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16

第六章 无法沉默

  和陈立文结婚以来,
贺琳的业余时间差不多都消耗在书法、绘画的练习上面。因为和陈立文赌气,毕业后,她再没摸过这些睹物伤神的东西,她曾经想用这种方式,彻底忘掉陈立文。可没想到命运弄人,绕了那么大一圈儿,两个人最终又相遇了。

  开始的时候,陈立文还兴致勃勃地给她当当指导教师。不过,很快他就注意到,她不再提这些事了,他为她准备的那些纸笔也被束之高阁。

  “怎么不练了?”这一天吃晚饭的时候,陈立文似乎无意地问了一句。

  “嗯,最近有点儿忙。”贺琳应道。

  “你好像脸色不大好。如果感觉太累,就退休算了。”

  贺琳所在的大学图书馆,离美术学院宿舍区很远,上下班很不方便。陈立文早有让她退休回家的意思,贺琳也动了心,无奈贝贝不同意,她说:

  “不要听信男人的话,他让退就退,退了回家时间怎么打发?给他当全职保姆啊?”

  话虽难听,可贝贝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是不会存心害自己的,况且,一个女人如果没有自己的生活空间,的确可怕。

  现在陈立文又提这个,贺琳就觉得这是别有用心。把她圈在家里,整天傻乎乎地侍候着他,他在外面的事情就可以遮掩得严严实实了!

  贺琳心中这么想着,脸上露出一丝冷冷的讥笑:

  “我早晚会退的,但不是现在。”

  “贝贝最近有消息么?”每当陈立文提到女儿,贺琳都有一种复杂的感情,她既对他能够想起这个孩子生出些许感激,又对陈立文此刻的心事颇费揣摩。

  “没有,这孩子,总喜欢在外面瞎忙……”她掩饰道。

  “我太忙,你多关心她一点儿吧,毕竟她是个女孩子,我过问多了,也不方便。”

  “谢谢你……”贺琳话里的诚意有多少,陈立文听不出来,但他对贺琳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讲话,总觉得有点儿别扭,那种客气,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沉默了一下,贺琳突然又说:

  “老陈,最近我可能要出差,到南方去一趟,考察一下大学图书馆。”

  “考察南方大学的图书馆?”陈立文机械地重复着她的话,好像心不在焉地想着其他的事情。

  “你怎么了?”

  “啊,我在想,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回一趟老家,看看家里的人……”

  “如果有时间,我会考虑的。”

  两人陷入了沉思,各想各的心事。

  陈立文内心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他可以趁此好好处理一下和江宁的关系,把她肚里那个孩子处理掉。也许,还可以陪着她到外面走走,改善一下心情。

  “你想什么呢?”贺琳递过来一杯热茶,陈立文立即打了一个激灵,他发现贺琳老是喜欢在他心不在焉时,突然递上一杯热茶,经常烫得他想把杯子扔到地板上去。

  “我……我在想,你走了,我恐怕吃不上这么好吃的晚餐了。”

  “那倒也未必。”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可以去酒店,”她又瞄了他一眼,“我说错了吗?”

  陈立文听到这儿,想松一口气,内心却更加紧张了。

  “你什么时候走?”陈立文不知怎么居然问了这么一句,显得有点儿急不可耐,话一出口,他就小心地偷看了贺琳一眼。只见她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答非所问:

  “我要洗澡去了,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贺琳进了卫生间,陈立文独个儿坐在沙发上,他还在为贺琳的态度感到纳闷,总觉得最近贺琳有点儿奇怪,和他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反差极大,甚至和上个月比,都显得十分陌生。

  难道她听到了什么风声?

  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立文渐渐觉得浑身燥热,坐立不安起来,贺琳的所谓“出差”,是不是一种有意试探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16

  乔伟从莫斯科餐厅回来,
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原来江宁想见他,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出现了什么奇迹。她完全是来试探他的,至于到底试探什么,他也没有搞清楚,江宁又什么都没说。

  她提到他去美术学院的事,似乎对这件事非常在乎。她是怎么知道的?

  直觉告诉他,江宁一定又有了一个男人,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美院的。而且,那人还一定认识江宁的前夫,知道天底下还有乔伟这个人。

  有了这种感觉,乔伟就觉得惶惶不可终日,虽然在法律上他们已经不再是夫妻,可是他的潜意识里,江宁仍然是属于他的,他不愿意看到她身边出现另一个男人……

  而现在,江宁身上显然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她的神态和情绪都不对劲,她甚至突然主动找上门来,这不是太反常了吗?

  他想起了李燕。

  那天,他经过美术学院大门口,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他很想知道江宁在学院里都做些什么,都与什么人打交道。

  他还是头一次到美院这种地方来,看到艺术殿堂里那些长发披肩、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看上去不男不女的人们,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江宁跑到这种地方来进修,还能有什么好事吗?

  记得当时他向一个理着背头的男人问过江宁,那人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这个人。他刚走出大门,却听到有个女人在身后叫他的名字。他大吃一惊,那是李燕的声音。他回过头,果然看到了李燕那张表情复杂的脸,她居然跟踪他到了美院!这个小女人,怎么这么厉害?

  从那天开始,已经被李燕征服了的乔伟,突然产生了一种厌恶情绪,一见到李燕,他就恨不能通晓隐身术。

  李燕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呢?是她跟踪了江宁?虽然她是新来的,可是凭她那事事不甘人后的性格,肯定会很容易就了解到江宁的详细情况,然后,处处防备着乔伟一手。说不定,她还会伺机向江宁表示点儿什么……

  乔伟正要去找李燕问个明白,李燕却主动送上门来了。

  她一阵风似的进得门来,把白风衣往沙发上一扔,露出勾勒线条的紧身短袖黑线衣,随后就裹着一股香气,亲昵地朝乔伟靠了过来:

  “你昨天晚上忙什么呢?我追了半天都没追上!”

  乔伟推开李燕搂上来的两条白嫩的胳膊,咄咄逼人地盯着她的眼睛:

  “我问你,你那天跑到美术学院去,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还没问你呢,你到美院干什么去了?”李燕扫兴地收回了一腔热情,悻悻地走到沙发前坐下,点了一支烟。

  “别打岔!你一直在跟踪我?”

  “我在大街上看到了你的车,就在后面追,追到美院门口你才停了车,就是这样呗!”

  “可是为什么直到我从美院出来,你才出现?”

  “嗨!我没敢跟你进去,就在门口等着。”

  乔伟狐疑地盯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才扭过头去,看着窗外生气。

  “你最近可真是反常啊,怎么一天到晚拉着一张马脸,就像谁欠了你八百吊似的?”李燕吐了一串烟圈儿,不屑地问道。

  如果李燕说的是真话,江宁今天的举动又怎么解释呢?像躲瘟神一样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江宁,居然硬着头皮到电视台来找他!

  乔伟想到这儿,竟一反仇恨的心态,为江宁捏了一把冷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16

  上午起床后,
江宁一眼就看到了电视柜上那卷油画,她猛然爬起身来,终于明白,这一切都不是一个醒来就可以忘掉的噩梦。

  从被人推进湖里那天晚上起,她的身心就已经被无形的绳索死死缠住了,现在,又出来了两幅这么可怕的画!

  江宁感觉到头上正悬着一把沾血的斧头,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砍在自己的脑袋上。

  马同同已经出去了。

  江宁蓬着头,穿着皱巴巴的睡衣,顾不得洗漱。她把两幅画并排摆在地板上,

  仔细看了半天,也找不出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却直觉这两样东西肯定是被同一个人别有用心地动了手脚。

  而油画是陈立文送的。

  江宁不相信陈立文会画一幅这样的画儿送给她。七窍流血?意思就是诅咒自己不得好死呀!即使陈立文再怎么想摆脱她,也没有必要这么做,这样的结果只是在精神上折磨她,并不能直接危及到她的生命,又有什么意思呢?

  难道他只是为了解解心头之恨,或者威胁她,让她小心自己的性命?

  江宁只觉胸口堵着一块凉冰冰的石块儿,吐不出、吞不下,呼吸不畅。这两幅画是明显的警告,表明她正时刻面临着某种危险。

  江宁联想起她被骗到公园、遭人毒手的情形,现在看来,那并不是一场恶作剧,而是有人想置她于死地!

  有一瞬间,她想到了报警。这两幅画也许就是最好的证据。可是一想到自己和陈立文的关系,一想到事情最后的结局,自己因为与有妇之夫鬼混,也会被牵连进去,身败名裂,江宁就再也没有一丝勇气。

  看着那两幅面目狰狞的画,她似乎感觉腹中的胎儿也受惊地动了一下,如果她一直面对这样的画面,生出来的孩子可能也会面目可憎吧?

  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冲着她的孩子来的……?

  江宁若有所思地卷好了那两幅画,小心仔细地藏好,然后直奔妇产医院而去。她决定把孩子拿掉,并马上把结果告诉陈立文,看看他会怎么反应?

  仅仅穿过两条街区的路,江宁却走了半个小时。她走走停停,故意磨磨蹭蹭,心里充满了无以复加的恐惧,就像立即要被扔进屠宰场的小动物一样。

  那些被押赴刑场的死刑犯,也不会比她此刻更绝望吧?因为死了便一了百了,没有痛苦和悲伤了,可她现在是生不如死、欲死不能。

  医院里流产的人不多,因为现在的年轻人都学得很聪明,连中学生都学会使用安全套了,过去那种出了麻烦就流产的女人,在现在人的眼里,无异于傻瓜蛋。

  她真后悔一时冲动,竟给自己种下了这样一个祸根。

  江宁强抑住内心的恐慌,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忽听里面手术室传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接着那呻吟升级为哀叫:“医生!求求你别做了,我快要疼死啦……”

  江宁的脸上顿时站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毫毛,她看了一眼坐在近旁的两个年轻女人,她们也已经变了脸色。

  她的心开始“嗵嗵”狂跳,紧张的情绪怎么也按捺不住。

  过了一会儿,一个脸色苍白的姑娘从里面慢慢走出来,刚到门口,就晕倒在一个等在外面的男人怀里。江宁立即起身跑到卫生间去呕吐。再回来的时候,那两个女人已经剩下一个了。

  她强自镇定,哆嗦着给陈立文打电话。现在她必须给他打个电话或找点儿别的事做,分散一下注意力,她怕自己坚持不下去。

  “我是江宁。”不知为什么,她一听到陈立文浑厚的声音,心里就涌起了一阵复杂的感情,声音也止不住地发抖,“我在医院里。”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陈立文听到她说在医院,好像非常紧张。

  “我要……人工流产。”

  “嗯……”陈立文好像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意思才好,沉默了。

  “这下你放心了,以后不用再害怕我了吧?”

  “不是这个意思,你……我现在不方便过去,这样好不好?我叫一个朋友去陪你……”

  “不用费心了,我正要进手术室,有人替我签字了。”江宁故意赌气地说。

  “江宁!江宁……你听我说……”

  江宁果断地挂了电话。

  她闭上眼睛,慢慢品味着陈立文的语气和声音,只觉得想大哭一场。难道他就那么害怕她,那么害怕她肚子里这个无辜的孩子吗?

  江宁发狠地想,手术一做完,她就要远远地离开美术学院,在陈立文的眼睛里彻底消失,让他永远得不到她的一丝消息!等他终于后悔的时候,已经被剥夺了忏悔的权利。

  “江宁!谁是江宁?”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粗哑的女医生在手术室门口叫她的名字,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儿。

  想到那凉冰冰的手术器具插进自己身体的感觉,江宁脸上的毫毛再一次齐刷刷地站立起来,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了。

  她苍白着小脸儿,呆望着女医生在口罩下面努力耸动着的嘴巴轮廓,眼前渐渐恍惚起来。

  她听到女医生不耐烦地叫了下一个人的名字,接着,一个比她还要年轻的女人战战兢兢地跟着医生走进去了。

  江宁悄悄站起来,趁人不注意,匆匆走出了医院大门。刚刚走到没人的地方,就止不住呕吐起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17

  近来,
一走进住宅小区的院子,陈立文就觉得有一种压力。回家面对贺琳,几乎成了他的一个负担。

  今天他走在回家的路上,终于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觉。早晨,贺琳出差了,是他亲自把她送到机场,上了去广州的班机。

  打开房门,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一个修养良好的女主人的味道,也是她悉心经营生活的痕迹。

  不知为什么,陈立文在这时想到了贺琳的种种可爱之处,原来两个人的短暂离别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本来他是一心想让贺琳早些离开这个家的,那样,他就可以放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现在,他反而犹豫了。

  房间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到处都是贺琳勤劳的巧手留下的印迹,他转了一圈儿,到饮水机上倒了一杯热水,坐在沙发上,打量着整个房间,喝了一口水,舒服地吐出一口浊气。

  突然,他的眼睛在一样东西上面停住了。

  那是孤伶伶地挂在大衣架上的一条丝巾,看上去那么眼熟。他上前拿起来一看,正是上个月他买了送给江宁的那条,咖啡底色上撒着些淡淡米色的碎花,配上江宁白晰的皮肤,非常雅致。

  可是,它怎么会跑到这儿来了?难道贺琳也买了这么一条?

  也许是吧。有些商场里的东西,还是那么几种单调的款式,大街上女人们的衣服和首饰也总是不小心就撞车。

  陈立文打量了一下那条丝巾,的确很符合贺琳这种女人的品味。他的心渐渐放下,重新坐好。

  近来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让贺琳不开心呢?难道和江宁的关系被察觉了?贺琳工作的地方离美院很远,何况她又是一个很有修养、非常大度的女人,她不会蓄意去监视自己的丈夫吧?

  可是她那微妙的情绪又怎么解释?也许是因为贝贝最近老不回家,她心情烦闷?他知道贝贝对贺琳的再婚一直有想法,可是一个已经离家在外的大学生,她的想法又怎么会影响到贺琳这样成熟、冷静的人?

  这一次出差,是不是她对他的某种试探呢?他再一次想到了这个问题。

  陈立文终于尝到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滋味儿。谁叫自己放着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偏偏沾上了别的女人呢?也许,这就叫“做贼心虚”吧?

  他自我解嘲地用手拨弄了一下那条丝巾,又拿在手上看了看,还放在鼻子上闻了闻。

  丝巾散发着一缕淡淡的清香,是那种能够引起人美好遐想的味道。

  咦?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他立即想起了江宁脖子上、脸蛋儿上、裸着的身体上那股诱人的气息。每当他把她拥进怀里,都被这种特殊的、只属于她的香味儿所陶醉,贪婪地移动着他的鼻子,恨不能闻遍她身上的每个角落。他像饥饿的小狗一样到底乱舔、到处乱嗅,鼻子里还发出“哧哧哧”的响声的怪样子,常常逗得江宁“咯咯咯”笑个没完。

  有一天两个人正疯狂地纠缠在一处时,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江宁,你真香啊!”

  想到这儿,陈立文的心“咚”地跳了一声,手一抖,丝巾掉了。

  轻飘飘的丝巾在空气中漂浮着,像一片鸿毛一样,以慢动作朝地板飘落下去,陈立文愣了一下,连忙在半空中一把将它抓在手里。

  凭直觉他就可以认定,这条丝巾是他送给江宁的那条!

  他好不容易挪动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沙发前,立即把瘫软的身体放在沙发上,才透出一口气。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一看到江宁的号码,陈立文立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是你么?你在哪儿?哎哎!我正要问你,你的丝巾放在哪儿了?我给你的丝巾?”

  江宁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她的语气紧张而消沉,只说了两句话就挂了机。当听到她说在医院里做人工流产,陈立文如释重负的同时,竟又觉得心疼起来。这种时候,他应该在她的身边才对。

  江宁很快挂断了电话,她好像对他满怀怨气。想象着她在手术床上饱受折磨的情形,他心里真不是滋味儿,女人总要为男人不负责任的私欲付出代价。男人有时是不是太残忍了?

  电话响起来,怔忡之间的陈立文被吓了一跳:

  “谁啊?”

  “是我,贺琳。”

  “噢,你到广州了么?”

  “早就到了。家里怎么样?你晚上吃什么?”

  “你放心吧,我自己会安排好的。那边天气怎么样?”

  “热,北京那边儿是秋天,这里可还是夏天呢!我带的衣服都用不上。”

  “那就在当地再买几件嘛!广州的衣服挺不错的。”

  “你一个人在家么?”贺琳突如其来地问道。

  “是啊,怎么了?”陈立文反应过来了,她这是在诈他!

  “我是说……贝贝没回来吗?”贺琳听不到陈立文的声音,又补充道。

  “你在家的时候,她都不回来,你不在,她更不会回来了。”他说着,松了一口气。

  “噢,如果她问我去了哪里,你如实告诉她好了。”

  “知道了。”陈立文不想多说什么了。

  “再见。”对方最后说,语气中似乎有一种得意。

  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陈立文怔怔地放下电话,老觉得贺琳有点儿阴阳怪气,似乎察觉了什么天大的隐秘似的。

  他对这种时刻被盯着的感觉实在反感,第一次失败的婚姻带给他的那种烦恼又回来了,难道再婚夫妻都要面临这种相互间的猜忌么?

  不管怎样,是自己越轨在先,对于贺琳的多疑,也不能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他又看了看那条丝巾,这是贺琳故意放在这儿提醒他的吗?她从哪里搞到的?贺琳的出差,只是为了给他一点儿空间,让他重新审视两个人的关系?

  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暮色漫过了窗户,一点点吞没了他沉思的脸……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17

  惊惶失措的江宁从医院刚跑出来,
一腔恐惧就随着早晨喝的牛奶,箭一样喷射出来。

  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想,这个孩子也许命不该死……

  太阳很好,江宁的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灰暗。她觉得大街上的行人好像都在探头探脑地窥视着自己的脸色,真恨不得一下子飞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独自大哭一场。

  她越是着急,越拦不到空车。

  江宁失魂落魄地慢慢走着,眼前还白花花的,晃动着医院里那些穿白大褂的身影儿。她发誓再也不会踏进妇产科的门槛,她一想起那个鬼地方就会心惊肉跳。

  大街上不断有汽车驶过,江宁远远看见一个公共汽车站,却怎么走也走不到。她的腿软得快要支撑不住体重了。

  江宁离开了人行道,慢慢挪到马路边,这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到电视台所在的街道了。

  自己这副狼狈样子,可千万不要遇到熟人啊!

  江宁犹豫着站住,继续拦车。

  一阵“嗡嗡”声,像无数大黄蜂从什么地方向她包抄过来,江宁不禁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马路上远远有一辆出租车开过来了,里面好像没有客人。她上前一步扬起了手。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轿车突然从旁边的十字路口冲出来,刺眼的白光闪闪烁烁,直奔路边的江宁而来!

  江宁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时反应不过来,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辆车,任它朝自己撞过来,好像一直就在等待着这一刻……

  突然,她觉得全身轻飘飘地离了地,清醒过来时,那辆汽车已经飞驰而去,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人行道上了。

  她定了定神,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驼背老太太站在面前,正喘着粗气朝她感叹:“哎呀,孩子啊,你可真够命大的!”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不远处匆匆离去的一个年轻男人,“多亏那个小青年儿他拉了你一把呀!”

  她看到年轻人头也不回地向公共汽车站跑去,一辆汽车刚好进站,他立即消失在挤车的人群里。

  江宁怔怔地站着,说不出话,也动弹不了。她还是没弄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怎么发生的。

  难道有人要开车撞死我吗?

  想到这儿,她的嘴唇开始发抖。她想到了乔伟。可那辆车不是切诺基呀!

  江宁回到家里,一头扎在床上,就不想动了。她口喝得很,却连下床去喝一口水的心思都没有。

  刚才的惊险一幕不时在眼前晃动,那辆白色轿车里面坐着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只是一个酒后驾车的家伙?

  这种时候,江宁不能不把这件莫明其妙的事与陈立文、与乔伟联系在一起,她明白,这两个男人是目前最恨她,最怕她,也是最烦她的人了。

  让江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难道不是他们的共同心愿吗?

  她爬起来关了手机,锁好房门,躺在床上还是觉得不安全。她甚至有种预感:这个暗中一再威胁她生命安全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悄悄找上门来!

  电话就在这时突然响起来,江宁双手不由自主地抓住床单,像一个落水的人抓住一块木板那样,惊慌地盯着床头的电话机。铃声一直响了六七次,最后终于转到录音机上去了:

  “江宁,我是同同。今天怎么样?感觉好点儿了吧?那件事儿别往心里去,可能只是个恶作剧,等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啊?”

  江宁明白,马同同说的“那件事儿”,指的是那幅七窍流血的油画。

  昨晚马同同看到那幅画,一直追问她在外面得罪了谁,可是她不知道怎么跟马同同讲。马同同还不知道,这幅可怕的油画,已经不是第一幅被动了手脚的画了!

  干脆告诉她,自己因为怀孕的事和陈立文闹僵了?还是告诉她,自己怀疑前夫因为离婚在报复她?

  可是直到现在,就连江宁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冲动地爬起来,想上去抓过话筒,把一切都向马同同和盘托出,也许,这个鬼丫头会有什么好主意。可是当她伸手拿电话时,对方已经挂了。

  “同同,你在哪儿啊?……你快点儿回来吧,我有重要的事儿跟你说!”江宁把电话打到马同同的手机上,她听到对面声音很嘈杂,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自从出事以来,江宁头一回向马同同伸出求援的手,她实在有点儿顶不住了。

  生性要强的江宁只好放弃自尊,准备向马同同吐露自己的心事,向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朋友披露隐私。说实在的,这滋味儿,一点儿也不比目前她所遭遇的恐惧好受。

  马同同回来时,江宁已经疲倦地睡去。给马同同打完电话,她的心里就踏实多了,在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堕入了梦乡。

  她在梦里怀抱一个小小的婴儿,那是她的孩子,她心里充满了对孩子的爱意,生怕不小心碰了他那小鼻子小嘴、嫩嫩的胳膊腿儿。

  她抱着婴儿到处跑,想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在那里歇一歇,好好地喘口气儿,可是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跟踪自己,躲在哪儿都不踏实。

  她就这么换了一个地方,再换一个地方,有时候是一棵树后面,有时候是一丛野草里面。最后她进了湖边的一间黑屋子,里面有一股腥臭的味道,让人恶心。

  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东西,她只好伸出一只手,像瞎子那样往里摸去。突然,她被人从后面死死扯住了,怎么挣也挣脱不开,她拼命挣扎,不小心孩子掉在黑漆漆的地下不见了!

  她听不到孩子的哭声,急忙扑在地上乱摸,什么也摸不到……

  江宁顿觉撕心裂肺,忍不住惊叫起来……

  “嗨!快醒醒!”江宁满头大汗地醒来,看到马同同漂亮的小脸儿,正凑到她的面前,关切地看着她。

  “我的孩子!”江宁懵懵懂懂、梦呓般地向马同同求救,“我的孩子不见了……”

  “什么?”马同同好像没有听懂,“你怎么又做噩梦了?梦见孩子了?真有你的……”

  清醒过来的江宁连忙坐起来,她环顾房间,最后目光落在自己肚子上,孩子还在她腹中好好的呢!

  她松了一口气,梦中的情形,还在心上留下阵阵疼痛的余波,想到孩子掉在地下那一瞬间的绝望,她的眼睛顿时湿了。

  “你怀孕了?”马同同盯着江宁的眼睛,神情严肃地问道。

  江宁无言以对,在比她小几岁的马同同面前,她为自己在男女问题上的愚蠢感到羞愧,无地自容。

  “你可真笨!”果然,马同同毫不客气地训了她一句,就走进厨房去了。

  “别做饭了,我不想吃!”江宁愣了一会儿,突然朝厨房大喊一声。她需要立即把心里的压力向马同同转移一些。

  “可是我饿了!”马同同在厨房里回答了一句,江宁听到哗哗的水声,切菜的声音和排烟机的响声。

  马同同把饭菜端上来的时候,江宁的胃才“唧唧咕咕”有了反应。她专捡辣的东西,一会儿就填满了肚子,然后呆呆地盯着马同同慢条斯理咀嚼的嘴,不知道下面的话该怎么开头。

  马同同好像不愿意理睬她,只顾自己有滋有味儿地吃着东西。江宁满腹心事地走开,把身体平放在沙发上,刚闭上眼睛,就听到马同同在餐桌那儿问道:

  “你怀孕的事儿,那个人知道么?”

  “……好像知道。”

  “什么好像?到底知道不知道啊?”

  “知道。”

  “他让你流产,你不肯,对吧?”

  “我不是不肯,是害怕……”

  “听说人工流产是挺那个的。不过,还是有很多傻瓜跑去流产。”

  “我不想流了,我想要这个孩子……”这句话一说出口,江宁便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那……你这辈子可就毁了!”

  “我要把这个孩子抚养大。”

  “说梦话。有了这个孩子,你整个人生将会完全改变。我看啊,你还是先把今后所有的事都想清楚了,再说这种梦话吧!没想到现在还有你这么缺心眼儿的女人……”

  江宁被她说得心乱如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17

  “乔伟,
我想和你谈谈正经事儿。”

  一贯嘻嘻哈哈、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李燕,突然严肃地坐在面前,要和他谈谈,这让乔伟有点儿不适应。

  “什么事啊?一本正经的。”他掩饰地看了她一眼,把她娇嫩的小手拿过来把玩着。

  “你还爱你的前妻?”果然,她早就知道了江宁和他目前的关系。

  “你都调查清楚了,还问我干什么?”

  “我要你一句话。”李燕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眨也不眨。

  “我?我还得好好想想。”他不怕对她讲真话。

  “好。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呢,还是现在就给我一个明确答复?”

  “你还年轻,有些事儿没有这么简单!”乔伟的脸色难看了。

  两个人沉默着,乔伟听到李燕呼吸不均匀,她的内心在激烈地活动。

  本来这几天一忙,把和江宁的事也冲淡了,经李燕一提醒,乔伟才想起来,应该给江宁打个电话,不管她是多么烦他。

  电话接通了,对方传过来的却是电话录音。

  真没想到,才几天没联系,江宁就已经把防备他的屏障一一设置起来了。乔伟听到对方“请留言”的信号,立即一声不吭地放下话筒——她这是什么意思?

  江宁,你真是不仁不义呀!我算看透你了。

  乔伟扔下电话,开着车跑到大街上,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他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也不知道怎样平息自己。他在来来往往的人流和车流中穿行,真想找个目标猛撞过去!

  不行,得找她去!

  他掉转车头,刚要加大油门,后面突然传来了李燕的喊声,她坐在一辆出租车上,向他探出头来:

  “乔伟!等等我……”

  “去你妈的!”乔伟狠狠地踩了一脚油门,汽车“忽”地蹿了出去,差一点儿和一辆迎面开来的货车相撞。

  乔伟下意识地打了一下方向盘,惊出了一身冷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17

第七章 飞来横祸

  上课前,
走廊上人来人往。

  陈立文心不在焉地往教室方向走,眼睛却在人群里搜索着江宁的身影。

  昨天贺琳走后,他把自己关在家里,静心想了一个晚上。今天一早就决定先见见江宁再说。可是,要想见到她,只有到学院里来,在她有课的时候拦截她。

  “陈教授早!”

  “你早!”

  “陈老师您好!”

  “你好、你好!”他应付着学生们的问候,眼神儿游移,心慌意乱,生怕错过了目标。

  据他所知,江宁不是每节课必上,选择什么课,要视她的心情和需要。比如,从前,他的课她一般不会缺课,可自从“公园事件”后,她就好像有意躲着他,已经两次不来听他的课了。

  今天是王老师的基础课,碰碰运气吧。

  陈立文在教室门口扫了一眼,里面没有江宁的身影,离上课时间还有几分钟,她现在不来,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不来了,一种就是又迟到了。

  他转身走到对面一间空教室,敞开门,找一个可以看到江宁必经之路的地方,坐下来,耐心地等。

  经过门口的学生越来越少,上课时间到了,还是不见江宁的影子。

  陈立文茫然地坐着,不知该走还是该留。他侥幸地想,说不定她马上就会出现。于是站起来,往教室门口走去。刚到门口,又觉得不妥,立即返身回到空教室里。

  他没有记错,前天把那张油画送给江宁后,就再也没有得到她的任何消息。那幅画,是他苦心孤诣经营了好长时间的倾心之作,他为它倾注的热情和花费的精力是无法估计的。他急于知道,江宁看了那幅画会作何反应?

  走廊上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是她!

  陈立文受了惊一样,猛地跳起来,他探出头去,一眼看到的不是江宁,而是系办公室的邹小舟。

  “陈教授?你怎么在这儿?今天不是你的课呀!” 邹小舟上下打量着他。

  “我……我在等一个人。”陈立文支吾道。

  邹小舟是教研室最年轻的教师,相貌一般,却天生一副好身材。她虽然只是做教务工作的,却因为天资聪颖,对艺术有一股着魔般的热情。相对于绘画来说,她更热衷于做模特,展示自己的形体魅力,只要教学或创作上需要,她就随叫随到,颇受大家欢迎。尤其是给陈立文做模特,她更是有求必应。

  最近,邹小舟正在给陈立文那批商品画做模特,但是因为她是他的同事,陈立文与江宁的事情还是尽量避开她的耳目。于是他掩饰道:

  “我还有点儿事,先走了。”就往电梯口走去。

  “陈教授!”邹小舟在电梯口追上了他,“你这几天忙什么呢?那批画完工了么?”

  “快了快了。”陈立文应付道。

  “我想……如果你有时间,给我画一幅人体留个纪念……。”邹小舟走近来,压低了声音说出这话,突然忸怩起来。

  “嗯……”陈立文迟疑着,不知怎么回答她好。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他们只是工作关系,陈立文从心里不愿意为这件事下这么大的功夫。

  “什么时候画告诉我一声,等你的消息啊!”邹小舟不给陈立文犹豫或拒绝的时间,她说完话,就逃也似地离开了陈立文,往教室门口走去。

  这个女人!怎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啊?陈立文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18

  画室里突然显得很拥挤。

  一捆一捆镶好画框的装饰画,已经打好包,明天度假村方面就要派人来取货。

  陈立文把那些东西检视了一遍,才放心地松口气,坐下来,整理剩余的作品。

  门铃响了。

  谁会跑到这儿来?除了一个助手和江宁之外,再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了。他狐疑地站起身,出去开门。

  拉开房门的陈立文顿时愣住了,黑暗中,他吃惊地看到打扮性感的邹小舟站在门外,正浑身不自在地看着他。

  “怎么是你?”

  “我来看看作品完成得怎么样了。”

  陈立文这才想起来,这间画室邹小舟也知道。

  因为这批画有几幅女裸体是以邹小舟为模特的,她想来看看完成情况,也是合乎情理的事。

  “进来吧。”心里并不欢迎女同事在这种时候跑来画室,但陈立文还是得体地把她让进来,“不过你要看的部分都已经打包了。”

  “都包好了?”邹小舟听到这个消息,好像并不怎么失望,她一边好奇地看着房间里捆成一摞一摞的画,一边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就像在一个非常熟悉的朋友家里一样。

  其实,那些商品画儿在创作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过了,但她特别强调“看看完成得怎么样了”,给陈立文的感觉是,她关心的是完成制作后的情况。一个参与创作的人,自然会关心创作的最终效果。

  陈立文没有心思过多地注意邹小舟的情绪,也许她只是路过这里,或者只是因为晚上没什么事,想找个地方消磨一下时间。

  “你随便坐啊,身后有矿泉水,想喝自己倒。我这儿还忙着呢!”他不打算陪她多说什么,转身忙着包扎剩下的画。

  “我来帮你吧。”邹小舟走过来,伸出两手,不知往哪里放,她看了看陈立文,“要不,我包另外的画儿?”

  “别,别,你不知道怎么扎,弄得不结实,路上就会碰坏。”

  邹小舟只好又坐回原处。

  “陈教授,这批画儿完成后还有活儿吗?”

  “啊……现在还没有,我也不想再接这种活儿了。这批活儿是因为一个老朋友介绍,不好意思推辞,否则,我不会为了几个钱画这种东西的。”陈立文骨子里还保留着早已被一些人唾弃的艺术家的清高。

  “反正你也不太忙,偶尔搞点儿商业性的东西,也不会影响你的声誉。”邹小舟抿了一下嘴,笑着说。

  “不是,主要是没有那个兴趣。”

  “我还希望多找一些这样的机会呢……”陈立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邹小舟连忙解释,“呃,我是说给你当模特,顺便也赚点儿外快呀!”

  邹小舟的工资不高,也没什么捞外快的机会,她说这话也是可以理解的,陈立文就诚心诚意地说:

  “啊,好,以后要是再有装饰画需要模特儿,我就找你。”

  “真的?”邹小舟喜出望外,“那咱们一言为定!”

  “没问题。”

  “陈教授,”邹小舟沉默了一会儿,还没有走的意思,她悄悄打量着陈立文,好像有什么话,又无法启齿。犹豫了好一会儿,见陈立文忙得实在顾不上她,就告辞了。

  邹小舟在的时候,陈立文没多想,她走了,他反而回想起她今晚的可疑之处来了。这么晚了,她不请自来地跑到人家的画室来,还打扮得那么不同寻常,到底有什么事儿?难道就是为了打个招呼,以便今后有私活儿的时候再搭个便车、弄点儿零花钱?

  是啊,最可怜的就是那些坐在办公室里搞教务工作的人了,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可是没油水。

  依陈立文的看法,像邹小舟这样的人,年轻,又有灵气,完全可以学点儿什么,重新选择一下工作。可惜自己不会随便去给一个女同事规划未来,陈立文自嘲地笑了笑,对自己说,你别庸人自扰了好不好?

  陈立文边欣赏、边包装,很快就都弄利索了。

  他看了看表,时间还不算太晚,如果这时候能联系到江宁就好了。平常这种时候,她早就关机了,不过他还是不死心,想试试运气。

  电话很快打到江宁的手机上,奇怪的是,这么晚了她居然还开着机!

  可是没有人接。她一定看出了那是他的号码。陈立文不甘心,贺琳不在家,回到家里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他今晚一定要找到江宁!

  陈立文想到了一个地方。他匆匆收拾了一下,打开房门就往外走。

  房间里的灯光投射在走廊的一刹那,他愣住了,邹小舟根本没走,她正站在门外的墙角边呆呆地看着他的门口呢!

  “咦?你怎么还没走?”

  “啊,我……想起一件事,就回来了,可是又不好意思叫门……”

  “有事明天再说吧,我现在有点儿急事得马上走,顺便送送你吧。”陈立文极力掩饰着不耐烦,回头关了里面的灯,然后锁上门,就往院子大门走去。

  邹小舟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走出大门后,他回头想跟她说点儿什么,可是已经不见了她的影子。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18

  “小姐!今天感觉好多了吧?看你的样子,
终于活过来了!”

  早晨,马同同从自己的卧室出来,走到梳妆镜前,探头看了看正在化妆的江宁,嘻嘻笑道。

  “我已经想通了,这个孩子我要留下,至于其他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江宁脸色苍白,但是眼睛里有了神采,昨晚她已经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江宁,你什么时候见见大朱?”马同同突然想起前两天对江宁说过的事,就催问道。

  江宁正往脸上涂着化妆品,听了马同同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嗯?见谁?”她的眼睛转动了一下,很快想起那天晚上两人半开玩笑时说的话,不由得笑起来,“你还当真啦?”

  “说真的,我越来越觉得,像我这样的女孩子不适合他!你说呢?”

  “俗话说,‘宁拆十座坟,不毁一桩婚’……”

  “得得得!我还没结婚呢!”没等江宁说完,马同同就翻起白眼,不屑地“嘁”了一声,“说得那么难听!”

  “见大朱的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你要去哪儿?”

  “最近心烦,找个地方散心去!”

  “噢?想通啦?我给你出的这个主意好吧?你出去,不带我一起去呀?”

  “唔……”

  “我知道了,你那位神秘、恐怖的黑马王子,要亲自陪同前往,对吧?”

  “他呀?用不着!现在这世道,人心隔肚皮。这回,我要自己出去好好自在一下……”

  “终于想通了?可是,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呀?再说,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姐,单独行动也不安全呀!”马同同贫嘴地逗她。

  “得了吧,自从进了电视台,一出门就前呼后拥,导播、摄像、司机的,一大堆人,一点儿都不自由,没劲!”

  “我还没说完哪!……尤其是怀着孕的小姐……”马同同偷看了江宁一眼,然后就小心地溜到一边去了。

  江宁半晌没有出声儿,她好像在考虑什么,又好像在和马同同赌气。房间里一时静了场。

  “管他呢!这回我就是要一个人出去,谁也不带!我要自由自在地玩儿几天,什么也不想。”江宁终于强打精神地说。

  “真羡慕你呀!我可没那个胆量一个人跑到陌生地方去!”

  “对了,家里交给你了,房子和你自己的床怎么用,我不管,可是要注意安全、卫生,还要合法,明白了?”

  “嘿嘿……听你的口气,多像老妈训诫女儿啊!”马同同面露讥讽,“你不嫌累呀……?”

  “跟你说正经的呢,记住了?”江宁不理她,端详了一下化好的妆,站起身,往包里装着生活用品,“还有,好好吃饭,我不在家,你可不要随便对付。”

  “好啦!我真想亲热地叫一声‘老妈’啊!对了,你打算到哪去玩儿?”

  “保密!”

  “神经过敏……”

  “我是不想惹麻烦,这期间我谁也不想见……有人打电话找我,你就说我出国旅游去了。”

  “你不是真的出国吧?如果是真的,可不可以给我带一件漂亮衣服回来?”马同同嘻皮笑脸地蹭上去,讨好地帮江宁递着东西,“钱嘛,你先垫付。”

  “出国?恐怕连出市都算不上。”

  “没劲没劲,北京周边还有你这个名主持没去过的地方?”

  “别贫了,帮我叫一辆出租吧。”

  出租车起动了,马同同跟着车走了几步,“你早点儿回来呀,大朱那儿我快要应付不了了!”

  “应付不了,就嫁给他算了!你……”江宁的声音被加速的汽车带走了尾音,下面说的什么马同同没听清。

  目送汽车消失在车流里,马同同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她慢慢转身,僵僵地往回走,整个人像被抽掉了灵魂。

  手机响了,是大朱的电话。

  马同同故意不接,按断了线,把手机装回衣袋。她知道大朱现在找她是什么意思,他已经几天没跟她上床了。照这样下去,自己快成了他的泄欲工具了!该死的大朱那一副贪吃的死相,真叫人厌恶!

  马同同板着小脸儿,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宿舍,大朱的电话又来了,她就是不接,任凭铃声不停地响着,自己跑进卫生间去了。

  “告诉你,今天我没情绪!”马同同歇斯底里的喊声从卫生间传来,电话铃儿好像受了惊吓,突然停了。

  水龙头发出“哗哗”的响声,听不到马同同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马同同的脸和额发湿漉漉的,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她一边甩着水珠,一边坐下拨通了电话:

  “大朱吗?对不起,刚才我情绪不好,江宁走了,扔下我一个人。今晚有时间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18

  京郊房山境内的上方山国家森林公园,像一块墨绿的宝石,镶嵌在北京西南一带。它北临霞云岭,南有仙栖洞,西面遥望十渡风景区,东靠北京猿人遗址博物馆,是个自然和人文景观都相当诱人的地方。

  前些年,这地方外地人不了解,北京人也不大来;最近两年新开发了不少旅游项目,不知不觉成了京郊的一条旅游热线。

  江宁多次听朋友们讲过这个地方,一直想来看看,就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这次她刚打定主意要出去散散心,就立即想到了这个去处。

  如今人们出门游玩,动辄兴师动众,呼朋唤友,一大群人乱哄哄地到处扎堆儿,弄得吃也马虎,住也马虎,江宁最受不了这种出游。坐在旅游车上,她看了看前后左右的游人,几乎只有自己是“耍单帮儿”的。

  一路上她一直眼望窗外,想着心事。

  坐在她身后的一个年轻女人,好像也是落落寡合,可她身边那男人的嘴巴却一刻也没闲着,一会儿是北京的天气,一会儿是北京的房地产,一会儿又是北京的奥运会,如同得了话痨,却始终没听到那女人说一句话。

  江宁侧过脸去,用余光观察了一下身后的女人,发现她戴着一副大墨镜,浓浓的长发塞在一顶大格子贝雷帽里,透着一股干练和凛然。她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江宁下了车,顿时被这里的景色迷住了。

  山上的树林被秋霜染得五彩缤纷,几个规模不大的村庄淹没在绿荫丛中,偶尔露出一线红色的屋脊,旅游团的小旗在丛林中随处飘动,忽隐忽现,点缀着眼前的风景。

  江宁只觉得浑身轻松,心情舒畅,感觉好极了。

  她要在附近的村庄圣水峪找个合适的地方,住上一段时间,让腹中的胎儿也跟着安静几天。等她若无其事地再回到北京,和陈立文的关系自然也就凉了,男人们多半经不住时间的考验,尤其是和陈立文这种关系。

  还有那个乔伟,离婚后一直不停地纠缠她,是因为他经常有机会触景生情,经常有机会放纵自己,只要一见到他,就会有麻烦事儿出来。现在,北京城里没了江宁这个人,看他还会像个多情种那样整天守在电视台大门口不?她不相信如今还会有这样一根筋的男人!

  “姑娘,就您一人儿住?”江宁听到农家旅馆的主人操着一口京腔京韵客客气气地问她,那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精明干练,身上和脸上不像城里的老太太有那么多赘肉。

  “是我一个。怎么了?”

  “算了,我就不多收您的了,每天五十吧。”老太太把一条干净的毛巾被放在铺得漂漂亮亮的床上,又嘱咐她别错过吃饭的时间,晚上在什么地方解手,还有一些例行的安全问题。

  看她那不厌其烦的样子,俨然是个搞旅游产业的老手。

  “放心吧,我知道了。”江宁笑着把衣服挂进了衣柜,她想把老太太打发出去,好快点儿换一身干净衣服。

  “这山上虽然没有野兽,可也不安全,特别是您一个女孩子家,又是孤身一人,出去玩儿的时候千万多加小心啊!”老太太还在絮叨着,没有离开的意思。

  “山上人多么?”

  “那得看什么地方,有的景点多,有的景点少,还有的地方,干脆没人儿去。”

  “什么地方没人去?”江宁眼睛一亮。

  “哎哟!您可别往那地儿跑,那都是些老林子、石砬子,还有那些有景儿、没路的地方。”

  “我就是想找个有景儿、没路、又没人的地方……”

  “姑娘……您这是……为什么呀?”老太太狐疑地从上到下重新打量江宁,好像要把她从外到里看个透彻。

  “您别害怕,我不是来寻短见的,”江宁看穿了老太太的心事,“我是来写生的!”她说着,把一只大画夹拎起来在她面前晃了晃。

  “嗨!不就是画画嘛,您早说呀,吓了我一大跳!”老太太松了一口气,“您不知道哇,这儿的风景忒美,就为了这个,真有不少人从大老远跑来,专找那没人儿的地方,跳崖自杀呢!”

  “真有这事儿?那好,我这次来,也可能遇上一个两个的,见识见识吧?”

  “哎哟!可不敢这么说,晦气!”老太太终于没趣地走出门去,她一定觉得这个年轻女人有点儿心理变态。

  江宁在老太太背后做了个鬼脸,一边暗笑她上了自己的当,一边换下衣服和鞋。

  看看时间还早,她想先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走出门,满眼是起起伏伏的绿色山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香和甜润。江宁边走边深呼吸,心情豁然开朗起来。自己怎么早没想到来这里散散心?如果和乔伟一离婚就到这儿来住住,生活中就不会有和陈立文这段跑调儿的插曲了。

  她往远处的山峰望去,不知不觉被那一片纯净、神秘的绿色吸引了,禁不住立即想过去看看。

  她沿着一条人迹罕至的羊肠小道,走上了一个小小的山包,站在这里,可以望得见北京方面的来路,那是一条规格不高的公路,不时有大小车辆朝这里奔驰而来。

  不远处的车站有一群游人下了车,朝江宁入住的小村子走来。

  她听到身后的草丛响,回了回头,只见来时坐在她身后那个沉默的女人,跟着她的话痨男人,也爬上了小山坡,他们好像没有发现江宁,慢慢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女人似乎也是怀揣心事,到这儿来散心的,这世界上每天有多少不开心的人啊!江宁想到这儿,顿时觉得轻松了一点儿,不再那么刻骨地感到孤独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18

  电视台收发室里灯火通明。

  陈立文像鬼影儿一样,
忽然从马路对面飘过来,把坐在窗口看报的老头儿吓了一跳:

  “哟!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儿吗?”

  “麻烦您一下,我想问问江宁家的住址。”

  “您是……?”老头儿一脸狐疑地盯着他。

  “我是她的一个朋友,从外地来,路上把她的地址搞丢了。”

  “啊,那……您没有她的电话?”

  “有,可是她的电话和手机一直没人接。”

  “那就是家里没有人啊,您找到她家也没用,是不是?”

  “我想去那儿等她。”

  “您是从哪儿来的?”

  “我是上海美术学院的。”

  “啊。您说的那个江宁,是我们电视台的么?”

  “怎么,您不认识她呀?”

  “电视台太大了,姓江的也不止一个……”

  陈立文听到这儿,心里顿时来了气:这个怪老头儿!还不知道江宁是谁呢,就煞有介事地盘问了他这么半天!

  他扭头就走,气急败坏地走上大街时,行人车辆早已稀疏,夜很深了。

  这么晚了,鬼头鬼脑地跑到这儿来找一个女人,人家会怎么想?难怪老头儿一脸的狐疑,他在怀疑自己不是个好人……,想到这儿,他只好苦笑着摇头。

  回家吧,万一贺琳深夜打来电话,家里没人可不大好。陈立文就是陈立文,这种时候还不忘顾全大局。

  出了电视台大门不远,就是一个十字路口。陈立文走到路口,犹豫了一下,然后拐到往家里去的方向,站在路边想拦车。

  他刚一回头,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一闪,就消失在近旁一处建筑后面了。

  陈立文的心头掠过一丝恐惧。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19

  从圣水峪出发,到上方山国家森林公园,还有相当一段路程。

  江宁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门。去森林公园的车很多,交通非常便利,太阳刚刚爬上树梢,就到了森林景区。

  “这么大的露水,一大早就跑到这儿来!这些城里人就是各色……”江宁和同车来的游客分道扬镳,一个人往林中走去,她听到身后有人在议论。

  江宁宽容地笑了笑,自顾往浓荫蔽日的森林里钻。

  这里正如房东老太太所说,是个有景没人的地方。

  遮天蔽日的浓荫笼罩在头上,林子里阴森森的,光线暗淡。江宁在树林中似路非路的地方钻来钻去,半截裤脚一会儿就被露水打湿了。

  透过林子的缝隙,可见前面不远处一座灰白色山峰,阳光投射在高高的岩顶,在墨绿色的森林中显得十分耀眼。

  就是这里了!安静的林子和明亮的岩石,灰色的山峰浮在海洋一样的绿色中,像一叶小舟,韵味儿十足,是个写生的理想地方。

  她停下来,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被茂密的草木重重包围。不过,隐约可以听到林子那边游人的笑声,估计距离有游人的地方不算太远。

  江宁舒心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又吐了出来,品到了一股林中特有的清香。

  四顾无人,这一片天地终于成了她自己的,没有任何人来骚扰。江宁心情大为改善,这些日子从来没这么轻松愉快过,她忍不住哼起小调儿来。

  林中的植被保持得非常完好,深深的草窠,踩一脚,又松又滑,像踩在拉舍尔毛毯上。又走了一百米左右,终于走到距离山崖边不远的地方,几棵挺拔俊秀的水杉树,在浓密的林中亭亭玉立、直指天穹,只一眼就吸引了江宁的目光。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这块低洼的地方有泉水流过,难怪水杉在这儿长得这么漂亮呢!

  穿过水杉林,登上一个小小的坎,就到了山崖的下面。这里有一块开阔地带,点缀着稀稀的小灌木丛,还有几块平坦的大石头,在又高又密的绿草丛中若隐若现。

  真是个好地方!

  江宁挑选了一块宽大的石板,爬了上去,顾盼自雄地往四周看了看。这地方既隐蔽,角度又合适,视野很开阔,光线也不错。在石头上,还可以避开草丛里的潮气和虫子。写生的条件齐了!

  她满意地坐下来整理画架,心想,这几天就在这儿呆着吧!

  仰望一下山崖之上,山势险峻,似乎没有人能爬得上去,正好没有干扰。江宁满意地边整理工具,边欣赏地往崖顶张望。

  山下的大石板上有一个漂亮女人,一个劲儿朝自己呆着的地方张望,这使农民常二蛋不禁感到心惊。

  难道她……发现我了吗?他傻乎乎地想。

  常二蛋是个三十多岁的光棍汉,平时游手好闲。二蛋妈在山下开个体旅馆,一到旅游旺季,月进几千元不成问题,所以二蛋就更不用为生计发愁。只要他觉得没意思了,或是闷得发慌的时候,就会跑到山上来转悠转悠。

  常二蛋在山上乱转,当然不仅是因为闲得难受,也不是为赚那几个给游客带路的小钱,而是另有所图。

  二蛋而立已过,至今未婚,对女人的心理向往和生理需求无法得到满足,只好另辟蹊径,在山里的女游客身上打主意。所以他特别喜欢跟在女游客身后,听着她们夸张的笑声和叫声,或是躲在隐蔽的地方偷偷窥探女游客们怎样在树丛里与男人偷情,都是二蛋的乐事;甚至连她们在草丛中解手,都会引起他极大的兴趣。

  现在,二蛋从山上远远地看到了戴凉帽儿的女游客江宁,他浑身一阵躁热,立即躲在岩石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嘿呀,看看人家这体形啊,看看人家带的这些东西呀,一看就不是个一般的女人!

  汗水顺着二蛋的肥腮流下来了,蚊虫也循着他身上的汗臭围剿上来。

  秋老虎的厉害,山下那个女人一会儿就会尝到。如果她热了,周围又没有人,她肯定就会脱衣服;如果她再热了,周围还没有人,说不定她就要下水去洗澡。

  那边儿水杉林里就有一股清凉的山泉水。

  一想到这儿,二蛋美得冒出了鼻涕泡儿。二蛋已经不止一回偷看过女游客洗澡了,他这方面很有经验。

  二蛋舔着又咸又干的嘴唇,正在得意地想入非非,突然感觉后脑勺儿被什么虫子蛰了一下,又痒又痛,说不出来的难受。

  “啪!”他抬手往自己的脑勺儿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即使是一只最毒的大黄蜂,这一下也得没命。

  不过,他的手心里没有感觉到大黄蜂的尸体,耳朵里却听到了一阵轻悄悄的讥笑。二蛋猛然回头,一个穿着薄薄的绿纱裙的女子站在他的身后,正在朝他露出好看的笑涡儿。她戴着一副茶色的大墨镜,头顶一只淡绿色的大草帽,看上去就像一只成了精的大蜻蜓。

  他的眼睛顿时直了:“你你你你……你是谁?” 二蛋一急就结巴,憋得脸红脖子粗。

  “你是谁呀?在这儿看什么呢?”女人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好像不是一个大活人发出来的,二蛋听了禁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他慌忙往山下的女人那儿看了一眼,见她并没注意他,这才仔细地打量面前的女人。

  看样儿这是一个喜欢独往独来的女游客。不过一个女人爬到这么高的地方来,胆子真够大的,二蛋觉得这种地方连自己这样的男人要上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他是全凭着身上的一股火憋着,才拱上来的。

  “噢,原来你在偷看山下的美女呀?是不是?”那女人看了看崖下,撇了撇好看的小嘴儿,调笑道。

  “没没……没有。” 被人看穿猥琐心思的二蛋急忙掩饰地否认。

  “你安的什么心哪?嗯?”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冰冰的,二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我我……在这等客人呢,我我我给他们带路。”

  “噢,带路?收费吧?”女人突然又笑了。

  “唔……”

  “那好,我不用你带路了,你也别收费了,帮我把这块石头撬起来行吗?”女人指了指二蛋身体靠着的那块大石头。

  “那干什么?”二蛋不明白女人的用意,他在琢磨着,这么一块大石头,起码有两三百斤重,自己这体格儿,怎么撬得动它呢?

  “怎么了?不想帮忙啊?”

  “你要这石头干什么?”二蛋想耍点儿小聪明,就王顾左右而言他。

  “这块石头里面好像有点儿矿物质,我要看看它的下面呈现什么颜色。”

  “啊!原来你是地质队的呀?”二蛋知道地质队考察的时候,常常把石头翻过来掉过去地研究,以前他的一个小学同学就是地质队的,二蛋没少带着他在这一带的山上转悠过。

  他那颗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子里,痛快地站了起来。现在他只想讨好这个女人,让她不要计较他偷窥的事:“行!不不、不过,不不一定能搬得动。”

  “笨蛋,还有我呢?我们两个人用棍子撬它,只要活动了就好办了。”

  二蛋找了一根干木棒,女人拿过来一块头号儿饭碗那么大的石头,做成一个简易杠杆,两人合力一使劲儿,大石头果真动弹了!

  女人把那块碗大的石块塞进大石头下面,大石头就被掀开了一条宽宽的缝儿。她蹲在地上认真地看了看,就对二蛋命令道:

  “好了,现在你赶紧回家,我就不告诉下面那个女人你在偷看她了。要是不听我的话,那女人的老公会要了你的命!记住了?快走吧……”

  女人说着,用力推了他一把,二蛋就借着山势,身不由己地乖乖下山去了。走出很远,二蛋的心还在“嘭嘭”乱跳,他暗自庆幸没有被山下那女人的老公抓到,如果是那样,自己这会儿可就惨了。

  二蛋心里发警,以后再也不敢躲在林子里偷看女游客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19

  这一天,
江宁过得非常愉快,画了几幅水彩风景,时间很快过去。下午三点的时候,她就下山到回去的站点儿乘车。

  上了车,刚找到理想的位置坐下来,一个年轻女孩儿也背着画夹子上来了。

  女孩儿两腿修长,一双眼睛水汪汪、亮晶晶。她在车箱里扫视了一周,见只有江宁一个女乘客,就走到她旁边坐下了。

  她侧过头看了江宁一眼,想跟她搭讪,两人目光相对,都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看得出来,女孩儿急于找到一个伴儿,她很希望江宁有一些热情的反应,可是江宁却自顾想着心事。现在,她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呆着。

  车到住处,江宁下了车径直往村里走去。她抄近路上了一条羊肠小道,走着走着,两旁渐渐茅草遮蔽,四周冥无一人。

  她猛然听到身后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好像是有人跟了上来。江宁下了决心回回头,紧绷着的脸不由得松驰下来:

  “是你呀?”

  “你也住在这儿呀?”女孩儿脸上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惊喜,“这下我可有伴儿了!”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听口音,江宁就肯定女孩是北京来的。

  “和你一样,喜欢一个人出来呗。”

  “那为什么又希望有个人做伴儿?”

  “我到这儿一看,就我自己是一个人来的,突然就觉得挺孤单的了。”

  江宁看着她,突然起了怜悯之心。可她不想表态说自己可以和她做伴儿,她还不想跟别人相处。不过,看到女孩儿可怜楚楚的样子,又于心不忍,就闭着嘴什么也不说。

  “我到了。”女孩儿在一幢房子前停住了脚步,“你不进来坐坐吗?”

  “不了。我想快点儿回去洗个澡,出了一身的汗,怪难受的。”

  “那……再见吧。”

  “再见。”

  江宁回到住处还在想着这个女孩子,她一个人跑到深山来,不会是纯粹为了写生吧?也许和自己一样有着难言之隐?

  她忙着把换下来的衣服拿到井边去洗,一忙碌,很快忘了那个女孩儿。

  第二天早晨,当她刚刚在大石板上坐好,就听到身后的灌木丛“哗啦啦”响了一阵,回过头去,昨天刚认识的女孩儿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了。

  只见她满头大汗,凉帽歪到了一旁,脸上有几条被树枝刮红了的痕迹。

  “你走得真快,我怎么追也追不上你。”气喘吁吁的小家伙一脸的天真,讨好地对江宁笑着,“我能跟你在一起画么?”

  自己刻意营造的安静环境,这么快就被破坏了,江宁有几分不快,可是看到女孩儿天真无邪的笑脸,也说不出什么,只好勉强地点了点头。

  刚才还显得很腼腆的女孩儿,得到了默许,便一下子跳上了江宁所在的大石头,尖着嗓子高兴地欢呼了一声,随后把画夹往江宁脚下一扔:

  “哎呀,这回可好了,如果不是遇到你,我今天就溜回家里去了!”

  “为什么?”

  “这里男人的眼光真可怕,他们好像怪物要吃人那样看着我!”

  “那是因为……他们觉得你这么小一个人到处乱跑,胆子太大了。”

  “其实我是在和一帮朋友打赌,如果我敢一个人在圣水峪住一个星期的话,就会赢得一个东芝牌笔记本电脑!”

  “真有这种好事?那我敢打赌,我肯定能赢。”江宁羡慕地看着这个贪玩的女孩子,心想,自己也才二十几岁,对现在少男少女们的玩儿法,就已经弄不懂了。

  “这下我可以赢了!”女孩子手舞足蹈地说着,把东西一样、一样地从背包里掏出来,摆在江宁的脚下,嘴里喋喋不休地把憋着的话一古脑儿向江宁倾泄出来:

  “我那帮朋友知道我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我平时特别害怕一个人呆着。都是小时候我爸我妈把我锁屋里锁的,做病了……”

  “为什么不上幼儿园?”

  “我那时候淘气,把腿摔断了,在家里养了一年多。”

  一块本来十分宽敞的大石头,现在变得拥挤了,可是女孩子还在不停地往外掏东西,吃的、喝的、玩儿的应有尽有。

  “嗬!这都是什么东西呀?这么一大堆?”江宁宽容地笑笑,只好自己拎起画架,搬到另一块石头上去了。

  “嘿嘿!真不好意思……”女孩儿朝江宁做了一个鬼脸,拿起江宁落在石头上的阳伞,“你的伞……”

  “你用吧,反正我这块石头上有阴凉。”

  “那……谢谢姐姐……”

  江宁很少说话,女孩儿也很乖,她好像看出了江宁不喜欢热闹,就悄悄地支起画架,专心地画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女孩儿就在石板上躺了下来:

  “哎呀,我得睡一会儿,昨晚上害怕,一夜都没睡好,困死我了!”

  她用伞把脸遮好,躺下一会儿就不动了。

  太阳越升越高,终于照到了江宁所在的石板上,她起身又换了一块石头,这块石头更接近山崖脚下,一块突起的岩石挡住了阳光,上面非常凉爽,只是面积小了点儿。

  她小心地坐好,又继续画她那完成了一大半的风景画。

  太阳快要升到天空中央了,再有几笔就可以画完收工。江宁甩了甩酸麻的胳膊,歪着头端详着作品,给自己挑着毛病。

  远处的人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江宁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才明白游人们的嘴都被好吃的东西堵住了。昨天她是用一块咸面包和一盒酸奶代替午餐的,今天中午她想吃一只苹果和一只茶蛋,对付一下算了,反正也没什么食欲。

  真奇怪,人家怀孕都像猪一样狂吃,自己却除了对水果有点儿兴趣之外,什么都不想。这样下去,孩子会不会健康呢?今晚回去要跟房东请教请教,老太太对这种事儿一定有经验。

  她看了看睡得香甜的女孩儿,是一副婴儿睡在母亲怀里的放松样子,心想,自己连她的名字都没问,未免太过分了,不禁有点儿歉疚。

  看她的样儿最多是个中学生,年龄不会超过十六七岁,可挺会照顾自己的,好吃好喝的,带了足足一大包!现在的孩子可真会享受。

  这孩子为什么不上学呢?她家里还有什么人?江宁突然好奇地想问问这些问题,关心一下这个可爱的小妹妹了。

  沉思中的江宁隐约听到了一丝奇怪的声音,来自远处或是高处。那好像是一个人或一只动物,在草丛或树丛中飞窜而过的声音,“哗啦啦”地由远而近……

  江宁急忙回头,四处寻找这声音的来源,可是那声音却在自己的头上响起来了!变得好像一阵隐隐滚过天边的雷声。

  奇怪啊?是地震还是山崩?但她的脚下很平稳,并没有感觉到震颤和巅簸。

  那来源不明的声音,似乎具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听着听着,江宁的脸颊上、脊背上和胳膊上都起了厚厚一层鸡皮疙瘩。

  倏忽间,一块黑乎乎的巨石,带着巨大的阴影,从她头顶的岩石上呼啸着掠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直地砸在了女孩儿躺着的那块大石板上!

  江宁只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就觉得自己已经粉身碎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19

第八章 逼 迫

  贺琳的确是出差了,
可是她提前回到北京后,却没有及时通知陈立文。

  走出机场大厅的贺琳,明显瘦了一圈儿。虽然伤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在这里发生,可是北京还是使她感到亲切,不仅因为天气比南方凉爽,还有北京人那熟悉而斯文的口音。

  这几天出差,原本是想借机会放松一下,忘记家里的烦恼。可是在广州、在深圳,不论走到哪里,她都心事重重,吃海鲜、到世界之窗和大梅沙海滨玩儿,都提不起兴致来。

  北京家里的陈立文究竟在背着她做些什么?一想到这儿,她的心就火烧火燎般难受。

  那两张莫名其妙的纸条,背后隐藏着一个咄咄逼人的年轻女人,对贺琳的整个生活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她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再婚,难道婚姻的苦头还没吃够吗?

  现在她似乎越来越清楚男人是怎么回事了,他们简直就是动物!他们追逐女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感情算什么?不过是一张空头支票!

  贺琳走在广州的大街上,看到年轻情侣亲亲热热的样子,都禁不住生气:这些年轻人,早晚他们会知道,生活根本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一回事儿!

  几天前她就已经盼着快点儿回来了,她总觉得有些重要的事情,要亲自回来处理一下,才能放心。

  在飞机上,她理了理思路,最后决定首先要弄清楚一件事儿:那个胆敢在路边威胁她的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不管用什么方式,一定要找到她的单位或者她的家!

  下了飞机搭上车,贺琳就直奔美术学院,她已经找好了向陈立文掩饰真实意图的借口:自己出差途中把房门钥匙弄丢了。

  今天是星期三,陈立文一定会在学院里的。她想到即将见到的陈立文的样子,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他现在正跟谁在一起?那个女人会不会就是写纸条儿的人呢?

  出租车在美院门口停下来的时候,贺琳突然后悔起来:

  自己拿了这么多东西跑到美术学院来,目标实在是太大了。如果学院里的人都知道陈立文背着她做下的好事,却独独瞒着她一个,那该多尴尬啊!

  想到这儿,视面子为生命的贺琳顿时没了勇气。

  “师傅!等等!”她把放在地上的提箱提了起来,想叫住即将离去的出租车时,有人已经拉开了车门,钻进去了。

  只好再等一辆车吧。她紧张得满身是汗,生怕这个时候恰巧碰到陈立文或其他认识的人。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一辆车,贺琳急急忙忙地钻了进去,刚要关车门,一个黑影儿突然笼罩在车窗前。

  猛抬头,她一眼看出那正是上次在这里遇见过的女人!

  这时汽车猛然起动了,那女人被迅速甩在后面。心惊肉跳的贺琳回过头去,她看到那女人正在朝她招手,就像一个老朋友送行那样。她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儿、面无表情的样子,可怕极了。

  贺琳的心止不住“嗵!嗵!嗵”地狂跳起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20

  “谁呀?”睡眼朦胧的马同同开了一条门缝儿,在防盗门里不耐烦地问道。

  “我是乔伟,江宁在吗?”

  “她不在。”马同同说着就要关门,这时她好像突然反应过来,重新打量了一下乔伟,“你最近好像和李燕关系不错嘛?怎么又跑到这儿来啦?”

  “我问你,江宁到哪儿去了?”乔伟气急败坏地追问。

  “出去旅游了。你找她什么事儿?”

  “我跟她之间的私事儿。”

  听到乔伟用这个口气跟她说话,马同同立即要关门。

  “她没告诉你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有。”马同同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

  他隔着防盗门的铁栏杆,狐疑地打量着马同同高耸的小胸脯,想猜透她的话有多少真实的成分,可是马同同的手已经在关门了。

  “这样好不好?你能不能告诉我,江宁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要是知道,早就告诉你了!”马同同的脸消失在结实的木门后面,她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你如果知道了,可别忘了告诉我一声啊!我也正在找她呢……”

  他听出了马同同话里的讽刺味道,气得真想往门上狠狠地踹一脚。

  乔伟悻悻地走出楼门,一抬头,看到了等在楼角上的李燕。

  “你这人怎么这样儿啊?我走一步,你都要盯着,什么意思啊?”

  “我只是路过这儿……”

  “对,对,对!你总是在我去的地方路过。自己听听!像真话吗?”乔伟的声音提高了,引得路人侧目。

  “走!咱今晚儿出去吃安徽麻辣小龙虾,去鬼(簋)街怎么样?”李燕装作没事儿,嘻皮笑脸地凑上来。

  乔伟看了看兴致勃勃的李燕,这个傻B女人的可爱之处就是对生活热情洋溢,不管天下大乱还是世界末日,都照吃、照玩儿、照样乐呵。

  他长出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地发动汽车,往东直门内大街开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20

  认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可怜女孩儿,
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叫什么,就突然在自己的面前被砸得血肉模糊。

  江宁看着她纹丝不动地躺在石板上,一大滩血还在慢慢地向四周蔓延,她犹如再次被推进秋天的湖里,浑身冰冷……

  她哆哆嗦嗦地打了120电话,就一下瘫倒了,仿佛也被石头砸了一样,动弹不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山上那些白花花的岩石,星星点点地缀在大片的绿色青草和灌木丛中。自己怎么这样粗心,没想到石头会掉下来呢?

  如果不是自己把那块大石板让给了女孩儿,被砸死的就是自己!想到这儿,江宁顿觉不寒而栗。最近在北京城里发生的一系列可怕事件,一一浮上了她的心头。

  天啊!自己怎么惨得连一个藏身之处都没了?

  她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恐惧,抱住乱蓬蓬的头,失声尖叫起来:“啊——!”

  尖叫声立即在周围的群山里蜂拥乱窜着,最后又回到了她的耳朵里,震得她一下子愣了神儿。

  女孩儿终于被抬上了救护车,江宁护送她赶往医院。路上,她生怕女孩儿死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氧气罩下面血糊糊的脸。

  一切都像一场噩梦。救护车一阵阵刺耳的嘶叫却不时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刚刚发生的。

  “怎么回事儿?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医生忙了好一会儿,才喘了一口气,朝坐在一边的江宁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就听到山上好像什么东西响,等发现的时候,石头已经掉下来了……”江宁像在梦里,呢呢喃喃地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上山玩儿千万要注意安全,这一带以前就有跳崖自杀的,被石头砸着的还是头一次见到呢!”年轻的护士在一旁说。

  江宁想起了房东老太太说的跳崖自杀者,看来她并没有夸大其辞。

  可是她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那块石头太大了,一个人即使用力推都不一定能推得动,就是说,这不可能是一次意外事件。

  那石头,会不会是冲着自己来的?当时女孩儿用的就是自己的伞,而且女孩儿所在的石板也是自己刚刚让给她的!

  一想到这儿,江宁的头就被无形的石头击中,“嗡嗡”作响,那个在暗夜里把她推进湖里的人,难道已经追到圣水峪来了?

  看来,那两幅画根本不是什么恶作剧,也不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这个家伙是要置她于死地。

  “哎哟!我的肚子……疼死了!”江宁突然被一阵剧痛死死攫住,她像一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在座位上蜷缩成了小小的、扭曲的一团。

  “怎么了?怎么了?”她听到医生和护士冲着她喊起来,他们的声音由高到低,渐渐消失在她模糊的意识里……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20

  录音棚旁边的休息室里一团混乱。

  下周在上海有一场演出,经纪人把自己旗下的几个歌手都叫到这儿来,想试试排练的效果。结束后,导演又发表了一大堆宏论。

  大家对这种例行公事早已疲塌了,有些人一边喝饮料,一边交头接耳,有的人聚在一起小声吹牛,有的则躲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大朱安静地坐在一旁发呆,与有些人的兴奋形成了明显的反差。

  昨晚和马同同在一起疯狂厮混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马同同那有力的小蛮腰儿在他面前一起一伏地耸动着,她的动作富有弹性。

  她那少有的狂放,让大朱觉得颇为新鲜,兴奋不已,拼搏了一场又一场,还总觉得饥渴难耐。

  “我还要嘛!”马同同头一回这样直截了当地对他提出这种要求,甚至对他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脸,这可真是难得!大朱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把她打点满意了,可自己却累得筋疲力尽。今天一整天,他始终都打不起精神来。

  也许,这样的爱情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可是如果没有了马同同,他真不敢想象自己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道理就是这样,有些事儿是没法用逻辑来推衍的,爱情这回事儿尤其如此。大朱心里虽然有一丝恐慌,可是却一点儿不害怕,他好像抱定了要与马同同“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决心了,即使马同同是他一生一世的灾星,他也认了。

  这就叫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手机突然响起来了,是马同同。

  “喂!我请你去三千里吃烧烤!”她好像非常兴奋,不知道又有什么让她感到兴奋的事儿了。

  大朱对马同同的喜怒无常和突发奇想,往往无所适从,可是她的任性和撒娇甚至撒野——这些在别人眼里的毛病,都已经一一成了他的最爱。

  真是怪事儿,他就是不可遏制地喜欢马同同这样的女孩儿!他就是喜欢被她吆喝来、呼唤去,一辈子为她鞍前马后。

  现在就是这样,他既怕见她,又盼着她的电话,只要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就像一只忠实的宠物狗听到了主人的呼唤,立即就会撒着欢儿狂奔过去。

  “几点?好吧,一会儿我来接你……”大朱收了手机,看看没什么事儿了,拎起东西就要走,却被经纪人从后面叫住了。

  大朱害怕他说起话来婆婆妈妈、没完没了,尤其在这种时候。虽然经纪人对他历来高看一眼,但是他可不愿意因为任何事情而耽误了跟马同同的约会。

  “呃……我得上趟卫生间,有话明天再说吧!”大朱露出一脸苦笑,边说边往门口蹭过去。经纪人不理他,一把拉住他就坐下来:

  “这回去上海你可得下点儿功夫,说不定有更好的机会等着咱哥们儿呢!”大朱知道,他说的“机会”也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演出和五花八门的商业活动,没什么大意思。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大朱趁经纪人不注意,拉开门溜了出去,一出门

  他就忍不住撒开腿往停车场跑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20

  陈立文回到家里,
掏出钥匙开门,却察觉到防盗门里面的木门没有锁。推开门,一眼看到贺琳正在打扫房间。

  “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好去接你呀?”虽然贺琳走后,陈立文并没有真正想念过她,可是此刻见到从天而降的妻子,还是不由得感到一阵兴奋。

  只是,贺琳回来得太快了,他觉得还有许多事情没有了结,贺琳走的这段时间,在他的感觉中,简直过得飞快。他设计好的那些事情还一件都没有落实,他甚至连江宁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我不想打扰你,再说,东西也不多。”贺琳没提她去美术学院的事,更没提路上遭遇的那个怪女人。

  刚才回家的路上,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怕。光天化日之下,这女人居然这么放肆地向她示威!

  她到底是谁?有什么资格对她这样儿?

  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如果没有人在背后给她撑腰,那女人凭什么会有那么大的胆量呢?她一定得到了陈立文的某种支持甚至授意。

  贺琳发誓再遇到她的时候,一定要跟踪她,找到她的下落,把事情弄个一清二楚。

  刚才她给女儿贝贝打电话的时候,心绪混乱、语无伦次,不知都说了些什么。只听到女儿冷静地对她说:“妈,我听得出来,您最近心烦得要命。”

  她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就掩饰地否认。

  “您要是真觉得没意思,就别再挺着了……”女儿就像长了一双透视眼,对她的心事居然一清二楚!

  贺琳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拼命咽下了一腔苦水,才没有在电话里哭出声。

  “妈!您千万注意身体呀!平时心情要好点儿,女人一到更年期,稍不小心就容易得病……”

  “你这孩子!从哪儿听来的?”贺琳的心一时酸涩得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都懂,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事儿您不用瞒我,好吗?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会好好地保护您的!”女儿这最后一句话又勾出了贺琳的泪水。

  没想到一直当作小孩子的女儿,突然间长大了,她的一番话,残酷地碰到了自己的痛处,同时也提醒了她。

  她曾经处处忍让,却被前夫认为软弱可欺。可现在,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胆小怕事,连最起码的安宁都弄丢了的贺琳了。受丈夫和他的情妇欺负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如果陈立文胆敢也用那种手段来对付自己,就要他的好看!

  贺琳是一个内心翻江倒海,表面波澜不兴的人。这会儿,她看着陈立文,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尽管心里咬牙切齿,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晚上想吃什么?”

  “你刚回来,晚上就不要做饭了,出去找个地方简单吃点儿得了。”陈立文关切地说着,把外衣挂在大衣架上。

  “对了,那条丝巾是你买给我的?”贺琳突然问道。

  “哪条丝巾?”陈立文没有思想准备,一时反应不过来。

  “大衣架上的那条。”

  陈立文这才想起那条和他送给江宁的一模一样的丝巾,不由得一愣:

  “这个……不是你的吗?”

  “我没有这样的丝巾。也许是贝贝的吧?贝贝回来过?”

  “我没见到过她,也许回来过吧?”陈立文头上突然出了汗,他心不在焉地答道。

  贺琳走进卫生间去了,陈立文狐疑地再一次打量那条丝巾,他安慰自己道,说不定是贝贝回家时落在这里的。

  我紧张什么呀?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水雾,埋怨自己道。

  现在他只要和贺琳单独相处,就会感到莫名的紧张。嗨!自己连一个女人都周旋不过来,还冒冒失失地想同时对付两个女人,结果呢?得不偿失。

  陈立文就像所有吃鱼被刺扎过的孩子一样,疼痛的时候发誓再也不碰鱼了,可是下次闻到红烧鱼的香味儿,照样会口水直流,不惜冒险。

  晚饭摆上来了,是贺琳做的。其实她已经在楼下超市买了一些半成品肉菜,简单加工一下就可以吃。

  饭桌上,陈立文想听听贺琳讲点儿外面的所见所闻,可是贺琳却一言不发,她好像有什么心事,又好像在等着他说点儿什么。

  “嗯……你这次出去,还顺利?”

  “有什么不顺利的?”

  “广州又有新变化了吧?”

  “差不多吧,就那样儿。”

  “没回四川去看看?”

  “没有时间了,学院催我回来。”

  “噢……”这一段短短的对话,陈立文已经出了汗,他老觉得贺琳是在故意和他别扭,干脆就闷声不响地吃饭。

  他知道,最尴尬的时刻还没到呢!晚上上了床,她会怎么样?而他又该怎么表示?太热情了,如果被拒绝,那可就惨了;太冷淡了,说不定又会惹得她疑神疑鬼……

  没想到贺琳回家来的这一晚,竟是陈立文最难熬的一个夜晚,难道有外遇的男人都这样尴尬、狼狈吗?

  不行,得想办法缓和一下家里的气氛才是。

  趁贺琳在厨房里洗碗的空档,陈立文悄悄地给贝贝打电话,如果这时候女儿回来,贺琳的注意力一定会被分散,她的情绪至少会得到改善。可是对方的手机总是占线。

  陈立文不知道,电信公司新增了一项特殊服务,只要显示的号码是机主不想接听的电话,手机就会根据机主的指令一直向对方发出占线信号,直至打电话的人放弃为止。

  真没办法!陈立文坐在沙发上,终于沮丧地垂下了他那习惯于高高昂着的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21

  由于过度惊吓和刺激,
江宁一直煞费苦心想留下的孩子,终于没能保住。她被送上了手术台,并立即进行了刮宫止血处理。

  肚子的疼痛和刮宫的疼痛混和在一起,她已经搞不清哪是孩子剥离母体的疼痛,哪是医生的手术器械造成的创伤,她只觉得撕心裂肺,牵肠挂肚,痛不欲生。

  “天啊天啊,我再也不要怀孕生孩子了!再也不要做女人了!”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喊着,却虚弱得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江宁比别的女人对疼痛更敏感,加上近来心情不好,营养也跟不上,身体十分虚弱。手术做完几个小时后,她还疼得动弹不得,医生只好把她送进了病房,挂上消炎镇定的静脉滴注,留院观察一下再说。

  急诊科,血葫芦一样的女孩儿还在紧张的抢救中。

  女孩儿的家属们进进出出,个个脸色苍白,他们没想到,离开家时还活蹦乱跳的孩子,竟是以这么可怕的样子回来的。

  她的父母不知怎么打听到了住在妇科病房的江宁。他们进来看她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怀疑和仇恨,令她心惊肉跳。

  一提起女孩子遇险的情形,江宁就想打哆嗦。她只能简单地描述一下在现场见到的情景,最后她想到自己的孩子,便忍不住抽泣起来。

  女孩儿的家人听到江宁为这事流了产,气氛才有所缓和,然后,他们就一去不复返了。

  江宁躺在病床上,翻来覆去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圣水峪的大石头其实就是冲着自己来的。那山崖顶上的人,一定是那个在北京城里多次追踪她,要对她下手的人!

  掉下来的石头,怎么偏偏砸到了她呆过的石板上?那是因为从山上的角度看不到自己当时所处的位置,而她头一天和第二天早晨,都是在那块石头上的。即使她后来离开了,可她的彩色阳伞还在!对,就是那柄红色的阳伞,给可怜的女孩子招来了杀身之祸。

  事情已经清楚了,要想逃脱暗中的魔掌,就必须快点儿弄清下毒手的人到底是谁!

  江宁顾不得流产后的腰酸腹痛,忽地一下爬起来,就要出门,被走进来的护士拦住了:

  “你要去哪儿?”

  “我……”江宁慌乱地掩饰着,“到阳台上走走。”

  “多穿衣服,别着凉!”

  江宁慢慢地走到走廊尽头,到了楼梯口,见没有人注意,就悄悄地从安全梯下了楼。

  她心里非常茫然,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但她明白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自己拯救自己。

  外面刮起了一阵阵的秋风,淡淡的黄叶四处飞舞。行人的脖子好像比一周前短了一截儿,他们的头缩在衣领里,个个行色匆匆。

  江宁走到医院大门口,立即招手叫出租车。坐进车里,才想起旅行包还放在医院里,身上连一分钱都没带。

  她不敢告诉司机,害怕他小心眼儿不肯送自己回家,于是不动声色地说出目的地,然后悄悄想,反正到了家就好办了。

  汽车刚一启动,她就回过头去仔细打量后面的汽车,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跟踪自己。偏偏这部车开得飞快,后面的车紧紧追随,看上去,每辆车都像是跟踪她的,每辆车又都不像。

  马同同千万要在家里呀!否则,自己没带钥匙,连家门都进不去。

  下车后,江宁请司机等一下,就跑到楼下的杂货店里借钱付车费。凭着她这张熟悉的脸,江宁在求人办事方面还从来没有遭遇过尴尬。

  “哎哟,好几天不见,出去玩儿了?”店主打着招呼,听说向他借二十元钱,愣了一愣,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没问题!拿去……”说着递过来两张十元纸币。

  “谢谢!我一会儿下楼就还您!”

  不到五分钟,江宁又返回来了:

  “我还得打个电话,真倒霉,我的钥匙丢在外面了,得找一下马同同。”

  “出什么事儿了?”老板挺热情,一个劲儿问,江宁不好回答,只能胡乱应付着他。

  “你是谁?” 接电话的马同同大概对这个电话号码感到陌生,她奇怪地大声问了一句,当听到是江宁时,半天才反应过来,“噢!你回来了?”

  “你能不能快点儿回来一下?”江宁看到老板正在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

  马同同好像很忙的样子,她的周围闹哄哄的,似乎是个公共场所,“什么事儿啊?我要晚点儿才能回来……”

  “不成!我现在进不去家门了,快点儿把钥匙给我送来吧……”

  江宁简直要大喊大叫了,由于是在杂货店里,碍于面子,她好不容易才压住了火气。

  “哎呀!你可真扫兴……你等着,我让大朱把钥匙给你送回来,好了吧?”马同同有点儿不耐烦地放了电话,江宁内疚地想,近来马同同可真被她这些破事儿烦得够受的了。

  放下电话,江宁瘫软地蹲在了杂货店门口。她想,大朱一到,就叫他先替自己把借的钱还上,否则人家会怎么看自己呢?整天在电视里大言不惭地给别人指导生活,可自己的生活简直一塌糊涂……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21

第九章 黑衣女人

  “哎!你知道吗?江宁出事儿了……”

  “真的吗?就是那个进修生、电视台主持人?”

  “还能有谁?”

  “怎么回事儿啊?”

  “是跳楼……还是跳崖,
不太清楚,反正是自杀……”

  “什么?有这事儿?”

  两个学生在走廊议论江宁的话,恰巧被经过的陈立文听到了。他急忙转过拐角,看到了两个女生边走边说话的背影。

  他下意识地朝女学生追过去的时候,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咚咚”乱跳。

  他故意走得慢些,把耳朵伸长,试图在到达她们身边之前,得到进一步的信息。

  突然,一群学生闹哄哄地从走廊那头涌过来,两个女学生也被裹挟着走远了。他愣了半天,想在人群里找到那两个女生,可惜他根本没看清她们长的什么样儿。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并不急着找江宁了,因为潜意识里有一种彻底解脱的感觉。虽然这个念头不像个男子汉应有的,可是陈立文并没有为此感到羞愧。

  万一她留下了遗书呢?

  陈立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传闻未必可信,江宁似乎不是那种一条道跑到黑的女人,她怎么会自杀呢?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他需要立刻知道江宁的情况,简直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只有一个办法,还是打手机。电话响了足足有一分多钟,最后自动挂断了。现在江宁是死是活?这个电话在谁的手里?陈立文只觉得一片茫然。

  找学生问,这是最方便的捷径。

  江宁是进修生,她上课的班组和教师都不固定,要在学生中了解江宁的情况相当难,但他必须一试。

  陈立文硬着头皮,装作有事,四处寻找江宁。他得到的回答都是“她最近两天没来上课”,再没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当他提出“能不能找到她”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摇头表示无能为力。陈立文想在教师当中探听一下消息,可办公室里根本没人提到这事儿,他也就不便主动去询问。

  他突然想起了邹小舟。

  也许她会听到点儿什么,毕竟江宁是电视台来进修的,管教务的邹小舟应该注意到她才对。

  “你说的是江宁?那个电视台来的主持人吧?” 邹小舟的眼睛闪闪烁烁地看了看陈立文,“没听说呀?他们这种人,平时在单位里都自由惯了,来我们这儿进修就更随便了,从来不请假!你找她有什么事儿吗?”邹小舟的眼睛里透出了一丝探究。

  “有一个朋友的孩子,想找她要一张签名照片……”

  “看你呀!不用解释。我帮你找找看吧,不过,不一定能找到……”邹小舟意味深长地看着陈立文,眼神咄咄逼人。

  陈立文六神无主地下了楼,在教学楼后面的庭院里转了一圈儿。天气越来越冷了,人工湖边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学生坐在阳光下闲聊。

  凭感觉,陈立文明白邹小舟不会真的去为他找江宁,这个叫人难以捉摸的女同事,平时对他总是流露出一种暧昧的情绪,让陈立文感到不快。

  对了,如果真有什么风吹草动,电视台方面应该最先知道江宁的情况。

  陈立文打通了电视台总编办的电话,询问江宁在不在,对方说她已经到美术学院进修去了,恐怕要半年几个月的,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听说她出了意外,有这事儿吗?”

  “出了意外?没听说,不会吧?你是谁呀?”

  “我是她一个熟人,想找她,但不知道怎么联系。”

  “打她手机呀!”

  “她不开机,有她家的电话吗?”

  “哎哟,这个……我们这儿也没有登记,你打她的节目组吧。”说着,对方报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陈立文把电话拨到江宁的女性消费节目组,一个刚来不久的实习生非常热情地把江宁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他。嗨!怎么早没想到这么简单?陈立文拿起电话号码就往江宁家里打过去。电话响了几声,就转到录音机上去了,然后是对方的留言信号。

  陈立文犹豫着,然后果断地挂断了电话。这种时候,自己还是小心为好。万一江宁已经死了,他给她的电话留言岂不变成可疑的证据了?

  他看了看江宁宿舍的电话号码,是68打头的,这是海淀区西部的电话。

  对了,根据这个号码说不定可以查到住址!

  想到这儿,他突然感到一阵兴奋。他知道电信部门不会随意给陌生人查询地址,但是如果能找到熟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21

  京城冠名“三千里”的烧烤店多不胜数,
闹得大家弄不清谁是正宗,谁是冒牌儿。

  不过,花园东路的那家却经常要排队等座,到了秋天,更是门庭若市。在北京,这也算一景。附近一带大学林立,更有电影厂、出版社和数不清的文化公司,几条街都住着成群结队搞电影、戏剧、文学艺术的,不少年轻人喜欢往这里扎堆儿,所以这一片儿的饭店就格外热闹。

  大朱好不容易把汽车挤进了一个巴掌大的地方停好,马同同手里的顺序号是一百二十号,叫号的服务员才叫到九十七号。

  “我靠!换地方,换地方……”大朱性急地嚷嚷起来。

  “急什么呀?你饿啦?我这儿有巧克力,要不,你先来点儿?”马同同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心不在焉地说。

  “去吃新疆菜和蒙古菜,一样有烧烤……”

  “懂什么呀?没听说韩国和日本的吃法最科学吗?营养丰富,清淡可口!你的明白?”

  “我只听说韩国举办世界杯,让咱们那些国脚们的嘴亏透了——韩国菜根本就没什么可吃的!”

  “傻冒儿!懂不懂健康饮食新概念啊?跟你说,你也不明白……”马同同不高兴了,她压低声音训了大朱一句,就躲到一边打手机去了。

  “不用急,不用急!我排到一百多号呢!”他听到马同同在跟什么人说笑着。

  噢,原来她是叫了朋友来“吃大户”啊!大朱心里老大的不高兴,可是一想到在马同同的穷朋友面前威风一下,也许比直接对她献殷勤效果更好,他很快就心平气和了。

  马同同的电话打完了,两人坐在汽车里,大朱本来想趁此机会和马同同单独说说即将去上海演出的事儿,可是她好像没有心思听他的话,又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地打个没完,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马同同终于把手机收起来,却没等大朱开口就跳下车,朝几个年轻男女跑过去。

  那是打扮前卫的三男二女,年纪都和马同同差不多大,不知是她单位的同事还是大学里的同学。

  大朱看到马同同在朝他招手,才不情愿地磨蹭着下了车。他在想,这几个人当中肯定有一个和马同同关系微妙的男人,于是眼睛就格外犀利地朝那几个人扫了一圈儿。

  依他的眼光,里面的三个男人都与马同同不般配,于是他松了一口气,听马同同介绍着那几个人。

  “这是……”

  正在这时,服务员叫了一声“一百二十号”。

  大朱本来没心思弄清来吃饭的到底是谁和谁,听到叫声,他立即打断了马同同的话,向几个人笼统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走走走,咱们进去再介绍吧!”

  大家分头坐下来,马同同挨着一个奇丑的女孩儿坐好,然后把一个瘦猴儿似的男人拉过来,按在大朱身边的椅子上。

  也好,这样正好可以正面对着马同同,那丑女成了马同同的陪衬,显得她更加楚楚动人了。大朱心中虽然失落,但也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餐厅里面的几十只烧烤炉冒着袅袅青烟。空调很好,可空气中还是弥漫着浓烈的蛋白质烧焦了的糊味儿,坐在对面的人在腾腾烟雾中面目有些模糊。

  刚刚点好了菜,马同同的电话就响了。

  大朱听到她在电话里说“让大朱把钥匙送给你”之类的话,就明白今晚马同同所谓的“我请你吃烧烤”,至此已经变成了一句骗人的词儿。

  他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要走,被马同同叫住了:

  “别急呀,还没给你钥匙呢!你知道是送给谁吗?江宁!”马同同说着,一边在袖珍手包里找钥匙,一边陪着他走出酒店大门,“我们先吃,你回来正好可以赶上高潮!江宁早就想认识你,你去了就做个自我介绍吧。”

  她说着,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就这样儿,大朱的一肚子怨气,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天色早已暗下来了。下班的车队和人群川流不息,江宁只好跑到大门口等着送钥匙的人。

  大朱借着路灯,一眼看到小区门口有个漂亮却苍白的女人,个子比马同同略矮。

  这女人身体各部位的曲线十分清晰,紧紧裹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外套,身后有一抹微弱的灯光给她做了一幅非常漂亮的剪影,让人想到了刚刚从水里拨出来的鲜藕的形状。

  江宁下意识地奔过去,往车窗里探看,可是汽车玻璃上贴有防曝膜,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

  虽然前两次见到江宁都是远远的没有看清,但凭直觉,大朱断定这个女人就是江宁。她的外形和气质,正是符合马同同的审美趣味那种。

  不知为什么,大朱感到心里有一丝隐隐的不舒服。车门玻璃落下来的一瞬间,大朱感到这女人身上有一种逼人的气息,那种气息让人想亲近她,对她微笑,为她做点儿什么,又不敢轻举妄动。

  大朱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只见她面目清瘦,眼神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冷漠。他坐在车里,一时拿不定主意应该表示点儿什么。他听到那女人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对他说:

  “我是江宁,你是大朱吗?”

  “对,我给你送钥匙来了。你住在哪一幢?上车,我送你过去吧。”

  “谢谢!不过我得先求你一件事儿。”江宁突然难为情地说。

  “说吧,什么事儿?”

  “你能不能替我把借的钱还了?”

  大朱没有反应过来:“还钱?还给谁?”可是问着的同时,却已经掏出了肥硕的钱夹子递给江宁。

  “不不,二十元就够了。”江宁打着手势拒绝那个大钱包,更加不好意思了。

  还了小店老板的钱,江宁跑回来上了车,大朱立即闻到了一股医院里的来苏水味道。

  “你身体不好?”

  “唔……还行,只是有点儿冷,一会儿回到家里就好了。”

  汽车转了两个弯,很快到了江宁宿舍楼下,她边下车边客气道:

  “你要上楼坐坐吗?”

  大朱愣了一下,仅仅犹豫了一瞬,就肯定地把汽车熄了火,他正想看看马同同究竟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和这个神秘的女人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于是他故意拿出了绅士风度,客气地说:

  “好吧,我陪你上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22

  在热闹非凡的三千里,
门口和窗前都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汽车,指挥停车的车僮嗓子已经嘶哑。这时,偏偏遇到一个新手,看着拥挤的车群清一色的豪华型,一紧张,自己开的小赛欧怎么也出不去了。车僮急得把司机哄下车,自己钻进了驾驶室,三下两下把车倒了出来。

  他又指挥着新来的车,慢慢停进刚腾出来的车位,突然后背被人撞了一下。

  “谁呀?怎么站这儿了?”车僮肝火旺盛地回头看了那人一眼,一看是个盛装的女人,便没了脾气。

  旁边的人都以为这回车僮要倒霉,一个打工的如果得罪了到这儿吃饭的有钱女人,至少得挨一顿臭骂。

  可是那个女人却头也不抬地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车僮偶尔一抬头,发现那女人又在另一侧的窗前站住了,她躲在阴影里,正在鬼鬼祟祟地往里探看。

  马同同和几个同事正在里面边吃烤肉,边吹牛:

  “你们知道现在北京城什么样的人才算得上富人吗?”那个瘦猴儿男人带着几分炫耀,得意地向大家发问。

  “什么样儿的?”几个人同时停止了咀嚼,一齐抬起头来,想听听京城富人的最新版本。

  “在北京各区都有一套带花园的大宅子,晚上回家前,看看离哪儿近,就跑到哪儿去睡……”

  “嗬……”几个人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郊外还得有别墅。”瘦猴儿尽量张大他本来就不小的嘴,一口把“滋滋”冒油的羊肉串撸下来大半串儿。

  “一年到头,他这些房子光雇人打扫一项,就得花上十几万吧?”有人带着明显的酸味儿问道。

  “……别急呀!每个星期六都要飞到国外去滑雪。还有,只要新款豪华轿车上市,就要买一部。有的家庭大人孩子每人一辆车,剩下的放在车库里,高兴的时候换着开……”

  “钱能把人烧成这样儿啊?我靠……”

  “……下一步就是准备到了四十岁退休,然后开着法拉利周游世界。”

  “真的假的?北京有几个这样儿的人啊?”马同同半信半疑地眨着眼睛。

  “那还有假?新浪网最近采访了一批北京的富人,其中还不包括富豪。”

  “咱们这样儿的,一个月几千块钱,跟人家比比,死的心都有了!”一个胖子鼓着腮帮子叹道。

  “刘晓庆因为偷税漏税进了局子,不少富人心里可不好受,他们害怕早晚有一天,也被抓个现行!”

  “所以呀,从这一点看,咱们这些没钱的,倒也落个太平!”

  “太平什么呀?你没看国税局的最新个人所得税征收标准吗?”

  “是什么?”几个人一齐瞪圆眼睛,盯住了一脸权威的瘦子。

  “在北京,年收入十二到十五万人民币,就是税务局的重点监控对像!你们几个——”他用筷子扫了一圈儿,“年薪都达到十多万了吧?”

  “谁说的?”胖子和另一个女孩儿齐声反驳,马同同等人则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咱们这些干新闻的算什么呀?人家中关村才是淘金的好地方呢!听说北京每十元人民币的个人所得税,就有两元出自海淀区。”胖子的语气突然有些沮丧。

  “对了对了,我推荐一篇高论你们看看,文章说,人的穷富完全是自己的感觉在起作用:你觉得自己是个富有的人,你就富有;你觉得自己穷,那你从精神到物质也都富不到哪儿去!”

  “这不是阿Q先生的理论吗?”

  “我还没说完呢?据央视的调查,月收入一千元以下的人,往往认为自己的生活已经达到了小康水平,而收入三到五千元的人,却老是觉得紧巴巴的,钱不够花。这说明什么呢?收入越高的人越觉得自己是穷人,因为他觉得应该得到更多……”

  “哎?有道理呀!”胖子附和道,“我就是到现在也没落下一个存折,老觉得罗锅下山——前(钱)紧。”

  “你那是叫名牌儿给害的!看看你呀,从头到脚清一色的名牌儿!”一个女孩儿在一旁讽刺了一句。

  “嗳!你这样儿可不好,我昨晚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说全世界的名牌儿大部分都被亚洲人给包了,尤其是刚富起来的中国人,其中特别是没什么经济基础的年轻人,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那有什么为什么?”马同同接道,“虚荣呗!”

  “对啦!落后地区的人往往品味不高,却偏偏要装潢门面,所以就勒紧腰带买名牌儿。而在欧洲,中年以上、有地位有身份的人才是名牌商品的消费主体,因为那些人身上的名牌儿和他们自身的形象相得益彰,能穿出名牌儿应有的文化韵味儿……”

  “这是崇洋媚外思想的翻版,要不得,要不得……”胖子一边大摇其头,一边把烤牛肉嚼得咂咂有声。

  提到名牌儿,马同同突然想起了酷爱名牌儿的大朱。她看了看表,在喧闹声中站起身来,悄悄走进了卫生间。

  大朱到现在还没回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22

  乔伟和李燕两人从鬼街吃麻辣小龙虾回来,
已经是深夜了。

  整个晚上,乔伟都打不起精神,胃口也不好。他有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这感觉非常糟糕,使他很想跑到大街上随便找个人,揍他几拳,再踢他几脚。如果身上带着刀子之类的武器,很可能还会扎他几下子也说不定。

  “你怎么老没精打采的?是不是缺钱花呀?要不,今天我请你吧!”李燕吃饱了,一边照着小镜子旁若无人地补着唇膏,一边拿眼角斜了一下乔伟,带着一点儿表演性质,说了这么一句台词儿。

  乔伟似乎没有听到李燕的话,看到她面前杯盘狼藉,便含义不明地歪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怪笑,然后叫服务员结账。

  夜深了,大街上只有一些迟归的车辆,断断续续飞驰而过。

  乔伟把李燕送回了家,并不急着往回走。他挑选宽阔的大路,不急不慢地开着车,眼睛一直盯着前方,不用看,凭感觉他就知道,自己正在朝着一个非常熟悉的方向前进。

  这一带马路两侧,凡是有点儿档次的酒吧、餐厅和商场都有他和江宁的足迹,甚至还残留着她身上那永远不会散去的淡淡幽香……

  乔伟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想深深吸一口深夜清凉的空气,还有空气中可能残存着的江宁的气息,却失望地闻到了密封的汽车里空气清香剂的味道,一种媚俗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他皱了皱眉头,打开了车窗,冷嗖嗖的夜风顿时吹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妈的,怎么突然间就这么冷了?难道冬天要来了吗?

  他想起江宁在这种季节里,习惯于把自己的小手塞进他的掌心取暖,晚上睡觉,还要把两只小脚丫儿也塞进他的大腿下面,一边发出舒服的呻吟声,一边细声细气地在他耳边嘟哝着:“好暖和啊,你身上真热乎……”

  乔伟感觉身上真的热起来了,脖子上的毫毛先是站了起来,然后又在阵阵升腾的热气中慢慢倒伏下去,像夏天正午沙漠里的野草那样。

  他闭了闭眼睛,想体验一下那种和江宁依偎在一起时的感觉。

  真怪事儿,过去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的时候,怎么就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这些让人无限缱绻的细节呢?怎么就没有好好体会一下,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时那种陶醉呢?

  世界上总有这么一些奇怪的事情,当事人自己永远也解释不了。

  乔伟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他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迎面而来,庞大的黑影像一座冷峻的山峰一样,似乎要把他和他的切诺基压扁。

  乔伟顿时感觉浑身冰凉。

  他下意识地猛踩了一脚刹车,汽车在马路上打了一个横儿,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最后又弹到了防护栏上。

  一声巨响从身后传过来,那辆避让他的大货车把整个车头扎进路边售货亭里,又把那可怜的售货亭推到墙边,直至挤扁、压碎……

  乔伟眼前模糊一片,脑子晕头转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听到不远处响起了警车的笛声,正朝这个方向而来,并感觉到身体各处在麻木之后,泛起一阵阵钻心的刺痛。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22

  美术学院的大院儿,
被一股浓厚的神秘气氛所笼罩。贺琳每次走到大门口,心脏就条件反射地感到一阵阵发紧。

  这几天,不管她正在做什么,只要一想起那个当面威胁她的女人,立即就会耳朵轰鸣,毛孔刺痒,浑身冒汗。

  她把手头的事情放下,然后,出门去散散心,试图调整一下情绪,忘记前几天那可怕的一幕,可是并没有收到什么效果。

  有几回,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美术学院门口,又猛然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潜意识里,她希望再次与那个不知名的女人狭路相逢。这样,她就可以不费力气地跟踪她到工作单位(她猜想那女人可能就是陈立文单位的),或者跟踪到她的家里,看看她敢怎么样?

  她现在恨不能立即搞清楚她到底是谁,究竟想干什么!

  贺琳心里怀着七分仇恨、三分恐惧,刚走到距离学院门口不远的地方,就怎么也迈不动脚步了。

  她的脖子有些僵硬地转动着,察看着周围,说不定什么时候,那个鬼影儿一样的女人就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这种预感使贺琳觉得浑身的毛孔阵阵收缩。

  远远地,可见门卫室里人影憧憧,那女人说不定就躲在那里偷偷地窥探着自己呢!

  贺琳站住了。她一边暗暗给自己打气,一边又瞻前顾后,拿不定主意。索性原地等等看,反正自己今天来就是为了找到那个女人的,让她来吧,为什么要怕她?

  那天坐在出租车里见到的年轻女人,给贺琳印象最深的就是她那两只黑洞洞的鼻孔,居高临下地对着她,样子就像一只双筒猎枪的枪口,朝她发出黑幽幽的、威胁的信号。

  “忘不了那些激动人心的时刻,你在我身心里种下的热情迟早会开花结果。”

  纸条上的这句充满诗情画意的爱情表白,一点儿都不像是出自那样一个可怖的女人之手。

  人,可真不能光看外表啊!

  一辆出租车停在美术学院的大门口。贺琳一回头,正与下车的陈立文打了个照面。

  “你怎么来了?”陈立文关上车门,就朝贺琳走来,贺琳的眼睛却紧紧盯着出租车,那车很快就一溜烟儿地开走了,可她总觉着里面似乎还坐着一个人。

  陈立文走上来,打量了一下贺琳:

  “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没有。”贺琳懒得答话,她的眼睛狐疑地在陈立文的身上睃了一下,“我办事经过这里,正犹豫着,进不进去找你呢!”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万一我不在,你不是白跑一趟?”

  “反正今天我也没有什么事儿,随便走走呗。”

  “那,咱们回家?”

  “不用。我陪你进去吧。”贺琳强打精神,挤出一个笑来,“你这是去哪儿了?今天没有课吗?”她心里想的却是,今天豁出来了,跟着他进去,到底看看他的办公室里有没有这么一个女人!

  “我看,咱们还是回家吧。”陈立文好像有什么顾虑。贺琳见状更加不肯放过他,坚持要进去。

  “你有什么事儿吧?你今天来,就是打算到我办公室来的?”陈立文笑道。

  “你怎么知道?”陈立文突如其来的问话,搞得贺琳万分紧张,她张口结舌地看着他愣住了。

  “原来你真是有事儿?找谁呀?我们单位的人,你好像都不认识吧?”陈立文这下认真了,他没想到一句玩笑话竟让贺琳这么不自在,她到底怎么了?

  “不是,我只是好奇,想看看你办公的地方什么样儿。”

  “那好办,我现在就陪你上去。走吧,在八楼。”

  陈立文说着,就在前面带路,贺琳一边跟上,一边不住地朝四周扫视着,心里暗暗担心、又非常希望在这里遇到那个奇怪的女人。

  办公楼里人影稀疏,人一走过,走廊上便响起一阵回声。

  贺琳想象着,陈立文在这样的地方,如果和一个女人做点儿什么出格儿的事情,是非常方便的。那些纸条儿,说不定就在这样的地方塞进了他的口袋。

  “到了!进来吧……”陈立文推开了一扇门,贺琳站在门口往里面窥探了一下,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你这儿怎么这么冷清啊!”

  “是啊,没有课的时候,谁跑到这儿来?”

  “那……你今天下午有课吗?”

  “课倒是没有。不过,我想起一件事,得到系办公室去打个招呼。你先坐着,喝点儿水,我去一下就来。”陈立文说着走出了房门,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听着陈立文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贺琳立即下意识地拉开他桌子的抽屉,轻轻在里面翻找起来。

  抽屉里除了一些课时安排表之类的东西,就是一些用剩的软管油画颜料。她的手在那些东西上面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动手。

  门“吱呀”一声开了。

  贺琳受了惊,猛回头,一个穿戴得非常讲究的黑衣女人,一脚刚刚跨进来,人就僵在了门口:

  “是你?”

  她那黑漆漆的身影冷嗖嗖地压了过来,贺琳觉得自己的血液顿时凝固了。她正是自己两次在美院门口遇到的黑衣女人……

  高昂着头颅的女人,那一双枪洞一样的鼻孔正对准着她。

  女人的眼睛冷冷地看人的样子,就像掌握着贺琳的全部隐私和所有弱点,讥讽中带着一丝残忍。

  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女人出现的时间地点,却又完全出乎贺琳的意料之外。虽然她早就意识到这个女人可能是美院的,可感情上还是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贺琳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恐惧,使原本柔和的女中音,听上去显得有些尖利刺耳:

  “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和陈教授在一个单位工作。这你没想到吧?”贺琳本以为在这样的地方相遇,那个做了亏心事的女人会紧张退缩,不料她反倒咄咄逼人地向前跨了一步,贺琳只好下意识地后退着。

  “原来你一直故意在暗中对付一个同事的妻子,难道是想抢别人的丈夫吗?”

  “你错了,我没有抢任何人的丈夫!”

  “那你现在想干什么?”

  “这跟你没关系。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儿吗?”

  “我有什么事儿没有必要告诉你吧?”

  “那么我的工作又有什么必要向你汇报呢?”

  “你最好不要纠缠我丈夫,我们刚刚结婚……”

  女人回了回头,贺琳也跟着她往门口看了一眼,没有人。

  这时女人回过头来,突然以极快的速度说了一句话,听上去毫无感情色彩,酷似绕口令儿:

  “他娶你根本不是为了爱情,他从来就没有爱过你!”然后,那女人说话的速度又突然慢下来,一字一句,字字千钧:

  “不要疑神疑鬼,否则鬼会被你招来的……”她故意把声音压得非常低,低得贺琳要仔细看着她的口型,才刚刚能够听明白意思,可是那话里潜藏着的力量却像霹雳一样,贺琳被震荡得一阵阵头晕眼花。

  那女人说完,扭头出了门。

  贺琳真想追上去撕毁她那张年轻的脸,可是她的腿似乎有千斤重,拔也拔不动,只觉得心跳如鼓,汗如雨下。

  不知过了多久,陈立文回来了。他进来的时候脚步很轻,她一点儿都没有听到。直到他提高声音叫了一声,才惊醒了她:

  “贺琳!你怎么啦?脸色这么不好?”

  贺琳呆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窗外灰蒙蒙的云彩,样子非常虚弱,就像一个久病的老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23

  江宁虚脱得连楼梯都上不去,
她拉着扶手,好不容易支撑着爬上了楼,开门的时候,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钥匙。

  “你没事儿吧?”大朱在一旁担心地问道,“要不,我来试试?”

  “噢,不不……不要紧,天有点儿……冷。”她努力压抑住颤抖,声音断断续续。

  “今晚天气是有点儿凉……该添衣服了。”大朱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

  进了房门,江宁把大朱让到沙发上,自己就到卧室去找衣服。大朱的头歪过来,转过去,打量着两个单身女人居住的房子。

  这是那种北京流行的老式板儿楼,客厅的面积最多有十几平方,还不太规则;整个厅的四面墙上都有门,沙发被挤在一边,电视柜摆放的位置也不正。

  大朱禁不住把这里跟自己住的房子相比较,觉得哪儿跟哪儿都那么别扭。

  窗前、门框上、电视柜上,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小玩偶、小饰物,简直把世界各国的破烂儿都捣腾回来了。

  看样子那个江宁经常出国。是啊,她主持时尚消费节目嘛,肯定要以国际流行时尚为准则,于是主持人就可以趁机公款旅游一番。

  房间里缭绕着一丝幽幽的香气,像一条看不见的蛛丝儿,在大朱的鼻子前,若即若离地撩拨着他的嗅觉神经。

  大朱想象着这两个女人在一起生活的情形,有一种奇怪的念头慢慢滋生出来:她们的关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几次求马同同来和他一块儿住,可是她死活不肯,却住在这么一个又小又破的地方,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江宁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了马同同?

  墙上挂着几幅风景油画,还有许多马同同的“美人图”,是那种仔细化了浓妆在影楼里拍的,脸上带着一种表演性质的微笑。

  他的目光落在马同同和江宁的合影上,不禁对那幅照片多看了几眼。

  “喝点儿水吧。”江宁打开冰箱拿出听装饮料递过来,他看了一眼,是可口可乐。

  看来,这两个女人仍然过着大众化的生活,没有纯果汁或者时下流行的保健饮品。

  大朱接过饮料,放在茶几上。

  “同同住在这儿,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他没话找话地说。

  “没有,马同同经常会给我做菜吃,她的川菜做得挺棒的。”江宁说罢就坐在一边,不再吭声,好像在等着他告辞。

  “你们,怎么认识的?你跟马同同?我是说其实你们两个性格非常不同。”

  “我们在一个单位工作。她的音乐节目……我挺喜欢的。”

  大朱变换了一下坐姿,探究地看着江宁,“你觉得马同同这个人怎么样?”

  “不错,聪明能干,人也挺善良的。”江宁脸上露出礼节性的笑容。

  “她……平时没少跟你议论我吧?”

  “嗯……她不太喜欢背后议论别人。”江宁似乎言不由衷。

  “噢。”大朱若有所思地停止了发问,他的眼睛悄悄地在江宁身上扫了几下,好像打不定主意是否继续这个关于马同同的话题。

  “同同在哪儿呢?为什么让你来送钥匙?”江宁好像故意在提醒他,该走了。可是大朱偏偏不想走,现在,他最关心的问题已经不是正在等他的马同同,他最想知道的是,江宁这个神秘的女人到底给了马同同一种什么样的影响,她们的关系……真的是那么简单吗?

  想起平时马同同提起江宁时,那种又喜又忧的语气,那种又烦恼又甜蜜的暧昧态度,大朱禁不住咬紧了牙关,他不由得想起了一个用于特殊两性关系的时髦词儿:“同志”。

  于是,他强忍住内心对面前这个女人的厌恶,不动声色地答道:

  “她呀,正和几个朋友高兴呢,都是年轻的,喜欢吹牛。” 大朱好像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眼睛发亮地盯着江宁, “要不,你也过去凑凑热闹?” “不了,不了,我今天不太舒服,想早点儿休息。”江宁终于忍不住下了逐客令。

  大朱这才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那好,我先走了,找个时间,我请你和马同同一起出去玩儿!”

  “谢谢!”江宁的声音死气沉沉,一点儿听不出高兴或感激的情绪来。他偷眼看了看江宁,她的表情冷漠,流露出明显的不耐烦。

  据说两个人相爱,就会非常敏感,这个江宁肯定从内心不欢迎自己到她家里来吧?因为他是马同同的男朋友。大朱想到这儿,马上识趣地告辞,匆匆走出江宁的家门。他心想,自己应该早点儿认识这个江宁,看来自己一直低估了她对马同同的影响力。

  出了江宁的家门,大朱再也没有兴致回三千里,去给马同同的同事买单了,可是如果不去,势必让马同同丢尽了面子,想到这儿,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他妈的,把我当什么了?他气哼哼地想起了马同同那些人模狗样的朋友,心里就一阵阵不舒服。

  马同同的电话就在这时候响了。

  真他妈的是个节骨眼儿!大朱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号码,就把电话扔在了副驾驶座位上。可是车开出去不到一百米,他就又朝三千里方向掉过头来,一边掉头,一边骂自己没出息,刚才对于江宁和马同同的猜测,已经烟消云散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23

第十章 狭路相逢

  第二天中午,
乔伟在医院里醒过来了。第一个来探视的是李燕。

  她走进病房,首先看到的不是乔伟本人,而是他身上插着的乱七八糟的管子,她顿时被吓得目瞪口呆。

  “你这是怎么搞的?”李燕原本好听的嗓音变了调儿。

  可是乔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他的眼睛也半睁半闭,似睡非睡。李燕话音刚落,他就闭上了眼睛。

  心脏监测仪的“嘀、嘀”声非常刺耳,李燕听着这声音,烦躁得想尖声大叫。她知道这种地方最有资格大叫的不应该是她,于是死死地闭了嘴,站得离开乔伟一米远的地方,呼呼地喘着粗气,问旁边的护士:

  “他……怎么成这样儿了?”

  “我也不太清楚,我是刚接班的,昨晚他被送来的时候我不在。可能是酒后驾车吧?你是他什么人?”

  李燕嫌这个小护士太罗嗦,说了半天什么意思都没说清!扭头就出了病房门。

  医生办公室里,一伙病人家属正在和医生争吵,好像是说医生私自给快要出院的病人用了不该用的昂贵药品。

  李燕转身就往外走,经过乔伟的病房,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径直出了医院大门。

  李燕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转,走到一个商场的角落里,终于忍不住掏出了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你今晚有空吗?”

  看李燕的表情,对方的回答显然是否定的。

  “我心里烦透了,你能不能出来陪陪我呀?”李燕的声音带着哭腔儿,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王八蛋!”李燕骂了一句,收了电话,扭头走出了商场。她从橱窗里看到自己的狼狈相,不由得愣住了。她掏出香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病房里很快又抬进来一个刚做完手术的患者,看他身上的绷带,伤情似乎比乔伟更严重。跟着进来一个哭哭啼啼的年轻女人,一个老太太哆哆嗦嗦地站在一旁,不住地劝着年轻女人,一边劝一边自己也抹着眼泪。

  乔伟的氧气管已经拿掉,可是还吊着几只滴注的瓶子,插着引流的管子,手术后肋骨和胳膊骨折处的创口还在从管子里往外滴着血水。

  他闭眼听着那女人的哭泣声,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牵扯得内脏一阵疼痛,禁不住呻吟了一声。

  那女人停止了哭声,可能意识到自己影响了别的病人,赶紧出门到走廊上去了,乔伟听到留下来的老太太和同病房的另一个患者在议论:

  “这孩子要是真残废了,可怎么办哪?”

  “你没看见那个女的?一看她男人残了,扭头就走!”那个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男人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乔伟知道他说的是李燕,但他却一点儿不感到伤心,现在他惦记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江宁。如果是江宁,她绝不会这样做的。

  可这个江宁现在在哪儿?又跟哪个男人在一起呢?乔伟想到这儿就觉得浑身的伤处都变本加厉地疼起来,对江宁的痛恨也一阵阵涌上心头。如果不是因为她,自己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乔伟不由得又呻吟了起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23

  现在贺琳只要一走出家门,
就下意识地东张西望,好像在提防着什么。

  这些日子,一到夜里她就噩梦连连,老是梦见自己和那个女人在一条黑黑的胡同里狭路相逢。

  每一次都想和她拼个你死我活,可每次都是遭到她一番讥笑。醒来后的贺琳气得没着没落,恨不能抓过陈立文来做她的替死鬼才好。

  奇怪的是,自从那天在陈立文的办公室遇见那女人之后,对方就再也没了动静。这一切总给她一种不祥之感,她不相信那个恶毒的女人会停止作恶。

  这几天,对方越是没有动静,贺琳就越是觉得惶惶不可终日。

  陈立文这些日子回到家里总是很晚,话也很少,不知道他在外面搞什么名堂。

  她已经不露痕迹地问过他了,油画系办公室的女职员只有一个,叫邹小舟。于是她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悄悄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请问邹小舟在吗?”

  “我就是,你是哪位?”

  就是她!贺琳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她那乍听上去还算动听的嗓音,由于冷嘲热讽而显得非常刺耳,贺琳对她的声音印象太深刻了。

  现在好办了,知道是邹小舟在捣鬼,要了解一下陈立文和邹小舟的关系就容易多了。

  贺琳没想到的是,一提邹小舟的名字,陈立文显得有点儿惊奇,同时也表现得很不耐烦: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打听起她来了?”

  “你的这位女同事有点儿特别呗!”贺琳故意激他。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嘿……你越来越幽默了。”陈立文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她,不肯进一步和她把事情谈明白。

  贺琳不想让陈立文察觉到自己的想法,那个女人既然如此胆大包天,一定是得到了陈立文的支持或默许,说不定两个人还是同谋呢!

  她想到这儿,就止不住浑身发冷,不敢往下想了。

  现在,贺琳出了家门,要到学校去上班。

  陈立文早就走了,他说今天学院里有什么外地来京的参观者,要去做点儿准备工作。

  锁好房门,贺琳小心翼翼地下了楼,确认没有什么危险了,才走到大街上去等单位的班车。贺琳单位上班时间比别的单位有弹性,班车总是错过上班高峰期,来得比较晚。

  在这里等车的平时只有贺琳一个人,可她一出门就远远看到,已经有一个女人等在路边了。

  是谁呢?她心里纳闷,不紧不慢地走到跟前。那女人一转身,贺琳的眼睛一下瞪大了,又是她!

  “你是特意来这儿等我的,是不是?”贺琳心中的怒火一下蹿了上来,“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疯了吗?”

  “你知道就好,一个发疯的人,是不会害怕一个正常人的。”邹小舟突然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吓了她一跳。

  “你再这样儿,我要报警了!”

  “别紧张,没有人要伤害你,你报什么警?没有证据,人家怎么受理呀?”

  “你骚扰别人的正常生活!”

  “我是来通知你的,陈立文今天在一个女人那儿,你不想去跟他们凑凑热闹吗?”

  “胡说八道!”

  “不信?这是地址,你要去就快点儿去吧,晚了恐怕看不到最精彩的一幕了。”邹小舟递上来一张纸条。

  又是一张纸条儿!贺琳像不小心抓到了一个火烫的煤球一样儿,一甩手就把那纸条儿扔掉了。

  纸条飘飘摇摇,慢慢落在路边下水道的铁篦子上,眼看就要掉到里面去了,邹小舟一个箭步冲上去,弯腰把纸条捡起来,重新递到贺琳手里,然后转身叫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贺琳愣愣地目送邹小舟的车走远,定神看手上的纸条时,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址:万寿路××号13幢603室。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23

  不知怎么了,
马同同今天没心思上课,坐在教室里老走神儿。偏偏教古代汉语的老教授讲课枯燥得很,课刚开始一会儿,她就从最后一排偷偷溜出了门。

  马同同跑到电视台,拿了点儿音乐资料就回了住处。她想回去安静地准备这周末的音乐专题节目。

  江宁还没起床,昨晚从三千里回来,江宁就已经睡下了。马同同轻手轻脚进了自己的卧室,关好门。

  音乐资料摊开在桌子上,咖啡也沏好了,马同同却发起呆来。

  昨晚大朱来送钥匙,迟迟不归,不知道他和江宁在一起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反正大朱回去的时候,就对什么都索然无味、心不在焉了。

  本来她想晚上回到大朱的住处再问问他,无奈吃过烧烤后,几个朋友又拉着她去了三里屯酒吧街,晚上就直接回了宿舍。

  现在,马同同头一回破天荒地盼望着大朱来电话。子她掏出手机看了看,又放进包里,站起来在房间里打了个转了儿,又坐下。喝了一口咖啡,已经凉了。

  不行,得把江宁叫醒,听听她说什么。

  马同同刚推开卧室的门,客厅尽头的门铃响起来了,她急忙掩上门,蹑手蹑脚地去应门。

  没想到出现在门口的是陈立文。

  “怎么是你?”马同同吃惊地问。

  “你怎么住这儿?你不是在学校里吗?”陈立文也瞪起了眼睛下意识地问。

  “有什么事儿吗?”马同同的身体挡在门口,并没有让客人进来的意思。

  “唔……我是来找……啊!我肯定是走错门儿了吧?”他掩饰地看了看门牌号码。马同同一把夺下了他手中捏着的纸条,上面写着的正是这里的门牌号码。

  她立即压低了声音:

  “你没有搞错,你不就是来找江宁的吗?走,我带你去找她!”说着,她闪身出来,锁好了门。

  两人走出了楼门,马同同才回头盯住陈立文:

  “你和江宁到底什么关系?”

  “她在我们那儿进修,你不是都知道嘛!听说她身体不好,我想看看她。”

  “别骗我了,我早就感觉到你们之间不正常!我一直忍着……你这人做事儿太不地道了!”

  “……你听我说。”

  “走吧,找个地方听听你有什么好说的。”马同同领先走向马路边,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陈立文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已经上车的马同同,只好坐进了车里。

  “两位去哪儿?”司机回头看了看他们。

  马同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去展春园吧!”陈立文说完,征询地看了看马同同,马同同却把脸扭向窗外。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24

  江宁听到门铃响的时候,
正在做噩梦。

  她梦见自己被一个面目模糊的人从悬崖上推了下来,浑身轻飘飘的如同一片落叶,直往深渊般的山涧坠落下去。

  她的眼前是一片白惨惨的石头和黑鸦鸦的树丛,所有景物都像受了惊吓的鸟儿一样,“刷刷刷”地往身后飞去。江宁拼命挣扎,可是周围空空的,除了空气,什么也抓不住。

  她在极度恐惧中惊醒,浑身冒出一层冷汗。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马同同在客厅门口和什么人讲话,说话速度很快,情绪似乎很激动,但声音却很低,听不清楚内容。

  她回味着刚才那个可怕的梦境,翻个身,仍然昏昏欲睡。

  客厅里响起关门、锁门的声音,马同同好像跟着那个人走了。江宁想接着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呆望天花板,突然想起了医院。

  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肯定在到处找她,今天还有几瓶药要滴注呢。江宁翻身下床,刚要站起来,却虚弱得头晕目眩,只好强撑着去取冰箱里的牛奶。走进厨房时,外面的门铃被按响了。

  可能是马同同出门送客回来了,她一定是忘了带钥匙。

  江宁想着,慢慢走过去开了门。一个白白净净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眼睛直直地望着她:

  “请问,你这里是……”她说到这儿,就迟疑着不知说什么好了。

  江宁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儿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请她进来。

  “你是……?请问你找谁?”江宁站着不动,她的脑子再一次急速地转动,试图搜索从前的记忆,找出些关于这个女人的线索来。

  “我能进去吗?”女人的眼睛透过铁栅栏门往里探看着,问道。

  “呃……”江宁拿不定主意,她对现在种种入室行骗、作案的新闻报道并不陌生,于是反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有一个朋友给了我这个地址,让我来找一个人。”女人说着,把一张纸条举起来,在江宁眼前晃了晃。

  “你来找什么人?”江宁顿时警觉起来,“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

  “我要找陈立文,他是不是在这儿?”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陈立文!请你走吧。”江宁紧张地退了一步,立即关上了门。

  她听到门外没有任何声音,说明那个女人还站在门口没有走。她的心“咚咚”乱跳,不知道陈立文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竟有人追到她家里来了?自己的家庭住址,就连陈立文都不知道啊,这个陌生的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她就是陈立文的妻子?可是看她的态度,又不大像。如果一个女人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找丈夫,却发现里面出来了另一个陌生女人,肯定会歇斯底里大发作的,而这个女人冷静得很。

  不会是巧合吧?

  江宁想起陈立文来,心里就一阵惊悸。她在郊区上方山发生的一切,和陈立文到底有没有关系,这是下一步自己要调查的主要问题,没想到,居然有人把自己的住址都透露给了不相干的人。

  遭遇了一系列意外情况之后,江宁怎么敢再相信一个与她有私情的男人呢?这个世界太险恶了,人心又是最险恶的东西之一。

  那个女人还没有离开的迹象,她好像在等着谁,是在等……陈立文吗?

  江宁被自己的分析吓了一跳:天啊,陈立文一定弄到了自己的住址,而门口那个女人说不定是他的老婆,嗅到了丈夫了行踪,先他一步来蹲守,或是捉奸来了?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江宁有一种腹背受敌的恐慌。不行!必须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外面躲一躲。

  她草草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要出门。

  江宁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听,又从猫眼里看了看,外面走廊没有人影儿,也没有动静,于是她拉开了房门。

  刚才那个女人在走廊另一头站着,并没走,她距离房门只有三米左右,听到门响,立即警觉地回过头来。

  “你干嘛呀?还在这儿不走?”江宁下意识地叫了起来,她急急忙忙锁好了房门,一路小跑着下楼去了。

  江宁刚坐上出租汽车,就看到那女人从她家的楼门口走了出来。远远看去,她动作迟缓,一张脸雪白雪白,就像一具被吸干了血的僵尸。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9-6 01:24

  北京的秋老虎来势汹汹。

  中午,
大街上阳光强烈,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已经是十月末了,偶尔还可以看到一两个光着上身,露出肥硕肚皮的“膀儿爷”,在大街边上懒散地遛达。

  江宁感觉现在最迫切的事情就是必须找到马同同,把一切都告诉她,然后求得她的帮助。

  马同同的手机破天荒地关了机,人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如果那个不速之客真是陈立文的老婆,问题就严重了。今晚最好不要回宿舍住了。

  她又想起了医院,想起了那个倒霉的女中学生。

  江宁赶回医院,第一件事就是到急诊科去看望抢救中的女孩子,可是抢救室里只有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头儿,全家人在围着他抹眼泪。

  她急忙去找医生,询问女孩子转移到哪个病房去了,得到的回答却是,女孩子已经在她昨晚走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死了。

  江宁愣住了。

  随后她抱住了双臂,靠着墙壁,两腿发软地蹲了下去。

  她无助地望着眼前黑幽幽、深不见底的走廊,无数双大大小小的脚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渐渐地,一切都模糊了……

  江宁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病床上,床头放着她昨晚慌忙中扔在这里的东西,画板,背包,还有一顶遮阳帽。这都是她到上方山时带着的,现在它们又无言地勾起了她恐怖的情绪。

  女孩子已经无辜地死了,成了真正的替死鬼,可怜她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害。江宁觉得满心愧疚,她必须把事情搞清楚,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也是为了对女孩子的在天之灵有个交待。

  她慢慢坐了起来。天已经快要黑了,走廊上响起了病号们打饭的声音,淡淡的饭菜香味儿飘进来,江宁的胃不禁有了反应。

  她这才想起来,从昨晚到现在,自己还没吃过东西,马同同好像也没考虑到她为什么一直昏睡,她根本没想到要叫江宁起来吃点儿什么。

  江宁突然觉得比任何时候都想念马同同。

  自己没提前预定饭菜,在医院里肯定没有吃的,她又不敢一个人上街,只想让马同同做点儿好吃的送到医院来,可是家里没人接电话,马同同的手机一直关着。

  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

  江宁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心想,出去找个安静的小饭馆儿吃一顿,总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吧?

  她爬起来,像踩着棉花包一样,恍恍惚惚地出了住院处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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