥舞手绢,做童心未泯状。他喜欢端庄的女人,但也喜欢偶尔活泼,这样方不觉无味,做了十多年夫妻,我把他的口味摸得透透的。
  他握着我的手,我俩并肩进了沉锦宫,用完膳,我亲自蓄水,让他洗去一路风尘,蒸汽氤氲的浴室,金色龙头的嘴里吐出涓涓细流,印着大理石的浴池,不知是太热,还是他的笑容显得太亲切,黄白的光令人有些晕眩,我道:“你洗吧。”
  “别走啊。”他从水里冒出,湿淋淋的手拽住我的腿。
  “干嘛?”我甩他的大手,可甩不开。
  他端详我,微微一笑:“我怎么觉得我一回来,你的脸色就格外的好?”
  那不是刚才用力了嘛,我啐道:“自做多情。”
  “来嘛。”
  我一惊,只觉他的手在用力:“别胡闹!”
  “陪我洗会儿,一个人多没劲。”他软语央求。
  “我,我还没脱衣服呐……”
  “下来吧!”他猛一用力,我重心不稳,扑通一声跌进水里,呛了几口水,好不容易才站住,抹着脸上的水,只觉得自己像极落水狗,衣服头发自然湿透了,好不狼狈:“你看你!这成什么了。”
  他幸灾乐祸地笑着:“让你扭扭捏捏,这就是报应。”
  我挑起一只眉:“报应?”趁他不注意,将水泼到他的脸上,手脚并用,下蹬上泼,他猝不及防,又被密集的攻势所阻,一时间无法还击,我奸计得趁,笑得好不肆意。
  “哪能让你得了意?”他大吼一声,惊涛骇浪向我袭来,我抵挡不住,顿时告饶,他趁势把我逼到池壁上,紧紧贴住,大喘粗气。
  好熟悉的感觉,我甚至有种幻觉,他恢复了从前的勇猛,我们对视,才知道他也有这种意思,于是两个湿淋淋的人咋咋呼呼地爬出浴池,实行一番,一顿折腾,上上下下半晌,快把太液池滚遍了,奇迹也没出现。
  命啊,这都是命。
  回到床上,更衣睡下,两颗平静的心终于能够说点这些天发生的事,我便将皇后所做一系列的恶说了,当听到在栗子糕里下毒,幸好没毒到人时,安朝的牙床发出“咯啦啦”的声音,仿佛在咀嚼难咬的硬物,然后是鴆酒事件,此事安朝的拳头已经握得发白,最后说到次日派人搜查,他突然大喝一声:“贱人!”一跃而起,大步走向外殿,摘下墙上悬着的双剑,呛啷啷一声拔出,我吓得连忙追出来,只来得及抓住他的裤腿,人也扑倒了:“你干什么呀,你要干什么?!”
  “不杀了那贱人,难解心头之恨!”他咬牙切齿,面色铁青。
  “他父亲是丞相啊!”我死命拖着:“你是爱我还是害我,为了我杀了国母,天下人的吐沫都能把我淹死,你这个皇帝也成笑话了……”
  他怒道:“放手,你这是妇人之仁。我不在她就想要你们的命,我岂能日日都在?”
  “那也得用个稳妥的法子!”我爬起来,抱住他:“就算为了我,也不要卤莽,好吗?”
  他看着我,过一会儿,怒气渐渐平息了,五官也恢复常态,举起我的手,吹了吹上面的破皮之处:“拖的?”
  “可不就是你这个不知道心疼人的。”我打他一下。
  “还不是被贱人气的。”他嘟嘴。
  我也嘟嘴:“你气性好大,怎不听人说完呢?”于是我又把后边发生的事绘声绘色地形容一番,却没把皇后最后的狼狈相尽情描绘——她都可怜了,我算啥?绝不能让男人觉得女人可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说,你是栽赃他谋反?”他笑了:“怎么想出来的?”
  我吐舌头,颇为得意:“只是想,要整就整到底,你不是常说杀人杀死吗?平常的罪名,太便宜她,且有翻身的机会,只是谋反这一条,却是皇家大忌,自古这一罪,也不知冤死了多少人。”
  他想了想:“你做的对,策略也好,布置得也不错,我从前竟小看了你。”
  “可不就是嘛。”我抖了起来:“她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要是你,就做个针扎娃娃,来个巫蛊之术。”他漫不经心地。
  “那多老土,我也不好咒你嘛,而且……”我凑在他耳边:“你不是说那些老牌权臣,仗着有功,横行霸道不把你放在眼里,只要有机会,定要洗一次牌,压压他们的威风?我这样,岂不一举两得,里外都占便宜?”
  他侧目,郑重其事地凝视我半晌,看的我都有点别扭,仿佛每根毛都被拎起来展示。
  我问:“你看我干嘛?”
  “没什么。”他移开视线,回到床上躺下。
  先前那样吵闹,现在这样安静,我有点不习惯,推推他:“困了?”他转过身,含糊地应了声。我又推他:“你准备怎么处理?”他沉默一会儿:“没想好,再说吧。”我撇嘴:“不信,你会没想好?”他咳了一声,道:“睡吧,你还用我说?”我不解:“什么意思?”他笑了一声:“胸中有丘壑,还用我瞎指点?”
  这人好怪,好好的不知道犯什么毛病,让人摸不准脉,我背过身,不理他,望着那一团漆黑,渐渐地也有些睡意,正朦朦胧胧睡去,身侧忽而有个轻微的声音:“你根本不需要我保护。”谁呀这是,讨厌,我哼唧一声,彻底睡熟。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9:28

第 38 章

  炫耀聪明才智,恐怕是人类的通病,我亦不能免俗,即使有意经营一切。
  第二天,安朝走了,我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昏昏欲睡中想起昨晚那轻飘飘的一句话:你根本不需要我保护。费解半晌,可算明白了,他这是嫉妒了,不,不能说是嫉妒,他一直看不上我的智商,应该说我伤他自尊了,让他觉得从前自己的保护很多余很可笑。
  我怎会不需要他的保护?我一直是依赖他的,没有他,我不知道幸福是什么,失去他,我连死的心都有。遇到大事,没他的指点,我茫然不知方向,即使是小事,也习惯自己拿主意之前听听他的建议。我怎会不需要他?
  从前我也有忘乎所以,炫耀小聪明的时候,他并不介意,只当小丑作怪,娱乐视听而已,为何如今这么小事变大,无事生非?难道是我将这件事闹得太大,令他不好收场?或者是性之一事太郁闷,影响了夫妻间的相处?也许两者兼而有之。
  真是欲哭无泪,人家都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我把事搞得再大,也并不为过,正当防卫嘛,难道让我束手待毙,任人鱼肉?我呸!人不犯我,我可以和气得跟弥勒佛似的,人若犯我,且犯到七寸上,必然还击,黄蜂尾后针。
  这件事看似小事,不解决却后患无穷,我总不能老是装傻吧?不装傻就感情裂缝,这谁受得了?想到此处,我拍板,小心翼翼又有何用?他喜欢你,就是夜叉也无妨,不喜欢,即使仙女亦无济于事,照样踢得老远。好在安朝还喜欢我,这就好解决的多,我筹划一番,搓手而笑。
  “娘娘,有个叫红绫的女人,说是您的旧识,非要见您一面。”小宫女在外边道。
  我骤然站起,红绫?她竟然还在京城?
  “人在何处,快请进来!”我奔向门外,环顾一周:“人呢?”
  “还在安定门口,怕是骗子,不敢放她进来。”
  “你才是骗子!!”我怒道。
  小宫女被我的张牙舞爪吓到,飞也似的跑了。
  好一会儿,那小宫女领着红绫来了,远远地瞧着她,我已热泪盈眶,三步并两步地迎了上去,握住她的手,打量全身,一时说不出话来。
  倒是红绫比我坚强,拭了拭泪道:“这珠光宝气的,竟认不出你了。”
  “妮子,你既在京城,怎么不来找我?初回京城,你也找不着,紫绡也去了南边,竟是一个故人也没有。”我哽咽道。
  红绫一笑:“如今你是皇贵妃了,我一介草民,怎敢上门冒犯?”
  我打她:“去死,你还是那要死不活的调调!”
  “你不也是老样子。”她拉着我,从头到脚,将我这身华贵的装束看了个遍,不住点头:“我们三人中,原来你才是个有福的。”
  我打量她,不禁有些自卑,这妮子十年如一日,容貌竟未大变,依旧柔柔的弱弱的,如同风中小白花,而我已是人老珠黄,靠脂粉首饰遮掩衰容了:“这些年,你做什么呢?看你这样,似乎没吃什么苦。”
  “还是要谢谢紫绡,指了条明路给我,又借我一笔钱,原先赚了点儿小钱,后来钱挣钱,越聚越多,这些年,日子过的也还舒心。”红绫笑道:“我早摆脱那男人了,这些年也没再找,心如止水,其实也不错。”
  原来是不找男人,阿弥陀佛,打死我也做不到,宁愿为丈夫为孩子操心操成黄脸婆,呃,再说我也不怎么老嘛,原先那都是谦辞,嗯,谦虚是好品质:“这几年,你可曾见过紫绡?”
  红绫低头,红了眼睛,轻声:“别在这儿说。”
  “怎么?”我一惊:“不是出事了吧?”
  “还没看过你的寝宫呢,是玉宁宫吧?”红绫强笑。
  “是。”我们相携而入,而今日已非昨昔,人啊物啊,都已面目模糊,甚至面目全非,红绫环顾一番:“同以前不一样了,连宫名都改了……还有什么地方没变呢?”
  憋在屋里也气闷,我道:“花园没怎么变,只是过几月,也要大修了。”
  此时正值盛夏,大早上的,御花园已是暑气逼人,绕过芙蓉盛开的池塘,穿过长廊,红绫指着远处一块青翠的草地道:“是不是那儿?我记得当时你傻不愣登地蹲着玩水,皇上见了,让人把你弄进车里,你吓得什么似的,一个劲叫着紫绡的名字。”
  “可不就是。”我不禁失笑:“谁知道呢,见那桃花开得好,就折一枝来玩,谁想到皇上刚巧从那儿过。”
  “那桃树已长得这么粗了。”红绫叹道:“岁月真是最靠不住的东西,转眼就红粉变骷髅了。”
  我沉默一会儿,问:“紫绡出了什么事?”
  “四五年前的事儿了……”红绫望着天边云彩:“人早不在了,说了,又有什么意思?”
  我怔住:“不在了?”
  红绫依然望着远处出神,过一会儿,缓缓道:“说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我从京城赶去,人已经去了,只来得及看一眼尸首……病得全走了形,身子胀得像只球,往外泛黑水,臭不可闻……说是病死的,我看不像,倒像服了毒。紫绡我们都知道,不是轻生的人,八成有人谋害。可人都死了,查出真相,又有何用?我也没权没势,查无可查,只能每年生辰和清明,多烧些纸钱……”
  半晌,我还缓过神来,只觉胸中坠着铅,难受得窒息,紫绡竟走了,我在良州的时候走的,而我居然现在才知情,我盈泪于睫:“她那么精明的人,到头来居然被人谋害,老天不长眼,连这样好的人都不让多活……她比我们这些人都强啊,为人又仗义……她该有最好的结局啊,怎么就去了呢?!”
  “原先,我也极是伤心,万般想不通,渐渐的也就看淡了,最后都要走的。”红绫掏出丝帕,递于我。
  我凝视这方紫色丝帕,忘了拭泪:“这是紫绡旧物吧?还是那年我们在少卿府相聚,她赠予你的,你竟留到现在。”
  “多少是个纪念。”
  是啊,人来人去,能留下什么?只有物如故,然而物在,人又岂能复活。
  日头有些毒,我又站了半日,有些头晕目眩,便建议去凉亭里歇会儿,绕过大柳树,远远地却见亭子里有人,似乎是安朝,还有一个背着人坐着,像是尹清屏,我道:“真是不巧,遇上他们了。”还好他们没看见我,安朝不喜欢谈公事的时候分心,被他撞见他要废话的,我掉头就走,却听尹清屏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做贼心虚,吓得一抖,声音那么大,讨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学问啊?
  “是太子吗?”红绫笑而改口:“不,皇上。那个人是谁?”
  “尹大怪。”
  “尹清屏吗?”红绫捂嘴,微微一笑:“你怎么这样说他,听说他才高八斗,为人正派,居然被你糟践成这样。”
  正派?我呸呸!还不是他勾得安朝说我是养熟的狗,害我憋了好一阵子气。我发誓跟他没完:“男人都是外头好看,里面烂透了,发霉,生蛆,臭烘烘……”
  “你呀,永远是假装和顺,心里阴损的想法多着呢。”
  “哎呀呀!我怎么会是这种人?”我大叫。
  “嘘。”红绫示意我小声,可惜晚了,那两个男人一齐看向我们,四人对望,好不尴尬,我冲他们笑笑,拉着红绫撤退了。
  回去的路上,红绫忽而道:“那人好怪。”
  “尹大怪?”我冷哼一声:“我起外号什么时候不合适过。”
  “他为什么这么怪?”红绫想了想:“其实这人看起来挺正常的,就是经不起人细看,这一看,就全身都不对劲了。”
  我附和。
  “他多大?”
  “比皇上大个四五岁吧。”
  “这么年轻?”红绫吃惊:“看起来像皇上他……”
  我小声:“他爹?嘻嘻,尹大怪多大,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问三问四的。妮子,还说什么心如止水,动凡心了?”
  红绫瞪大眼睛,断然道:“再怎么样,我也不至于看上他!”
  “他有什么不好,有胳膊有腿,又没娶亲。”我拽她袖子:“而且刚才还有人说,才高八斗啊,为人正派啊——”
  “我还没被男人作践够?”不知是生气,还是被我说得害羞,她的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再说了,这么怪的人,官位如此之高,都不娶亲,我看上人家,人家傲得什么似的,也看不上我呀。”
  “这难说,也许王八绿豆对上眼了呢?”此言一出,立即被红绫追打,呜呜,好惨。
  下午,红绫本要走,我哪里舍得,死说活说,终于劝动她在宫里多住些时日,这以后的十天半月,可算有了良伴。
  目前最不舒心的应该就是皇后的事了,简直如鲠在喉,自从那晚发了保护论之后,话也不肯多说,我们的沟通变得困难。强问吧,他的回答永远是从长计议,为此我恨透了从长计议这四个字。
  “你是不是嫌我太自做主张,给你捧回了个特大的烫手山芋?”看他是打算顺其自然了,虽然知道大臣们因为此事安份了许多,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皇后也不是说废就废的,心里还是不痛快。
  “自做主张有什么不对?高明不就行了。”他漫不经心地。
  真想扑上去撕扯他,我忍:“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整治她,我没那个资格,我知道,最近都不去想了……”
  “哦?”他回过头,总算结束了与金鱼的对视:“有你说的那么可怜吗?我不是已经亲自警告过她了吗?”
  我低头不语。
  他回过头,继续弄他的宝贝金鱼:“哎,白天跟你一块儿的是谁?”
  “红绫,我姐妹。”
  他一笑:“跟你说个好笑的事儿,尹清屏居然向我问起她,我说不知道,他还一副我糊弄他的神情,可笑可笑。”
  我打起精神:“你知道吗,红绫也向我问他。”
  他不弄金鱼了,转过身坐着:“嗯?”
  我奸笑:“嗯?”
  我们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他忽而不笑了,道:“尹清屏要走。”
  我一愣:“好好的,为什么?”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缓缓道。
  “不至于,你也没有忘恩负义啊。”我不解。
  “以史为镜呗。”他淡淡地:“去意已决,算了,不勉强他,眼下多的就是人才。”
  我迟疑:“那红绫……”
  “不管,他要留下,倒是考虑牵线搭桥,费一番心思。”他还是生气的,在别人眼中,并不是良木。
  我笑道:“最近就为这件事不高兴?”
  他“哼”一声,不言语。
  我贴上去,在他耳边道:“你还生我的气?”
  “我什么生你的气了?”
  “你说没有的啊。”我注视他。
  他看着我,动了动嘴角,算是在笑:“你老把人心思摸得这么透。”
  我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缓缓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我也不想,可是,天性是改不掉的,比如战场上,明知敌人杀尽了,也有种下意识,防备死尸中突然跳起个人,给你最后一击。没有下意识的人,只怕没有上过战场。我知道现在安逸了,无须多想,更不需要多做,只要依靠你,便万事不愁,你又是个十分有能力的男人,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可本性这东西,不是一天两天能忘记的……如果你因为这个,厌了我,我也没有办法。”
  “我说我厌了你了?”他沉思片刻,道:“只是觉得你想的太多,有我,何必想那么多呢。”
  “我也是这么觉得。”我柔声道:“你不在的一年中,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有时还做噩梦……之所以那么对皇后,也是因为你不在呀,我害怕,怕极了,恐惧到极点,惟有主动出击,下手也狠了点儿。我不想成为吕后那样的女人,可我害怕啊!”
  “别怕别怕。”他抚摩我的脸,轻声:“是我自私了,光想着自己没面子。老婆能干,替我省心,其实是多好的事呢,我这个笨蛋。”
  我拉着他的袖子:“这下你也成笨笨了,咱俩正好一对儿。”
  “可不就是一对儿嘛。”他捏我的鼻子:“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天生的一对儿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9:30

第 39 章

  安朝这个自私鬼,没有利用价值就不想成人之美,尹大怪从某种程度上得罪了他,红绫可没有,我的好姐妹,怎能眼睁睁看她孤独终老。
  尹大怪要走,不是时候,却是机会。我下了张帖子,说是请他来喝饯行酒,又把红绫邀来,事先没告诉他还有别人,只是我俩吃顿饭,喝点小酒,红绫自然喜滋滋地来了。
  “别走啊。”我起身走向门边,拖着红绫坐下,不理她的红脸,向尹清屏笑道:“说起来也巧,你们见过一面。这样更好,都不是外人。”
  尹清屏笑了笑,低着头,全无往日潇洒,只管看着杯里的酒。
  我一阵得意,心里越发有低,拿出媒婆的姿态,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示意这个,撩拨那个,趁隙又将他二人的情况大致说了说,做到双方有数,然后我就扶着头,说不胜酒力,要去歇一歇,嘱咐红绫替我招待尹先生,不等他二人有任何说话的机会,便转进卧室,一头扎进去不出来。
  外边似乎没什么动静,贴在墙上的我不禁有些失望,又想到此处无声胜有声的奥义,于是耐心等待,果然,不到一会儿,尹清屏开始说话。
  “姑娘,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
  “我也这样想。”红绫的声音低不可闻。
  切,这么老土的开场白,我要是红绫就不理他了,这么没才的男人,难得红绫还说她也这么想,妮子,你这么想就怪了,还不是因为对他有意思,才把索然当有趣。我的眼光还是没问题的!
  “姑娘和我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尹清屏的声音舒缓而低沉。
  “没什么不一样,女人罢了。”过一会儿,红绫淡淡地:“先生和我见过的男人,也不一样。”
  哼哼,男人女人还不都那个德行,有啥不一样,再特别,过不到一起,也就什么都不是了,还是要和谐啊,和谐才是王道。
  “听说先生要辞官归隐,小女子才疏学浅,却是不明白,以先生今日之位高权重,实乃读书人可望而不可即之境,别说主动放手,就是被迫放弃,换作别人,也是极不情愿。却不知先生欲意何为?”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自古皆然。没有独占鳌头,只有日月轮转。想长生不老之人,最后没几个长寿,人无定数乃是天意。”
  “十年寒窗,只为今日退隐?”
  “十年寒窗,不是只有一个目标。”尹清屏笑了几声:“对在下来说,证明实力,已经足够,何必半生耗费于此。十年寒窗,不是为了过拘束的生活。”
  红绫低声:“听先生的意思,似乎对吾皇没有信心。”
  “不敢不敢。”尹清屏道:“在下只是对皇权没有信心。”
  红绫笑道:“先生直率,不怕我向吾皇告您一状?”
  “你会吗?”
  我的脸都平了,脑袋快嵌进墙壁,可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喵了个咪滴,这两个人不知道干啥坏事呢。
  因为要顺其自然,我也不坚持战斗了,安朝晚上去简辽那儿听戏,没个半夜三更回不来,我做了好事,心满意足,无欲无求地睡下了。
  这黑甜一觉,睡得好不酣畅,早上醒来充实无比,趴在安朝身上,想起来就笑一下,致使安朝以为我抽风了,一个劲询问我的病情,我装神秘不告诉他,他急了,把我拎起来,凶神恶煞地道:“说,你是不是有了相好的?!”
  我的嘴张得要多大有多大,错愕地舌头都不会动了:“相好?”
  “谁知道你动的什么心思,笑成这样。”他冷哼:“你又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女人,我又不是能够排遣你寂寞的男人。”
  “哪样?”我瞪眼:“什么这个女人那个男人的,再阴阳怪气下去,你真要变成太监的同行了!”
  “花痴样呗。”他狠狠白了我一眼,估计被太监同行刺激的,嘀咕:“春情掩不住,红杏出墙来。”
  我捶打他:“你才花痴,你才耐不住寂寞,良州那么苦的日子不是硬生生熬过来的?十年啊,愣是从花样少女变成老太婆,十年啊,我耐不住寂寞?!”
  “一说你就动手,除了撒泼就不会点儿别的,心虚,你这是心虚的掩饰,八成真有什么小太监啊小侍卫的,被你收了房。”
  “啊——”我大吼一声,拳风笼罩他:“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可以侮辱我的品位!”
  “再也不开玩笑了。”他抱着头,以防我揪他头发,他最怕被我楸头发:“你这个泼妇,没有幽默感的泼妇!”
  “你流氓无赖拐带少女……”
  他诧然:“我什么时候拐带你了?”
  我义正词严:“本来,我是一个无忧无虑的花样少女,有一天,一伙强盗闯进了我的家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的家园,我的亲人,统统毁于一旦,他们甚至连我也不放过!一个叫太子的人将我掳去,囚禁我,侮辱我,虐待我,蹂躏我,我痛不欲生,看不见希望。终于有一天,他失势了,被放逐到一个叫良州的地方,我本以为看见了曙光,没想到,他并不松开他的魔爪,这残酷的现实啊,硬生生将我由花朵般的纯净少女,变成三个孩子的老母,直到现在,我仍然在做不要钱的老妈子,而那个魔爪的主人,却污蔑我对他不贞,这是怎么样的世界啊,公理何在,良心何在,女人要怎么活才算不错的人生呢?”
  他静静地听我说完,兴味索然地眨几下眼,然后无视我,倒下再睡。跟他真是越来越没共同语言了,我抓狂,这个不解风情的老男人!
  好在我的生活另有寄托,那就是红绫的婚事,如果这件事成了,我打算……似乎也没什么打算,他们什么都有,尹大怪一个大才人,不需我替他们筹划,红绫那个小富婆,这些年变得贼精贼精的,更无须我传授驾御男人之法,总而言之就是没我什么事儿,闷……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不理鼾声如雷的安朝,径自去找红绫,得问问昨晚情况咋样啊,一去,房内竟然空无一人,咦,难道去尹府了?发展得太快了吧?天那!
  我还在思考要不要去尹府解救红绫,伺候红绫的人道:“娘娘,红姑娘和尹大人一大清早出宫了,说是已向您辞过行,这就别过。”
  “嘎?”我愣住,私奔?
  为什么这么浪漫的事没发生在我身上?为什么王八和绿豆这么快就对上眼了?为什么红绫可以不嫌弃尹大怪的怪癖,而尹大怪也不嫌红绫平庸?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越怪的男人越喜欢平凡的女人?红绫除了相貌,有什么地方能让大怪看上?真是不可理解。虽然女人的相貌好比金钱,多多益善,虽然撮合他们是我的安排,可谁也没想到这么快,红绫这妮子这么重色轻友,见了个男人就与之私奔了!
  奔也就奔了,我这个大媒人,他们谢都不谢,太过分了,这两个被情欲冲昏头脑的人啊……
  他们的生活跨出了历史性的一步,而我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出现新的篇章呢?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9:30

第 40 章

  又又和寸寸过周岁,因为满月时没有大办,这次总算给我捞着个机会,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地大办了一场,总算弥补了心中的空白。
  安朝因为美丽的女儿在人前展示,大受恭维,争足了脸,生日礼物也匠心独运,让人打造了两个金锁,亲自刻上女儿的名字,又刻了祝福语,挂到女儿脖子上,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当着内外臣工,毫不犹豫地说了句:“女儿们,这从今往后,朕有求必应!”
  回去后,我笑问:“大言不惭,要你的向上人头,也给她们不成?”
  “那又何难,给就是了。”
  我冲着他的背影撇嘴,死鸭子嘴硬。
  这些礼物,最贵重的是简辽送的两百颗夜明珠,每个都有龙眼那么大,光润无比,说是给公主照屋子,蜡烛烟大。为此我兴奋不已,早想这么办,偏偏安朝亮的是仁政招牌,不好奢靡的,反正白送的东西,正好物尽其用。简辽不愧是老相识,怎么就这么了解我的心思呢?我偷笑。
  其他的礼物也就是些金银玩器之类,没什么新意,再再给妹妹打了两只野兔玩儿,被我嘲笑是无本的买卖,鄙视了一番。辰儿送的是巴掌大的两只水晶小羊,玲珑剔透,山泉般毫无杂质。妹妹属羊,送这个既有趣,又不失贵重,可见辰儿费了番心思,我也着实感动欣慰。
  也许是女孩儿不像再再那样有威胁吧,辰儿也一向喜欢襁褓中的小小的妹妹。利益冲突,再怎么亲,也六亲不认了,都是没办法的事。
  “过来,跟你商量个事儿。”安朝对发呆中的我招手。
  “咱俩还有悄悄话这一说吗?”我坐在窗下的软椅上,不愿挪窝。
  他顿时拉下脸:“你过不过来?”
  “过去怎样,不过去又怎样。”我懒懒地瞥他一眼。
  “不过来,朕就……”他狠狠地盯着我,然后泄气:“朕就过去。”说着,就要起身。我忙道:“岂敢岂敢。”点头哈腰地跑过去,躬身:“圣上有什么吩咐。”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一眼,沉默一会儿,再看一眼,方道:“这个……还真不好说出口,你也挺喜欢的,想这个也不是一天两天,再说又是别人送你的。”
  我在脑中迅速搜索一遍:“先不说什么东西。你想干什么?”
  “只是个建议,你不同意就算了。”他清了清嗓子,道:“老婆,你不觉得夜明珠照明太夸张了吗?”
  我断然道:“不觉得!”
  “小孩子家家的,用这么好的东西,也不合适,你不是说取个贱名长命白岁?咱们不能太溺爱她们。”
  “这不算溺爱。”我急了:“那凌帝当初也是把夜明珠当蜡烛用!”
  他当即冷下脸,眼角眉梢仿佛挂满冰柱,沉声:“凌帝有本事,朕没有,你也别跟着朕了。”
  我自悔失言,低头:“我不是那个意思……珠子挺好的,干嘛不能用。你是不是有别的用途?”
  他看向别处,摇头道:“退回去。”
  “为什么?”我愕然:“礼是重了点儿,可简辽也不是外人啊。”
  “你知道什么。”他轻蔑地。
  我明知无望,胡搅蛮缠:“那你当初干嘛要,现在又要退。”
  “我还没说话,你就笑得什么似的,一个劲夸人家碰到你的心坎上了,好意思的。”他叹气。
  “那你也能私底下拉我一下,我不就收敛了?”
  “你笑得那个样,自从我得了这病,就没见你那么笑过……不是一时不忍嘛。”他沉痛地:“败就败在个不忍上。”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又被触动了,酥酥的,麻麻的,比做爱还舒服。我凝视他,柔声:“想退就退吧,我都听你的。”
  “呃?”他讶然,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缴械。
  我嫣然一笑:“你说怎样就怎样。”
  “老婆……”他回过头,感动地握着我的手,无语凝噎。
  真希望一生就这么过去,暖暖的,柔柔的,恬静温和,像冬日温泉。安朝不是十全十美的好男人,我也不是完美的女人,我们的生活磕磕绊绊,可真希望就这样,一直这样,直到老死。
  “简辽得罪你了?”
  “知道了又帮不了什么忙,白费我吐沫。”他的讨厌劲又上来了。
  我“切”了一声:“谁稀罕知道啊。”
  他看着我,又去看墙上悬的天地宝剑,缓缓道:“有人参简辽谋反。”
  我想也不想就喷笑了:“你信吗?”
  “我信不信,和这事本身无关。”他的目光四处游移,就是不落到实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沉思片刻,冷笑:“刘邦想杀功高盖主的韩信,明明有的是机会,最后却没杀成。一起打下江山的情义,不是轻易就能抹杀的。若无韩信,刘邦不一定能夺天下,若无简辽的兵马相助,你也不会这么容易做上皇帝。不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也不好忘恩负义,过桥抽板吧?我不懂政治,也搞不清什么叫合纵连环,相互利用,但有一点,即使没有法律约束,有些人也遵守自我准则,这叫道德。”
  他并不看我,仿佛我刚才没有说话,望着随风轻摆的帐幔,取下扳指握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翻转着。
  “的确是没有独占鳌头,只有日月轮转。”我微微苦笑:“安朝,你打定了主意,谁也左右不了,我只有一句,今日是刀俎,未必永远是刀俎,风水轮流转,人无定数,乃是天意,既然如此,何必为难身边的人。简辽没有谋反,没有就是没有,兄弟就是兄弟。”
  “你说的是这件事吗?”他侧目。
  安都和安建,一个被他毒死,一个被他借刀杀人,反正都给弄死了,这是前不久的事,他的怀疑,原也有理:“我没有隐射你的意思,随你怎么想罢。”
  “你当我真的容不下简辽?”他猛然坐直,又颓然软倒,重重靠向椅背:“我是为咱们的儿子铺路!”
  我缓慢而坚定地道:“再再不需要这条路,即使你铺得再平,我的儿子也不会走这条路。”
  “辰儿呢?辰儿也不需要?”他道:“你不愿再再做储君,那走这条路的,就是辰儿,如果你认为辰儿不需要,我们立即停止讨论这种问题。”
  我不愿再再为保地位,和他哥哥争得你死我活,重蹈他爹的覆辙,可也不希望辰儿是个彻头彻尾的安朝。我爱这个男人不假,可并不欣赏他的处世:“简辽反了吗?如果你把所有不是危机的东西都看成危机,那么天下就没一个可信之人。仅仅因为位高权重就列入清理名单,我只能说你太可怕,你的行为对于掌权之人来说,是正确的,可你只是正确,除了这个,一无所有。”
  “你以为皇帝有什么,不都是除了皇权一无所有。”他淡淡地。
  “你嫌我哆嗦,无聊,无聊到无耻,是不是?”我得出去逛逛,再看着他这副嘴脸,我会疯掉:“简辽帮过我们太多,也帮过我的孩子太多,没有他,我的孩子到现在还是一文不名的野孩子。我们这一家人,朝不保夕,今晚睡下,不知道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阳,没有他我们什么都不是。也许你愿意忘记,因为你是已是皇帝,可我不会忘,我更加不会忘记,身在良州的那段日子,孤苦寒微,却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他动了动嘴,我不等他说话,转身而去。听他狡辩已成为一种酷刑。
  是不是所有功臣良将的结果都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那些当初的誓言,一句身不由己便可忘记,同生共死,成了你死我活,是不是所有坚固的东西,最后的结果都是破碎?或许我太天真太愚蠢,做不了杀戮决断之人,只配做被人决断的蝼蚁。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所谓无奈,便是如此。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9:31

第 41 章

  我发现我越来越不能看见安朝,一见他就想起狼心狗肺一词,心里老大地不舒服,而皇宫看似很大,其实很小,可以活动的空间太少,且越呆越憋闷,不如出宫转悠。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像钻出土的嫩芽,幼小而势如破竹,再也挡不住,顿时不明白以前我是怎么呆住的,再觉得闷,也从没想过出宫,大概是懒吧,我懒筋深种,而安朝的道德败坏抽掉了我的懒筋。
  宫门口,我遇到侍卫阻拦:“娘娘,请别为难小人。”
  “你看,衣服都换了,怎么是为难你,我这是极度配合你呀。”我指着自己的百姓装束。
  “娘娘,请回吧。”那人快给我跪下了。
  我玩着衣服上的腰带:“要不这样,你去问问皇上,他同意了,你也就不必为难。”
  那侍卫犹豫一下,见我如此执著,实在无法,跑去向上级禀报,他的头儿再一级级往上报,我惟有等待。怕我累着,安定门的侍卫哥哥们给我找来个圆凳,我道了声谢,老实不可气地坐下,于是我成了第一个坐在宫门口的后妃。
  其实我也知道,并不是自己多有威信,那些人见风使舵,还不都是冲着安朝的面子,谁让我是宠妃呢,连皇后都被我整得一蹶不振,别说是坐着,就是躺着,在宫门口摆个摊子烧烤,除了皇上,也没人耐我何。这就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
  “娘娘。”方才那侍卫回来:“皇上说,随您。”
  “你看,放了我多好。”我事后诸葛。
  宫门洞开,我闻到了第一丝自由的空气,正待举步,那侍卫又道:“娘娘一人徒步,怕是不妥,要不派辆马车再带几个伺候的人——”
  “罗嗦。”我不理他,兀自往外走:“小小年纪这么罗嗦,将来娶不上媳妇。”那侍卫紧跟的步伐忽然慢下来,八成是被我震撼的,我偷笑,恶整人真好玩。
  八百年没出过门,加上与京城一别,就是十载,几样客观条件加起来,迷路也就不会变得很无能了,是的,我迷路了。
  真悲哀,这才走了几步呀,逛了几家铺子,从里面出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好几次走了回头路,觉得景物很眼熟,才又折回来。渐渐的,街边小贩多了起来,应该是靠近繁华的区域,这就更麻爪了,人一多,挤来挤去,哪还辩得明道路,光顾着不被人撞上了,几轮下来,我连要去哪都没心思想了。
  我是路盲,不可救药的路盲,这样的人,只适合在宫里一呆几十年,一出来,暴露在民间的空气中,就要出洋相,而且今天的洋相是我自找的,想到这里,我就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自卑感和挫败感。
  安朝,快来救我,我回不去了!
  这个时候,倒是想起安朝,不过他说随我,估计是懒得搭理我了,我这个无病呻吟,庸人自扰的女人,的确很讨人厌。
  怎么办,怎么回去呢?安定门在哪呢?怎么一点影子也看不见……
  “大叔……请问,安,安定门在哪儿?”我红着脸,上前问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大叔看我一眼,酷酷地伸手一指:“前面,拐弯。”我道谢不迭,酷大叔已经扛着家伙什走了。
  依言前行,果然,一拐弯,一栋威严而华贵的府邸出现在我眼前:安定王府。
  我哭笑不得,不知是口齿不清,还是酷大叔理解能力有误,竟然把我指到辰儿的府邸来,真是想吃人参,却吃到它的亲戚萝卜君啊。
  不过,辰儿就辰儿吧,反正找到他也算找到组织,我上前,对守门的道:“我找安定王。”
  “找哪位?”守门的打量我。
  我重复一遍:“安定王,安辰。”
  “你……你哪位?”那人像被噎了下。
  够丢人的了,哪还能暴露身份:“我是他亡母的朋友。”
  那人怀疑地盯着我,看了又看,最后说:“等着吧,我去回一声,大中午的,说不定王爷午休还没醒呢。”
  我道谢,站在门口,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那人出来,大中午的,骄阳似火,不到一会儿就头晕目眩,再也站不住,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扶着昏沉沉的脑袋。
  “哎,你怎么坐这儿?门槛子是随便坐的地方吗?”另一个守门的道:“女人坐门槛,多不吉利。”
  我被迫站起:“安辰什么时候出来?”
  “王爷出来?您收拾收拾,下辈子吧。最多叫您进去,那还得等王爷觉睡醒。”
  “那我不等了……你们把我送到安定门吧。”
  那人有些愕然:“安定门?你还想进宫?”
  憋了半日气,我刚想还嘴,却见大门洞开,迎面走来个俊后生,穿着月白袍,戴着金珠冠,英气逼人,可不就是安辰,我心中一喜,唤道:“辰儿,你可算来了!”
  安辰一脸急切,看见我,眼睛一亮:“真是你,你怎么来了?”
  “我……”受了半日委屈,见着亲人,一时有些哽咽。
  那进去通秉的守门人跟在辰儿身后,一个劲扇自己耳光,刚才讽刺我那人见了他,又看向辰儿,辰儿喝道:“有眼无珠的东西!居然延误禀报,还不请贵妃进去!”
  “小人该死。”那人听闻贵妃二字,吓得跪倒,不住磕头,而我已是臊得面目通红,埋怨地看一眼辰儿,就怕提贵妃二字,你还偏提,这下丢人丢到家了。
  辰儿引我进去,微笑:“怎么想起来我这儿?”
  “闲的没事,就来看看。”我对迷路一事只字不提,反正到时候辰儿会送我回宫的,目的也算达到:“你这府落成好一阵子,我还没看过呢。”
  “那就尽情的看。”辰儿的心情似乎很好,一改往日冷峻。
  说说笑笑,我也不累了,便在辰儿的指引下大致参观一番王府,最后去他的屋子喝茶,一解疲劳。也许辰儿在自己的地盘比较放松,不像进宫那么拘束,又或者安朝向他透漏过储君的人选,他显得脾气很好,我们越聊越欢畅,不知不觉竟已傍晚,我也懒得回宫,便留在他这儿吃晚饭。
  因为白天太累,我一连吃了两碗饭,这在我的人生当中是少见的,不禁感慨:“你这儿的饭真香,我从未吃过这么多。”
  “宫里岂不比这里好得多。”
  一提到宫里我就郁闷:“别提了,好容易心情好一点儿。”
  辰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不语。
  “你个小屁孩,老看我干嘛?”我摸脸:“我脸上有饭?”
  辰儿伸手,我对他的戒心烟消云散,便没躲,果然,他收回手时,手上多了颗雪白的米粒,我嗤笑:“原来真有啊。”
  “从良州回来……你过得怎样?”辰儿说着,为我斟了杯酒。
  “为什么这样问?”我指着自己:“我看起来过的不好吗?”
  辰儿低头,但笑不语。
  “这么小就会玩深沉。”我斜眼望着他:“要不就不说,一说老是奇怪的话,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辰儿仍旧不抬头,闷声道:“我不小了,我二十了。”
  我大笑,一杯酒灌进肚,做潇洒状:“我还三十呢,你跟我比,比的过吗?”
  “为什么要比呢?”辰儿轻描淡写地。
  不说不觉得,这么快就三十了,真是岁月如梭,我放下杯子,叹息一声:“辰儿啊,该成家了。”
  他骤然抬头:“今儿高兴,不谈这个。”
  “怎么一谈你就这副脸子呢?”我一笑,揣度着他的面色:“有心上人了?不然也不会耽搁到现在。谁家的女儿?不是官宦人家?民女?民女也行啊,只要不是正宫王妃,想娶多少,还不就是一个数字?怕你父皇不答应?我去和他说,他都替你愁死了,你呀,一说娶亲就要死要活的……”
  他闻言,不住摇首:“不是……不是这么回事。”
  我想了想:“想娶她当王妃?这可难了,你父皇宁愿你光棍,都不会答应。说句过早的话,你可是太子,太子妃的人选,可要仔细斟酌啊。错不得。”
  “你怎么一见我就让我娶亲?!”辰儿皱眉。
  “你是我的孩子呀,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家立业,儿孙满堂?你母亲去的早,我就是你的母亲……”
  “你不是!”他厉声:“不是!”
  我只觉心中一酸,突然悲从中来:“怎么,这么多年,我的心意你看不出来?我是做梦都希望你好,到头来,你却把我当作外人?”
  他猛地捶了下桌子,面目扭曲。
  我喜欢讲理而最怕暴力,但凡遇到单纯的暴力,最终结果就是软弱妥协:“别这样,不说就不说了……呃,你是不是怕皇上反悔?不会的,再再不会和你争,他压根不是那块料,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你不必有防备,我们都不会和你争,只是希望你别一味得像你父皇,除了权利,没有别的追求。兄弟没有了,朋友没有了,到头来只剩权利。你父皇,不是成功的典范。”
  “没有别的追求?”他别过头,冷笑:“你怎知我没有别的追求,只是你不知道是什么,你怎知我没有……”
  我和稀泥:“那就好,那就好。你看,自古都是这个道理,一味要一样东西,最后并不一定得到,权势也是这样。”
  “我要权势,还不是为了——”他瞪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是,是,你有你的理由嘛。”我喝的有点儿多,酒气一个劲往上窜,辰儿又凶神恶煞的,便想撤退:“天色已晚,不打搅你休息了。”
  他不语,双唇一颤一颤的,仿佛受了委屈的孩子。
  “派一辆车,送我回宫就行了。”我提点他,顺便做进一步要求:“别说我来过这儿啊,实话跟你说吧,我和你父皇怄气才出来的,你我年纪又差不多,外人知道了总要说三道四。”
  “你……就这么急着回去?”他忽而双眼潮湿,像被露水打湿的石头,黑到深处,亮进心里。
  我苦笑,缓缓道:“那是我的家啊。”
  “为什么你的家在那儿?”他颤声:“为什么不能把这儿当成你的家?”
  “你喝多了。”我起身。
  他一把拉住我,狠狠盯着我:“你就这么爱他?”
  这孩子,太放肆了,我脱口而出:“这不是你该问的。”
  “不该爱的都爱了,还关什么该不该说。”辰儿缓缓站起来,反而抓得越发紧了,满脸写着破釜沉舟:“别装傻,装了十年傻,你不累我都累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人好怪,亲近不得。”我挣扎:“松手,这样像什么?!”
  “他有什么好?我有什么不好?”他一边用力拽着我,不理我的挣扎,一边喘息:“旁观者清,这十年,我冷眼看着,有什么看不明白。你以为他爱你?傻女人,他只把你当狗,最愚蠢最忠心,踢都踢不走的狗!他对你好?傻青绢,你明明知道,就是离不开他,我都替你可惜……你这样聪明的女人,怎么就毁在他手上?他懂珍惜吗?他只珍惜自己。你为什么这么傻?不抬起头,到处看看,旁边一直有个我,你怎么就熟视无睹?”
  “天!”我惨叫,太可怕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这,这简直比老虎还恐怖:“辰儿……我什么都没听见,你喝多了,就是喝多了,哦,对,你是把我认做你那心上人了吧?我不是,我不是啊!”
  他双手箍住我的肩膀,前后摇晃,撕声:“我的心上人就是你啊!”
  我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本能地摇头:“不是不是不是——”
  “青绢。”他深吸口气:“多想大大方方地叫你的名字,可每次那样叫你的都是父皇……你知道我喜欢你多久了吗?有时侯我甚至怀疑你知道,就是吊着我,是这样吗,青绢?”
  他每喊一声青绢我的鸡皮疙瘩就多一层,上帝啊,你这开的什么玩笑:“辰儿,别玩了,这个不好玩,会吓死人的。”
  “如果是游戏,那么这个游戏,我玩了整整十年。”他沉声,一步步向我逼近,我慌得忘了发声,不住后退,下意识想起一句恶俗无比的台词:“你要干什么?别过来!”他紧闭双唇,依然无情地逼进,我继续恶俗:“你再过来,我死给你看!”说完,做咬舌状。娘的,他不停下,我靠上墙角,完了,退无可退,泪水涟涟:“辰儿,我是你母亲呀!你不能这么对我……”
  “是你在逼我!”他冲上来,一把将我固定在墙角,呼出的热气扑在我脸上。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一咬牙,狠下心道:“你敢,再不松开我就叫出来,名声算什么,我不要了!”
  “好,我也不要了。”他眼也不眨,一字字地道。
  娘的,他咋刀枪不入呢,算准了吵出来是我的损失比较大,安朝为保名声,一定会先处理我,至于他儿子,哼,虎毒不食子,这父子二人怎么这般像呢!
  “你真的爱我吗?”我忍受着他的狂乱,咽下泪水。
  他目光灼灼:“当然。”
  我不再挣扎,轻声:“你在毁我,知道吗?你会害死我,为了你自己,害死我,你高兴了,我却尸骨无存……你真的爱我吗?”
  他怔了怔,渐渐停下疯狂的举动,然后是长时间的魂不附体,兀自喃喃:“我当然不会害你……可是,可是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长出一口气,结束了,疯狂与沦陷都结束了,趁他出神,我脱离他的笼罩,整理衣衫,才发现早已衣不蔽体,仅剩的几片残留的布料,如同尊严,少得可怜,耻辱吗?当然,更耻辱的是方才差点意乱情迷,因为太久没有男人?这样的凌辱,都能使身体兴奋,如果不是那点儿理智,再晚一些,恐怕后悔都来不及。
  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赌咒发誓说对你情有独钟,死说活说地要你,平日再熟悉再亲近,也不是那么能抵挡诱惑。我不是神,我是女人,健康美丽,很久没被男人滋润的女人,如果说是理智拉了我一把,不如说是道德,可笑,今天才发现,我竟是个道德主义者,再渴望再需要,也不会背叛自己的初衷,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笑的?
  同样是人,男人没有的愧疚感,为什么女人有?
  “我糊涂了,是不是?”辰儿靠着墙角蹲下,望着屋顶:“想了不该想的,做了不该做的。”
  我抱着自己:“已经这样了……算了。”
  “当没有发生?”他转过头,看着我:“当没有爱过?”
  我狠下心,强笑:“求之不得。”
  “你竟这样厌我……”他摇摇晃晃地起身,目光虚无:“原来我果然做了一生中最错的事。”
  什么是错,什么是对?恐怕永远没有答案,也没有永远的对错,或许,每个人都对了,只是老天做错,或许,我们错了,全都错了。
  “送我回去吧。”我哀求:“再找件衣服给我……别让人看见咱们这个样子。”
  “那是自然。”他仰了仰头,转身离开。
  我想了想,叫住他:“辰儿,等等。”
  “还有什么要我办的?”他苦笑:“我能为你做的事,真不多。”
  我万般酸楚涌上心头,仿佛这几年的不如意处,通通跑出来楸住胸口不放,为了不使他绝望,只得强笑:“辰儿,你是好男人,我不厌你,若是你早生十年,现如今……我是说,别想了,不是你的错,从此都忘了吧。”
  他愣了许久,目光漂移到每一个角落,又如浮萍似的漂回来:“忘了……”
  “好好过日子。”我潸然泪下:“我这一生就这样了,你还早,别让我半生内疚,凄楚不安。”
  他点了点头,仿佛明白了,又仿佛只是敷衍,看了我一会儿,到底是断然离开。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9:31

第 42 章

  披着月色回宫,四周如往常一样宁静,守门的侍卫像早料到我会回来,没对我的晚归表示出一点异色,例行公事地盘查一番,知道送我回来的是安定王府的人,挥挥手便放行了。
  回到寝宫,总算彻底松了一口气,到底是有些做贼心虚,在门口调整了一下情绪,才不紧不慢地入内——安朝少不得盘问去向,不能露出一点儿马脚。
  “我回来了。”我先声夺人,给自己打气。
  无声无息,四周静得出奇,我不禁奇怪,人呢?进内室,没人,转来转去,最后连茅房都找了,人影也不见一只,要死的去哪了?
  难道竟去皇后哪里?我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真是去了那儿?!除了她那儿,要死的也无处可去呀,啊,我出走一天,他一点也不担心,竟然去别的女人那儿寻欢作乐?有枪没子弹也要去,这天杀的男人啊……我一屁股坐到地上,也不管地面多冷多硬,混合了一天的委屈,泻洪似的哭起来,一边望着头顶的宫灯,一边任凭泪水滑落,渐渐风干。
  “真是的,不知道白痴会不会传染。”一把幸灾乐祸的声音从身后飘来:“跟你相处真是需要出淤泥而不染的天赋啊。”
  我停止哭泣,回身惊叫:“你在哪?”
  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暗出现身:“这招恶人先告状,用得很好,刚准备责备你几句,你倒先哭上了。”
  “你,你不声不响躲在那儿干嘛?”我转过脸,拭泪:“我还以为闹鬼呢。”
  安朝耸肩:“没夜明珠照屋子,当然暗了,连人也暗了。”
  “你越来越像女人了,心眼小得针尖一样,斤斤计较。”我起身,弹去身上灰尘。
  他望一会儿天,对女人二字无还击之力,然后两臂相交,看着我:“好好的,哭什么?”
  “我为自己哭,行了吧。”我没好气的:“哭我怎么没死在外边,回来还得受你的气。”
  他无动于衷:“哦。”
  我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与他对视,又发现个子实在不是优势,比人家矮了一个头,于是掂起脚:“你是不是希望我永远不回来?告诉你,我就不!你是我的,沉锦宫是我的,孩子是我的,都是我的!我的!!”
  他半张着嘴,诧异地看着我:“没事吧,发烧了?”
  “你说,都是我的。”我摇撼他:“说,快说!”
  “都——是——你——的。”他搭着眉毛,拉耸着嘴角,拉长声音道。
  我基本满意了,放开他:“好吧,现在可以问了。”
  “什么?”
  “我这一天的经历啊。”我自自然然地:“你不好奇吗?”
  “好奇。”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居然能回来,没丢,也没被人拐了,四肢嘛,也还完整,精神有点儿异常,不过在意料之中。”
  我惊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一副样子?”
  “你还想什么样儿?”他玩味地注视我,抬了抬下巴,像逗只猴:“说说,白天去哪了?”
  我定了定心神,淡淡地:“到处逛呗,后来路过辰儿的王府,进去坐了坐,吃了晚饭就回来了。”
  “还行。”他微笑。
  “什么还行?”我侧目,不解。
  他嘴咧着:“还算说了实话。”
  我想了想,恍然大悟,奶奶的,居然派人跟踪我,难怪我要出宫,他那么好说话,难怪这么晚回来,他一点也不着急,原来留着后手……这阴险的男人!
  “以后少去辰儿那儿,他大了,你又不是老太婆,惹人非议。”他伸懒腰:“睡吧,等你等得腰都酸了,以后再那么晚回来,罚你终身禁足。”
  我使了吃奶的力气平息了剧烈的心跳,看来他并不知道王府里头发生的事,说明他对我和辰儿没有疑心,不然不会止于府外,可不是嘛,若不是辰儿表白,打死我也想不到会见这种桃花,为揭过此事,没话找话:“哦?你还等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他回身,颇为汗颜地:“再废话就把你——”
  我巴不得他动怒,人一激动就不冷静了,就失去思考的能力了:“把我怎样?你那杆枪,还能戳得死人?”
  “哎呀你竟然欺负残疾人!”他饿虎扑羊似的把我抱起来,再倒拎着,欣赏娇小的我在他高大身形的衬托下辗转挣扎:“隔段时间不整治,这娘们儿就要翻天!”
  我头晕目眩,不到一会儿就抗不住了,徒劳地扑腾四肢,像只八爪鱼:“呜……放下,呜……求你了。”
  “不够。”他摇头。
  “英明睿智,崇高伟大,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史上无敌,千古一帝,皇上啊,皇上,放我一马吧!”我眼一闭,想到什么说什么。
  他在我上方大笑,拍打着我的臀部:“青绢啊青绢,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没改掉软骨头的毛病?”
  “人家本来就不是硬汉嘛。”我扁嘴。
  头终于重新朝上,脚下是坚实的大地,主啊,我终于回归了,无力地捶打着安朝:“要死的,你这个要死的,仗着力气大,尽欺负我,这些年我都被你欺负多少回了?!
  “如果我没看错,你不是很乐意被我欺负?”他在我耳边,悄声道:“以前我越欺负你,你叫得越欢畅,那两条腿,缠着人不放,牛筋似的。”
  “呀!”我红了脸,像被人脱光了扔油锅里暴炒,周身火热:“别说了,你想羞死我呀?”
  “小嘴吧嗒一动,说‘我还要’的时候,也没见怎么羞。”他抬起我的下巴:“人家说女人骚不骚,看嘴就知道了,厚厚的嘟得跟樱桃似的,最要不够。”
  我抿了抿厚实的樱桃小嘴:“胡说,我怎么没听过。”
  “人家还说啊,那身材丰满的,不见得怎么难打发,最难打发的是那种瘦瘦的,白白的,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一要起来,那真叫个没完……”
  这是诽谤,赤裸裸的诽谤,没有依据,完全没有科学依据!我冷笑不语,任他作怪。
  “怎么,你不信?”他正色道:“真该把良州睡过的那张床搬来啊,都松成什么样了,一睡上去都能给你唱小曲呢,咯吱咯吱的,你再畅开喉咙,抑扬顿挫的这么一开嗓子,它是伴奏,你就是主唱啊!”
  我再也忍不住,人品爆发:“不许你这么说我,就不许!”说着,揪着他的衣领。
  “你还想动手?”眼瞪如铃,反手揪住我,举了起来,双脚顿时离了地面,我再次吃亏,哪里肯依,使足力气,以进攻为防守,双脚一个劲朝他身上招呼,只听一声惨叫,抓着我的手也松了,我大力甩脱他,拍手而笑:“报应报应。”
  一动不动地他弯着腰,也不答话,捂着裆部,脸都青了。
  我怕他使诈,试探地往前挪了挪:“耶?”
  他喘息着抬头,额上全是汗,嘴唇都咬白了,满脸写着痛苦:“你……”
  “妈呀。”我扑过去,心慌得要跳出来:“怎么了?踢到哪儿了?”
  “你这个——”他大喘口气,脱下裤子,自怜地查看一番,只见那话儿都红了,肿得老高,比以前威猛时还要粗上几分,他用一种悲痛的语调继续刚才的话:“——白痴女人!”
  “我哪知道踢到你……”我掌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你也不躲。”
  “躲得过来吗?”他厉声,给我看伤处:“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谦然:“找太医吧。”
  “换你你会找啊?”他吼道。
  我为难,不懂装懂:“那……那我看看吧,可伤到十分严重的地步。”轻轻地把那玩意儿翻来覆去,上下左右地端详:“好象没怎么地,就是肿了点,过一会儿就消啦,身上被打一下也会红肿的,不是什么大事……还疼吗?”
  他闷声,死死盯着我,眸子里满是跳跃的火光:“你说呢?”
  “过会儿就好啦。”我拉上他的裤子,跪着帮他系上裤带,柔声道:“对不起啦,我不是有意的……”
  他忽而按住我的手,俯身看我,眼中直能喷出火,我奇道:“干什么?”他不语,只管攥着我的手,眼睛一个劲往我身上瞅,像要用目光把我扒光,我有种怪异的感觉,像虫子爬了一身,颤声问:“怎么了?”他深吸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按着我的肩膀,直到把我按在地上,轻声:“老婆,告诉你个不可能的事,我好象恢复了,恢复了,你懂吗?”
  我一惊:“你确定?”
  他笑容神秘,很有信心,又似很没底,让人觉得忽高忽低,解开我的衣衫,小心翼翼地一试……
  “哈哈,成了!”安朝仰天大笑:“终于——”
  我闭起眼睛,感受着久违的欢乐,又禁不住睁开眼睛,又是叹,又是笑:“总算熬过来了!”看向安朝,只见他仍保持着大笑的姿势,连表情都固定在那里,忍不住推他一下:“你呀,愣着干嘛,还不继续?”他先是毫无反应,突然如断裂的泥胚,轰然倒地。
  我惊叫,连忙过去摇他:“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紧闭双目,脸色惨白,无一丝血色,怎么摇也不醒,跟死了一样,我怕极了,从未这么害怕过,思考能力都不知道丢到哪去了,唯一想到的就是叫人,跑到门边,才发现自己光着呢,又忙拾起衣服,胡乱穿上,开门大叫:“来人啊,皇上晕倒了,叫太医,叫太医啊!”
  外头大乱,静谧的黑夜被火把照得通明,先是冲进一伙侍卫,再是若干太监,见地上的安朝呈全裸状,顿时看向我,好象是我把他压榨成这样的,真是冤枉,正当我欲哭无泪时,太医也赶到了,太监把皇上抬到内间的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灌了参汤,毫无反应,连太医都急了,最后把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都赶走,我连病情也没机会问,就被轰了出去。
  这,这,这,都是什么事儿呀!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9:32

第 43 章

  这个夜晚,我是在焦虑不安与极度的恐惧中度过的,安朝没有醒来,太医忙到天亮,也无法令圣上的小手指头动一下,如果不是先前的活蹦乱跳,任谁也会怀疑安朝早已死去多时。
  他没有死,当然没有,可也不曾醒来,三天,守了他三天,毫无起色。
  “娘娘,下官已尽全力了啊!”太医跪下,泣不成声。
  我根本没有心思迁怒:“起来,治不好皇上,我不追究,但要尽力!”
  太医抬首,欲哭无泪,其实我也知道他已尽力。
  “怎么就忽然这样了呢?”我自言自语,重复着这三天最常说的话。
  “乍悲乍喜,加上人到中年……”太医不厌其烦地解释:“年轻时压力过大,不曾保养,这个保养,不是饮食,而是心境。劳心劳力过甚,哪怕是用器,也会损坏。”
  “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没有安朝的劳心劳力,也没有我的今天,我有什么资格怨命。
  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安朝醒来了吧。
  我在床边跪下,轻抚他消瘦的面颊,鼻子发酸,眼泪不知不觉就滚了下来,落在他的颊边,倒像是他流下来的。吻去泪迹,吸吮自己的泪水,咸而涩,再也抑制不住,扒在他身上大哭起来。
  真希望哭得淅沥哗啦时,他慢条斯理地说一句:“真是的,不知道白痴会不会传染。”我晃晃脑袋,耳边仿佛当真萦绕着安朝特有的语调,可仔细一听,什么都没有,周围空荡荡的,除了这张床,床上的人,什么也没有,什么都看不见。
  醒来吧,我什么都不计较了,不计较你的讽刺挖苦,也不介意你的轻蔑,想轻视就轻视吧,说我是什么都行,我都不会生你一丝一毫的气,不能人道也没关系,我忍,我可以忍,憋死了活该,你一点错也没有。
  可你为什么老不醒呢?怕醒来我会怪你吗?我不是说过不介意的吗?你怎么就不信我的话呢?!
  “靠!再不醒来就把你的糗事宣扬出去,让你丢脸丢到姥姥家!”我毫不怜香惜玉地摇晃着他,可手里的人仍像具蜡像般毫无生气:“安朝你个死人,我说不要生,你偏让我生,现在好了,丢下那么多没爹的孩子,我们孤儿寡母的,以后可怎么办呐!”我揪着他不知道什么地方,反正这时他也不怕疼,只管自己尽情宣泄着。
  世事往往就是这样,越期盼一件事,越是注定失望,安朝没有醒来,国家依然无主,朝堂依然混乱,辰儿代行了国事,不是太子,被默认为太子,于是朝堂恢复宁静,我这才发现支持辰儿的朝臣比拥戴安朝的还多,难得就难得在辰儿并没有篡权,一切只是代行而已,并变相地尊我为国母,把皇后那小贱人气个半死,因为不得人心,该位皇后的失势并没有获得多少同情。
  一切似乎朝着利于我的方向发展,除了昏迷得死猪样的安朝,简郡王也没有趁此机会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反而是最希望安朝醒过来的人。危难见真情,简辽的忠心,可算日月为鉴,天地可表。
  我甚至有些嫉妒,不是谁生死不明时,身边的人可以无一背叛,辰儿做到了,简辽做到了——这个被人指作最可能谋反的人,而安朝,却依然生死不明,已经第十天了,再疲惫的人,也睡够了吧。
  “母亲。”辰儿打断我的思绪:“还在想父皇?”
  “不想他,还能想谁。”我收回目光,忽而觉得这话有些歧义,又有些伤人,忙补救:“如今,他是最可怜的人了。”
  辰儿微微苦笑,与我并肩走在雨中的回廊上:“母亲是想说,拥有最多的人,到头来最可怜?”
  “你越来越懂我的心思。”我夸道。
  “是母亲教导得好。”辰儿客气着。
  自从那天之后,辰儿对我恢复了恭敬,复又叫我母亲,再无一次越矩,仿佛一切的一切,都不曾发生。我也很乐意他忘记,管他是否刻意忘记呢,我们不可能,骗自己是可悲的,不如通盘忘却,重新开始:“辰儿,说句过于直白的话,你没趁机夺你父皇的江山,我很意外,也很欣慰。”
  “母亲说,不要学父皇,辰儿便不学。”他轻声:“母亲的话,儿都记下。”
  我忍着心酸:“多谢你,辰儿。”
  “你的意思,我很了解,从此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他看着我,凄然一笑:“如此,母亲可满意?”
  我一时无语,心中只剩凄凉:“辰儿,该恨的还是要恨,不然,会不快乐。”
  “爱过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恨。”辰儿沉默一会儿,声音硬起来:“母亲还是管好自己,别替我操心吧。”
  我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呵,他还是不准备忘,只是已和我无关而已,这固执的小孩儿,怎么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呢?
  “你真是听我的么?”我苦笑,凝视他年轻的脸。
  “瞒不过你。”他笑道:“父皇当年太心急,殊不知一切都毁在个急字上,羽翼未丰,如何展翅高飞?我不会学他,想要的东西,怎么着都是我的,何必急于一时。”
  我叹息,就知道是这样,父子连心,还真不错,心里想什么,要什么,如出一辙,要不怎么是父子呢:“真那么好吗,你要的,你父皇穷半生之力得到的,真那么好吗?”
  “不好。”他负手望天,这个姿势像极了安朝:“最想要的,已经失去,或者从未得到,怎么能一生只着那不属于自己的过活呢?总要有个寄托。”
  “再再不会和你争。”我知不可挽回,强调立场。
  他转目看我,笑容温暖如春:“即使他和我争,我也不会斩尽杀绝,因为……因为他是你的儿子。母亲,我是个有耐心的人,许多有野心的人都没有耐心,可我有,总有一天,父皇归西,你还是我的。”
  我惊恐无限:“啊??”
  “当然,父皇是正常归西,没有一点人为成分,这点,你满意吗?”他顿了顿:“我说过,我可以等,不管你那时,有多苍老……我想要的,一定会得到,这一点,我从不怀疑。母亲,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我一身冷汗,鸡皮无数,想都不敢想了:“辰,辰儿,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绝,也那么远,明天的事都不知道呢,说什么老了以后……”妈妈呀,太恐怖了。
  辰儿淡淡地,轻声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哪敢答他,欲哭无泪地看他一眼。
  “我在想,上辈子,是我欠你,还是你欠我呢?”他神秘一笑,背着手,不紧不慢地从我身旁走过,酷似安朝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人啊,没有桃花运,急死,有了桃花,愁死。从前我也曾感慨过人生苍白,生活乏味,可真被大朵桃花砸中,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没发生辰儿暗恋事件前我打死也想不到,原来运交桃花的感觉是这样,所以说,两情相悦是男女相处的最高境界啊!
  三十岁,我以为三十岁足可定下以后的人生,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没什么意外可言,原来人生不是可预见性的,有时就连一年里发生的事,都无法预知。一年前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另添了一对双胞胎女儿,老公会不举,辰儿会暗恋,而且是可怕的暗恋,更不会想到,自己还有孤军奋战的一天。
  即使安朝健康如初,我也会把辰儿这份感情埋进土里,不,埋进地壳里,这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何况身处微妙时期,辰儿,对不起了,原来上辈子是你欠我,我这面目可憎的讨债鬼,耽误你一生,可我无能为力。
  我去安朝那儿,他闭目而卧,好不惬意,发生的一切他不闻不问,真舒服,如果可以,真想躺在床上的是我。
  “你这就要抛弃我了吗?”我卧着他毫无生气的手,叹道:“从前,最怕被你所弃,而你真的要抛弃我了。你不是有意的,是不是?可我依然恨你,就是恨你!”
  他平静的睡容没有一丝波澜,本来我泪已尽,再也不会流淌,可今时不同往日,不值钱的泪珠还是“吧哒吧嗒”往下掉,落在他手背上,雨滴落石般滚上被褥。
  “除了哭,你就不能干点别的?”
  我刚想抬起头,想想还是算了,又是错觉,唉,我还是继续哭吧。
  “明明那么没用,一天到晚还不愿意人看不起。”
  讨厌的错觉,讨厌的安朝,我在幻觉中回嘴:“你也不见得多有能耐,好意思说我!”
  “把眼泪擦一擦,难看死了。”
  “擦什么擦,你又看不见。”我顶回去。
  有人扳起我的头,抬起我的下巴,泪眼朦胧中,我看见了安朝的脸,他靠着床,手上拿一方绢帕,擦着我脸上的泪痕,这家伙还是那么不懂得怜香惜玉,用力太大,脸皮都被他弄疼了,我怒斥:“你就不能轻点儿?!”
  “自己来。”他把帕子丢给我。
  我下意识接过,拿在手里,只觉触感极其真实,绝不是梦中的轻飘飘,不禁摸了又摸,甚至放到鼻端嗅了嗅,还留有熏香的余味,这……这是真的!
  我指着安朝,眼瞪如铃,尖叫:“啊!你你你!!!”
  “不是哭就是叫。”他掏了掏耳朵,淡淡地:“真是的,不知道白痴会不会传染。”
  我的心早已快乐到天上,抓着他:“安朝,安朝,安朝……”
  “皇上都不叫了,真是没规矩。”他一把推开我,唤道:“来人。”
  太监进来跪倒:“皇上。”
  “看看,他都比你有规矩。”安朝也不看我,向小太监道:“更衣,传膳。”
  “是。”小太监出去,不一会儿,捧着洗漱用具的宫女入内,又有一帮人准备着龙袍,伺立一旁,大家屏息凝声,无一人有一丝异色。
  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老半天,忽然明白过来,暴喝:“安朝!你消遣我!”
  没有人看向我,好象我并不存在,除了小宫女的嘴角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忍不住浮现的样子。
  “你们……你们都串通好了。”我用颤抖的手指着他们:“都骗我,骗我……安朝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呜。”
  “好了,该满足了,除了这些伺候的人,你算第一个知道我已醒来的人。”他微微一笑:“谁让你哭得那么心碎,而且有事没事就来哭一下,朕啊,老是败在一个不忍心上。”
  小太监奉承:“皇上是仁君,自然宅心仁厚。”
  我气炸了,怒视他:“根本没有什么昏迷,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为了什么?试探身边人是否忠心?!”
  “谁说没昏。”他懊恼地揉脑袋:“整整三天啊,醒来还不能张扬出去,这些天,光憋着不能走动了,你又老来火上浇油,痛苦得我——”
  我看着他洋洋自得的面孔,只觉一阵受辱,喜悦早以荡然无存,转身而去:“继续吧,继续骗所人的人,把不忠心的杀掉,把忠心的留着,继续上当受骗。”
  “回来!”他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不理,就要推门,两个小太监拦在我面前,为难地:“娘娘请留步。”我无法,只得回身:“还有什么没玩够的,反正我闲得很,放马过来吧!”
  “过来!”他皱着眉头,一贯地命令式。
  这时候不去,倒显得我胆怯,我上前,直视着他,只听他道:“辰儿不错,真的,我真高兴,比我当初强。这个皇位给他,我很放心。”
  “你真像你父亲。”我冷冷地道。
  “一代比一代强了。”他望着帐顶,很是欣慰:“比我当年强,比我当年强啊。”
  我忍着恶心:“怎么不提简辽,人家一如既往的忠心,没半点儿趁火打劫。”
  他沉默一会儿:“我知道,这些天,该看清的,全都看得分明,我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这你清楚。”
  “我不知道的太多了。”我冷笑:“玩不过你,我自认玩不过你,行了吧?”
  他挥手退屏众人,瞬间恢复了以往的嘴脸,笑嘻嘻地下床,揽住我的腰:“小小人,压过我又怎样?你不还是我的老婆,逃不过我的手心?”
  “滚。”我挣开他。
  该死的又粘上来,一张脸全钻进我的颈窝,野猪刨食似的拱着:“小小人皮子越来越细,越来越香了。”
  我侧首,恶意地问:“你那枪还能用么?”
  “怎么不能。”他脱裤子,向我展示:“看!”
  我倒,小样居然真的重振雄风了!
  “这些天,我一个人躺着,想了很多事。”他抱起我,向床边走去:“平时没有注意到的事,被喧嚣掩盖的事……”
  我被他放到床上,不再挣扎。男人本来就没什么用处,除了提供吃穿,就剩床上这点儿事了,他们还死皮赖脸地宣称,某某某是我的女人!真是大言不惭,既然如此,男人的那点好处,不要白不要。我躺平,以便全方位地享受性爱带来的乐趣。
  他吻,温柔漫长,长时间的晕眩,然后我们换了口气,换成激烈窒息,然后是一下下地短暂触碰而回味无穷……
  男女啊,缠绕千年,不过这么回事儿。
  重振雄风后的安朝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真要感谢你当初那一脚。”
  歪理,我否认:“才不是,是你自己恢复的,我只是契机。”
  “你干嘛要扔掉我感谢你的机会呢?”他不解。
  我正色道:“因为我要爱,不要感激。”
  他展颜一笑,随即毫不迟疑地道:“那就给你爱……”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9:32

第44章


    重震雄风后的安朝精力比从前旺盛得多,如果这可以令我快乐,那么接下来的一切让我欲哭无泪,欲死不能,因为……因为他实在太可怕了。
  他要不够,他怎么就要不够呢?这些天,这段被他的无底欲望折磨的日子里,我总是费解着,难道不出弹时间过长,导致大炮失灵?或者欲望一物如同湖里的水,雨越大积越多?不知道,统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快被他榨干了,这种感觉让人很想把老公阉了。
  对不起,安朝,我知道我不该这样说,可你不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上啊,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每天晚上不折腾一个时辰不罢休,这这这,这不简直谋杀嘛!老公能折腾本来是件好事,多少女人羡慕不来,你说我要是抱怨吧,还显得特矫情,可别人是享受并矫情着,我偏偏有苦不能说,有伤难出口,黄连啊,我这个哑巴遇到你,真是做了超级大孽了。
  压迫的极致就是反抗,终于有一晚,我奋力推开这只禽兽:“我不愿意,听不见吗?我不愿意!”
  “老婆,我在爱你呀。”他一向不理会我的抗议,坚持“不要就是要”的理论,两手抓两手硬,并且发扬不事实求事,自主创新的精神,把理论扩大化,于是“不要就是要”变成了“不要就是很想
要”,坚持认为我在欲拒还迎,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不松手反而搂得更紧了:“老婆,我知道你其实做梦都想我爱你……”
  前面有堵墙我一定会去撞的:“不是,不是!”
  “嗯?”他声音拖得长长的:“你敢不梦见我?我批准你不随时随地想我了?”
  “不——”我呻吟。
  他皱眉:“闭嘴,这个时候开口最有损魅力了。”
  窒息的搂抱,疯而乱的亲吻,几乎和安辰一模一样,不愧是父子。自从那晚从安定王府“逃”出来,我对这种欢爱方式有了些许抵触,并不如以往那么偏爱,不禁将身子向后缩:“别,我今天不舒服。”
  这句话果然凑效,他立刻停止了动作,仔细观察我的脸色:“是有点儿苍白,哪不舒服?怎么不看太医?”
  “躺一宿就没事了。”我顺势躺倒,转过身,意味深长地:“老毛病了。”
  他无声,过一会儿,乖乖地躺下。
  我偷笑,谁让你当年让年轻的我患了咳症,虽然八百年前就好了,可不收点利息岂非不划算?怪就怪你当初无视我,哼哼,自作孽不可活。
  所谓过犹不及,凡事适量是王道,虽然不愿,却也要让他得手几次,好在他已有了心理阴影,老以为我身体不适,不敢过于肆意,日子也还过的去。
  转眼又到了端午,我对所谓习俗一概不理,只叫它“吃粽子节”。春已然是极致,荼蘼花事了,新鲜瓜果尽熟,是个散发着跳跃的香气的季节。
  宫里是个无聊的地方,一年到头,里头的人只等着有限的几个节日,好容易挨到,自然要好好乐和乐和。今年端午也不例外,又恰逢安朝身体和心灵痊愈的大喜日子,所以安朝的情绪反而比我高涨,筵席办得比往年盛大得多,又因皇上有兴致,其他人没的说,自然是相陪凑趣,一时间比过年还要热闹。
  筵席中午就开始了,我亲自把年幼的女儿们安置好,便赶来赴宴。
  再再早就到了,坐在哥哥旁边,安朝和黄广义够筹交错,言谈甚欢,导致黄大人的女儿皇后娘娘被晾在一旁,除了我这个幸灾乐祸者,没人看她一眼,哈,看着她万念俱灰的小脸,我好快乐哦。
  皇后今儿穿了件浅碧色的裙子,与平日动辄惹眼耀目的风格不同,今天的她略施粉黛,淡淡的平静的哀愁,头上也不见什么华贵的装饰,几件精巧的银饰而已。其实我应该担心,因为这正是安朝喜欢的调调,不过对于她,我是极放心的,安朝恨不能踢她去外太空,哪怕她立时变做史上最牛美人,他也懒得看她一眼。
  其实说起来,还有个原因,就是安朝没有办她,她谋害我和我的孩子,安朝没有真正办她。黄广义是安朝前眼的第一红人,安朝倚重他,他也帮过安朝不止一次,所以,安朝恨到内出血,依旧只是给她一个变相的冷宫。
  我不满吗?当然,十分非常以及一万分的不满,可又有什么用?并且如果我执意追究,安朝说不定就要怪我不顾大局了,因小失大,岂非不智。
  有时太懂事,也会令自己心疼。
  碧影一闪,忽见黄皇后起身,端着杯酒,可怜巴巴地走到安朝面前,低声下气地道:“臣妾敬皇上一杯。”安朝抬眼看了她一眼,绷着个脸,一丝笑容也无,不过她毕竟是皇后,到底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皇上……”黄皇后咬着嘴唇,柔声:“皇上,臣妾先前不懂事,做了错事,委实追悔莫及……皇上能原谅臣妾吗?”
  安朝也不看她,淡淡地:“谈不上原谅,皇后做好应当之事,就算朕最乐意看到的了。”
  皇后再次咬了咬粉嫩的唇,斟了杯酒,向我走来:“姐姐。”
  “不敢。”我掩下冷笑,换上一副大方之态,缓缓起身。
  “姐姐,原先是我糊涂,做下不可饶恕之事,如今,我自知连后悔也是没有资格的……一切还望姐姐大人大量,别与我这糊涂人一般见识。”
  “皇后言重了。”我接过她的酒,忍着恶心喝了,又斟了一杯给她:“都是过去的事儿,妹妹也不要多想,姐姐不是那一味记仇的人。”
  皇后受宠若惊,忙接过饮了。戏演完,她便又坐回皇后的位子上——无论发生什么,她仍是皇后。
  世上就是有种种不公平,好象天生它就应该存在,毫无道理可讲。它像块讨厌的巨大的石头,挡你的路,阻你的视线,破坏你的心情,可你根本拿它没法,除了接受,还是接受。它和现实一样,都是用来接受的。我讨厌这样的状态,我讨厌既定的已成事实的不公,她明明最可厌,可她却是皇后,永远压过我一头,虽然那权利形同虚设。
  我不开心,只要见到她,我都不开心。我知道外表绝没有露出来,可我知道我的心情很糟糕,这种黑色的情绪几乎破坏了我的内分泌,把我变成一样的黑色。我不想变成一个同她一样恶毒的女人,可我若不像她,就要被她吞食——这大概是所有成年人的悲哀吧?想战胜黑暗,只得变得一样黑暗或者更甚,否则你就是草,现实就是狼,你会尸骨无存。
  年纪大了,越发地不胜酒力,心口被一股什么东西一窜一窜的,跳得疼。好在是家宴,也就大家随意了,我跟安朝说我头晕,想去花园透透气,便带着贴身的宫女离开了烟波殿。
  素来不爱有人跟着,像条长而大的尾巴,我想我若是松鼠,一定会疯掉,于是让她们退下,一个人坐在凉亭里望着蓝天白云发呆。
  “就知道你都是装的。”安朝的声音,只是比平日温和。
  要你管,我回嘴:“你是世上待人最真诚的,哼!”
  “你真有意思。”他在我身后,轻轻地道:“有时我就在想,你的脑袋里长的不是脑子,而是一本永远读不完的笑林广记。”
  他从未这么直白的夸过我,我心头一喜,回头抛一个媚眼:“你才知道呀——”呃?我愣住,完全愣住,天那,我闯祸了!
  安辰笑嘻嘻地接住我媚眼,接的那个稳当啊,附送正宗阳光少男笑容:“我早就知道了。”
  “辰儿。”我结结巴巴的:“不是,不是……我以为是你父皇,你们的声音真像……对不起,对不起,你别误会。”
  他叹了口气,昂首,目光淡淡地划向湛蓝的天:“你就不能将错就错一次吗?”
  当然不能!可我不忍心伤害这样一个在我面前展现过脆弱的少年:“辰儿,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我没忘。”他依旧看着云卷云舒,从容而专注:“可我不是傻子,也不是哑巴。”
  “好吧,你自然知道分场合,我不拦你。”叹息一声,我又怎能剥夺人权?
  他收回目光,坐在石凳上。桌上有粽子,包得小巧,还有熟透了的杏子,盛在琥珀色的玛瑙碗里,一个个圆滚滚的可爱。辰儿取了只粽子,耐心地拨着:“出来得急,连粽子也没吃。”
  我做贼心虚:“我俩都出来,你父皇岂不察觉?”
  “那晚,我不表白,你察觉出我的心思吗?”辰儿一笑,极有把握。
  我无语,打死我,我都想不到,推己及人,大概安朝想破头都不明所以吧?这就好,我放下心:“我管不住你,你可要管住自己,有个什么,害人害已。其实说起来,我一个妇人,无所谓前途,你这么一个男儿,雄心壮志,若栽在这上头,那真叫个永无翻身之日。”

  “你说的永远那么有道理,叫人想不听都难。”辰儿轻声:“也舍不得不听。”
  我挥手:“别跟我嬉皮笑脸。”
  辰儿无视我的佯怒,将拨好的粽子递予我:“你比我出来的早,一定也没吃到。”
  “谢谢,不用。”我拈起个杏子,整个儿放嘴里。
  “算我孝敬你的,母亲——”他强调了后面两个字,伸着手,满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这人不怕恶人,可就怕善人,又真又善的人,好象不理会他的真情,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这种先天的懦弱使我投降:“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吃个粽子都这么严肃,如果是我使有趣的你严肃,我真恨我自己。”他边说,边用粽叶擦去手上的糯米,这玩意粘,越擦越粘,我看着急,便扔过丝帕:“用这个。”他道谢,擦完,趁我不注意,准备往怀里塞,我眼快,正好看见:“扔掉!”他看了我一眼,耸了耸肩,扔下亭子,那帕子飘啊飘,终于落于水中,随风摇荡。
  我苦笑:“你什么变成无赖了?以前的你不是这样。”
  “以前的你也不是这样。”他顿了顿,眯起眼睛,像被往事触动:“你对谁都温柔,我知道,那是你的虚伪,可这也是真诚,另类的真诚,我都看得见,看得清。自从那晚……你甚至看都不看我了,躲我像躲恶狗。”
  我呛住,咳了几声,忙说:“怎么会呢?我还是把你当自己孩子。”
  “别说了!”他忽然皱眉,喝道:“我不是你的孩子!”
  “辰儿……”
  他很是反感的样子:“我母亲早就死了,我父皇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把她毒死了,别以为我还是无知少年,永远我蒙在鼓里!”
  我一颗心差点没跳出来,惊道:“辰儿,你如何得知?”
  “越以为别人不知道,越是容易被人知道。”辰儿望着水面,冷哼。
  我紧张,我郁闷,我担忧,于是我道:“你慢慢坐,我走了。”
  “我知道你不想我送你。”他的声音轻不可闻:“今天真怪,也不知怎的,特别想说话,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吧……你不开心,我也不会快乐。”
  (完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9:33

番外 心路历程之邂逅

  由北向南,一路所向披靡,我们兴奋级了,没有比横扫昏君的江山更得意的事,也没有比横扫他江山时,我亲任元帅那样值得一生回味。我是安朝,一个普普通通官宦人家的子孙,可今天,我骑骏马,率军兵,杀入皇城,我们像倾巢而出的黄蜂,光是气势,足以杀昏君十次!
  老远我就看见了安定门,由此进,禁宫自可长驱直入。我挥手,大军摇旗呐喊,不堪一击的守卫被我们击得四逃,我在马上看着这一切,不禁连声大笑:“冲,冲进去!什么都是你们的!”顿时受到了响应,我的追随者脸上散发出兴奋的光,比杀人还要兴奋的光。
  立功,珠宝,女人,这座皇宫,什么都能给你。
  “活捉昏君者,封侯爵,赏千金!”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殿阁,充盈的感觉遍布全身。挥鞭,响亮地一声,我不理会那些抢夺者,纵马驰骋在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上,老实说,感觉并不好,到处是台阶和花木,极惹人烦,正当此时,有人禀报:“太子殿下,昏君自尽,此乃头颅!”
  我勒马,心情突然跌入谷底:“皇后呢?玉玺呢?”
  没有,通通没有,我抽了那人一马鞭,废物,都是废物!
  “殿下,抓到两个女人。”我的副将提着两个狼狈不堪的女人,扔在地上:“躲到床下边,哈哈,昏君的女人也是缩头乌龟!”
  我看着瘫软的两具躯体,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对一个抖得不太厉害的道:“昏君已死,你说,该是不该?”
  那女人指着我:“匹夫,我咒你父子坐不稳龙椅一天!”
  反了,都他娘的反了,若不是副将将她一枪对穿,我会把她剁成肉泥!我怒极反笑,问另一个快抖散了的女人:“你说,该是不该?”
  她叩首:“昏君无道,太子义所当为,天下称颂。”
  这女人吓得话都说不全了,没想到还能阿谀奉承,我笑了笑,接着问:“好是不好?”
  女人的泪水仿佛夏天的暴雨,呜咽着:“再好没有……大,大快人心。”
  我打量她:“你是昏君宠妃?”
  “太子……太子饶命啊!”她像狗一样爬到我马下,不住叩首:“饶命啊……”
  真没骨气,昏君的人,他的女人,除了刚才那个不怕死的,都软得让人想踹一脚。这女人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庞,长而细的弯眉和粉红的小肿嘴诉说着无依,真没用,我立刻想起这话句,却不知道这是我将来乃至以后最常说的——对她。
  我拎起她,放到马上,掠夺结束了,我要的并没有得到,总要有点儿战利品,那就要了这个吧!
  我把那女人扔到军营里,便开始追查玉玺踪迹,其实玉不玉玺的我丝毫不在意,关键是我父皇在意,仿佛不夺玉玺,不算夺了昏君的江山,他已派人追问,惟有一查到底。
  说来好笑,玉玺后来居然是在井里找到的,被人呈上来时水迹还未擦去,湿淋淋碧油油的好看。昏君死也不想让我们如愿,宁愿沉了玉玺,烧了皇宫。可笑之至。人啊,你岂能不认命?
  相较昏君,他的女人倒是很认命。我要了她,她一边哭一边顺从如待宰羔羊,我越要她,她哭的越凶,却越是顺从。从她的目光中我读到惶恐与不安,她怕我杀了她,可她不知道我不喜欢杀女人,那是一件很乏味的事,不过我不会告诉她,她一安心,我岂不顿失意趣。
  我欣赏她的恐惧,道:“你糊弄我。”
  她的神情立即让我很满意。
  一开始要她,我就猜到她不是宠妃,她不懂伺候男人,可也不像宫女,一问才知道,她是青姬。管它呢,反正是昏君的女人,有这一条,我总能在她身上发掘无限乐趣。
  我说她可以跟着我,她感动莫明,说谢谢。
  她说谢谢,我毁了她的一切,她却对我这凶手说谢谢。这就是人,这就是贱,赏她口饭,便有奶就是娘,什么国仇家恨,山河破碎,通通不抵一口饭!
  新朝初立,多少事等着我,闲来我就逗弄她,忙时我就将她扔在一边,她倒也懂事,从不给我添麻烦。时日一长,忽然觉她的无声,像许多亘古存在的东西,比如日月,河流山川,以及生活。她像生活,你随时都会想起她,又活生生,仿佛人生中的每一次得意——她总能让你很得意。
  我不知道是不是曲意逢迎,或许是天性如此,总之我有点儿喜欢她。时而巴儿狗,时而解语花,跟她说什么都不会觉得索然无味。她似乎懂很多,且很聪明,有时却又笨得出奇,可见以往都是自作聪明。看她自作聪明和看戏一样有趣。
  几个月后,她似乎开窍了,懂得有技巧地讨人欢心,身体也比从前丰盈,有内容得多,一张小脸像迎风摇摆的花,更添风致。她变成一个活在男人身下的聪明女人。
  一块小小的糯米糕,是我给青绢的评价,你以为能够一口吞下,其实不是,你得嚼,她有弹性,你嚼她,她会给你又韧又软的体验,这个体验我从未在其他女人身上获得。猫一般小小的个子,软糯的口感,至于偶尔露出的讽刺的天性,就算是她的馅儿吧。
  她的嘴真是利,好几次我都被她呛得哑口无言,好在她还知道自己的斤两,冒犯我之后懂得及时回转,顺便捧我一番,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这么不知好歹的女人,我早狠狠教训她一顿,让她知道天高地厚了。
  让女人生活得舒适,恐怕是所有男人快乐的源泉,我喜欢令心爱的女人美丽动人,她的一颦一笑仿佛都出自你手,这种充分主宰的感觉让人莫明兴奋,而她的懒惰,她的软弱和依赖,与我的爱好刚好严丝合缝,两者像制作精美的茶壶,壶与盖之间没有一丝缝隙。
  我喜欢她,可没想到父皇不喜欢,他让我杀她,我遵旨,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遵旨的——一切薄雾般虚无。
  那天晚上,她穿了床第间的那种肚兜,宝蓝色的缎面,露着白皙丰盈的胸脯,丝质的细细的带子,仿佛一下就能扯断。她真美,谁也无法了解,我在她上方看见这美景的感觉,像一朵绝美的花儿悄无声息地绽放,悄无声息,她的一切都是无声而永恒的。
  我不想杀她,我想一辈子和她严丝合缝下去,可父皇容不下她,说她妖媚,说她误国,说她比妖媚更甚,掩藏在平实下的不可救药的媚色,父皇说他一生阅人无数,倘若不除,我一生都会受制于她,永无翻身之日。
  谬论,我堂堂须眉,怎会受制于一小女子之手,难道父皇不觉得,一切该反过来说吗?
  她的一切都是我的,吃穿用度,包括她这个人,我饿她,她就得饿死,我不给她衣服,她就得成天光着,别无他法。我是他的天!
  而如今,他的天要杀她,保护者变成刽子手,怎么把她带回来,就要怎么弄死她。弄死她真容易,捏死只蚂蚁般简单,可难道我不会觉得自己没用吗?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心爱的玩意儿都保不住,这样的人,是个男人吗?
  为什么我偏要做非所想,而不能随心所欲?就因为我是太子?如果,如果我是皇上呢?都会不同,可怎么把太子殿下,改成皇帝陛下?眼前这个女人,是个台阶,杀了他,父皇会满意,我诠释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父皇喜欢这样的人,而不喜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
  “好手段。”我冷冷地道:“和少卿夫人学的罢。”
  她抬起头,像被焦雷击中。
  我一阵心软,这样的女人,哪只眼睛能看出误国?男人啊男人,总为自己的失败寻找借口,红颜祸水就是其中之一。一个赌徒,只能抱怨自己那糟糕的意志力,而不能抱怨一副牌九,一对色子,哪怕他抱怨手气差,也不能把失败的原由归结到赌具的身上。
  思易行难,世事永远是思易行难,想明白了,又能怎样?
  我狠狠掐着自己的心肠,以便让他痛得麻木,变黑,变硬,我需要这样,然后用麻木的心肠说出一切绝情的话。我说出来了,她在哭,只是哭,呜呜咽咽地,像被主人责打的小猫小狗,让人心生怜悯。我想我是进行不下去了,刚想对自己缴械,她却忽而变了一副样子,指着我,说了一系列比我难听的话,把我的失败描述得一清二楚,不容辩驳。我真的愤怒了,没有人那么说我,也没有人这么肆无忌惮,仿佛不说出来就对不起全人类——这不知好歹的女人!
  我怒吼一声,掐住她的脖子,她挣扎,不过都是徒劳,很快就白眼翻出,舌头伸长,濒临死亡的眼睛望着屋顶,里面全是屈辱与不甘,她快死了,我成功了,可是我听见她说放了她,她说她想活。
  仿佛绝境中的稻草,我想都不想便牢牢抓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绝境中的感觉,仿佛杀了她,就真的面临世上最坏的境地,白茫茫,空荡荡,只有雾,地上的黑土,这两样东西我都讨厌。
  我松手,她滑倒,蜷缩在地,一抽一抽的,脸上身上被汗水湿透,像只溺水的小动物。
  如果这就是我要的一切,那我的初衷,也许是错的。
  我道:“好好反省。”
  更多的是对自己说吧?我需要想想,好好想想……一切是什么时候变错的。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9:34

番外 少年的悸动

  良州的冬天对于生于北方的安辰来说,并不难耐。灰色的天幕,漫天飞舞的尘砂,利刀般刮人肌肤的冷风,空气像被抽干水分,清冷清冷的,一切让人想到百业萧条,不复兴旺。
  事实也是如此,父亲被贬,发配良州,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子不复存在,在被人监视的良王府,甚至提到这二字,都是犯忌的。安辰记得,曾几何时,青绢想提前请个产婆,都需要贿赂一个个侍卫,打开一道道关卡,请来的人才可进府,否则,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请,毫无人情味可言。
  是的,他叫她青绢,自从那夜她抱他入睡,用同样瘦弱的身躯替他抵挡风雨严寒,他的心里就埋下了这两个字。这颗种子,埋在那么厚的心里,直到由京城辗转至良州,直到他长大,离开闭塞的王府,直到再次进京……直到永远。
  那么长的时间,他不知道原来埋一样东西可以那么长时间,苦而不涩,漫长却不乏味,有时连自己也忽略了,忽然想起,查看一番,呵,原封不动,完好如初。
  他知道自己是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人,恨的时候,很深,一旦恨上,无法改变——爱也是。
  这可真要命,太渴望又太畏惧,因为渴望所以畏惧。知道会爱的那么深,所以回避,眼不见,却做不到心不烦,思念是一种病,不可救药,自己也知道患上这种病,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曾经让自己不要爱,告诉自己应该清醒,平时也很是个冷静的人,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努力是徒劳的。
  青绢生孩子那天,同样是个劲风肆虐的天气,那年,安辰十一岁,个子还没长高,身量也没有长开,依旧是那个小小的,难相处的孩子,却不再爱哭。
  心智不齐全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恨?也许知道,因那是本能。安辰记得他站在下午昏暗的院落中央,仆役在他面前匆匆走过,没有人留意他,这时,一只飞鸟从上空划过,不留一丝痕迹,黑云依然糨糊般覆盖整个天幕,风吹在身上,像大鸟的翅膀划过云层,周围静极了,他们喧闹而忙乱,可安辰的眼里什么也没有,包括那天,那云,那风,还有自己。
  不能恨,他是父亲,也不能爱,她是母亲,那么,只有恨自己了。这是多么简单的事,于是安辰在那一年,开始恨自己。
  再再,青绢的孩子,弟弟……安辰告诉自己,不该伤害他,即使他很胖,很谗,很多话很讨厌,占用了父亲的精力与青绢所有的时光,也不能恨,他是弟弟,就是一辈子的弟弟。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男孩是如何长成十六岁的少年的,因为他们的目光,都在一个叫安再的小屁孩身上。
  “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呀?”安再奶声奶气的追着他跑。
  安辰回头,用目光驱逐这个一摇一晃的白痴身影,无奈,白痴是不懂他人的厌恶的,大概是目前还没有人表示出厌恶吧,安辰停下来,打量这位弟弟大人。
  他像父亲,很像,可以断定父亲儿时就是这么一副样子,可他真不像青绢啊,一点也不,简直怀疑是不是青绢的孩子,长相没戏吧,智力也差得没边,青绢那股掩藏着的聪明劲,丝毫没有遗传给他,真是鲫鱼与河豚——不是一个级别的。
  “找你妈妈去,去!”安辰再次驱逐呆望着他的弟弟,真恶心,他居然从口袋里拿出块桂花糖,口水吃得到处都是。
  无私的安再小朋友啊,这里要表扬一下,他用沾满口水的手,从小兜里又掏出一块,举到安辰面前:“哥哥,给你!”
  “谢谢,不要。”安辰几乎是在他话因刚落时,便表明了态度:“走吧,你走吧,我要一个人呆会儿。”
  被拒绝的小安再颇为失落:“哥哥,你老是说要一个人呆着。”
  “不要跟着我啦!”安辰对正处在跟屁虫年龄段的弟弟怒喝,然后绝望地发现毫无效果,他还在一摇一晃得跟近,于是吼道:“回去!再跟着我,我就不理你了。”
  安再无知者无畏,不懈地前行:“哥哥,我找不到人陪我玩——”然后跌到在地,一声惨叫。
  一块碎石拌倒了小胖墩,安辰也被不大不小的吓了一回,过去扶起他,安再自然是哭了,当哥哥的只好查看伤处,还好,没有大碍,手掌蹭破层油皮,暴露着鹌鹑蛋大小的两块粉红色的肉,对安辰来说不算严重,完全划不到损伤范围内去,不过足够安再哭个稀里哗啦了,无法,安辰只得送他回去。
  听到哭声,青绢很快就从房里冲出来,人还没到,嘴里的心肝宝贝就溜出来了,标准的惯孩子家长。将安再抱在手里,又是亲又是哄,又是唤人拿伤药,百忙中嘱咐安辰进去坐,说要好好谢谢他,之后的目光就没落在他身上。
  安辰迟疑一下,随着他们进屋。看着青绢疼孩子的刹那,他甚至没有骨气的想:反正今生,和她也是不可能的了,不如做她的儿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真是没骨气,够软,够贱,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该想法产生之后,心里竟然小小了憧憬了一下,而且感觉还不错!
  忙完了儿子,青绢的目光才重新落到安辰身上:“真是谢谢你了,辰儿。”
  “小事而已。”他有些坐不住,浮动着的燥热,成年之后就摆脱不了的燥热。
  “平时让你来,你还不来,可是把我当外人?”青绢侧目,冲他眨了眨眼。
  安辰挺了挺身子,不想说话,趁这个空,他得把她刚才的神情印入脑海。
  “你呀,就是话少。”青绢削着苹果,专心致志却很随意的样子,轻而缓地道:“有时想跟你多聊聊,又怕你烦我,自讨没趣……其实我知道你不是这样,只是这些年,我们实在对你关心不够。”
  “都是一家人,不说见外话。”他微微一笑,凝视着她白皙的手指,指白果红,十分鲜活的画面。
  青绢细心地挖去苹果上的烂处,笑着递予他:“没什么好东西,连苹果都没个齐全的,凑合着吧。”
  “这已是很难得了。”苹果这东西,在良州苦寒之地,并不易得,安辰接过,拿在手里,却不急着吃:“父亲对您,真是没话说。”
  青绢低了低头,脸上顿时泛出幸福小女人特有的红晕:“呵,还不都为了给孩子吃。”
  安辰内心苦笑,曾经见过她向父亲提起想吃水果,没几天,父亲就想方设法弄来了一筐苹果,当时他也在,青绢便塞给他许多,拿回去,没舍得吃,放在那儿,渐渐干瘪了,却也没舍得扔。
  “晚饭就在这里吃罢。”青绢看了看天色:“也快了。”
  “不……不用麻烦。”他起身,这才意识到手里的苹果,想放下,因是她削的,莫明地难舍,于是装做不经意,垂下手臂:“母亲休息吧,儿告退。”
  “嗤,又不是在太子府,还用那一套。我连敬语都忘了怎么说的了。”她送出来,半依着门:“没事来坐坐,我闲时多,正愁没个说话解闷的。”
  安辰快速行走的背影微微一僵,这话,别有用心的,一定会领会错误,不过他们是母子,怎么说都行,打死都不会让人误会,她也一向比较放得开。这,算是幸事,还是悲哀?
  做非所想是悲哀,想非所做呢?
  回到住处,那苹果已被风吹得发黄,安辰轻轻将它放在桌上,屋内顿时弥漫了一股子腐败的果香。有人敲门,问什么时候传饭,他一声不吭,任外边的人一下下地敲,下人也都知道了他的脾气,不被理会,也就默默离开。都说他不和善,脾气古怪得紧,谁也不想招惹。
  “青……”他坐到床上,两臂支着身体,头向后仰:“绢……”
  无聊,无用,甚至无耻,他都知道,有时也想,会不会只是寄托?真是的,都是女人而已,换一个,未必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叹息,然后看到床头那小布狗,黄色的,憨憨的,不仔细辨认,分不清是什么。她的针线真是拙劣,想到这里安辰笑了,拿起黄狗,顶了顶它的脑袋:“幼稚!”揪了揪它的耳朵:“无知!”扯了扯它的短尾:“可笑!”
  良州的日子过得艰难,谁也不曾留意一个十六岁大男孩的种种心思,所有的时光,几乎围绕着青绢的丈夫和孩子,十六岁的安辰变成二十岁的安辰,毛没长齐的大孩子,变成英俊挺拔的大小伙,岁月只是忽略他,却并未抛弃他。
  这一年,安朝离府,去奔他的辉煌龙椅,留下青绢一人,偏又再度怀孕,无依无助。
  安辰想安慰她,可他不是女人,对于身孕,恐怕是这世上最陌生的事了。其实他也曾装作老道,劝她宽心,她的反映像滑稽表演,摸着他的脑袋,口气和哄自己儿子如出一辙:“你个小毛孩,懂得什么。”她最无助,却还有心情开别人的玩笑,可见内心坚强——原来她是不怕的,只是有人爱,不表现出无能,简直浪费资源。
  安朝常说:你这么没用的人。安辰每每暗笑,父亲其实是最笨的,被青绢迷得团团转,还老以为自己英明,青绢也乐于让他自我感觉良好。如此聪明,实令安辰佩服,自问做不到这一点,只羡慕她那不世故的圆滑。
  她生产那天,他去她的窗下站过,蜻蜓点水似的,只往那一站,然后就转身离去。她有越多的孩子,他的心就越重,最后,只怕要坠死了,这就是酸文人所说的宿命?
  “青……”他喃喃:“绢……”
  依然没有风,没有云,没有自己,没有人听见,少年口中的小心翼翼,又已成习惯的呼唤。一切都是静止无声的,这一生,也会在无声无息中度过?这多可怕,不要这样,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这样?
  少年的安辰,想不出办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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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牛格格 发表于 2009-10-31 22:15

看完了,什么结局亚```结局什么意思

cd-f 发表于 2009-12-30 23:02

{:3_257:}记号

musicbeibei 发表于 2010-2-17 18:29

写得真好~~~完结了????

huangli 发表于 2010-2-22 18:20

就这么完了还真是有点儿奇怪

想飞的骆驼 发表于 2010-10-11 23:27

还有续集吗?。。。哎

spider127 发表于 2010-12-29 22:32

结局什么意思啊 意犹未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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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侍妾生涯 作者:卫何早 (古代言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